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虚山府的藏书阁建得和她记忆中天剑宗的藏经阁很像，八角七层塔、塔檐下都挂着风铎，风吹却不响。乃至于楚衔玉第一次来的时候，老觉得楼顶锁着什么东西。
江栖渊推开藏书阁大门，四层挑空，中间是几排高耸的书架，两侧有几台机械升降的木质旋梯，从墙壁到书架，密密麻麻，竟然全部都是书？
楚衔玉不可置信地仰着头看了几圈，差点给自己转晕在里面。
“不行了我晕书。”楚衔玉头晕眼花，差点晕了过去。
“这么多书，晕一晕是正常的。”江栖渊恰到好处地扶住楚衔玉，“继祖师娘娘创立辰虚宫以来，历代辰虚宫的记载都在这里，想从哪一本开始看起？”
“不看了吧......”
“既然入我门下，了解本门历史是第一步，你不想修行了吗？”
“那也不用把这些全看完吧......”楚衔玉垂死挣扎。
“确实不用，看完祖师娘娘的生平就够了。”
祖师娘娘，那不就是我咯？楚衔玉腹诽，我的生平有什么好看的，还能有人比我更清楚吗？
江栖渊不动声色地抓起楚衔玉的手，带她上了一个旋梯，楚衔玉一个没注意，差点将江栖渊扑倒在台阶上。还好这小子腰力过人，将楚衔玉的腰身牢牢搂住，才没让两人从半人高的旋梯上掉下去。
“我们去...去哪儿？”楚衔玉老脸一红，旋梯的台面很窄，只够站下一个半人，她得和江栖渊贴在一起才能站稳。
她这具身体的个头只到江栖渊的胸口，她悄悄瞄了一眼江栖渊的脸，神色如常、小古板一般。
“师祖的记录不在这里。”江栖渊没有松手，反而将楚衔玉的腰身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要上去了，站稳。”
“......”
旋梯竟然凭空上升了起来，绕着书架转了几圈，很快升到了几层楼的高度。楚衔玉惊叹，这个时代的炼器水平竟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只是她此前刚探过，这个时代灵力稀薄，如何支撑得起法器运转？
这时，她看到了江栖渊手中拿着的遥控器，大脑宕机了片刻，又仔细看向了塔壁旋绕着修建的一层木梯，原来外侧还固定着一条轨道，只是她被满墙的书晃花了眼没有注意到。
哦，原来是科技的力量。
晃神的功夫，江栖渊再次将楚衔玉的腰身牢牢箍住，纵身一跃，跳到了一个木门里。
楚衔玉再次惊呆，从台阶到木门，中间的距离对她这具身体而言犹如隔着一道索马里海沟，就这么跳过来了，楚衔玉有点腿软。
江栖渊慢慢把她放下来：“站稳了，跟我来。”
这是藏书阁的第五层，没有楚衔玉之前看到的那般花里胡哨的装置，有的只是几架看不出年月的多宝阁，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上凭几、笔山、熏炉、笔洗等物件一应俱全，内里一尘不染，看上去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
江栖渊从一架多宝阁上抽出一个书囊，从里面拿出来的竟然是一卷竹简，字是先刻上去，再用油墨染色，即便这样，字迹还是深浅不一，痕迹斑驳，竹简上的绳编也有磨损的痕迹。
江栖渊打开竹简看了看其中内容，随意地递给楚衔玉：“先看这本。”
又不经意地补充道：“这里的书简年代久远，虽常有修缮但还是避免不了磨损，看的时候小心些，别弄坏了。”
“好的~”，楚衔玉双手接了过来，眼神还在四处打量着。
这一层楼阁视野极好，建造者想必是个极有品味的人。很快她便注意到，这层楼有一半的地方被一扇屏风阻隔开，这张屏风还用一张巨大的黑布盖了起来，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那里面是？”楚衔玉询问。
“一些年久失修的古籍，不便见光，就用黑布盖了起来。”江栖渊手背在身后，有些不自然地说。
“哦。”楚衔玉点头，从她那个时代到现在，年代确实太久远了，有些东西见不得光倒也正常。
“打开看看，能看懂吗？”
切，小看谁呢。楚衔玉打开竹简，里面记载的的确是她的生平，楚华仙尊，真名不详，幼年由天剑门剑宗抚养长大，精通符术、炼器与剑道，十六岁自创剑招鸣玉一响，十八岁打遍仙盟无敌手，二十岁离开天剑门创立辰虚宫。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再往后她就有点看不懂了。
竹简上说，楚华仙尊慧心天悟、容貌昳丽，出身名门却不骄纵，为人处世张弛有度，深得众位仙友及百姓爱戴，其德行为众仙家之表率。
又曰楚华仙尊自创立辰虚宫以来，体恤百姓，不仅经常接济穷苦百姓，还嫉恶如仇、杀妖如麻，斩尽天下妖邪，立下功德无数。
哈？
说她深受爱戴这一点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若称她为“表率”，只怕剑宗本人都要从坟冢里钻出来辱骂她一顿再被当场气死。至于“杀妖如麻”一谈，更是纯属污蔑，楚衔玉当年在人们最恨妖邪的时候都在辰虚宫后山里顶着压力偷偷养了一群小妖怪，每一个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哪里“杀妖如麻”了？这是连本人看到都要状告作者侵犯名誉权的程度！
楚衔玉气得连江栖渊的嘱托都忘了，“啪”一声将竹简合上。
“竹简上写的是古仙文，连古文学家都不一定能看懂，看不懂很正常......”江栖渊看着楚衔玉的样子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好声安慰道。
奈何楚衔玉在气头上，一个字都没听见：“写的什么破玩意儿！知道吗就乱写，谁写的给......”
江栖渊的话头止住，楚衔玉只觉得气氛忽然诡异地沉默起来，原本炎热的夏季突然出现了一丝丝冷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了。她只是一个普通小姑娘，竹简上写的又都是对祖师娘娘的赞美之词，她这种反应的确不太正常。
“啊我的意思是，祖师娘娘英明神武，竹简上完全没有写出来她的伟大！”
多此一举，好像解释得更糟了。
江栖渊幽深的眸子盯着楚衔玉看，楚衔玉有些心虚地低头，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本就摇摇欲坠的竹简被她大手一拍，竟然直接拍散了架！
“你看得懂？”江栖渊幽幽地问。
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经年在黑暗中的眼睛忽然见到了一束光，饱含期冀又下意识躲闪，这束光一闪而过，隐藏在了他充满暗刺的阴郁里。
楚衔玉莫名觉得心虚，小山主看起来对这个小师妹颇为挂怀，她仿佛能看见只要她一说看得懂，眼前的人就会撕破她的伪装说“受死吧夺我徒儿舍的恶鬼我要让你不得往生！”
她打了个激灵。
“看得懂一部分，其他的是猜的，史书嘛写来写去无非就是那几个字”，楚衔玉搜回了一番原主的记忆，“大学选修过古代语言，认识几个字。”
江栖渊看上去有些失望。
"既然写得不好，那你重修吧。"江栖渊背过身去，看不清表情，“修不好不准出去。”
楚衔玉觉得这事还有得商量，虽然理论上修史这种事情除了她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但好歹这史书上记载的好歹是一宫老祖宗，她明面上又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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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堂堂掌门人做出这种决定未免太过于草率？
“可是......”楚衔玉刚想争辩几句，就发现江栖渊又跳上了那个机械旋梯，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腹诽，小山主看着清清爽爽一表人才的，脾气竟然这么喜怒无常。就算她不小心拍断了竹简上的绳子，这绳子一看就换过很多次，又不是不能修，何至于一个转身直接把她扔在了阁楼里自己走了？一点都不可爱。
“喂！”楚衔玉扶着门口大喊，她不敢往下看，一看就腿软，“我只能把编联竹简的绳编修好，书里的内容我可管不了。喂！你记得来接我！”
江栖渊竟然真的连头都不回，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楚衔玉很绝望，男人心海底针，她活了两辈子最是参不透。
“叮咚。”楚衔玉的口袋震动了一下。她突然想起这个时代还有一种名为手机的东西。
打开，是可爱的江小侯，昵称“一入侯门深似海”。
“一入侯门深似海”：出什么事了，怎么就山主一人回来了，你又惹他了？
楚衔玉，诨名“玉面桃花小狐狸”，楚衔玉不知道原身为什么要取这个网名，回复：……一言难尽。
难搞，楚衔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她这种大度好脾气的祖师娘娘，从来不跟自己的徒子徒孙一般计较。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着手上散开的竹简鼓着嘴巴生气，竹简上用的是最坚韧的牛皮绳，她只是轻轻一拍，这么轻易就断了，莫不是有人存心要害她？
一个柔弱小女孩能有多大力气！
......
楚衔玉的表情突然有了异样。
她赶紧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盘腿打坐，气息运转一个周天。伴随着气脉间隐隐的刺痛，这具身体里面竟然真的出现了灵气波动。
这么快就引气入体，这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
啧啧，楚衔玉忍不住想，这要真的是她的身体就好了。
藏书阁五层不仅视野极好，也是极佳的修行场所，拘于山间地形，灵气会在这里扬升，同时又将空气中的杂质过滤掉，虽然比不上几千年前精纯，但总比之前的好了太多。
不过几息，她又瘫倒在了床上。
修行一事不能贪多，只是曾经英雄盖世的楚华仙尊如今连吸纳灵气都觉得费劲，落差未免过大。
她不死心地坐起来继续，很快她发现了几处异样。
除了空气中漂浮的少许灵流之外，山间还有三股极为深厚的灵力。两股来源于前山，十分庞杂，深不见底但让人觉得有些吵闹，还有淡淡的香火气息。
另一股就来源于这栋塔楼里，这股力量尤其纯粹，与前两股截然不同，甚至让她产生了一股怀念之情，一股阔别了几千年的熟悉的气息。
她尝试着去接纳这股灵力，灵流很顺畅地流入了她的身体，熨帖着她被磨伤的经脉。
久违了的感受。
但很快楚衔玉就从这种眷念中抽了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般她们都管这种毫不费力的修炼方式叫邪修，起初能尝点甜头，代价都在后头。
她立刻停止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感觉这股灵力的源头对于这个戛然而止非常不爽。
楚衔玉盯着天花板看。
藏书阁的楼顶，果然都有点搞头。
......
再说那喜怒无常的江栖渊，说翻脸就翻脸，一声不吭地回了龙神殿，金口一开，让江小侯把楚衔玉的东西全都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