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江萼晚上传话回来,说不必准备他的饭菜了。
红夫在屋外仔细盘问,回来的家僮说,是少爷一群世家的朋友起哄,说什么昨晚洞房花烛夜轻易放过他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灌得他个不醉不归。
红夫进来时还颇有微词,新婚第一日,不在家里和新婚妻子扮相敬如宾,反而出去和狐朋狗友们宴饮作乐,真是岂有此理。
乐善心说红夫真是忘性,他们只是表面夫妻,对他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日子混过去就行了。
话到嘴边还是劝她,说:“他是娶妻,又不是改性了,真要日日往屋里钻,谁耐烦去招待他。”
想了想,自己还是要做做贤妻的样子,因关照红夫说:“晚上天气转凉,打发人给他送件披风过去,对了,记得交代厨上备好醒酒汤。”
晚上用饭,堂上满桌菜肴,色香俱全,还有许多雒阳名吃。乐善看得心惊,自以为哪里漏了马脚,结果听曹妪说:“少爷特意嘱咐我们,少奶奶吃不惯淮扬菜,所以今日临时找了一位做京菜的厨子,弘农距离雒阳不远,想必口味也是相近的。”
哼,算他误打误撞,投了乐善所好。
这顿饭吃得乐善宾至如归,竟不小心积了食。她初来乍到,又不好意思惊动人家府上,又怕明日起来传出她贪吃的名声,只好拜托红夫帮她揉捏穴位。左右无事,索性坐在书案前,把嫁妆单子拿出来过目。
红夫也觉得好笑,说她:“哪有必要那么馋嘴,以后又不是吃不上了。”
乐善摇头,说:“也不是馋嘴吧,只是久违地尝到家乡菜,一时有些忘形。”
红夫这才想起她是被流放到房陵的罪女,此生没有恩旨,再无归乡的可能。今日尝到家乡的菜,或许正好勾起她伤感的记忆。
看到红夫脸上流露出的愧疚的神气,乐善换了话题,她本意可不是想得到别人同情的目光。
“红夫,我听严妪今日说起,杨家送亲的队伍后日就回去了。”
红夫忙说是:“要处置他们,宜早不宜迟,小姐怎么打算?”
乐善思忖着,还没来得及说,忽听外面人声鼎沸,原来是江萼回来了。
这时已是深夜,她在屋内只留了一盏小灯,仆妇们熬着困意在屋外听候,劝过了几回,乐善还是不睡。
众人不知她是积食的缘故,还都以为她是在等丈夫回家,因此江萼一回来,立刻就有人过来报消息了。
乐善说知道了。
红夫说:“我一会儿把软榻收拾出来。”
乐善说不必,今早见到他精神不济,多半是昨夜择床,没睡踏实。也是,软榻那么逼仄,容下她一个刚好,而他长手长脚怎么舒展得开?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俞敦过来说:“少爷今晚喝醉了,身上酒气重,怕一晚折腾,害少奶奶睡不好,今晚就歇在书房了。”
红夫出去和他对话,也客客气气的:“我们小姐说,厨上温着醒酒汤,记得提醒姑爷喝完,不然明早醒来一定头痛。”
俞敦答应了,转身回去复命,谁知刚刚走出几步,红夫从后面追了上来,给他手里塞了一颗金锞子。
她冲他眨眨眼,笑说:“旁人都是银的,只有给你的是金的,快去吧,别忘了我们小姐的嘱咐。”
俞敦只觉脸上滚烫,混混沌沌地走回了书房。
“传个话,也去那么久。”
江萼在席上是喝了不少的酒,但远没到醉的程度,这时正靠在书房的美人椅上闭目养神。
俞敦回过神来,不由得说:“少奶奶有吩咐,说让少爷记得喝醒酒汤。”
厨上的醒酒汤早备上了,曹妪亲自端了过来,听到说:“还是少奶奶有心,少爷快喝了吧,别浪费少奶奶一片好意。”
俞敦也说:“就是,少奶奶人挺好的,刚还给我发了赏钱呢。”
江萼觑他一眼:“一点赏钱,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你少爷我平常难道就苛待你了?”拿过醒酒汤,喝得眉头直皱。
俞敦头一缩,跑开了:“少爷原谅我吧,我给您铺床去。”
其实哪里用得到他,书房里,曹妪已叫人简单安置了一张床榻,连枕被也都放妥帖了。
曹妪走出来说:“少爷,今晚将就些睡,明日搬回主屋就好了。”
江萼唔了一声,漫天地想,明日找个什么借口才好?
曹妪没走,想了想,又说:“少爷,少奶奶晚饭前提了一句,说她明日要看看账本。老奴在想,少奶奶和她娘家向来不睦,陪嫁来的也只有一个丫鬟知根知底,旁的都是她娘家婶娘的眼线,要看账本,或许不急于这一时。”
江萼闭着眼,躺在美人椅上一时没说话。
曹妪说:“天镜园的产业都是少爷、少奶奶的,老奴本不该置喙,只是恐怕入了有心人的眼,平生了惦记的念头。”
江萼笑了:“外头惦记的人多了去了,防得了这个,防不了那个。曹妪,既然她要看,你只管听她吩咐就是了。”
翌日一早,曹妪果然听命,把近几年来的账本全都搬了出来,敬请乐善过目。
曹妪说:“少奶奶若有不清楚的地方,老妇可以为您答疑解惑。”
乐善昨日不过提了一嘴,居然这样顺利。一旁的严妪也高兴起来,主动请缨说:“蕊珠小姐,你自小没学过看账本,一时看不明白也是正常的。好在,老妇从前跟着老太太的时候,就是替她老人家打理这些,倒是难不倒我的呢。”
曹妪在旁听得皱眉,要不是先得了江萼的交代,早要说上两句了。
严妪只管跃跃欲试,这两日她看遍天镜园的琼楼玉宇,方要惊叹上回所见的江府不过是引玉之砖,比起它,天镜园才是真正的巧夺天工。
要有多少资财,才能打造出这么一座精雕细琢的园林?想到杨府几位奶奶的叮嘱,她对江家二房滔天的财富更生探究之意。
“且慢。”乐善说。
众目睽睽之下,乐善自若地一笑:“夫家的账本稍后再看,曹妪,红夫,请你们先把我的嫁妆箱笼搬到院中,对照单子一一清点了来。”
严妪大惊,上前一步,说:“蕊珠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堂堂小姐,哪里需要回答一个下人的质问,乐善满脸不豫。
红夫代言,说:“自古以来,夫家吞占嫁妆的不在少数,今日趁着杨家送亲的队伍没走,也算是请娘家来做个见证,咱们把嫁妆过了明路,省得日后为此起了争端,伤了夫妻感情。曹妪,这是小姐的意思,您觉得呢?”
明面上问的是曹妪,实则是在敲打杨家,看来杨家欺负孤女的传闻不假,在她嫁妆上也敢做名堂。
曹妪一丝不苟地说:“自该如此。”领命下去了。
严妪急道:“小姐糊涂啊!嫁妆是你此后一生倚仗,怎能让夫家插手清点!”
乐善想了也是,说:“还是严妪严谨,提醒了我,夫家不便插手,那么去找官府作证再好不过,红夫,快叫停曹妪。”
红夫嗳了一声,但站着没动,因为严妪已经心慌意乱,堵上来说:“也不可让官府出面!”
“放肆,谁准许你近前的?”红夫呵斥她。
乐善抬了一下手,红夫立刻退到身后。她悠悠地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严妪,你成心阻扰,莫非是因为心中有鬼?”
严妪猛地住嘴,讷讷不言。
中秋过后,这日已到寒露,天气骤然变得寒冷,时有凉风过洞,带起肌肤一二点战栗。饶是如此,严妪站在门庭之下,依旧觉得汗流浃背。
经过大半天光景,嫁妆已陆续清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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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和原先杨娥估计的不错,除了部分弘农的田产、铺头,还有一些贵重的玉器、金银器、漆器,统统不翼而飞……约摸有一半的数量。
另有一些书画,并不在嫁妆单上,幸而乐善识货,当场鉴定,都是一些不知名的次品,应是用来作为充量的箱笼。
乐善在天镜园这样大张旗鼓,就没想掩人耳目,因此结论一出,很快就传到了江家各房的耳中。
就连一向对她不喜欢的三奶奶听了都摇头,说:“杨家欺人太甚。”又暗想,幸好没叫儿子娶她,如今他高中进官,要有杨家这么没脸没皮的亲家,只怕以后官场上难做。
江玫也在,困惑说:“这种家私,不该极力隐瞒吗?四嫂她今日闹这么大一出,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她们猜测之际,乐善已是当机立断,先叫曹妪扣押了杨家送亲的队伍,然后把严妪也押下去,等待移交官府报案,转头,她则立刻奔去正院,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午睡刚醒,已从朴妪口中得知详情。
乐善一路忍泪,进去见了老夫人,那泪花顷刻间落下来了,犹如梨花带雨。她跪行到老夫人跟前,抽噎着说:“祖母,还请为我做主啊。”
……
乐善在水晶观中休养时,和杨娥闲聊,听她偶然提到过杨家克扣嫁妆一事。当时两家尚未换嫁,杨娥对未来仍有许多期待,嫁妆多少在她并不放在心上,因此没想纠缠于此,空费心神。
杨娥太善性,可乐善不一样,她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当时听到耳中,也记在了心里。
只是她和红夫孤零零的两个人,完全拿杨家没办法,于是她想到借势,借江家的权势。
和江萼约法三章之前,她也不是没有过犹豫,问红夫:“我把杨小姐一半嫁妆拱手相送,是否不太妥当?”
别看乐善平日里都是拿主意的那个,只要一遇到与杨娥相关的事,她立马就有点优柔寡断。
一路同行,红夫早跟她如姊妹般亲密,知道她举棋不定,是怕辜负了杨娥。
红夫说:“现在写信问小姐也来不及了,惟有事急从权。何况,那一半嫁妆早是没影儿的事了,我想,拿本就没有的东西借花献佛,有什么可惜?只要最后叫杨家受了惩处,就是小姐知道,也一定会赞同的。”
两人一锤定音。
乐善去江老夫人跟前哭哭啼啼了一场,回到天镜园时,已经泰然自若,看不出半点异样。
俞坚也早被惊动了,和曹妪一块等她的示下。
乐善叫人把严妪提到堂下,她自己则坐在“修身齐家”四字大匾下,悠哉悠哉地喝茶。
红夫审问说:“严妪,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私吞了那些嫁妆?”
严妪本来心存侥幸,想她们毕竟是杨家出来的,难道真想闹大了和娘家断亲吗?
她心想,多半只是恐吓,最后还是不敢拿自己怎样,谁知出来一看,堂下阵仗巨大,无数双眼睛齐齐盯着她,吓得她匍匐在地,一个劲儿求饶:“蕊珠小姐明鉴,老奴哪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啊!”
刚才已得了老夫人的准话,杨家扣押嫁妆一事,务必要他们给个交代,因此现在审问不过是按部就班,自有红夫把关。
乐善已无心再听,无心再看。
她慢慢喝着茶,心中在思量,今日能够如此顺利,俞叔曹妪随时严阵以待,少不了纨绔在其中顺水推舟,再三叮嘱。
她承他这个情。
因此随手招来一个家僮,低声吩咐:“去跟你们少爷说,今日之事我投桃报李……”
她本想说,请他晚上过来一趟,她自有答谢……话到嘴边,突然促狭一笑,改了口说,
“我投桃报李,让他晚上可别再睡书房了。”
乐善饶有兴味地想,就看他今晚敢不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