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言的笔尖在练习册上悬了很久，一道函数题的图像描了三次还是歪的。
眼角的余光里，沈隅正靠在吧台边擦杯子，阳光斜斜落在他手腕上，把那道浅淡的疤痕照得很清晰——是上次帮他搬书时被铁架蹭的。
店里没什么客人，冰柜的嗡鸣成了背景音，倒显得他转笔的“嗒嗒”声格外突兀。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串清脆的调子撞碎了店里的安静。
陆严言抬头时，看见一个女生站在门口，白裙子被风掀
得轻轻动，手里抱着本厚厚的习题册，像朵安静的云。
陆严言坐在门边朝她望了一眼，她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她看见沈隅时，眼睛亮了亮，走过来的脚步很轻：“沈隅，你现在有空吗？”
沈隅放下手里的杯子，指尖在吧台上擦了擦：“嗯，刚闲下来。”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些，陆严言捏着笔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
温晴把习题册摊开在吧台上，指着其中一页：“这道物理竞赛题的解题思路，我还是有点绕不过来……”她说话时语速很缓，指尖点在纸页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戳破什么。
沈隅俯身去看，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他的肩膀几乎要碰到温晴的发梢。
“这里可以用微元法简化模型。”沈隅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了几个公式，“把曲线运动分解成无数个直线段，误差就能忽略不计。”
温晴的眼睛弯了弯：“原来是这样，我总想着用积分，反而复杂化了。你总能找到最简洁的方法。”她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佩服，陆严言听着，觉得那声音像根细针，轻轻刺在心上。
这时，坐在收银台后的老板探出头来，笑着冲沈隅喊：“小沈啊，跟女朋友聊得这么投机，杯子先别擦了，陪人家说说话嘛。”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平时总爱跟沈隅开玩笑，大概是看温晴常来，又总是和沈隅讨论问题，便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关系。
陆严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看见温晴的脸颊倏地红了，却没否认，只是低下头，手指轻轻卷着习题册的页角，嘴角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沈隅也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温晴抢先开口：“叔叔别打趣我们了，我们在讨论题目呢。”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更像是默认了这层关系。
沈隅最终只是轻声说了句没有，便没再解释，似乎是觉得没必要。
他转身去给温晴倒了杯水。阳光落在他们俩身上，温晴低头听沈隅讲题，偶尔抬头问一句，沈隅便耐心地再讲一遍，那画面和谐得像幅精心画好的画。
陆严言看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很般配。
温晴聪明、温柔，和沈隅一样热爱那些复杂的竞赛题，能跟上他的思路，懂他说的每一个术语。
不像自己，连基础题都要反复问，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赖在他身边，看他做题，听他说话。
老板的打趣像块石头，沉在他心里。
他甚至找不到立场去生气——温晴那么温和，刚才还冲他笑了笑，问他要不要一起讨论；沈隅也没做错什么，他和温晴的交流坦荡又自然。可那股酸涩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漫过心口，带着点窒息的疼。
温晴很快就弄懂了题目，合上书时对沈隅说：“那我先回去了，下周竞赛培训见。”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陆严言说：“陆同学，再见。”
“再见。”陆严言的声音有点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风铃的余响还在店里荡。
沈隅走过来收拾吧台，看见陆严言掉在地上的笔，弯腰捡起来递给他。“刚才那道题，还没弄懂？”
陆严言接过笔，指尖触到沈隅的温度，却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嗯。”
他低下头，假装看练习册，眼眶却有点发热。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沈隅从来没说过喜欢温晴，可老板的话、温晴的默认、他们之间自然的默契，都像在告诉他：你看，他们才是一路人。
那自己这小心翼翼藏着的心思，又该往哪里放呢？
陆严言咬着下唇，看着练习册上歪歪扭扭的函数图像，突然觉得，这道题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混乱得理不出头绪。
他不想沈隅被抢走，却又在看到温晴的那一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资格去争。
陆严言猛地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吧台后算账的老板抬了抬头。
他抓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硬邦邦的：“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攥住了。
沈隅的手心微凉，力道却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陆严言回头时，撞进对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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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似的眼睛里，那里面明晃晃地写着“不对劲”，像探照灯一样，照得他心里那点藏不住的别扭无所遁形。
“怎么了？”沈隅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没散去的疑惑，“刚才还好好的。”
陆严言的喉结滚了滚，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强迫自己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真没事，我妈刚才发消息，让我早点回家，说家里有事。”
这借口编得仓促，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门口，不敢看沈隅的眼睛。
沈隅盯着他看了两秒，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又落回他攥着外套的手上，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路上小心。”
“嗯。”陆严言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奶茶店，风铃的响声乱成一团，像他此刻的心跳。
他没敢回头，直到拐过街角，确认沈隅没跟出来，才靠着墙大口喘气，手腕上那片被攥过的地方，像是烙下了块滚烫的印。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客厅没开灯，陆严言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摸出来，屏幕上跳出沈隅的名字，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到家了吗？」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落下。他能想象出沈隅发消息时的样子，大概是刚忙完手里的活，靠在吧台上，指尖在屏幕上慢慢敲，眉头可能还微微蹙着，在想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可他该怎么回？说“我其实是吃醋了，看你和温晴说话我难受”？还是说“我觉得我喜欢你但是我们没可能所以我现在有情绪了我不想理你了”？这些话堵在喉咙里，酸得他眼眶发烫。
陆严言把手机扔到一边，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客厅里只剩下冰箱制冷的嗡鸣。
他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里，鼻尖蹭到校服上残留的奶茶香，那是沈隅店里特有的味道，以前觉得安心，现在却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知道沈隅是关心他，可这份关心越明显，他就越觉得自己狼狈。
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明明想装作若无其事，却连撒谎都漏洞百出。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再没亮起过。陆严言盯着那片黑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惆怅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他甚至有点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哪怕只是听着，也好过像现在这样，逃回家独自舔舐这无处安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