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娅一点也不想多费口舌。她现在只想立刻投入文山卷海,用别人的恨意淹没自己,找到驾驭之法,好好修炼。
“你是来支援恚海的?”
“不是。”申由若有所思,“但,可以是。”
“最好别是。”荔娅冷哼一声,侧身欲走,“既然只是路过,那就让开,我正要修炼。”
申由非但没让,反而无声地上前了一步,二者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荔娅立刻后退一步,脊背倏地抵在了廊柱之上。
申由的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她无从深究,只是不甘示弱地盯回去,冷冷警告他不许再靠近。
这里不是郑国,是属于荔娅的地盘,他做不了什么的。
荔娅在这一刻,微妙地尝到了她从未拥有过的、源于“家”的强大底气。无论如何,荔娅的身后还有子飞,这个她刚认识不久,但很快亲近起来的温柔上神。
可他,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陌生。在人间时,申由始终恪守着那套虚伪的礼数。即便偶有逾越,她只需一个眼神,他便能从善如流地退开,再笑嘻嘻地用些漂亮话圆过去。
好在,他仿佛只是再次好好确认了一下眼前的神明是否是荔娅,就侧身让开了道路。
“好好好。神明大人日理万机,在下就不打扰了。”申由的目光扫向廊道深处某个方向,语气随意地补充道,“我也有点‘小任务’,得去处理一下。”
一个……需要盟友的小任务。
任务?荔娅捕捉到这个词,心生疑虑。但此刻她根本无暇深究。
荔娅的脚步已经迈开,准备回到那堆积如山的文书中去,将这烦人的家伙彻底抛在脑后。然而,身后传来的异常响动,让她心头一跳。
申由刚欲转身,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倏然弓起。一只手猛地撑在廊柱上,青筋暴起;另一只手则用力捂住额角,仿佛要阻止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廊柱滑落,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荔娅猛地回头,只见申由牙关紧咬,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哪国的刺客又给这尊贵的申国公子下毒了。
在春秋相识短短六载,他们两个各自都遭遇了无数次暗害。为了还申由替她洗清毒害郑姜的嫌疑的人情,她曾救过一次中毒的申由。
那时候,刚苏醒的申由可是夸张地长吁短叹,称荔娅得见了他有别于人前的模样,可千万不能宣扬出去,有损他的威风,然后被荔娅没好气地锤了一下。
所以她深知,以申由的性子,是不可能有意示弱的。
于是荔娅抱臂倚靠在另一根廊柱上,用微弱的神力探查了一番,只觉他的气息混乱驳杂,难以分辨。
就好像,有两股全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体内鏖战。
“啧,我去找子飞上神!”荔娅转身就走。
“别……”申由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猛地伸手。
霎时间,荔娅身前那通往文书殿的道路,似乎被某种力量封锁了,无法前进半步。
荔娅一僵。外界种种强加的阻碍和摆布,是她此生,最痛恨的东西之一。
“你找死。”
她尚未回头,一枚神力凝聚的箭矢已经向后射出。
身前的阻隔瞬间消散。荔娅回眸,冷冷睨着他。
她看到那枚箭矢就钉在他的耳侧。然后,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一次,荔娅看懂了他的眼神。那是警示危险的眼神。
看来此事绝非寻常,不宜声张,甚至可能,牵涉到她自身的安危。
就像那次在人间时……
停。
荔娅这才猛地意识到,从再次见到申由的那一刻起,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勾起她对那人间六载春秋的种种回忆。
真是,麻烦极了。荔娅闭了闭眼。
她最终还是怕自己喊来子飞真会引来什么不可控的后果,不情不愿地收起了神力。
“很快……就好……”申由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不过,他这幅样子,也实属罕见。
荔娅挨着另一根廊柱坐了下来,托着腮,打量着不远处这个不再从容、不再掌控一切的申由。
他面上的表情,除却痛苦,更多的是认真,仿佛在调动所有的意志力,与某种入侵的力量激烈搏杀。
“是你的代价?”荔娅试探着问。
申由艰难地抬起头,分出一点点心神,给了荔娅一个虚弱的笑:
“非也……”
这可比单纯的“代价”复杂危险多了。
“那是受了伤?”荔娅追问,目光扫过他全身,没看到明显的外伤痕迹。
申由摇摇头,动作很轻,仿佛重一点就会引发新一轮的剧痛。
荔娅叹了口气:“你说的‘很快’,当真很快吗?”
申由沉默了。荔娅看着他重新投入那场无声的战斗,抿了抿唇,移开目光,望向廊道外那片翻涌的墨色恚海。
“你可别真死在我文书殿门口,平白污了我的地。”
她没走?申由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瞬。
恚海的风,吹过回廊。
没有文书殿内翻涌的恨意,没有申由惯常的试探和算计,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荔娅发起了呆,有些出神。
方才处理文书时经历的那位母亲的滔天恨意,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竟在这份寂静中,慢慢远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申由紧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撑着廊柱,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荔娅见状,也随之起身,审视着他。
“结束了?”
申由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看向荔娅,那双常含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认真:
“谢谢你。”
荔娅被他这声谢弄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
“没什么好谢的。要是刚在人间死了没多久,就又神陨了,多不划算。”
“神陨?”
“对啊,”荔娅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所以你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申由嘴角微微勾起,那点熟悉的玩味又回来了:
“秘密。”
荔娅早料到会是如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红袍翻飞:
“我去处理文书。”
申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厚重的殿门后,没有就此离开。
恚海的阴冷重新包裹了他,但方才荔娅无声的守候所带来的暖意,仿佛还在廊柱间萦绕不去。
是他不愿意失去的暖意。
“嗯。我走了。”他对着空气,低低应了一声。
他终于将目光从她消失的方向移开,转身,朝着廊道深处那未知的“小任务”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回到文书殿,荔娅望了望那堆文书,又望了望那数十个显然并没有主人的书案。大堂仅有她和子飞两位神明,和一个摆在文书殿的正中央的古朴杆秤,显得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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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同于其他书案,距离子飞的主位最近的那两张书案,不仅更大,而且明显有神明近期使用的痕迹。一张是寒冰凝成的极简长案,另一张则极尽华丽,堆满了小物件。
“子飞,看起来我们还有两位同僚……迟到了?”
“他们是束荷和伯蒲,恚海的另外两位上神。并非迟到,是正在参与对骨力的惩戒任务。”
骨力这个名字,荔娅在初入恚海,看到这片过分寂静的神域时,从子飞哪里了解过一点。
骨力是子飞曾经的下属,前一任轮回主宰者。
多年前,正是骨力和其拥护者们,恶意引导人间战乱四起,苦恨过载,导致恚海失控,三界大乱。
子飞的目光投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
“伯蒲,在陪束荷出任务之前,发动了轮回预测的神力。他预测了恚海将迎来一场漫长、次数繁多、爱恨交织的巨大轮回。”
荔娅父母之间,以及他们本身就存在某种巨大的爱恨,大概就是伯蒲预测到的那个轮回。
正如子飞曾经告诉荔娅的,人间爱恨是推动轮回的薪火。荔娅父母的轮回实际上是由他们自己的爱恨支撑着的。否则子飞也不会允许荔娅滥用开启轮回的神力。任何对神力的滥用都会遭受天罚。
“他还提到,未来会有拥有‘开轮回’、‘断轮回’等多种力量的十几位神明加入恚海。尤其提醒我,其中有个特殊的存在,唯一并非上层调任的神明,记得去神界万晶山找一个绿眼睛的孩子。”
“看来我是唯一一个新神,其他神明们都是我的前辈。”荔娅已经拿起了一份文书,“真是期待认识他们啊。”
一段时间后。
又一卷承载着血泪的诅咒文书被荔娅狠狠掼在案几上。浓黑的墨汁飞溅而出,在她的赤红衣袖上晕染开来。
战争,哪里都是战争。铁蹄踏碎山河,烽烟遮蔽日月。
那些来自人间、无休止的恨意,催化的是荔娅胸中翻腾的怒火。
多少人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多少土地化为焦土,生机断绝。这一切的根源,在她看来,都指向同一个狰狞的轮廓——像她父亲那样的人。
荔娅需要缓和一下心情。于是她飞去看子飞手上较为简单的文书,试图转移注意力。
然后更生气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连邻居家的鸡偷吃了自家菜都要记上一笔?”
“荔娅,恨不分大小,爱也是。”子飞抬起头,“自家的菜,对那个人来说,可能是他一天的口粮,是他精心照料的心血。”
荔娅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子飞的话似乎有某种道理,堵在了喉咙口。
突然,荔娅神色一凛,转头望向恚海处入口的方向。子飞也感觉到了,两股强大的神力正迅速接近。
陌生的气息。
陌生,意味着危险。这是多个不同诅咒文书的世界,告诉她的某种真理。
“入侵者?”荔娅跳了起来。
这一刻,荔娅仿佛已不再身处恚海。
她分不清自己是荔娅,还是千百个绝望的诅咒者。
或许她是需要保护身后的妹妹不被伤害的农妇,或许她是拼死守着城门不被破开的小兵,总而言之,她必须将不该属于这里的存在驱逐出去!
绿眸中杀意暴涨,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化作一道炽烈的红光冲了出去。
她手腕一翻,一把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长弓在她手中成型。这是荔娅的衍生法力。
正好,好久没射箭了。
子飞当然可以拦得住,她只是觉得这孩子,确实需要“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