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间别样的、压抑的爱,以及整片被金兵踏碎的土地,如同汹涌的洪流,给了荔娅前所未有的神力增长,她理应觉得兴奋。
可那无声的拥抱、李玄黓临终的眼神、江渌水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脑中挥之不去。
可明明已经关闭了轮回镜,荔娅的眼泪却像决堤的恚海之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束荷的镇静、伯蒲的玩笑,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狼狈地别过脸。
某种意义上来说,荔娅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
痛苦的折磨。深爱而不得。这不就是她的父母经历的吗?
活该……
她喃喃着,声音干涩嘶哑,毫无力量。那份被轮回碾碎又重塑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爱,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你们两个,活该!
她不敢承认,她动摇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为那血泊中紧握的手、为那句未能出口的守护誓言,泛起了一丝不该有的、微弱的心悸。
她恨了千年,惩戒了五世,如今却仿佛站在一片废墟上,茫然四顾——她到底在恨什么?恨他们不够爱她?恨他们选择了自己认为更重要的东西?还是恨这命运本身?
这动摇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她执剑审判的基石正在崩塌。如果连这恨都错了,那她成神的意义何在?她“执剑之人”的誓言又算什么?
不行!不可以!这不过是……不过是轮回中的一种可能。
千年前,他们两个依然抛弃了她。
她依然无法原谅。
这眼泪不是为了镜中那对男女,而是为了那个被轮回彻底遗忘在西戎风雪和郑国高墙里、从未被如此珍视过的自己。为了她那被当作筹码、被无视意愿、最终在绝望中凋零的短暂一生。
尤其是江渌水那变卖家产、开设粥棚的身影,以及李玄黓最后为保护流民而直面溃兵的决绝,让荔娅浑身冰冷。
你们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流民献出一切,甚至生命。
却唯独不在乎亲生女儿的死活?
束荷递来的丝帕被她狠狠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发白。伯蒲试图用玩笑冲淡这沉重的气氛,声音却在她耳边模糊不清。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被困在巨大的悲伤和无处宣泄的愤怒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荔娅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恨意也是一种能量。虽然此刻的恨意更像一种逃避,但她乐意抛开不该有的怜悯。就像……她曾有过的,对郑姜,甚至对申由的怜悯。
申由……说起来,很久没有看到那家伙了。不知道他在魔界怎么样了。
此刻,她竟如此渴望见到他。
申由,你能告诉我吗?告诉我的恨全都有迹可循,而非是一个笑话。只有你知道我在人间的所有痛苦和不甘。只有你能告诉我,那些被利用、被忽视、被当作筹码的屈辱,全是真切存在的历史。
可如果我恨了这么久,恨错了人,恨错了事情,我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恚海宫殿的寂静被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一道裹挟着浓重血腥气和污浊魔息的身影,如同被折断翅膀的玄鸟,狠狠砸在冰冷的殿砖上,翻滚几圈后,彻底没了声息。
荔娅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悬而未落。她猛地抬头,绿眸中的脆弱与茫然瞬间被惊愕取代。
申由。
他躺在那里,玄色的衣袍几乎被暗沉的血迹浸透,多处撕裂,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丝丝缕缕的魔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侵蚀。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灰败,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可怜。
那枚荔娅塞给他的流萤佩脱手甩在了地上,暗淡无光,显然是用过了。
子飞紧随其后。和申由不一样,她不仅没有受伤,还浑身整洁,只是有些虚弱。她在魔界经受了许多,又一路护着申由,是硬撑着到了文书殿。
束荷、伯蒲、荔娅如同三道闪电般冲了过去。
束荷第一时间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子飞,冰蓝色的神力带着抚慰的凉意,小心翼翼地探入她体内,帮她梳理紊乱的气息:“子飞!你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伯蒲则蹲在申由身边,紫眸中星光急闪,探查着他糟糕到极点的状况,脸色无比凝重:“魔气侵体,多处骨裂……伤得很重!骨力那混蛋!”
荔娅冲在最前面,此刻就站在申由倒下的地方,离他最近。
她看着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看着他身下迅速洇开的暗红,看着他破碎衣袍下那些狰狞可怖、被魔气侵蚀得发黑的伤口……
刚刚获得的、足以撼动轮回的庞大神力,此刻仿佛凝固在了经脉里,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申由?”她几乎是扑跪到他身边,双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不敢触碰那具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的身躯。那浓烈的血腥味和魔气让她胃里翻江倒海,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父母轮回给她带来的冲击,本就让她虚软无力。为什么……父亲不是最混账,最爱强权吗?母亲不是最痛恨父亲吗?
申由……他理应在脸上继续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对着她说“骨力不过如此”,再嘲笑她因为父母这可笑的轮回而哭的。
她好像搞错了很多东西……父母的本质……还有申由……他在神魔两界来去自由,荔娅居然下意识地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倘若此行如此凶险,他为什么要答应呢?他明明一向善于权衡,善于算计……不是吗?他怎么会允许自己伤成这样的?
子飞在束荷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喘息着,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申由身上。
她对着束荷微微摇头,声音沙哑虚弱:“我……无妨,只是耗力过度。是他……挡住了骨力大部分的……”
申由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挣扎回来。
目光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了那个紧抿着唇、绿眸死死盯着他的身影身上。
在看到荔娅的瞬间,申由那双灰暗的眸子里,竟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亮起了一丝光。
成功了……
活着……回来见你了。
“……荔……娅……”那破碎的声音,气若游丝。
荔娅却如同被雷击中,不顾那浓重的血腥和污秽,凑近了他。
申由的目光涣散,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在荔娅焦急的泪脸上。然后,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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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调,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字……叔河。”
字?叔河?
荔娅的呼吸蓦地一窒。
字!
荔娅瞬间理解了这个行为在人间礼制中的意义——这是最深沉的信任与托付。
在人间,在那个礼制森严的春秋,男子二十及冠取字,是成人的标志,也是至亲挚友方可称呼的私密尊名。她从未知晓,也从未有机会知晓。
申叔河?这个称呼陌生得让她心头莫名一颤。这代表着一种身份,一种认可。它比冰冷的“公子由”更贴近一个人的灵魂本质。他为何在此刻,以这样的状态,告诉她这个?
“叔……河……”荔娅生涩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称呼。
申由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他失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恚海冰冷的宫殿,落在了那个礼法森严、处处掣肘的人间。
为魔千年,终究难忘春秋时期那惊鸿一瞥。
若在人间……就能知道她的真名“荔娅”……
若在人间……就能以“申叔河”的身份,而非“申国公子”的立场……
去认识“荔娅”,而非那个被礼法枷锁禁锢的“孟姬”……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他看着她眼中的迷茫,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断断续续地解释:
“要是死了……就……再也没有……谁知道……我的……字了……”
申由真正想说的话太多太多。
告诉她啊,告诉她你讨厌魔界,讨厌权斗,讨厌看到她和自己一样被困住。告诉她在溱水边你多想带她走,告诉她在云端上你希望那片云没有尽头。告诉她,在魔界盯着骨力,在神界与她相遇,甚至这次拼死救子飞……不仅仅是为了交易或自保。
可最终,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积攒着最后一点说话的力气,慢慢吐出那个在心中呼唤了千年的名字:
“荔娅。”
这几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眼帘沉重地垂下,再次陷入昏沉的黑暗,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恚海宫殿内一片死寂。荔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申叔河……她无声地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承受了……”子飞的声音在颤抖,仿佛在回忆极其恐怖的画面,“骨力的核心攻击……几乎都是为了……隔绝我和骨力的直接接触……”
束荷和伯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后怕。能让子飞都露出如此神情,骨力在魔界获得的力量,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荔娅想起人间时他所有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些带着试探又隐含关怀的举动、那些被她解读为“算计”的行为……
此刻,在“叔河”的映照下,这些全都蒙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色彩——那或许是一个骄傲又身不由己的贵族公子,在森严礼制和利益算计的缝隙中,能给予一个“异类”的最大限度的关注和靠近。
她攥紧净心铃,仿佛那是连接他生命的唯一纽带。
脸上的眼泪已经分不清是为谁而流了。
为父母,为子飞,还是……“申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