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七年,三月三日,上巳节。
“三妹妹,快些梳妆打扮。大日子,可不能耽误。”谢婧寒在门外轻轻敲门,忍不住地出声提醒道。
谢家三妹,名唤姝真,年方十七,又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姐姐们都对她多有照拂,念在她年纪小的份上,总是由着她的性子来。
这不,上巳节这种大日子,已经巳时了,马车早早等在谢府外面,至今还没等来她。
又等了一炷香,见屋里的人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谢婧寒只好又敲门三声,道:“三妹,我进来了。”
门厅里面传来一声:“辛夷,快去给阿姊沏茶。”
谢婧寒左脚踏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谢姝真绾了个灵蛇髻,但发髻上一个首饰都没有,竟全是紫楹花。
谢婧寒目瞪口呆,正欲委婉开口和自己妹妹解释一下,这是上巳节,是要去曲江池的上巳节,不是什么随便的日子。今天可是圣人亲临曲江池宴会群臣,达官显贵的女眷们都会在宴会上攀比的日子!是不能丢脸的日子!
谢婧寒思想斗争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开口,但谢姝真这时却对着铜镜描起了眉,并笑盈盈的问道:“阿姊,你看我好看吗?这可是我煞费苦心,特意想出的好主意。等到了曲江池宴会上,保证那些女眷们,都要对我赞叹不已。”
几句话把谢婧寒要说的话全部堵回到嗓子眼,良久,她只好转移话题道:“其实我觉得,真真你戴上发簪也很美。前些日子,娘亲不是才去了珍宝阁给我们姐妹三人定做了新首饰,我记得你分到的那个——蓝宝石镶嵌的松竹蝠桃簪,可美了。”
谢姝真摇了摇头,道:“二姐,我不喜欢那个簪子,阿娘非要给我。这样吧,我让辛夷给你拿来,你今日戴着,一定更出彩。”
也不怪谢姝真,谢夫人当时定做了几根发簪,没有提前和她说,想等上元节的时候送给她。
她倒好,闲暇时间总去珠宝阁乱转,这不,和掌柜都搞好关系了。
那王掌柜见到她,很是亲切。毕竟她也是个冤大头,出手比谁都阔绰。谢家这两年因为负责开凿佛像一事,可谓是风头无量。
因此,谢氏女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体己钱,也比往日多多了。
谢婧寒摇摇头,“不必,这是阿娘的一番心意,不可糟蹋。”
谢姝真见姐姐这么一副认真的样子,便也知道姐姐就快要生气了。于是赶紧说道:“好阿姊,我这就让辛夷拿来这簪子,即刻簪上。”
说罢,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吩咐辛夷赶紧去取匣子。
辛夷先将茶奉上,道:“二娘子请慢用。”便福身行礼告退,去拿首饰匣子来。
谢婧寒摆弄着台子上的琉璃钗,见她走远了,这才语重心长地对着自己妹妹劝告:“真真,琉璃发钗这不也很好嘛,你找个喜欢的,我帮你簪上。这上巳节,不能只有一根簪子。你说,对不对?”
谢婧寒伸手就要把桌子上的琉璃发钗取走,谢姝真见状,便也只好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阿姊说得对。”
她乖巧地等着谢婧寒为她簪上琉璃发钗,谢婧寒也被她磨的没了脾气,转头就消气了。
别说,这发钗碰巧是紫色的琉璃,和紫楹花倒是相得益彰。
谢姝真心情也好了起来,调侃道:“想不到阿姊还有如此才能,到是我小看了。”
谢婧寒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抱怨道:“也就你这个小祖宗能让我这般做事。”
“阿姊,你最好了,你看,我都穿戴齐整了。只待辛夷取回簪子,我便可随阿姊出门前往宴会。”
“磨蹭了小半个时辰,还好意思说。羞不羞呀,真真?”
“哎呀,阿姊莫要笑话我。我只是爱打扮。”
婢女辛夷手捧珍珠匣子,放置在谢姝真的梳妆台上。
谢婧寒二话不说,伸手将匣子打开,把簪子取出,簪在谢姝真的发间。
“此刻可以走了吗?真真。还有没收拾好的地方吗?”
谢姝真摇成一个拔浪鼓,“没了,没了。这就走这就走。”
“真真,要知礼数。”
谢姝真心下明了,谢婧寒这是在批评她,不让她有失礼数,她立刻收起顽劣的一面,颔首道:“知道了,阿姊。”
“真真啊真真,早些年就不该让阿爹阿娘把你放到庄子里去养着。你看看现在……”谢婧寒本想多说两句,但是看自己妹妹的眼里全是迷茫,到嘴的话又咽回肚里,只剩一句:“小心些。”
谢姝真挽着她的手,二人终于上了马车。
折腾了一顿,已经耽误了快一个时辰了,大姐谢婧萱看着一前一后上来的两个妹妹,忍不住责备道:“怎么回事?来得这样迟?”
谢姝真脸上就差写着“别看我”这三个字了,见大姐的目光如利剑般射来,她只好面对。
谢婧寒却抢着说:“三妹妹是在给阿姊做礼物,所以迟了些。”
一边说她一边冲着谢姝真使眼色。
谢姝真赶忙接话:“是啊,阿姊,我给你做钗子呢。”
谢婧萱见她们二人这样,只觉得好笑,但又想逗弄,“哦,那做的可是什么样式的?”
谢姝真“嗯……”了好一阵子没说出来一句所以然,只好求助二姐,谢婧寒见状,道:“阿姊倒时就知晓了,我们还是先行赶路吧。别迟了宴会。”
谢婧萱不再拆穿,对马夫说道:“陈伯,启程去曲江池。”
“是,小姐。”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刻钟,谢姝真只觉得自己又困了,便靠在谢婧寒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直到快到了的时候,大姐谢静萱才把她喊醒。
谢姝真回神过来,掀开帘子看到了外面车水马龙的景象,对两位姐姐感慨道:“阿姊阿姊,你们看,这么多人。”
两位姐姐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的嘱咐道:“噤声。”
谢姝真瘪了瘪嘴,一下子就不再讲话了。
她紧随其后跟着她们下了马车,往宴会里面去。
谢婧萱递给黄门一张帖子,领着两个妹妹进了宴会。
她嘱咐道:“切记,不可乱跑,圣人亲临,不能失了分寸。”
二人都点点头,并保证绝不会乱走。谢婧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怎的,她今日心情不好,总是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但也说不上来,因此在席上,也格外的没有胃口。
往日她最爱酥山,今日却一口未动。
谢婧寒看她不悦,安慰道:“一会结束后回府上,我让柳絮在小厨房给你做玉露团。”
谢婧萱微微一笑,总算是好受了点。
她往谢婧寒后面的位置看去,见那位置上的人早已没了影,便着急的很,“二妹,三妹去哪了?”
“她方才被婢女弄湿了襦裙,如今去院中换了。想必一会就能回来,阿姊不必担心。”
正说着,圣人亲临。小黄门高喊道:“陛下到。”
谢婧萱立刻拉着妹妹跪下,端正地跪在蒲团上。
陛下入座后,道:“诸位爱卿平身,不要拘束。”
众人道:“多谢陛下。”
宴会正式开始,席上正演到第二个节目——剑器舞时,见一内侍匆匆到了圣人身边耳语。
谢婧萱顿觉不妙,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黄门立刻叫停了舞剑的公孙娘子,宣韦机面圣。
韦大人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圣人面前,等候圣人询问。
圣人眯起眼睛,漫不经心问道:“卢舍那大佛为何面部崩裂,可是有意为之?朕若是今日不来,倒不知你竟还有这等本事?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韦机两股战战,抖着身子:“回陛下,这雕刻佛像一事,全由谢大人谢封一人操办。还请,圣上宣他,一问便知。”
圣人微微皱眉,左手敲桌,道:“那就宣谢卿。”
片刻功夫,谢封也跪在了台上,等候圣人问话。
“谢卿可知,亵渎佛法是何罪?”
“启禀圣上,微臣不敢。大佛面部崩裂一事,臣实不知情。还望圣人,查明真相,臣着实无辜。”
圣人听到这话后,本就在气头上,拍桌而起,怒道:“好你个谢封,竟敢说自己无辜。来人,传朕旨意,谢封亵渎佛法,怠慢皇命。即日起,革职。谢氏全族,流放岭南。此生,非诏不得归京。”
“臣谢封,谢陛下隆恩。”谢封双唇发白,颤抖着领下圣人旨意。
谢婧萱一直握着谢婧寒的手,圣人说出“流放”二字时,她几乎快要晕过去。
还好,还好只是流放,她暗暗思量。
比起诛九族,流放已经算是圣上开恩了,毕竟亵渎佛法可是死罪。
谢家接了这个肥差,自然是引得人人妒忌。
但她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谢婧萱默默祈祷,祈求菩萨保佑,让三娘别再回到宴会之上。
许是她的祈祷有了所用,谢姝真此刻正在院内欣赏着牡丹,见贵女们三五成群,在那戏水,亦或是正摆弄着佛供花。
她倒也生了几分想去玩水的心,她看了一眼辛夷。
辛夷明白自家主子什么意思,便接过披帛,鞋袜,让主子下水。
“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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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些。”她站在岸边说道。
“无妨,你且放心。”
谢姝真玩的不亦乐乎,见池中有一小黑鱼,很是稀奇。便想抓住黑鱼一观,她挽起袖子,转身去抓,却被池里的水藻绊住了脚。
一下,便栽倒在池中。
辛夷离得远,自然是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家主子又去后面的池子玩了,便也没多想。
谢姝真被这水藻绊的,呛了好大一口水,还睁不开眼。
这时,突然有双手撑住了她。她被这人带出了水面,也不知此人是谁。
她自小就害怕水进到眼睛,因此也只敢微微睁开眼睛,只能勉强看个人影。
她连这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但依旧抱拳道:“多谢搭救。”
这人也没说话,扭头便走了。谢姝真觉得奇怪,缓了一会才又把眼全睁开。
早已不见这人的身影,她低头一看,霎时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走。
她的襦裙,已经全湿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自己的曲线,池子上飘着她的紫楹花,让人想入非非。
谢姝真脸立刻红了,她意识到,这人绝非女子。
否则,又怎会不等道谢便跑了。
好在她是一个懂知恩图报的人,人家是救命恩人,自然不能要求什么。她伸手招呼辛夷来,让辛夷给自己再拿一套衣服。
辛夷见自己主子衣衫尽湿,这不成体统的样子,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快速的拿过一件披风,为三娘披上,道:“三娘子,这是落水了?可有受伤?”
谢姝真摇摇头:“不曾。有人救我。”
辛夷四处张望,也没见有人,道:“三娘子惯会说笑,奴怎么没看到有人在。”
“好像是个男人救了我。”谢姝真说道。
此话一出,辛夷连忙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辛夷压低声音道:“三娘,男女不同席,怎么会有男子来?”
“不知,但我感觉是。”
“好了,三娘子。莫要多想了,赶紧回府去,方才听贵女们说宴会刚结束了。一会回去晚了,老爷和夫人可是要怪罪的。先换衣服,三娘子。”辛夷絮絮叨叨的念着。
谢姝真进了屋里,将衣衫换下,心里面不是滋味。
她自言自语道:哎,又惹祸了。在席面上换了三套衣服,幸好没人知道,要不又要被说了。
她抬手拿起一件鹅黄色的高腰襦裙,将自己的衣衫褪下,换上。
横梁上有个男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换衣衫。
这人,分明就是刚才那个——救她上岸的男子。
谢姝真换好了衣衫,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屋子。
这男子旁边还有一人,刚才谢姝真换衣衫的时候,这男子捂住了他的双眼。
现在,等谢姝真走后,那人不可置信地说道:“表兄,你怎么一直看她?莫不是喜欢上了?”
李虔愣了许久,他喃喃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他大笑起来,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郑淮安见他这样,被吓了一跳,念叨着:“表兄你别这样啊,真的很吓人。”
李虔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现下是何年?”
“隆兴七年啊,表兄你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郑淮安看着他湿着的衣服,眼睛瞪大道:“表兄!你你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李虔斜着眼看他,一言不发。
隆兴七年,他才十六。方才明明还在处理政务,转眼便一下来到了这里。
李虔阴沉着脸,面无表情。
郑淮安这才放下心来,很好,这个人绝对是表兄,绝不可能是恶鬼。
恶鬼,可比他温柔!
郑淮安看他这样子,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表兄,我托人给你问问此人来历可好?”
“不必,翌日孤需去海州处理水患一事,你不可胡闹。”
“也是,堂堂三殿下,怎么能娶这种不守礼节的女子。宴会落水,有失体统。”那男子语气嘲讽,面带不屑。
原来,刚才救谢姝真的人是——三皇子李虔。
李虔阻止他道:“不可无礼。”
见李虔不悦,他立刻说道:“知道了,表兄,不说了不说了。”
李虔盯着谢姝真离开的方向,注视良久。
上天待他不薄,竟让他来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这一次,他一定要改变真真的结局,让她好好活着。
让她的身心,永远属于自己。
李虔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