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危山,万古山庄。
高墙深院于夜色中默然矗立,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森严壁垒,隐透肃杀。
山庄之外,密林深处,三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潜伏,正是追踪燕雀使至此的沈衔月、游醒枝与萧别梦。
这三月间,经官府与天正司合力排查,又捣毁数处借“高薪招工”之名掳掠百姓的窝点。救出的百姓皆中千日眠之毒,明商陆不得不留下炼制解药,因此未同他们一起行动。
与此同时,各地城镇乡村也贴满了告示,衙役敲着锣奔走呼吁,提醒百姓切勿贪图厚利,落入邪修圈套,平白丢了性命。若是发现有人高薪招工务必及时上报官府。
那位燕雀使在一处私宅躲了好一段日子,直至伤愈才突然动身,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一炷香前进入万古山庄。三人一路追踪至此,据大虞陛下千秋之日已过三月有余。
“守卫严密。”萧别梦压低嗓音,语速快而清晰,将方才探查的结果告知同伴,“若是强闯,动静太大,必定会打草惊蛇。”
“无妨,再用一次老办法。”沈衔月语气沉静,再次从储物戒中取出枚昆虫偃甲。她指尖灵光微闪,偃甲振翅而起,无声无息地滑过夜空,轻易越过山庄高墙,循着早先下在燕雀使身上的追踪符,在山庄内曲折穿行,最终潜入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悄无声息地落在博古架底部的阴影之中。
灵器传来的视野极低,只见一人正跪伏于地,身体微颤,□□,他声音发颤,不断求饶,“孔雀使大人饶命!属下自知办事不力,被天正司察觉,丢了那批‘货’……可这、这都怪华京那帮蠢货行事不周,暴露行迹还不自知!”
这卑微讨饶之人,正是在许峡等人面前不可一世的燕雀使。
“孟沉,”一个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男声响起,充满了讥诮,“你以为华京那些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就能把责任全都推到死人头上?”那孔雀使停在了孟沉面前,“你倒是想得挺美。”
“就是,就是!你想得美!”另一个男声立刻附和,语气讨好又谄媚,正是这山庄的庄主万涂。
他早就看孟沉不顺眼,他们都是一同投奔主上的,这人自从当上了燕雀使就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此刻得了机会,自然要落井下石一番,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人心之恶,莫过于此。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尤其当昔日平起平坐之人骤然高升,忮忌便如毒火灼心,令人日夜不得安宁。
孟沉还想挣扎辩解,“大人明鉴,确实是华京那边……”可惜话未说完,便被孔雀使冷冷打断。
“不必再诡辩了。此次因你之过,连累其他几处据点相继暴露,损失惨重。主上仁慈,念在你往日还有些苦劳,命我将你关入地牢,好好反省。”
“什么?!”孟沉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这哪里是仁慈?这分明是判了他死刑!他们都知道,一旦关入地牢期间只会提供很少的食物,邪丹是万不会提供的。若非他身上所剩邪丹只够支撑到现在,他岂会自投罗网?早就远走高飞了!哪里会来这破山庄受这气!
眼见万涂已经招手叫来门外守卫,就要将他拖下去,孟沉脸上骤然掠过一种鱼死网破的疯狂!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腰间长剑“锃”地出鞘,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直劈万涂面门!他自知对上凌云境巅峰境界的孔雀使绝无胜算,既无生路,那便拉这个小人垫背!
“孔雀使大人!救我!”万涂没料到孟沉竟敢暴起发难,吓得魂飞魄散。他自知不是孟沉的对手,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孔雀使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袍下摆。
“找死!”孔雀使见孟沉如此不识相,眼中寒光一闪,冷哼一声。他身形未动,只是手腕一翻,一柄玄铁折扇精准无比地格开孟沉拼死劈来的长剑。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孟沉只觉一股巨力从剑上传来,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他还未及变招,孔雀使手腕又是一抖,扇面倏地展开,扇缘如刀,带着锐利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他的喉头!
孟沉瞳孔骤缩,想要闪避已是来不及了!
“噗嗤——”
一声轻响,孟沉的喉间顿时血如泉涌。
孟沉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可殷红的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间汹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孔雀使和躲在其身后瑟瑟发抖的万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随即身体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鲜血迅速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真是晦气!”万涂惊魂未定,从孔雀使身后探出头,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低声咒骂,“自己找死,还要拖我下水!”他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拽皱的衣袍,生怕沾染上一丝血污。要不是有孔雀使挡着,这人死了还要溅他一身血。
“废话少说,处理干净。”孔雀使“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扇面上滴血未沾。他语气淡漠,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是是是!小的这就处理,这就处理!”万涂立马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嘴脸,对着门外闻声进来,却因孟沉突然发难而愣在原地的守卫厉声呵道,“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把地擦干净!一点痕迹都不准留!”
守卫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两人抬起孟沉尚且温软的尸体,迅速拖了出去。另有几人负责清理血迹,不过片刻功夫,书房内便已收拾妥当,熏香点燃,驱散了血腥气,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待守卫尽数退下,孔雀使方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准备一下,天亮后,启程前往虚白山。”
“三日后,主上会派人将‘货’送到。血祭之事,由你亲自督办。要是有纰漏……”他顿了顿,侧头瞥了万涂一眼,未尽之言充满威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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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亲自盯着,绝不会出半分差错!若有闪失,提头来见!”万涂躬身如捣蒜,冷汗霎时浸湿了内衫。
孔雀使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万涂一人。他缓缓直起身,望着重新变得干净的地面,神色晦暗,无人知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密林中,三人体听到此处互相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血祭?!”游醒枝倒吸一口凉气,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怒火升腾,“这群混账!”
“虚白山距此不过百里。”萧别梦沉声道,眉头紧锁,“但他们三日后才会将人送来。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想要从对方手救人,绝无可能。”
“立刻通知天正司!”沈衔月当机立断,“最近的驻点赶来只需两日,时间足够。我们先行一步,潜入虚白山探查地形,摸清对方人员布置,伺机而动。待援军一到,里应外合。”
计议已定。萧别梦立刻传讯给最近的天正司驻点,简明扼要说明情况。驻点回复极快,表示即刻调派人手,全速赶来。
天亮后,三人循着昆虫偃甲指引,最终抵达了虚白山阴面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
虚白山因其山石多呈灰白色,而山石之下的土地呈现黑色得名,山势陡峭,植被稀疏,透着一种荒凉死寂之感。这处山谷位于山阴深处,两壁高耸,怪石嶙峋,谷底狭窄,常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雾。
沈衔月三人潜行至谷口附近一处隐蔽的高地,指挥昆虫偃甲向下探查。谷口已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活动,似乎在布置着什么。人数不多,但气息沉凝,显然都是好手,为首者正是那位孔雀使,意态闲适地把玩着手中折扇,目光恰巧透过昆虫偃甲传来的影像与沈衔月对视。
“山谷内就这点人?”游醒枝有些疑惑。
沈衔月却眉心紧蹙,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心神,“不对!他们的修为……”
话音未落——
昆虫偃甲便被孔雀使一把抓住!昆虫偃甲早就被他发现了!
“咔嚓”一声昆虫偃甲被他轻易捏碎。
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威压骤然降临!如同沉重的磨盘,狠狠碾在三人心头!令三人呼吸骤紧!
下一刻,四面八方嶙峋的怪石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十数道身影!他们如同从山石中生长出来,眼神冰冷,气息强横,瞬间将三人所在团团围住!
为首两人,气息赫然已达凌云境巅峰!其余也皆是凌云境高阶的好手!
遭了!
上当了!
这是陷阱!
对方根本没准备在这里血祭!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早已布好的杀局!
“动手!”为首一名面容阴鸷的黑衣巅峰修者厉声喝道,根本不容他们有任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