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剑仙沈长异,三年前横空出世,一人斩杀数十只作恶妖龙,将传言中百魂千魄的魔域尊主打到只剩一缕残魂落败而逃,在明昼宗乃至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长异于明昼宗,就如妖族参拜的神兽图腾般,是只可远观供奉高台的仙人,加之他沉默寡言,强大神秘,故此每一句话都被人奉若真理。
宗主听沈长异说的话,三年加起来也没今日多。
望着李商陆和沈长异亲密无间的相处,她心底暗暗道,果然真是一家人,血缘深厚,所以才能毫无顾忌。
从前的沈长异,仿佛在天上飘着的一朵云、一片雾,没有任何牵挂,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可在李商陆身边,他好像变得可以看得见摸得着了。
“剑仙大人,”宗主唇畔弯了弯,眼底流淌着柔和的微光,“能看到您这副模样,我真的很高兴。”
殿下夫妻两人皆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看到沈长异被欺负,宗主很高兴?
见他们一脸奇怪地盯着自己,宗主轻咳了声,温声道,“我的意思是,剑仙大人的表妹能来明昼宗我很高兴。你放心,明昼宗一定会厚待你的亲人。”
谢渡困惑地盯着宗主,心头更加不爽,分明李商陆都这样冒犯师尊了,宗主竟还觉得高兴。
依他看来,宗主该严厉斥责这个女人,告诉她所做的一切有多么荒唐可笑,若没有沈长异,天下早就乱了套,不知多少百姓会被魔修残忍杀害,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妻子的尊敬才是。
沈长异听完她的话,缓缓俯身行礼以表谢意。
“万万使不得。”宗主连忙起身,抬手示意旁人扶他起来,“除魔一事,还要劳烦剑仙大人,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李商陆很少接触这样的场合,大家都客客气气的,每一句话都委婉到极致才说出口,但很意外,她并不排斥宗主所说的话,这个人让她感觉很舒服。
大概是眼神吧。
她很容易便能分辨出对方眼底有没有恶意,但是宗主看向她时只有纯粹的善意,仿佛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
能当上宗主的人,果然非同一般,谢渡那样的毛头小子,想当宗主还差得远。
同宗主告别之后,沈长异便带着李商陆去四处参观宗门。
大殿里,谢渡憋了满腔怨言终于可以一吐而出,
“宗主,李商陆是师尊的妻子,并非什么表妹,她不许我与师尊说出她的身份,况且她极有可能与魔修勾连对师尊不利……”
闻言,宗主神色微顿,而后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开口,“师母不许你说出来,你为何还要说?”
原来这就是沈长异传闻里那位远在老家的妻子,难怪。
谢渡陡然噎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渡儿,不管她是否真的与魔修勾连,至少现在她什么都没做,你不该对她如此偏见。”
话音落下,谢渡浑身僵硬了瞬,面色渐渐苍白,“是。”
宗主无奈地叹息一声,决定还是亲自提点他几句,“而且,难道你看不出来,剑仙大人丝毫不在意她的冒犯?”
谢渡怔愣片刻,细细回忆。
师尊那是丝毫不在意么,他怎么觉得像是迫于无奈才忍受那样一位悍妻?
“笨。”
宗主搁下茶盏,想起沈长异那时通红的耳朵和温顺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了下,“剑仙大人今日可没有被冒犯,恰恰相反,我瞧他很喜欢被妻子那般对待呢。”
谢渡:“……”
娘,你怎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
宗主安排人,花了半个时辰火速整理出了他们的住处。
明昼宗第十二峰内,疏桐阁。
这里偏僻安静,极适合静心修炼。
李商陆立在檐下,久久难以回神。
木梁交错于顶,四面花窗棱格细密,檩枋间光隙如画,回廊绕湖而建,尽头伫立着座雕梁棋亭,推门而进,玉砖雪白得仿佛可映人影,白釉瓷瓶插着刚采来的粉桃花,书案整洁,剑架林立,处处可以看得出宗主用心之至。
看着看着,她偏头望向身侧的沈长异,阴恻恻道,“一看便知是早就给你预备好的,我这辈子都没住过这样的好房子,真是托你的福。”
宗主那座主殿相比之下似乎都朴素许多。
见她喜欢,沈长异默默扫视一圈,将房内摆设大致的模样记在脑海里,等回家之后,他也要攒些钱,将他们的房子改成这样。
两人走进阁内,四处打量许久,沿着檀木小梯走上二楼,路过练功房和书房,再往里走,两人忽顿住脚步。
整个疏桐阁,竟然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卧榻。
李商陆嘴角微抽,转身要走,“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去问宗主。”
沈长异却稍侧了下身,挡住她的去路,耳尖泛起些许绯色,他低声道,“我们只是暂居此地,不好再劳烦宗主。”
“那怎么行?”李商陆毫不犹豫道,“谁家表兄妹住一起?”
沈长异默了默,小声反驳,“你不是表妹。”
“明面上是。”
见李商陆执意要去寻宗主,沈长异只得无奈道,“我只在后山修炼不会休息,一张卧榻便够了。”
闻言,李商陆这才作罢。
她的确没怎么见过沈长异睡觉,修仙之人似乎都是如此,饭不用吃觉不用睡,还没成神仙呢先学上神仙了。
欣赏着她的新房子,李商陆心情愈发地好,连带看沈长异都顺眼不少,“你不是忙着除魔么,怎么还不去,快走吧。”
沈长异垂下眼睫,蜷紧指尖,“嗯。”
李商陆总是不怎么需要他,他从前早就习惯,可自从李商陆说不许他离开她身边之后,他还以为李商陆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需要他的存在了。
如今看来,或许是错觉。
在李商陆那里,他还是派不上任何用场。
足靴迈出门槛,身后忽然传来李商陆百无聊赖的懒散声音,
“别去太久,早点回来。”
沈长异身形一滞,半晌,他回过头来,眼底仿佛闪着微光。
“嗯!”
转眼落日西沉,倦鸟归巢。
疏桐阁依旧烛火通明,李商陆已经闲到看完整本书,喝了两壶茶,甚至把阁楼里所有的花草都修剪一遍。
沈长异竟然还没回来。
不是很强吗,不是世上第一人么,不是明昼宗的剑仙大人么?
除魔要这么久?
李商陆把手心的书拍在桌上,长舒一口浊气,还是从卧榻上爬起来。
破书,不看也罢,净是些吹捧沈长异除魔事迹的烂话本子。
她倒要瞧瞧沈长异到底干什么去了,定是回到外面的世界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家见到她。
自疏桐阁出来,还没走远,便见几个小弟子神色匆忙地自身边跑过。
“快去禀告宗主,就说剑仙大人出事了!”
闻言,李商陆愣了愣,下意识挡住了那小弟子的去路。
对方急急忙忙停下来,险些给她撞飞出去,“嗨!你怎么挡路,快让开,我有要紧的事呢。”
李商陆皱了皱眉,问道,“你刚刚说沈长异怎么了?”
小弟子睁大双眼,指着她道,“休得无礼,怎能直呼剑仙大人名姓。”
李商陆掐了掐额头,只得重新整理措辞,“剑仙大人怎么了?”
小弟子这才想起他那要紧的事,连忙道,“剑仙大人被滕徐长老叫去了决斗台,你自己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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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好像挺好玩的,沈长异跟人决斗她还真没见过。
李商陆一路打听,找到了那所谓的决斗台。
台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修仙之人果然都不睡觉。
台上,沈长异站在东边,西边便是那腾徐长老,两人迎风而立,衣诀飘摇,月色下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可怎么办,腾徐长老怎能把脾气发在剑仙大人身上,宗主请来了没有?”
小弟子们无不担忧地望向决斗台,李商陆悄然混入人群,兴致勃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要打剑仙大么?”
“昨日除魔,腾徐长老的弟弟被魔修杀害了,他悲恸至极,送葬回来撞见了剑仙大人。原本那魔修是剑仙大人负责去除掉的,他便责怪剑仙大人回来晚了一日,非要拉他上决斗台。”
从小弟子们的七嘴八舌里,李商陆很快明白了一切。
晚了一日。
是因为她把沈长异留了一日。
李商陆怔忪片刻,本打算看戏的悠哉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怒火。
她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又听到腾徐愤恨地指责,
“如果不是你晚归一日,他就不会死!你算什么剑仙,凭什么还有脸带你的亲人回宗门,你家人团聚,可我呢!”
沈长异安静立在那里,未置一词。
见他那副样子,李商陆火气更盛,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肯定是在想,都怪他没及时回来,都怪他没给宗门写信告知自己晚归,反正这蠢货一定把所有的错又揽到他自己头上了!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扒着决斗台的栏杆三下五除二爬上去。
骤然间,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人都震愕地望向台下那瘦小的身影。
决斗台上,沈长异吃惊地看着她,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商陆,你怎会来?”
李商陆却一把推开他,冷冷盯着对面的腾徐,“你刚刚说什么?”
腾徐眉头紧蹙,沉声道,“滚出去,这里是决斗台,刀剑无眼!”
“把你弟弟的死全部归结于别人没能帮他,你这样的人才最卑鄙无耻,你为什么亲手不替你弟弟报仇,是不想,还是不能?”李商陆嗤笑了声,眸光冷寒,每一个字都极尽讽刺,“哦,我明白了,你是根本做不到,因为你是个只会把刀插向自己人的窝囊废!”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静若寒蝉。
腾徐双目圆睁,被这不知哪里来的女子气得连话也说不出,可李商陆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
“我告诉你,昨日是我不许沈长异回来的,他也是人,他也有他的家人,不是只有你有,你弟弟死了与我们何干?
就算昨日他不死,明日也可能被其他魔修杀死,谁让你弟弟就是来除魔卫道的?难不成你还要怪沈长异没有把天底下的魔修全杀光?那要你这废物有何用!”
腾徐浑身剧烈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她,竟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半晌,喉间喷出口污血,整个人晕倒过去。
“滕长老晕倒了,赶快带他走罢!”
台下小弟子们纷纷爬上来搬走滕长老,语气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李商陆轻嗤一声,拍去衣摆沾染的尘灰,转身看向沈长异。
凉月如水,他怔怔望着她。
“看什么看,我单纯看不惯他而已。”李商陆从容地扒着栏杆爬下去,见他还愣在原地,催促道,“发什么呆,你不会真觉得是咱俩的错吧?”
沈长异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纵有千万错,只在他一人。
商陆从不会错,从没有错。
他只是忽然觉得——
这一生只有商陆会将他护在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