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何夕意料的是，对方竟一脸不满扭过头，哼哼唧唧道：“不借！”
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孩子气的执拗，像只小狗似的，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用后脑勺对着她。
何夕心头一急，正想再说什么，夜风却适时拂过，让她骤然清醒了几分。
她面上掠过一丝犹豫，可随即又转为坚定。
望着对方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侧脸，何夕眸色沉静地暗了暗，深吸一口气，在心底提醒自己不可操之过急。
她没有问为什么，反而故意扬起下巴，斜睨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说什么不借，实际上就是吹牛皮，根本拿不出来吧？”
尽管脸上写满不屑，她的目光却始终紧锁对方。
果然，话音刚落，她立马就看到对方不服气地涨红了脸，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才不是！”
他倏地一下转过头来，瞪着她，气得脸颊鼓鼓的，看上去很不服气。
何夕故意别开视线，装作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对方果然如她所料，立刻就沉不住气了。
“我才没有吹牛！”
但奇怪的是，喊完这句话后，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反而颇有些犹豫的样子。
何夕沉住气，依旧撇着头，不做声。
不过三秒，对方果然就忍不住了。
他鼓了鼓脸蛋，又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开口：“也……也不是不能给你。”
见何夕还是没理他，他委屈地嘟起嘴：“但是…大哥和我说过……”
“无缘无故来找我要东西的，都不是好人。”
可是……
他目光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何夕，在心里抠着手指说服自己：这个姐姐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听到他的话，何夕心中念头飞转，很快脑子里就有了主意，
她暗暗掐了掐刺痛的掌心，清晰的痛意让头脑愈发清醒，这才转过头，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是借，不是给，借是会还的。”
“你借给我，我以后肯定会还给你的。”
对方的脸上透着几分懵懂，他有些不解，却怕何夕又不理他，只好在心里委委屈屈地嘟囔：可是……
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那些找他“借”东西的叔叔阿姨，从没有谁主动还回来过。
最后全是大哥一个个找他们拿回来的。
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何夕一眼，心里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他其实并不太愿让这个颇有好感的女孩见到大哥。
从小到大，那些主动接近他的女孩子，最终目的无一例外都是为了他大哥——时家的掌权人时锦。
忽然间，之前在包厢里程宽搂着女朋友向他炫耀，还大肆嘲笑他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他鬼使神差地悄悄瞥了何夕一眼——
她比程宽的对象好看多了。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她能做他的女朋友，到时候他一定能狠狠嘲笑回去，扬眉吐气，把今天落下的面子扳回来！
想到这里，他越发心动。
他抿了抿色泽红润的唇瓣，对接下来要说的话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带着新女友狠狠打脸程宽的画面，双眼越发亮晶晶的。
何夕见他半天不说话，还以为对方真的是胡乱吹牛，眼底那刚点燃的希望不由得渐渐黯了下去。
也是，她什么时候运气这么好了，随便遇到一个人就是有钱人？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离开去想别的办法的时候，她听到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宛如天籁。
“我可以给你…借给你。”
“不过，”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纠结，无意识地搅着手指，“你要做我的女朋友。”
说完，他露出忐忑的神情，内心惴惴不安地想着：这样应该就不算“无缘无故地白给”了吧？
大哥应该也不会说他了吧？
何夕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即一阵狂喜猛地攫住了心脏——她几乎立刻点头应下这个交易，没有半分迟疑。
笑话，别说只是做他女朋友，就算现在要她给他洗脚，她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蹲下去。
再说了，何夕目光飞快地掠过时暮那张昳丽精致的脸蛋，就凭这张脸，到底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下一刻，何夕眼睁睁看着醉醺醺、连走路都晃悠的男人，居然眼都不眨地直接把四十万转入她的账户。
看着账户里真真切切躺着的四十万块钱，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绝望中幻想出来的梦境。
她悄悄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清晰的钝痛终于让她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何夕死死攥紧手心，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破膛而出的、近乎战栗的亢奋，狂喜如潮水般席卷上心头，几乎冲得她站不稳脚跟。
从剧烈的情绪波动中缓缓平复下来，她抬头看向那个正一脸傻笑、好像做了件十分开心的事的人，心头忽然一动：万一对方酒后清醒反悔，要把钱要回来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清醒，但很快，她想到了办法。
她掏出纸笔，刚准备落笔，却又顿住，抬头望向对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时暮。”
“哪个时，哪个暮？”
谁知道对方哼唧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何夕没了耐心，直接把笔塞进对方手里，另外翻了一页纸让他写。
时暮写字倒是很干脆利落，刷刷两下就写完了。
何夕从他手上拿过本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和她想象中一笔一划或者歪歪扭扭的字体不同，纸上的字迹笔走龙蛇，透着一股不羁的张扬。
还挺好看。
这个想法从她脑海一掠而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夕拿着笔，在纸上“唰唰唰”写下密密麻麻的字，大体意思如下：
今借时暮肆拾万元整（400,000元），承诺具有还款能力后立即悉数归还。
作为交换，自愿作为时暮女友相处一年。
立据人：何夕
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她把纸拍在他面前：“签字。”
时暮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接过笔，又一次认真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夕想了想，以防对方日后不认账，又拉起他的手，拿了红笔芯在他大拇指上抹了抹，然后重重地印在写有凭据的纸页上。
看着那枚清晰的红色指印，她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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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写这个凭据的时候，她悄悄留了个心眼，对方只说要她做女朋友，可又没有说多久。
她思索了一下后，还是在纸上写下了“一年”这个期限。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呼唤时暮的声响，大概是他的朋友终于出来寻人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时暮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不开心，鼓起了脸颊，故意扭过头去，一声不吭。
何夕却心头有些发慌，这个声音好像正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找到这片绿化带来。
她迅速深吸一口气，抓过时暮的手机，只来得及将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也顾不上时暮委屈巴巴的挽留，赶在来人发现之前，匆匆抽身离去。
彻底走远之前，轻拂过耳畔的风里还隐约捎来几句零碎的对话：
“时暮，可算找到你了！怎么躲这儿来了？”
“别气啦，我刚那是喝多了胡说……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求你了祖宗，快理一下我……”
……
直到那些声音彻底消散在夜色里，何夕一直高悬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何夕躺在黑暗之中，缓缓摊开手掌举到眼前，手上仿佛还残留着紧紧攥着那张关乎她命运的合约时的触感。
她闭上眼，将脑海中那个醉醺醺却格外乖巧的身影用力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白日里时暮那张苍白脆弱的面容，写满依恋，却又浸透着求而不得的卑微。
他平坦的腹中，孕育着她的孩子。
孩子……
除了一开始的震惊，这个词其实在何夕的心头并没有激起太多涟漪，对于这份与自己与自己相连的血脉，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当然也谈不上多少期待。
在她看来，孩子既由时暮孕育，生与不生、留与不留，自然轮不到她来做任何决定。
上学时，别的女孩偶尔闲聊，设想着将来要生几个孩子、取什么名字。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沉默地走开，从不参与，也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母亲”二字产生关联。
至于时暮……
何夕确实曾真心喜欢过他。无论是那张令人惊艳的脸，还是那份赤诚滚烫的心，她都真切地动过心。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真的想过，就这样和他长久地走下去。
可惜后来……
往事如烟飘散，斯人已逝，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可谁又能料到，命运却又一次不由分说地捉弄了她，无视她的意愿，蛮横地将她重新推进这片错综复杂的纠葛之中。
脑子里乱糟糟地塞满了各种念头和情绪，何夕忽然之间一点也不想理会。
强烈的倦怠和烦躁涌上心头，她猛地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好像只要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就可以不用再面对这一团乱麻的现实。
好累。
好烦。
算了，就这样吧。
黑暗中，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半年后孩子一出生，她立马就离开这里。
到一个遥远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何夕蜷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牢牢地裹紧在被子里，不留一点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