那张聘书,静静地躺在桌上,
陆津言没有再看它一眼。
军人,从不选择,只执行。
“最关键的地方。”
他从喉咙里,挤出的一句话。
林姝笑了。
那笑容,没有温度,却有让人心头发颤的、快意。
“很好。”
她说,“陆副组长,你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找到宋代表的‘关键之处’,然后,开始动手。”
陆津言转身就走,那件笔挺的军装,被他走出一股山雨欲来的杀气。
他没有去团部,也没有去找他的侦察连。
他直接去了基地安全部。
安全部长姓张,是个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看见陆津言那张阎王似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陆团……不,陆副组长。”
他已经接到了元师长的电话,改口改得飞快。
陆津言将那张聘书拍在桌上。
“项目安全审查。”
他言简意赅,“总参的那个秘书,叫什么?”
“李文。”
“带他过来。”
“这……陆副组长,李秘书是总参的人,没有正当理由……”
陆津言的眼,扫过张部长的脸。
“理由,”
他一字一顿,“我怀疑他与被收押的外国情报人员,有不正当接触。”
张部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顶帽子,扣下去,是要掉脑袋的!
他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立刻派了两个最精干的手下,直奔招待所。
半小时后,基地的七号审讯室。
这里比禁闭室更森严,墙壁里都夹着隔音钢板。
李文被“请”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来自京城的、优越的倨傲。
“陆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来指导工作的,不是来接受审查的!”
陆津言没说话。
他坐在审讯桌的另一头,高大的身躯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
他的右手,就放在桌上,一下,一下地,用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
“嗒……嗒……嗒……”
那声音,不大,却敲在李文的心上。
李文的倨傲,渐渐挂不住了。
这屋里太冷,太静,陆津言身上那股野兽般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我要给宋代表打电话!”
他色厉内荏地喊。
“可以。”
陆津言终于开口,
“等你交代完。”
他从身旁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扔在桌上。
是谢尔盖,那个代号“响尾蛇”的克格勃特工,被捕时拍的照片。
“认识吗?”
“不……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李文矢口否认。
“哦?”
陆津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可他认识你。他说,三天前,在招待所后面的白桦林,有人给了他一个信封。”
李文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胡说!血口喷人!”
“信封里,”
陆津言无视他的辩解,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足以将人逼疯的语调说,
“是五百块钱,和一张基地的内部巡逻路线图。”
李文的身体,开始抖了。
“他还说,”
陆津言的目光,像鹰一样锁着他,“给你信封的人,左手手腕上,有一颗很小的黑痣。”
李文的左手,下意识地就往袖子里缩!
这个动作,彻底出卖了他。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他崩溃了,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宋代表!都是宋代表让我做的!他说只是让我去跟一个‘老朋友’聊聊天,给点生活费!我不知道他是间谍!”
“聊聊天?”
陆津言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瘆人,
“聊到把家属区的舆论煽动起来,把‘北辰星’的专家逼走,也叫聊聊天?”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文面前。
那股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实质般的杀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李文死死罩住。
“你不知道,那张被烧掉的照片,也是你那位‘宋代表’的杰作吧?”
李文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彻底傻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办点脏活,谁知道,竟然已经站在了叛国的悬崖边上!
“我……我……”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陆副组长,我错了!我什么都说!我全都交代!”
陆津言没有看他。
他只是伸出手,拽住了李文那件崭新的、料子挺括的中山装的领口。
他没用力,只是用一种检查的眼神,看着那上面的一排纽扣。
然后,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最上面那颗用牛角打磨的、带着细微纹路的纽扣,猛地,一发力。
“啪!”
纽扣,带着一小片布料,被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李文疼得闷哼一声,却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陆津言松开手,任由那个软成一滩烂泥的秘书,瘫倒在地。
他转身,一言不发,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审讯室。
张部长和几个安全部的干事,就等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
“把里面那条狗,给我看好了。”
陆津言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二十四小时,不准他跟任何人接触。尤其是,宋代表。”
“是!”
夜,深了。
陆津言回到那间屋子时,林姝已经睡了。
她侧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那张摆着烧焦照片的相框,还立在桌上。
陆津言没有开灯。
他走到床边,没有躺下,只是在床沿坐下。
他摊开手。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那颗从李文衣领上,扯下来的牛角扣。
带回来的,第一份战利品。
他看着床上那个熟睡的女人,看着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那均匀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呼吸声,
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一点点抚平了他心底那头暴躁的困兽。
紧绷了一天的肩膀,在这一刻,才无声地松懈下来。
他伸出手,动作很轻,很轻,将那颗还带着另一个人体温和恐惧的纽扣,放在了她身旁的枕头上。
然后,他才脱掉军靴,在那片属于他的、冰冷的床沿,和衣躺下。
他刚闭上眼。
身旁,那个熟睡的女人,忽然动了。
她翻了个身,在梦里,无意识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柔软的身体,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贴上了他那身坚硬如铁的肌肉。
陆津言的身体,瞬间僵成了石头。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那股清冽的、让他心慌的香气。
黑暗中,他听见她用一种极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梦呓,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