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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

作者:一灯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2


    江萼所组的家班,他取名为敷英班。乐善记得,当日来拜的女戏当中,为首那个就叫林敷英,想来她一定是其中翘楚,才有资格担此门楣。


    敷英班里女孩子们的来历,红夫下午出去逛了一圈,替她打听了来:大多都是孤女,出身贫寒之家,八九岁时父母卖女换钱,江萼见她们天资好,从牙婆手里买来,养在天镜园,为了她们精益技艺,平日没少延师课戏。


    可以说,敷英班完全是江萼悉心雕琢的一件作品。


    果然,乐善晚上只是跟他一提,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乐善还想争取:“为什么不行?府里摆宴也就一日,你若担心影响她们课戏,其实不会耽搁太多时间。何况戏班本来也要上台亮相,在哪里不行?”


    江萼眉头一皱,说:“谁叫你来的,你就原封不动把我的话转告给她,不行就是不行。”


    乐善听了闷闷不乐。


    红夫替她生气,说:“举手之劳的事,他为什么不帮?”


    乐善倒还理智,叹说:“他没道理要帮我啊。”


    她是后知后觉,三奶奶着意刁难,老夫人顺水推舟——这婆媳俩一唱一和把她架在这里,完全骑虎难下。


    要是她做好了,根本不值得一说,要是为这个和江萼争得面红耳赤,别人不说,三奶奶肯定乐见于成。


    至于老夫人是怎样的思量,乐善不好确定,不过听说她向来不满江萼不务正业,或许是想借新婚夫妻浓情蜜意,她闹一闹,江萼就肯为她遣散家班?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心眼大到能够容忍丈夫在园中豢养美貌女子。哪怕还没温香软玉在怀,哪怕她们几个尚在豆蔻之年……今日楚楚文弱的小女孩,来日也会长大,长成足以威胁主母的绝世佳人。


    古往今来,少爷和戏子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雅事”可真不少。在老夫人看来,乐善不是个傻的,现成的导火索,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该如何去做,乐善也在思考。


    若从江萼那儿入手,把他惹烦了,日后连表面功夫也不做那就坏了。她苦思半天,灵机一动,决定从敷英班入手。


    第二日,乐善中午自己用过了饭,左右无聊,相携红夫四处参观。


    天镜园内水路贯通,她们叫来一个家僮撑杆,泛舟观景,小船一路晃悠悠的经过了洞若阁。台上女戏们正咿咿排唱《牡丹亭》,女主角提眉吊眼,团云似的胭脂晕开在眼窝,偶一掠来,顾盼生辉。


    是林敷英扮的青衣。乐善定定地看了有一会儿,忽叫停了船,率先登岸。


    转过花团锦簇的池坛,她看见江萼也在。


    明知她来不怀好意,江萼眼风一瞥,只是不动声色。乐善哪能想到他这么小心眼,戏正演到最酣畅处,她不好打断,径直坐过去观看。


    其实她从来看戏少,因为静不下心,这时要不是为了知己知彼,也难得肯耐下性子。


    当真看进去了,方知精彩,竟会情不自禁地跟随台上杜丽娘的云步好一阵笑叹怨尤。直到一出戏罢,她还意犹未尽。


    女戏们过来谢台,一一请安:“问少爷、少奶奶好。”


    乐善含笑点头,说:“诸位刚才的表现真是不错。”


    她随口一赞,有女戏当了真,虚心请教:“想必少奶奶平日也和燕客少爷一样,精于鉴赏,还请为我等点评一二。”


    “还请少奶奶点评。”女戏们纷纷道。


    乐善笑容不免一窒,自己外行,只知喝彩,哪儿能看出名堂。


    转头求助江萼,他整个人往交椅上一靠,若有似无地笑着,摆明了要作壁上观。


    乐善绞尽脑汁,努力夸出花来,谁知江萼置若罔闻,压根不理她,反而看向女戏们,讥讽一笑:“别人随口一夸,你们就飘飘然了,是真觉得今日发挥好了?”


    林敷英是担当,不得不站出来,低声说不敢:“请少爷指教。”


    “往日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戏曲讲究唱念做打,每个环节都要细细摹拟……”


    训了半天,训得女戏们个个垂头丧气,我见犹怜,乐善本来装作不甚注意,后来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到底是因为她才起的这个话头。


    她忍不住说:“你未免过于苛刻了。”


    江萼没理她,继续说:“小英,你今日曲白有误……”


    乐善插话,说:“我也看过不下十遍《牡丹亭》了,小英的戏词分明一字不差呀。”


    江萼还是不搭理她,转头又点名另一个女戏,台上扮演柳梦梅的,说她唱到“小生哪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时,全无欢欣愉悦的表达。


    乐善郁闷,说:“怎么会呢?我在台下看戏,很能感同身受啊!”


    他评戏,她就抬杠一句,胡搅蛮缠,跟故意似的非要呛他的话,江萼终于不得不停下,看她一眼。


    乐善丝毫不觉理亏,还问:“你爱过吗?不然怎么敢笃定她表达的情感不对。”


    江萼真被她气笑了,说:“岂有此理,我是头回听说一定要亲身经历过,才能评戏。”


    乐善嘴硬,说:“评戏也要讲公道嘛,不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那照你的意思,倘若我要评一出《赵氏孤儿》,还需得先犯一个满门抄斩的重罪,设身处地之后,才有资格?”


    虽然知道他不会是成心的,但乐善这一刹那胸口刺痛难言,几乎不能呼吸。


    江萼察觉到她面色微白,只当是她语窒了,不由得揶揄问:“说得你哑口无言了?”


    乐善勉强一笑,敷衍说:“是啊,我甘拜下风,你可高兴了?”


    江萼不以为然,说:“就你这样囫囵吞枣地看戏,说赢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一旁的女戏因为他们斗嘴正兢兢战战,想劝也无从劝起。


    乐善看向她们,心中无限苦涩,也许正是因为她和这些飘零无依的女孩子们在感情上有着共鸣,今日才会一反常态,出声维护。


    然而,然而。


    戏子也总有谢幕的时候,不像她,至今还在台上入戏,看不到尽头。


    回到屋中,红夫也为她感到忿忿不平,说:“好端端的往人心口上插刀,他真不体贴。”


    乐善实话说:“他又不知道。”


    兴许是一霎的心疼,牵引出她旧疾,乐善回去之后整个人都病怏怏的,提不起劲头,所幸临行前,杨娥请女道长为她备了几枚药丸应急,红夫这时翻箱倒柜找了出来,拿水送服。


    缓了有一会儿,乐善脸色回温,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红夫不免迁怒,念叨说:“你的身体怎么样,你自己清楚,非跟他争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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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舌之利干嘛,他不懂怜惜,难道你也不懂?”


    她是因为联想到杨娥那时突然发病,深有后怕之感。


    乐善很领情,扭着红夫的胳膊,不无殷勤地说:“不是有红夫姐姐怜惜我吗?”


    红夫拿她没办法,怒其不争:“你光对我嬉皮笑脸有什么用,真有这手段,不如用在他的身上,好叫他别对妻子这么冷酷无情。”


    “他?”


    乐善把身子坐正,鄙夷地说算了吧。


    红夫连日替她看账本、掌家,一定因为事忙又忘记了,他们到底算哪门子夫妻?


    何况她再美,也没法对一个睁眼瞎抛媚眼啊。


    ……


    那日过后,乐善常去洞若阁看女戏们排戏。


    女戏们年纪小,先还拘谨着,后来觉得少奶奶实在平易近人,对她印象大为改观,非但不惧怕她了,每次还争先恐后邀宠。因为少奶奶很会夸人的哟,请她点评,足以慰藉被少爷狠狠伤过的一颗心。


    而乐善多看了几出戏,听过江萼细致的点评以后,对他也略有几分改观。


    纨绔虽然不务正业,实在有几分见识,经他指点后的林敷英,下次登台亮相,犹如脱胎换骨,连乐善也觉眼前一亮。当然她不会承认。


    然后她也总算知道了,为何江萼不肯松口让敷英班登场了。


    在他挑剔的眼光里,一是因为敷英班众女戏的表现尚有瑕疵,还未臻于完美,二是他根本没看上江府宴会的排场——他要的,是敷英班甫一亮相,震惊满座,名扬天下。


    乐善很腹诽了,私下和红夫说:“人家的志向都是大登科,唯独他,哎!哎!”


    虽然三奶奶那里没法交差,乐善也不着急,隔三差五总去洞若阁看一看,难免叫江萼疑心她还有后招。


    不过他这次是真冤枉她了,她亲眼见过女戏们为了一句曲白多么刻苦地练功,也心有不忍,也希望她们能够一次成名。


    盼他夸口后说到做到吧,乐善心想。


    当然,每当老夫人或是三奶奶问起,她都虚与委蛇,含糊笑说:“放心好了,应是没问题的。”


    到时敷英班上不了场,总不能把她这位少奶奶拉上台唱吧?虽然听得多了,乐善也能哼唱两句:“未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是又有点得意忘形了。


    这日去老夫人跟前应卯请安,刚到院前,乐善就和一个中年男人迎面碰上。


    男人鬓发微白,蓄着一嘴胡须,瘦削的身子外虚虚笼着一件素袍,颇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错身而过时,乐善和他清晰可见彼此眼中笑意。


    直到坐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乐善还极力掩饰着,听三奶奶说:“老太太觉得怎么样?这位周予乐先生是山西阳城人,举人出身,我着人考较过他学识,蛮不错的。”


    私塾里岑夫子告老之后,没有老师坐堂,三奶奶找来找去,总没个合心意的,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忙来请示老夫人的主意。


    老夫人看过了,狐疑说:“这周先生不显老呀,看着挺年轻的,他可有家室?”


    “周先生是甲寅年生人,四十来岁,其实不年轻了,听说早年间曾和世交家的小姐订过亲,妻子未过门就去世了,他便终身未娶。”


    三奶奶惋惜,说:“也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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