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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01

作者:初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腊月初三,凉州。


    卯时刚刚过半,城中百姓尚还在沉睡,郁家老管家棠叔便已提灯侯在门口。


    昨夜,大雪纷纷扬扬落了半宿,覆盖了整座凉州城,让这座原本就荒凉僻静的边陲小城显得越发冷清。


    棠叔立在庭前,望着眼前风雪,心中止不住叹息。


    直至远处传来马蹄声,他忙整了衣衫,前行两步,下了台阶。


    马蹄声由远及近,棠叔上前恭敬道:“四小姐。”


    正是郁家四小姐,郁筝。


    风尘仆仆的姑娘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仆从,往屋里走去:“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完,人已踏入大门,急促的脚步声惊得梅树枝桠上悠闲梳理羽毛的鸟雀叽叽喳喳扑腾着翅膀飞起,枝桠晃动,白雪漱漱落了一地。


    棠叔跟在她身后半步,声音带了些犹疑:“备好了,只是……”


    郁筝脚步微顿。


    棠叔道:“老夫人要见您。”


    郁筝此次回来本就是要见祖母的,闻言倒没有多意外,只点了点头,又抬步往和安堂走去。


    和安堂是郁老夫人住的院子,平日这个时辰,院中已有丫鬟开始扫洒忙碌,而今日却只有徐嬷嬷一人守在门口,显是祖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将人都遣了出去。


    郁筝揭下风帽,同徐嬷嬷打过招呼掀帘进屋。


    还未看清屋中情形,便有一盏瓷杯砸在了她脚下,紧接着传来的,是祖母带着怒意的声音:“跪下!”


    郁筝依言跪下,抬首望去。


    屋中,灯光昏黄。


    祖母满面怒容坐在主位,大伯母许氏侍立在祖母身后,一脸欲言又止。


    郁老夫人看着小孙女直直跪在破碎瓷器上的膝盖,手心微拢,然而想起她要做的糊涂事,气又不打一处来,到底还是忍住了那点点心疼,开口训斥:“混账,你可知周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就想贸然掺和进去?”


    昨日里,京中传来消息,蝗灾过后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流民暴动,最终在周老太傅畏罪自尽后,以圣上下令废除新政,罢黜近百官员,流放周家满门,将意图刺杀陛下的周斐押入死牢不日处斩落下帷幕。


    她还未从陛下的狠心果决中回过神来,许氏又神色凝重拿着这混账写给棠叔的信来到和安堂。


    这小孽障,竟仗着她母家曾有恩于陛下,想要进京替那入狱待斩的周斐求情。


    郁筝赶了一夜的路,声音都有些沙哑:“孙女知道。”


    听得她这话,一直沉默的许氏轻轻叹了口气,她行至郁筝面前将她扶起,温声劝道:“孩子,你既知道周家的处境就应当晓得,不管是周老太傅还是周斐,犯的都是众怒,周斐弑君不说,这整整三个月的流民暴动也是因他们而起。别说周老太傅那些被罢黜的门生故友了,连向来同周家交好的沈家和裴家如今都视他如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你同周家非亲非故的,又何必去淌这趟浑水?”


    郁筝静静听着许氏说完,并未直接反驳。


    她只望向许氏,问:“大伯母可还记得,四年前的凉州是什么模样?”


    话语虽轻,却如巨石落水,震得郁老夫人和许氏面上都浮现出一丝愧色。


    哪会不记得。


    四年前,一场瘟疫来势汹汹席卷凉州。


    病起之初,大家并不在意,只以为是这一年天气变化太过多端带来的风寒。


    直至半月后,城中已有半数人染上疫病,而死亡者更是不计其数。


    凉州知州最先发现端倪,携着家眷弃城而逃。


    这下人们才慌了,纷纷收了行囊想要逃离这座疫城。


    这疫病如此凶险,从这里逃出去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将疫病扩散,周遭百姓官员又怎可能任由这事发生?


    北安府一道命令下来,凉州城被封锁了,所有的城门皆被堵上,只准进不准出。


    府衙虽有派大夫入城,可疫症实在蔓延太快,根本就控制不住,城中的人一批接一批死去。


    慢慢的,再没大夫入城来救他们,再后来,甚至连运送物资的人也没了。


    竟有把他们关在城中自生自灭的意思。


    本就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百姓们察觉到这一点,彻底疯狂了。


    自此,暴.乱发生。


    人们拼了命地想冲开那城门,逃出去。


    可暴.乱招来的,却是更强力的镇压。


    带火的箭矢如流星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落在凉州城中,火势绵延成片,城中哀嚎声响彻云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被朝廷彻底抛弃时,是周太傅的长孙,时年仅有二十岁的周韫带兵赶来,同北安知府交涉后,带着大夫和药材入了城。


    可以说当年若是没有周韫,凉州早已成了一座死城。


    许氏心知自己方才的话实在太过凉薄,让人心寒,她挪开目光,不太敢看这侄女。


    郁筝见许氏如此,垂下眼,朝着老夫人伏身跪拜:“孙女不知老太傅和周斐到底错在哪里,以至于天下人都要他们祖孙以死谢罪。但孙女知道,当年若不是周家大公子,孙女未必能活到今日。如今周家出事,孙女实在无法坐视不理,还请祖母成全。”


    郁老夫人自是清楚孙女的性子,今日在此侯她也不过是想同她剖析利弊,再劝她一劝,见她去意已决,沉默许久,终是冷声道:“你若坚持要去,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这一去,郁家定然护不了你,也再留不得你,你可想好了?”


    许氏没想老夫人竟这么快答应了郁筝,她讶然看向老夫人,张了张嘴,到底再说不出阻止的话。


    郁筝郑重朝着老夫人磕了三个头,道了声:“谢祖母成全。”


    而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堂屋。


    许氏看着郁筝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满脸忧色:“母亲……”


    郁老夫人像是累极般,摆了摆手,道:“罢了,她要去,便让她去罢。”


    郁筝并未听见身后祖母的叹息。


    她出得院子,便听一道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为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周斐,连家人都不要了?”


    她怔了怔,回过头。


    恰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铺洒下来,屋檐下倒挂的冰棱在暖阳的照射下逐渐融化,水珠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似下着雨一般。


    隔着雨帘的屋檐下,抱着匣子的少女披散着发,裙角还沾了些泥,那双瞪着她的杏眼红通通的。


    正是她三姐姐,郁筠。


    也不知她在此处听了多久。


    郁筝乖觉唤了声:“三姐姐。”


    郁筠赌气,不肯应她。


    郁筝也默默站着,看着郁筠,静等她开口。


    最终,郁筠还是败下阵来,她提步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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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怀中匣子粗暴地塞到郁筝手里,语气也太好:“给你的,拿去。”


    郁筝打开,看到头里的东西,讶然看向她三姐姐。


    郁筠哼了两声,别开脸不说话。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红叶见她如此,不禁着急道:“这是小姐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遍整个城中的……”


    郁筠却是揪住红叶的耳朵,打断她的话:“死丫头,要你多嘴?”


    红叶连连求饶:“小姐轻点!轻点!奴婢知道错了。”


    郁筝看着打打闹闹的主仆,眼底有了些暖意,她收了匣子,朝郁筠郑重道谢:“谢谢三姐姐。”


    郁筠听到她声音,住了手。


    她回头,看着面色难掩憔悴的妹妹,到底还是软了语调,问她:“你……还会回来吗?”


    郁筝垂眸,不语。


    郁筠看她模样,便已知道答案。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当年在周韫坟前找到四妹妹时,她的模样。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躺在坟头,任由风雪落了满身,周身都是万念俱灰的颓败之气。


    可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整整十天都没再一个人进城,城中的人一批又一批地死去,他们都已经绝望,唯有她,从未放弃,一直在寻找生机,一直在想办法救他们。


    最后她逃出城去,为他们找来了周韫,救了一城百姓,而周韫却惨死在了凉州。


    自此,她画地为牢,整整四年。


    她虽嘴上在怪郁筝狠心,为了个周斐,连家人都不要了,心底却从来没真的怨过她。


    因为她知道,当年周韫的死,就像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座山,让她至今没有从四年前的凉州城里走出来。


    若真不让她去这一趟,她怕是这一生都要把自己困死在那座城。


    她只是心疼她,也怨自己帮不了她。


    想到这些,再思及方才郁筝同祖母说的话,郁筠眼眶又不争气地开始酸涩,然而她这次没有再像方才那样假装赌气别开脸,而是抬首,迎向郁筝,道:“四妹妹,不是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的,周太傅和周大哥,他们为大齐、为凉州做的那些事情,很多人都还记着,郁家没有忘。”


    她指了指郁筝怀中的匣子,道:“他们也没有忘。”


    “我相信,还有很多人都不会忘。”顿了会,又小心翼翼道:“你……不要对这世道失望,好不好?”


    她实在害怕再看到当年那个心如死灰的妹妹。


    郁筝将怀中匣子收紧,低低道:“我知道的,谢谢三姐姐。”


    同三姐姐辞别,出得大门,便见棠叔已捧着桃木匣子在外头等着她:“四小姐要的东西,都在里头。”


    郁筝接过匣子打开,她要的东西一样没落,朝着棠叔点头致谢:“辛苦棠叔了。”


    棠叔在外头有一会儿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女孩儿,想到她将要做的事,还是忍不住问:“四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吗?”


    郁筝垂眸,抚上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想起当年那个在尸山血海找到她,细心为她处理溃烂的伤口,温柔为她擦掉脸上的血泪,告诉她那些人只是太过害怕,还有很多人在想办法救他们,让她不要绝望,好好活下去的温润病弱青年。


    她将匣子合上,低低应了声:“嗯。”


    棠叔闻言也不再劝,他朝着郁筝行了一礼,道:“那便祝四小姐此去一路平安,达成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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