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明昼宗距离他们所住的山中小房子并不算太远,大约三十余里,可李商陆一次都没有去过,或者说,她离开那座山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成亲之前,她和沈长异并不住在那附近,而是住在很偏远的一座小城,两家人的房子门对门,屋檐对屋檐。
他们自幼有婚约在身,又是两家交好的青梅竹马,他父亲是李商陆父亲的挚友,他母亲在幼时甚至也喂过李商陆奶喝。
晏宁是她的字,沈长异的母亲起的。
殊和是沈长异的字,她的父亲起的。
她们的婚事顺理成章到没有任何人产生疑问的地步,沈长异就该娶李商陆,就像牛就该吃草,鸟就该展翅飞翔,鱼儿不能在岸上跑。
后来李商陆父母去世,她无依无靠地嫁进了沈家,沈父沈母依旧待她如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将她看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只是没多久,沈父沈母也去世了。
邻里都说她命中带克,克死自己亲爹亲娘不够,又克死了沈长异的爹娘,说不定哪天沈长异也会被她克死。
当时李商陆恨透了说这些风凉话的人,然而现在想想,沈长异最后的确被她害死了,她没准真是什么不祥之女。
将沈父沈母送葬后,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只剩下沈长异,当然,沈长异也是如此。
他们离开那座生养他们的小城,找到一处安静祥和的山腰建房子,再后来,沈长异离家去修行,李商陆便也再没离开过那座小房子。
她向来是追求安定的,和沈长异大不相同,若说沈长异是永远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她就是安心在小小池塘生长的花。
第一次离开小山,李商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忽然想到,其实上辈子分明也可以多出来走走,又不一定非要待在那座小山里过完余生。
这一步,或许早该迈出来。
马车在长街上走过,李商陆今日精挑细选了一身衣裳,是沈长异从富裕城池里买回来的布料,听说叫什么天水碧,布帛如天色湖光般碧蓝清透,也算是很贵的一件衣服了,搭上两支银镀蝴蝶簪,不算太华丽耀眼,也不至朴素简陋,是正折中的装扮。
只是平日里李商陆从不这样打扮自己,发间插一支簪子都是在她心情很好的情况下才这么做。
李商陆能感觉到,身边总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她飘来,看个没完。
她皱了皱眉,偏头看向对方,“有事?”
沈长异立刻错开视线,低低道,“没。”
真是闲的他。
没一会儿,李商陆余光又发觉对方在悄悄盯着自己,她无语半晌,干脆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
长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已经离明昼宗很近了,路上常有穿着道服的修士们经过,瞧着倒是挺精神的。
“商陆……”
沈长异还是忍不住出声唤她。
李商陆不耐烦地看向他,最讨厌他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你最好有事。”
沈长异抿了下唇,眸光挪向对座的谢渡。
接受到他暗示明显的视线,谢渡微微愣住,而后心领神会地撩开车帘,去找车夫聊天了。
待他走后,沈长异终于开了口,他低声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话音落下,李商陆神色变了变,下意识抬手去摸头上的簪子,“怎么,很土气?”
沈长异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不好看?”李商陆纳闷地望着他。
闻言,沈长异轻吸了口气,还是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你可否梳一个妇人的发髻?”
“?”
沈长异声音愈来愈低,“别人会以为你……仍未出嫁。”
李商陆眯了眯眼,被他气笑了,“我平常在家也这么梳,没见你提起这事,我就不梳,你少管我。”
见她拒绝,沈长异只得放弃。
他想说,外面和家里是不一样的。
外面……男人很多。
他压下眉宇,低垂的眼睫遮去眸底烦乱的心绪。
分明是很高兴李商陆能来宗门的,可是现在突然觉得,不来也很好。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类似仙术的东西加持,他们竟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明昼宗。
从车上下来,李商陆呼吸了一口仙门圣地的新鲜空气,仿佛是错觉般,她真的有种浑身上下被仙气洗礼的舒适感。
明昼宗在明昼山上,据谢渡介绍,这里是最接近太阳升起的地方,汇集日与月的灵气精华,出过许许多多的修仙大能。
每次提起宗门,谢渡总一脸自豪。
“瞧他得意的,”李商陆在沈长异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还以为明昼宗他家开的。”
沈长异惊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谢渡是少宗主。”
李商陆:“……”
她倏忽沉默下来,望向山巅上那高耸入云的仙境宫殿,这样如皇宫一般的地方,未来竟会由沈长异那没眼色的徒弟接手,而这未来的明昼宗主,昨日还跪在她家的小院里提水桶。
他自愿的,可不算她欺负人,谁叫他拜错师尊来着。
几人上了山,山门外的洒扫小童甫一见到他们便欢天喜地地迎上来。
“剑仙大人,少宗主,你们回来了?”
沈长异微微颔首以作回复,谢渡也在一旁冷然而立,颇有几分少宗主的架势。
小童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有些困惑地问,“这位是……”
沈长异还未开口介绍,便听李商陆淡淡道,“我是他的表妹。”
此话一出,沈长异和谢渡皆一脸愕然地望向她。
洒扫小童听罢,恭敬道,“剑仙大人的亲人便如同明昼宗弟子的亲人,快快请进。”
李商陆无视沈长异那一脸欲语还休的表情,踏进了山门内。
一师一徒紧跟在她身后,沈长异脚下加快步伐,轻易追上她,神色急切道,“商陆,你为何骗他?”
李商陆头也不回道,“从现在起,你只管喊我表妹就是。”
她早就打算好了,这次来明昼宗,宗门的人肯定没有事先得到消息,所以她以表妹的身份来,自然可以看到沈长异在宗门里最真实的一面。
她倒要看看,沈长异在外面究竟过得什么好日子,让他连家都舍不得回。
在她身侧,沈长异掩在袖内的指紧紧扣进掌心,他沉声道,“我不会撒谎。”
“不会就学。”
沈长异眉头紧皱,自齿间挤出几个字,“我不想撒谎。”
闻言,李商陆凉嗖嗖地望向他,抬手轻搭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现在想了吗?”
沈长异没有躲开她的手,却仍旧坚定地道,“不想。”
李商陆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没想到他会对一个称呼如此执着,更加怀疑他有事瞒着自己,生怕被自己发现。
于是她幽幽靠近沈长异,抬手帮他整理两下衣襟,压低声音道,“夫君,这是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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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面子,你别不要。”
“……”
沈长异老实了,他毫不怀疑李商陆真的会在宗门打他,虽然不疼,但李商陆生气的后果绝对比挨打严重。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喊过李商陆妹妹,明明才三年,可总觉得李商陆成为他的妻子已经很久了。
心情更加烦躁,目光看向四周,任何朝他们投来的视线,沈长异都觉得格外不适。
有种自己重要的事物,突然不再属于他的感觉。
不安。
心烦。
好难受。
李商陆全然没有任何不适,如同出门踏青般愉悦极了,四处看着外面的世界。
明昼宗的确是个大宗门,感觉比生养他们那座小城还要大多了,一眼望去山峰连绵起伏,溪流潺潺而过,宫阁殿宇群起而立,到处都是修行中的弟子。
许多弟子来同他们打招呼,沈长异竟然一个都没理会,只沉默地跟在李商陆身后。
“这位是剑仙大人的表妹?”宗主看起来极年轻,或许是修炼之人容貌老去的速度比凡人要慢,怎么看也不像会生出谢渡这么大孩子的人,不过她态度和蔼,气度令人如沐春风,李商陆对她印象不错。
在宗主面前,沈长异依旧沉默着,看起来一点也不懂规矩,真不知怎么混到现在。
李商陆忍不住推他一下,催他开口。
“是。”沈长异万不情愿地对宗主撒谎了,他自惭形秽地挪开脸。
他们的小动作被宗主尽收眼底,上座的女子不易察觉地勾起抹笑容,低声道,“既然如此,剑仙大人先前那住处恐怕便不太合适了,我会让人腾出单独的住处给你们。”
“单独的住处?”李商陆疑惑地问。
宗主有些无奈地道,“是,剑仙大人说什么也不肯住我们安排的寝殿,所以他一直与宗门弟子们同住。”
李商陆怔了怔,偏头看向沈长异,耳边响起谢渡冷淡的声音,“师尊向来如此,那弟子寝殿少说也是十几人共卧一榻,夏日里又挤又热,他却毫无怨言。出山除魔也只收报酬的一半,若是贫苦人家更是分文不取,他可从未独自享受过什么好日子。”
那报酬的一半,最后也是进了李商陆的口袋。
话音刚落,宗主和谢渡突然大惊失色,整座大殿的弟子们也都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们看到李商陆扯住了沈长异的耳朵,甚至咬牙切齿道,“只收一半,你当你家底很殷实吗?”
宗主错愕之余连忙阻止,“不可,不可,怎能如此对待剑仙大人?”
沈长异立在原地任由她数落,只小声解释几句,“他们被魔修打伤需要很多钱医治,只取一半也够我们用很久……”
李商陆气死了。
她还以为那些钱都被沈长异花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要,还不如花了呢!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你给我等着。”李商陆磨着牙根丢下这么一句,转眼看向宗主他们,大殿内不知何时竟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动作僵硬片刻,回过神来自己并不是在山里的小房子,而是沈长异的宗门。
“表哥,我失礼了。”
李商陆轻吸口气,温柔似水地道了个歉,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长异面色平静,耳朵被拧得红彤彤的,无比自然接上她的话茬,“无妨,是我的错。”
宗主和谢渡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一丝震撼。
这、这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