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晗带人急匆匆赶到中军帐时,李知野正姿势怪异地蹲坐在点将台前的一块空地上:
他嘴里叼着一截麻绳,手中握着两截已经十字交叉好的长竹竿,正准备将它们并在一起绑成一个足有一人来高的框。
多余的麻绳盘成一团堆在他脚边,而那条他从黑戈壁上带回来的小狗,正撒欢地扑咬着绳结玩。
听见声音,小狗先竖起耳朵转身,嗅出他们一行人有熟悉的味道后,又摇起小尾巴汪汪两声。
闻声,李知野回头,见是盛晗,忙吐出嘴里叼着的绳子,麻溜儿从地上蹿起来:
“军师?您怎么来了?”
盛晗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横他一眼,然后视线穿过他肩膀,径直落到他身后那张躺椅上。
李知野嘶了一声,急急抬起手臂佯做擦汗,但盛晗一眼就看穿他意图,直接往旁边跨了一步。
……不是女子。
竹榻上躺着的,分明是个男子。
盛晗刚舒了一口气,却在日光穿透层云洒落到那男子脸上时,心中又猛然一紧。
虽说锦朝不盛男风,但也并不禁男妻之俗,高祖时,还有男后临朝成了男太后的旧例。
他眸光陡利,猛地转头看向李知野,声音如淬隆冬寒冰:“说说,这、怎么回事?”
李知野出生时,盛晗就已经从前线退下来转做了文职,在他幼时,还做过他的开蒙先生。
骨子里,李知野多少有些怕这位军师,故而先把腰板挺了挺壮胆,才小声道:“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李知野无法,只得老老实实交待了他如何追着小狗迷路、不慎坠入山中暗道,最后又是如何在剑湖畔救下的巫厌。
他这儿讲得一本正经,盛晗却越听越觉不对劲,等到李知野说到山中魔窟、豢养男|宠云云:
“你还真信那些江湖卖艺的鬼话啊?!”
李知野望着盛晗歪了歪脑袋,一双无辜的眼睛分明在问——为什么不?
气得盛晗伸手就拧他耳朵,“那些人为了赚点茶水活命钱,什么瞎话编不出?他说你就信吗?!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多年没一点儿长进?”
“哎唷哎唷,军师您轻点!疼疼疼!”
“倘若人言可以尽信,那还要前线的探子作甚?要山川舆图来何用?!来之前大将军交待了那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吗?”盛晗脸都涨个通红。
虽然李知野觉得军师这种将江湖艺人一杆子都打成骗子的看法有点片面,但他也不想再顶嘴、给这位气出个好歹。
于是他只好捂着耳朵服软道:“我错了还不成吗?军师您快松松手,耳朵、耳朵要掉了!”
盛晗从小看他长大,哪会不知这小子——服软装乖认错得利索,但往后照样我行我素、就是不改。
于是他反更揪紧李知野耳朵,另一手直指远处营房,“就算你说的都是实情,那儿不有伤兵营吗?!”
这回,李知野不老实了。
他直接挺起腰板,轻松甩掉军师的手,眼睛瞪个老大:“那伤兵营能住吗?”
盛晗横眉:“怎么就不能住了?”
李知野比划了一下,将他之前的担忧悉数道来。
盛晗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干脆哼笑一声,“脚臭味、汗臭味、药味……哦,你这是嫌兄弟们了?”
“诶?”李知野一愣,连连摆手,“我哪有?我是说他、他……”
“他不是男人?他睡不得硬炕?”盛晗粗暴地打断,“还是他比我们少只眼睛、多个鼻子?那么多伤兵都睡得,怎么他却睡不得?!”
“再者说,就算他是汉人,但他身处苗地,还是你从无量山里带出来的,根本底细不明、身家不清,若他对伤兵做出什么,你怎么和兄弟们的家人交待?!”
“哪、哪有那么严重?”李知野讪讪。
“你是不知苗人专擅蛊虫一道?”盛晗眉毛倒竖,“依着规矩,他都不该入伤兵营,应当先暂时羁押到战俘营里,等拎清楚底细,再——”
“战俘营?!”李知野怪叫出声,往上捋捋袖子,“都说他是我从山里面救出来的,是受害者,怎么就战俘了!”
盛晗瞧这浑小子非要掰扯出个一二三,太阳穴突突直跳,跟着上了劲儿:“再啰嗦给你也关进去!”
嗐呀,李知野瞪着盛晗:军师这人,怎么越老越不讲道理!
说这半天,他也有些急眼,干脆双手一叉腰,梗了脖子:“那你关啊!”
——反正他是不会让军师给漂亮哥哥关到战俘营那破地洞里去的,绝不!
盛晗看着他,眼中精光大现,深吸一口气后,声如洪钟:“来人——!”
……
如此,巫厌再醒来时,意外发现自己又躺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山洞中。
洞内阴暗潮湿,黑硬的地面上还有不少积水的凹槽,凹槽边还浮着一层墨绿色的苔藓。四周不见一点儿阳光,仅有洞口铁栅栏外插着一束火把。
铁栅栏……?
巫厌拧眉,眸色陡然清亮:这哪是山洞,分明是个借地势新制的牢房。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旁边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汪!”,而后,巫厌就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大大一团向前扑到了地上。
伴随着哎呀一声,一只小老鼠从那团黑影中蹿了出去,然后吱吱叫着溜出了栅栏。
这声儿……?
“你……”巫厌听出来了,是那汉人小将军。
“诶?哥哥你醒啦!”黑影动了动,终于从角落来到了光亮下,他蹭蹭手上的灰,冲他嘿嘿一乐。
巫厌眨眨眼,先偷瞄了下他身后的那条正在欢快摇尾巴的小狗,然后再把视线落回李知野身上:
如若他的记忆没出错,先前,他们似乎已经回到了汉军营帐,这小将军还在搭帐篷、折腾一些他都没看懂的物件。
怎么一转眼,他们又进了地牢?
莫不是大王子的军队打下了山?可国内局势不稳、他这个大巫又失踪了,没道理主动挑衅汉人……
大约是看他满脸疑惑,李知野挠挠头,不尴不尬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而巫厌虽然伤重昏着,但意识模糊间,好像确实听见另一个中年男子沉稳冰冷的声音。
那看来——
巫厌含笑看了小将军一眼,这汉人营地里也并非都是鲁莽轻率之徒,也有沉稳长者坐镇。
若非身在局中,这事要换他来处置,大概也会和盛晗做出一样的选择:不论是谁带回来的或者死保的人,只要是外来者,必得先摸清底细、再做打算。
不过——
巫厌扶着伤口,缓缓靠到洞壁上咳了两声,他好奇地看了眼小将军,实不明白——他为何要跟进来。
正待开口问,小将军却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地朝那方向一扑,嘴里还叫着:“呔!别跑!”
巫厌一愣,睫帘微动,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过去,才发现小将军竟是在抓……老鼠?
可惜那只新出现的小老鼠灵活得很,虽被李知野抓到手中,却很快挣脱开来,再一次从他掌心溜走。
李知野又去追,磕磕碰碰的双膝上都沾上不少黑泥,气急时还叫他那条小狗快上。
巫厌看着这一人一狗玩了半天追逐游戏,最后耗子没拿到,倒弄得自己满身狼狈,脸颊上都蹭了泥。
他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何必?”
——何必陪他来这地牢里,没苦硬吃。
李知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用手背在脸上胡乱蹭了一下后,还是冲他盈盈笑,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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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明亮:
“哥哥你在山上吃的苦够多了,而且我在山上保证过——以后我护着你!”
他点点头,郑重其事:“说话要算数。”
巫厌看着小将军有点想笑,却因靠坐的缘故又牵动腹部伤口,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
李知野被吓着,忙凑上来扶他,“哎哥哥别乱动,你这伤……是不是地太硬了?”
巫厌摇摇头,可李知野根本不信,东张西望一圈后,实找不到什么东西,他竟将巫厌抱起来、整个揽到怀中:
“要不……哥哥你靠着我睡吧?”
巫厌伤重,刚才想了那么些事也实在劳神,且教内一片混乱、国内情势不明,他需要尽快养好伤。
于是也就随了小将军的摆弄,干脆枕到他肩上,缓缓阖眸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巫厌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这处阴暗的地牢里不知何时多了张草席。
草席上添了被褥,他脑后垫了枕头,一旁多出团火光明亮的篝火,远处地上还放着一只圆托盘,里头盛着一碟子小菜和一碗清粥。
舔舔干涩的嘴唇,巫厌撑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眼前还有东西划过鼻尖重重落到褥子上。
听见动静,盘腿坐在栅栏前的李知野忙翻身过来,一把从后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哥哥你别动,你这儿还烧着呢。”
巫厌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垂眸,这才看清掉在被褥上的东西是一块浸过水的凉巾。
李知野将那块帕子收起来丢到远处的木盆内,然后伸长手臂够来托盘:
“饭菜是新送来的,哥哥尝尝?”
看着瓷碗里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巫厌虚喘两口气,稍稍挪动了一点位置:
“……哪来的?”
这洞口处的铁栅栏可是新焊的,火光映衬下锃光瓦亮,瞧着可不像是能用蛮力撞开。且外面根本没一点儿动静,连个巡逻士兵都看不见。
“哼哼,”李知野骄傲地一挺胸,“军师才舍不得让我饿肚子呢,这不就给我、我们送饭来了!”
“哦……”
巫厌应了一声,目光垂落在托盘上,瞧着那唯一的一把勺,总觉得小将军这话有哪里不对。
可他烧得实在难受,眼前一阵阵发虚,脑袋昏昏沉沉、思绪也时断时续,不及深想,李知野就已经舀好一勺清粥递到嘴边。
循着本能,巫厌在小将军怀里拱了拱,重新找着个舒服的位置,才张嘴抿下一口粥。
清粥糯茸茸的,很快驱散了嘴里的苦,缓过一口气,巫厌才微微仰头看向身后的李知野: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巫厌总觉得他刚才动的时候,小将军闷哼了一声。
接触到他的视线,李知野更挂上梨涡浅浅,“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这是蜀府的香米,味甘性平、益气补脾,最合病患吃了。”
巫厌看着他嘴唇开合,意识恍惚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个什么,只是瞧着他开启的唇瓣——
总觉得小将军的脸色有些差、唇色也淡,像是大病过一场,就连鬓角、下颌处都隐隐渗着汗。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询问,又被小将军新递过来的一勺粥堵住了嘴。
一来二去,清粥和着小菜下肚,巫厌伤重、精神不济,也就忘了这点异样。
由小将军扶着又吃过一回药,便又躺下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等他呼吸渐平稳,一直紧绷着的李知野终于长出一口气,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弓腰收拾碗筷时,他又忍不住哆嗦一下,好容易缓过那阵疼劲儿,才将托盘推到门口。
再回头,就瞧见了刚才他借力靠着的洞壁上,染上了大片的殷红。
李知野忍不住啧了一声,迅速取来巾帕将那些痕迹掩去,只盼漂亮哥哥方才没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