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是个周日。
刘丽醒来后，室友不在，一大早就去约会了。
她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手机好像有点亮，调暗了些，打开绿江看了一眼小说数据。
点击基本不变。
收藏大致不变。
评论完全不变。
没有人来灌溉，没有新增营养液。
至于霸王票，那可是奢侈品，她想都不敢想！
哎。
真凉！
她点进个人专栏看了一眼，收藏作者那里显示：1。
她被1个人收藏了。
那1个人，是她！
哎！
她撂下手机起身，在枕头上捡头发，揪着一根，再揪一根，揪完后扔进垃圾桶里。
站在镜子前抓了抓头发，想让它看起来丰富点！
眼睛有点肿。
手机响了，抓起手机一看，有未读的咸鱼消息。
有人想买她的锅。
好事啊！
她赶紧热情洋溢地回复，别人问啥答啥，想看哪个角度她就再拍哪个角度。
她努力地当一个秒回的卖家。
可聊着聊着对方没音了。
哎！
她打开拼多多，刷了60s商品视频，得到2500金币，算上之前攒的89万多金币，已经有90万金币了，能兑换0.01元现金。
再加上之前攒的19.99，总算是凑够了20元。
终于凑到提现门槛了！
马上就要入账20元。
她的心里好像被投入了几粒白砂糖，说不上有多甜，但肯定是甜了点。
她的生活就是这么贫瘠荒芜。
写作变成为爱发电。
缺头发。
缺钱。
和妹妹好些日子没说过话了，她发去了一条问候消息：「最近咋样啊」
妹妹很快回了：「不咋样」
她被这尴尬生硬的对话冻到词穷。
不知道说啥。
她和妹妹关系一直就不近。
妹妹从小内向不爱说话，跟外人不说，跟家里人也不咋说。还因为见着人不喊，总被爸妈骂。
妹妹会站在猪圈边看好久的猪。
会拥抱院子里的每棵树。
会蹲墙角挖土。
会抬头看电线杆上落脚的麻雀。
会坐在不知道埋了谁的墓碑前睡觉。
会走到沟底摘几颗别人家的花椒。
会爬上树看远方。
没人知道妹妹在想啥。
很神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妹妹变得外向，爱说话了，不是温馨话家常的那种说话，不是像大人要求的那样殷勤招呼人，不是和周围的人热切地闲聊。
是和家里除了她以外的人各种吵！
爸爸总在说难听的话，针对他儿子以外的所有人。换句话说，就是针对家里所有女的。
妈妈总在说难听的话，针对她和妹妹。换句话说，就是针对除自己以外所有女的。
妹妹被爸爸针对了，就和爸爸吵。被妈妈针对了，就和妈妈吵。谁针对她，就和谁吵。
不针对所有男的，也不针对所有女的，针对所有伤己的人。
脑子就像个生产道理的机器，总能说出很多话来。
她很羡慕！
遗憾的是，能言善辩、机智聪敏的妹妹没吵赢过。
她其实很喜欢妹妹，不是亲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是仰望优秀的那种喜欢。
她觉得妹妹很勇敢，一直在抗争，像个飒爽的战士！
可妹妹好像不喜欢她。
哎！
她的微信停留在和史莱克的聊天页。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拒绝借钱。
他昨天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过话，今天也没有。该不是在生她的气吧？
不过以前也经常好几天不见人。
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她面色凝重。
犹豫不决。
要不要给他发消息？
要不要啊？
他要是真生气了，她是不是应该主动示好？
是不是得哄哄他啊。
可她不会哄人。
哎。
她在输入框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没想好说什么。
试着打了个视频电话，没人接听。
她发了一条：「起床没」
又发了一条：「吃早饭没」
又发了一条：「早饭吃的啥」
她看着无人回应的聊天页。
叹息她怎么这么死板无趣？
这都问的啥啊。
好没意思！
不行不行，问的就无趣，还问这么多。她撤回了第3条，第2条改成了「记得吃早饭」。
她读了一下自己发的消息，觉着索然无味，就在句末加了一个「哦」。
记得吃早饭哦。
又发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调节聊天气氛。
好饿啊，她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条，里面有几片青菜，一点葱花，还有一个煎蛋。
算上调味品，成本不到1块钱。
她吃的很满足。
汤都喝光了。
刷完锅碗后，忙活了好一大通，她再度拿起了手机，他还是没回。
想到他喜欢喝饮品，今天又是月初，公司发的员工赠饮券一张都还没用，问：「想喝什么？」
她把小程序转发过去，想让他挑挑感兴趣的。
又怕他滑动麻烦，看来看去看花眼忘了看过啥，于是手敲了一大堆的饮品名。
弄了个一目了然的分类列表，又把冬季新品、经典款啥的特殊标注。
他：「酷黑莓桑[玫瑰]」
她：「去冰吗」
他：「嗯[玫瑰]」
她：「甜度呢？」
他：「少少甜[玫瑰]」
她：「好嘞」
说完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咋有一种正在上班的服务感？她不是在家吗，距离上班时间还远着呢。
下完单后，给他发过去取货信息。
他：「好困[哈欠]」
她：「那你快去睡」
他：「好[玫瑰]」
她本来想发个周末愉快的，但是不确定他的手机是不是静音，怕吵着他。
算了吧。
不发了。
她想给自己也点一杯喝的，还有5张赠饮券呢。想想还是别了，实在舍不得。
欸？她是不是能靠这个挣钱？
好像是哎！
激动！
她赶紧去闲鱼发布代下单的帖。
昨天断更了，是《盛宠成云糖》开文以来第一次断更，她提醒自己，今天可不能再断更了。她得好好码字。
她先是改深情女配的结局，改来改去，脑子都快炸开了。想着要不算了，今天先写恶毒女配？
嗯！
反正按照原计划，今天也是要写这个的！
她照着细纲哐哐一顿速写。
写被赶出家门，被所有亲族唾弃，写被曾经服侍自己的下人嘲讽。
写被赶出宗门，被同宗的，别的宗门的一起唾弃嘲讽。
写去找曾有过一点感情纠葛的深情男配祈行泰求收留，却被断然拒绝。
从金枝玉叶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流落街头。
写怀念以前奢侈的日子，怀念高高在上被人捧着供着的金贵日子。
写穿得破破烂烂，住在乞丐窝里。
写被一群其他男乞丐合伙‘欺负’。
写羞愤自杀！
写完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又蠢又坏的恶毒女配终于下线了！
她写完时，看着陶瓷水杯，发呆。
手机响了，是闲鱼消息。她赶紧回复，回着回着，她的脸一下子放晴，她的锅要卖出去了！
好开心！
她赶紧点击去发货，量了量炒锅箱子的体积，选择特惠快递，快递费不算贵。
预约完快递时，瞧见它正坐在桌前看新章，惊讶：“你啥时候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它这个资深读者有啥读后感，却见它怒不可竭地拿起陶瓷杯狠狠地摔向地面！
她心慌：“你这是咋了？”
咋这么大火气？
动静太大，会干扰其他住户正常生活，她劝着：“有啥事，你跟我好好说。可别再乱摔了。楼上楼下都住着人，老人小孩也挺多的，吵着他们不好。”
说完拿扫帚扫垃圾。
它：“你很怕我砸东西？”
她抬头：“那当然。”
能不怕吗？
它猛然拿起电脑：“那我要是砸这个呢？”
她急了：“你这是要我命！”
电脑超贵的！
虽然是买的二手，但对她来说，已经是顶级贵重物品了。
要好几千呢！
好几千！
因为花费巨大，她对电脑向来照顾有加，珍惜得不得了，不敢磕不敢碰，舍不得随意插拔电源，远离一切汤汤水水……
有损电脑寿命的事，她是一点都不敢干，就盼着电脑能多活几年，落个寿终正寝。
她把扫帚靠墙边，赶紧去抢她的宝贝电脑，使劲抢。所有的劲都用上了，可还是抢不动！
它手劲大到离奇！
她不敢松懈，鼓足了劲继续抢，却连它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开。
它的眼睛在冒火：“哦，是吗？”
她：“那当然是了。”
这还能有假？！
她：“电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码字、剪视频、绘图都需要它！”
它：“这么离不开？”
她：“对啊。”
它：“要是被我毁了，你会很痛苦吧？”
她：“对啊。”
那还用说！
它：“那就让你的电脑去死吧！”
她：“你！！！”
到底在抽什么疯！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低头张口去咬它的手，牙刚碰到鬼手，还没下劲，它瞬移到窗前，推开窗户，手一松，把电脑从窗口抛了出去。
她快被它气死了！
高空抛物太危险了！
可能会伤到人！
她赶紧跑窗边看，底下好像没行人？伸出去脑袋，好像也没听到啥特别的动静。不行，不能是好像。她疯了一样跑出去，按电梯，下楼。
沿着电脑可能的落地点仔细地找，没有行人受伤的痕迹。
她又围着楼走了好几圈。
她找到她的电脑了，已经开不了机了！
她心疼极了。
前所未有地讨厌那只鬼！
它简直不可理喻！
她肺都要气炸了！
抱着电脑走进单元门时，忽然觉得冷。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不咋厚的睡衣，刚下楼下的匆忙，没换衣服。
急冲冲回到房间时它还在。
她的脾气上来了，怎么压都压不住：“你知道高空抛物有多危险吗？今天还好是没伤着人，要是真伤着人了，我们俩谁赔得起？！”
它：“不会有人找我索赔的。”
她看着它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气：“是，你是鬼，来无影去无踪。没人能抓到你。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吗？”
它轻飘飘地开口：“正是。”
她：“……”
混～！
她都想骂人了！
她是真看不下去了。这只鬼太任性了，太无法无天了！今天敢这样，以后还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她一定得跟它理论理论！
她：“你看不惯我写的，你直接跟我说好了，只要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可能不依你？？？”
她哪是那种闭目塞听的顽固分子？！
“好，就算你不想说，你不屑，你直接删文就好了。你要是怕我撤回，你把整个文档都删了好了，我这次又没备份。你再把垃圾回收站清空，我就啥辙都没了。”
“用得着砸电脑吗？！”
“用得着害人吗？！”
“做人要善良。”
“做鬼也要！”
它肆意地嗤笑一声：“善良？你在跟我提善良？你还有脸提善良？”
她觉得它的嘲笑好荒唐：“我怎么没脸了？”
她：“我比你善良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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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收笑时，满脸讽刺：“你真可笑！”
她：“我怎么就可笑了？？？”
胡说啥呢！
它：“你指使多人合污未婚女子，背德背法，肮脏龌龊，如今居然还自诩善良？我呸！你这话说的我恶心的都要吐了。明明丧尽天良却自诩善良，这还不可笑吗？？？”
她：“瞎说，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缺德事。”
绝！不！可！能！
绝对绝对不可能！
它：“呵。没干过？你敢不敢用你那猪脑子回忆一下，你刚写了什么？”
她回想着写了什么，写了恶毒女配的结局。写这个角色坏事做尽，得了报应，狗憎人嫌，沦为乞丐，被……最后死了。
这不是一个很合理的结局吗？
能有啥问题？！
昨天写深情女配死的时候，她是难过的，自己也哭了不少。可今天写恶毒女配死的时候，她没有一丝丝的难过，流不出一滴泪。
这个角色明明就该死啊！
死多惨都不值得同情！
刘丽：“她干了那么多坏事，都要大结局了，我不写死她，难道还要写她开心快活、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幸福美满地过完了一生吗？”
开什么玩笑！
它：“她干过很多坏事？”
刘丽：“当然啊。”
顿了顿。
刘丽：“我前天跟你讲过一些的，你都忘了吗？她下毒、买凶杀人、残害同门、偷盗、作弊、抢劫……”
她滔滔不绝地数落着。
说得慷慨激昂。
说得愤慨。
好像被纯善包裹着的正义之士。
它打断：“那不都是你干的吗？”
刘丽：“不是我！”
正说恶毒女配呢。
你扯我干啥？
它：“你是作者，她不过是你笔下的一个角色，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你让她害人她就得害人，你让她如何坏她就如何坏，她有选择的权利吗？”
它：“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操控着她。”
它：“她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傀儡，是个木偶，操纵她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它：“你逼她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却还要舔着脸站在道德的高点上批判她，骂她恶毒，你要脸吗？”
它：“真正做恶的人是你。”
它：“她何错之有！”
它：“还记得昨晚看的那些杀人犯吗，还记得他们犯下的诸多恶行吗？”
她：“当然记得，可是这又关他们什么事？！”
昨晚它把她和那些大恶大毒的人比较一番，骂她比杀人犯更恶毒！
它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咋可能忘！
它：“他们个个该死，该被万人唾骂，该被挖目剜心，该被千刀万剐，该被生吞活剥，该被搓灰扬灰，该被剥皮抽筋，该被生啖其肉，该被抽尽骨血，但！！！”
它：“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在杀完人后痛骂手里的那把刀，你如此这般坏，你该死，我要弄死你！”
刘丽身上的气焰被杀了一大半。
脑子一片混乱。
它的声音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如果做了很多坏事，就该死的话，该死的不正是你吗？”
刘丽蒙圈了，被骂的头昏脑胀！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咋就这样了？
她试图搞清楚这顿谴责是怎么稀里糊涂发生的。她用略微单薄的脑子捋了捋，她是个小说作者，在小说中写了一个坏人，写坏人得到了恶报，所以她该死？？？
真离了个大谱！
这个论断荒谬到她实在难以接受。可惜，她一向不健谈，脑子转的也不够快，一时之间不知道咋掰扯。
想说点啥又嘴笨。
哎！
它：“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个世界，怎么什么没脑子的狗东西都能当作家。”
她：“你干嘛又骂我蠢。”
她明明在写又蠢又坏的恶毒女配。
咋落它眼里，变成她又蠢又坏了？！
变成她恶毒了？！
它：“你蠢还不让人说了，管这么宽？昨天写田渔歌死了，她娘难过没了依靠，今天写程云薇死了，被赶出家门。你不蠢谁蠢？”
她：“这咋蠢了？”
人死了，写家人的反应有啥问题？
坏人遭报应，写家人的反应有啥问题？
没问题啊。
它：“她们都活了那么久，哪有家人，家人早死光了好吗，好吗，好吗？你个蠢货！”
它：“脑残！”
它：“傻逼！”
它：“白痴！”
它：“蠢猪！”
她如被雷劈。
它骂的不对！因为骂人是不对的！
但说的对！
她昨天要真那么写深情女配，今天要真这么写恶毒女配，就会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写出2个大bug！
好可怕！
她记得后期修真情节的时间线很长。女配的家人都是凡人，凡人寿命不足百年，活不了那么久的。
确实早死了。
这时手机响了。
是闹钟。
是她定的提醒上班的闹钟。
她：“我得上班去了。”
它消失了。
地上有碎瓷，她拿扫帚清理完，又把残废的电脑装进电脑包，打算找个时间去修理店。
换好衣服，去做午饭，做了两份，吃一份带去门店一份。
收拾完去上班了。
上班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很不得劲，忍不住想，她该不会，该不会遇上传说中的pua大师了吧？
是有点像。
不，不是有点。
是很像！
它犯了错，还趾高气昂，振振有词。
她无辜却挨骂。
确实很像！
而且她每次被骂，骂到最后都觉得自己有大问题。
这真的！
这只鬼咋这么复杂！
好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