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布擅轰然倒地，气息断绝，萧别梦强撑的一口气骤然松懈，体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闷哼一声，吐出一口瘀血，遽然跪坐在地，剧烈喘息。
游醒枝喉头滚动，同样吐了口血，她受创较萧别梦轻些，但内腑震荡，气息同样有些紊乱。
沈衔月收剑而立，布擅为剑气所杀，揽星剑上未曾沾上恶贼之血。
她目光锁定在布擅临死前凝望的方向，前方那片茂密的树林。没有丝毫迟疑，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疾掠而去。
树林边缘的树下绿草倒伏，显是有人曾在此驻足，但此时已不见影踪。显然，窥伺者见布擅身死，情知不妙，早已远遁，看方向却是朝着西北方而去。
“逃了。”沈衔月心中了然，并未继续追踪，眼下同伴伤势要紧。她身形一闪，已回到萧别梦身侧。
“如何？”她蹲下身，指尖已搭上萧别梦的腕间，少顷，沈衔月的眉头微蹙。萧别梦体内经脉如同被飓风搅乱的江河，多处受创，灵力混乱，伤的不轻。
“无妨……咳咳……”萧别梦想宽慰一句，却引来一阵剧烈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沈衔月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莹白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她将丹药递给萧别梦。
这是临行前明商陆给的伤药，说是医谷秘制的“甘露续脉丹”，虽不能立时治愈内伤，但足以稳住伤势，以防恶化。
萧别梦接过张口吞下。温润药力瞬间化开，如同甘泉涌入干涸的河床，润物无声地滋养着体内经脉。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动作迟缓地调整姿势，盘膝而坐，开始运转功法，引导药力修复受损的经脉。
另一边，游醒枝也已自行服下疗伤丹药。布擅最后急于逃命，砸向她的那一锤虽势大力沉，却不是奔着杀人去的，因此她伤势不像萧别梦那么严重。丹药入腹，精纯药力迅速抚平内腑震荡，游走四肢百骸。不过片刻，她苍白的面色便恢复如常，行动间已无大碍。
她目光冷冽地扫过布擅僵硬的尸体，走到近前，俯身仔细翻查。衣襟、袖袋、腰带、靴筒……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匿线索的地方。然而，布擅身上除了几块散碎银两，以及那沉重的巨锤，竟再无他物。
沈衔月乘着她翻找的功夫，先是取出传讯玉符通知天正司，简明告知布擅伏诛的消息。同时也将布擅同伙的去向告知那位赶来的凌云境巅峰，希望他顺着方向探查，看能否寻到些许踪迹。
结束传讯后，她走到一旁相对空旷之地，从储物戒中取出阵盘，布下传送阵，输入灵力启动阵盘。
离开华京前，她便已在明商陆的住处布下了与之对应的阵盘。此刻布擅伏诛，尘埃落定，这才得空让明商陆来此与他们汇合。
好在绥水城离华京不远，还在阵法的传送距离内。
传送阵布置好的瞬间，一阵灵力波动随即振荡开来，待波动停止，明商陆的身影便清晰地出现在沈衔月面前。想来她一直守在阵盘旁，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传送阵布置完成便立刻赶了过来。
“衔月！醒枝！萧道友！你们没事吧？”明商陆甫一现身，目光便急切地扫过全场。
沈衔月看摇了摇头，“我和醒枝没有大碍，萧道友的伤势比较严重。”
明商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萧别梦，见他正在盘膝疗伤，周身灵力波动虽乱，却已趋于平稳，顿时松了口气。只不过萧别梦正自行运功引导着甘露续脉丹的药力，暂时不能打扰。她便将目光投到游醒枝这边，她仍在布擅的尸体旁翻找，显然还未死心。
于是也走到布擅的尸体旁，打量着布擅的样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恶贼。
明商陆走到游醒枝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地上那具魁梧丑陋的尸体，待看清布擅的样貌，眼中闪过嫌弃，“这就是布擅啊，长得也太难看了。”
要知道修行之人为灵气所钟，大多容貌端正，形体匀称。极少有像布擅这样身形壮硕，面狠凶恶之徒。即使此刻他双目圆睁已无生机，依旧令人不适，凶戾非常。
游醒枝听到这话神色一顿，先前激战生死一线，谁还顾得上观察对手长相？此刻经明商陆一提，她这才凝神细看，眉头微微蹙起。布擅这副样貌，确实与寻常修士大相径庭，透着一股子不自然之感。
沈衔月闻言也将目光落在布擅脸上，片刻后，眉宇间掠过认同，“确实……有些奇怪。”
就在沈衔月话音落下的瞬间，明商陆的鼻翼忽然轻轻翕动了两下，像是捕捉到了某种异样。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蹲下身，凑近布擅的尸身，鼻子又仔细嗅了嗅。血腥味浓重刺鼻，但在这浓重的血腥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这香气极其特别，带着药草的芬芳，却又甜得发腻，仿佛蜜糖混合了草药的味道。而且，随着布擅生命的彻底消逝，这丝甜腻的香气越发浓烈。
明商陆秀眉微挑，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小心翼翼地用帕子蘸取了少许布擅胸口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然后将其举到鼻尖，仔细地嗅闻辨别。血腥气依旧浓烈，那丝甜腻的香气，随着布擅的死亡越发的浓烈。
沈衔月注意到明商陆的动作，也深吸一口气，可除了血腥气没什么特别，眼下闪过不解，最终没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明商陆站起身，将沾了血的手帕递给沈衔月，“你闻闻，有没有闻到一股甜腻的药香。”
沈衔月接过手帕，依言凑近鼻端，凝神细嗅。她嗅觉虽比常人敏锐，却远不及明商陆这等天赋异禀之人。除了浓重的铁锈味，她还是未感知到任何其他气味。她摇了摇头，将手帕递向游醒枝：“只有血腥味。醒枝，你呢？”
游醒枝接过，仔细分辨后也摇了摇头，她也没有闻到。
明商陆对此早有预料，她天生五感中的嗅觉味觉便异于常人，尤其对草木药石之气格外敏锐。这份天赋让她能在万千药材混杂的气味中精准分辨出每一味，这也是她在医道一途进展神速，如鱼得水的原因之一。
“是换颜丹。他曾经服用过换颜丹。”明商陆低头看布擅的尸体，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换颜丹是一种可以改变修者容貌的丹药，其中一味主药名为隐容草，气味甜腻，服用后可随机变换样貌，除非身死才能恢复原貌。”
“换颜丹？”沈衔月眉间褶皱加深，眼中掠过思索之色，“据我所知，换颜丹的丹方早就失传了。”
“确实失传了。”明商陆颔首肯定了她的话，接过游醒枝递还的帕子，仔细收好后继续解释道，“医谷内留存的丹方是残缺的，残缺的丹方炼制出来的丹药虽然也能改变容貌，但效果极不稳定，持续时间极短，至多三四日，且变换后的容貌往往扭曲怪异，远不如原版丹药。”
“你方才说，身死才能恢复原貌？”游醒枝抓住了关键点，眸子看向明商陆。
“不错！”明商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根据记载隐容草作为主要炼入丹药后，药力持久，唯有服用者身死道消，这药力才会在半个时辰后彻底溃散，令服用之人恢复本来面貌。”
沈衔月在心中默算时间，目光扫过仍在闭目调息的萧别梦，“布擅伏诛至今，已近三刻钟。萧道友疗伤需要时间，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三人不再言语，沈衔月与游醒枝护在萧别梦附近，警惕着四周。明商陆则守在布擅尸身旁，鼻翼微动，默默感知着空气中那丝甜腻药香的变化。
时间很快流逝，半个时辰一到，异变突生！
只见布擅的尸身上，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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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兆地浮现出点点紫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细小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地从他身体中渗出，漂浮在尸体上方寸许之处，随着光点的涌现，布擅那魁梧壮硕的尸身竟肉眼可见地开始“收缩”！紫黑光点盘旋了几息，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倏然间彻底消散于空气中。
地上躺着的人赫然变了一张脸，却见那人面容颇为俊朗，体型变得匀称修长。若非那身沾满血污的衣物和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神，几乎要让人以为换了一个人。
“这张脸……”游醒枝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这张脸她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沈衔月有些意外。
“……”游醒枝闭上双眼仔细回忆，脑中灵光一闪，赫然睁眼，“行侠榜！”
“怎么说？”沈衔月追问道。
“是地级任务。”游醒枝以手扶额，努力回想，“具体的记不清了，隐约记得这人自天正司成立便一直被通缉，只是这些年一直踪迹全无。布擅不是他的真名。”
明商陆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服用了换颜丹，易容换名，自然就逃脱了天正司的追捕！”
“不错。”沈衔月目光沉凝，落在恢复原貌的尸体上，“看来得回天正司查一下这人原来的信息了。”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先前被派去安置百姓的青巽卫们，终于处理完手头事务，匆匆赶来汇合。为首之人看到地上恢复原貌的尸体，明显愣了一下，似乎认得布擅这张脸，但很快压下惊疑，上前向沈衔月等人行礼。
萧别梦也在此刻收功，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脸上的痛色已有所缓解，勉强有了行动之力。
“萧道友，感觉如何？”明商陆立刻上前，为他诊脉。片刻后，她小脸上满是凝重，“内腑受创严重，经脉多处受损，萧道友，你这伤势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和调理才能彻底痊愈，短期内绝不能再与人动手了。”
萧别梦微微颔首，对自己的伤势心中有数，“有劳明道友，我明白。”
此地已无停留必要。沈衔月启动传送阵，众人带着布擅的尸体一起回了华京。
经过天正司查询，布擅原名单咘，曾经是二十年前逍遥境邪修顾长绝的手下，当年顾长绝于落神山建了一座绝仙山庄。
落神山上有一处凶地名唤噬仙崖，此地终年被云雾笼罩，云雾中常年有罡风不断，这蕴含毁灭之力的罡风莫说是凌云境修士，就连逍遥境强者从此处坠落也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顾长绝此人性情乖戾残暴到了极点，他视逍遥境以下为蝼蚁草芥，他最令人发指的癖好，便是派遣如单咘这样的爪牙，四处抓捕修士，无论正邪，无论境界高低，带回山庄，从落神山的噬仙崖丢下去。
顾长绝尤其喜欢站在崖边，聆听修士坠落时发出的惨叫。那声音对他而言仿佛是绝妙仙音。
顾长绝占据落神山百年，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修者命丧此崖，“噬仙”二字名副其实。
单咘作为顾长绝的手下，手中的人命难以计数。顾长绝死后，单咘却不见踪迹。
天正司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捕他，可惜全无踪迹，没想到现下却阴差阳错得以归案。
类似单咘这样被通缉后失去踪迹的情况不在少数，如今想来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也是服用了换颜丹。
隐容草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培育不易，而完整的换颜丹丹方，更是早已失传。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绝非寻常人所能轻易达成。若这些失踪的邪修皆是借助换颜丹改头换面、隐匿人间的话，那么为他们提供换颜丹的幕后之人应当是同一个。
如此看来，幕后之人从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其所图之事必然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