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切过课桌，落在陆严言摊开的英语课本上。他从书包侧袋拽出一大包湿巾，刚放在后桌边缘，赵铭的脑袋就“嗖”地探了过来。
“我靠！”赵铭的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玻璃弹珠，手指飞快地扯开包装袋，抽出一张在脸上胡乱抹了把，“这破天气，刚爬上三楼我这汗就直流，粘的我。”他说着突然挺直背，双手作揖往陆严言肩上靠，“严言爹！以后你就是我亲爹！”
陆严言侧身躲开，指尖在他额头上戳了下，嘴角勾着点无奈的笑：“滚蛋，再叫爹没收了。”
赵铭嘿嘿笑着把湿巾塞进桌肚，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几乎要转成面对面。赵铭是个自来熟，谁来都能攀谈两句。
陆严言原本不爱跟生人凑太近，却偏偏架不住赵铭这股子热乎劲儿，一来二去倒也习惯了。
赵铭话很多，讲起来简直没完没了，陆严言昨天就听他讲了一整天，他说他中考成绩特别牛逼，不过现在已经是体育生了。
早读预备铃刚响过，教室里还飘着零星的闲聊声。赵铭转着笔，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陆严言的后背：“诶，走读爽不爽啊？”他眼睛瞟着窗外，阳光把他的睫毛照得透亮，语气里藏不住的羡慕。
陆严言转着笔的手顿了顿，侧过脸看他：“你说呢？”尾音带点漫不经心的扬声。
“肯定爽啊！”赵铭拍了下大腿，又赶紧捂住嘴瞥了眼讲台，压低声音，“不用听宿管阿姨凌晨查寝的拖鞋声，不用抢洗澡，早上还能在家吃热乎的……”
“对了，你成绩不是不错嘛，怎么会想选体育生？”
赵铭抓了抓后脑勺，校服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是上次练起跑摔的。“竞争大压力大。”他撇撇嘴，往沈隅那边看了眼，“我又不是沈学霸，碾压众人，跟这群人你追我赶的，你不没日没夜地学，一下就被追上，太累了。”
沈隅在旁边仍旧很专注地学，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这边的闹剧与他无关。
陆严言看着他坦诚的样子，突然笑了，是那种眼睛里带着光的笑：“我挺欣赏你的。”
“我也欣赏你！”赵铭立刻接话，身子往前探了探，鼻尖快碰到陆严言的肩膀，“够意思啊。”
“赵铭～”陆严言故意拖长了调子，尾音发飘。
“严言～”赵铭学得更夸张，尾音拐了三个弯，还朝他挤了挤眼。
“啪！”
后门被人狠狠拍在墙上，震得窗玻璃都颤了颤。
杨雪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再吵全部去操场跑圈！”
教室里的嘈杂声像被掐断的磁带，瞬间消了音。刚还在互相捅胳膊肘的同学猛地坐直，晨读声慌慌张张地冒出来，却都透着股小心翼翼。
赵铭的脸僵在半笑不笑的弧度，脖子慢慢往回缩，活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只有肩膀还在微微抖——是憋笑憋的。
陆严言转回头时，瞥见杨雪站在后门框里，眉头拧成个川字，手里的教案册捏得发白，显然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下课后，沈隅被杨雪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飘着粉笔灰混着茶叶的味道，靠窗的绿萝垂着几片新叶，阳光斜斜铺在杨雪的教案本上。
沈隅刚站定，杨雪脸上的冰霜就化了，眼角细纹都柔和下来，刚才在教室捏紧教案的手也松开了，指着对面沙发：“沈隅啊，坐。”
沈隅脊背挺得笔直，指尖轻轻蹭着裤缝坐下，眼神平静地落在杨雪身上。
“陆严言坐你旁边，没影响你吧？”杨雪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点试探的温和。
“没有。”沈隅的声音很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没掀起太多波澜。他指尖无意识蜷了蜷，想起陆严言昨天转笔时，笔帽偶尔碰到桌沿的轻响，并不吵。和赵铭聊天的时候有点吵，但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之前的同桌很安静，也有可能是他也不怎么爱说话的原因，两人一到教室就是学，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比赛。和陆严言坐在一起挺好的。
杨雪松了口气，手在桌上搭了搭：“老师是想让你多带带他。他要是太闹腾，你跟我说，立马给你调座位。”
“不用换。”沈隅抬眼，目光清晰，“他还好，这样坐挺好的。”
“好好好。”杨雪笑得更暖了，挥手示意，“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你回教室，把陆严言和赵铭叫过来一趟。”
沈隅起身时，瞥见杨雪桌上的红笔在成绩单上圈着他的名字，旁边是陆严言的，隔着两行。他没多停留，轻轻带上门，走廊的风卷着少年们的笑闹声涌过来。
办公室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空气里的粉笔灰搅得昏昏沉沉。陆严言和赵铭并排站在办公桌前，脚尖都快碰到一块儿了。赵铭偷瞟陆严言，陆严言也悄摸往他那边看。
杨雪指尖敲着桌面，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像在掂量什么。直到吊扇转过三圈，她才开口，声音比在教室低了些，却更沉：“你们…上学期就认识？”
赵铭脖子一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蹦出俩字：“不认识！”
“不认识？”杨雪挑眉，指尖在教案本上重重一点，“不认识能在早读课聊得脸都快贴一块儿？”
赵铭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蔓延到脖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杨雪的目光又转向陆严言，语气里带了点恨铁不成钢：“我看你跟沈隅坐一起时安安静静，怎么跟赵铭凑一块儿就没个消停？都高三了，你俩都得收收心！”
“还有你，”杨雪又对着赵铭，“别以为你是体育生就可以不用学了。”
“我也没…不学啊…”赵铭在后面小声嘟囔，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手却攥紧了校服下摆，指节发白。
杨雪瞪他一眼，最后拍板：“再让我抓到上课说话，立马调座位，一个坐第一排，一个去最后面角落！听见没有？”
“听见了。”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都蔫蔫的。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的风带着点热意扑过来。赵铭长舒一口气，往陆严言肩上撞了撞，龇牙咧嘴：“杨姐太彪了，咱们这刚开学，就给她留下这么恶劣的形象，完了完了。”
“这有啥，一个班那么多人她不会有那么多心力去管你的。”
…………
结果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陆严言此时正趴在桌上转着笔，神经发散，完全没意识到杨雪在讲什么。
"陆严言，这道题你回答一下。"
突然被点名，陆严言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头，视线撞在黑板上那串弯弯绕绕的语法填空上，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眼角余光瞥见杨雪握着粉笔的手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沈隅，眉峰蹙着，眼里明晃晃写着"救个场"。
"不准问沈隅。"杨雪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粉笔"啪"地砸在讲台上，惊得前排同学缩了缩脖子。
她走到讲台边，双手撑着桌沿，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自己说，这里应该填什么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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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捏着衣角站在原地，鞋头一下下蹭着地砖缝，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每道落在他背上的目光都像小针似的扎人。
杨雪的眉头拧成个川字，叹了口气转向沈隅："沈隅，帮你同桌回答。"
沈隅应声站起，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晰稳定："填was加过去分词。"
"对。沈隅你坐下。"杨雪点点头，转身在黑板上重重写下答案，"做这种题要先看主语和时态......"她讲了半分钟语法点，才终于朝陆严言抬了抬下巴，"以后每天早上到我办公室背20个单词，坐下吧。"
陆严言如蒙大赦，刚要往下坐，又被她叫住。
"还有，"杨雪的语气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不懂的多问问沈隅，听见没？不要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大家都是同学，问问问题很正常......"
陆严言低着头拉开椅子，心里直犯嘀咕。这人怎么跟杜树人似的，大道理一套接一套？他瞅着杨雪在讲台上比划的手，听着那些"不定式""被动语态"的字眼，眼皮开始打架，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连蝉鸣都像是催眠曲。
下课铃刚响，杨雪就拿着一摞试卷走下讲台，油墨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水味飘过来。
"刚讲的语法点趁热打铁，"她把小测卷往陆严言桌上一拍，纸张边缘轻轻扫过他的手背，"都是基础题，明天抽人上台讲。"
陆严言刚松下去的肩膀又垮了，抬眼就撞见杨雪镜片后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尤其是你，"她指尖在他卷子上点了点，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给我好好填，明天第一个叫你。"
"啊——"陆严言拖长了调子哀嚎，头往臂弯里埋了半截，额前的碎发都耷拉下来。
杨雪的高跟鞋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桌的赵铭就"哐当"一声转过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他指着陆严言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笔在卷面上敲得哒哒响："不是说她没心力管你吗？怎么这节课跟盯梢似的专逮你？哈哈哈，报应来得够快啊。"
"你有完没完？"陆严言抓起橡皮砸过去，脸上热辣辣的，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懊恼，"刚上课没见你帮腔，现在倒来凑热闹。"
"哟，还急了？"赵铭接住橡皮抛了抛，挑眉道，"真不会啊？哥哥我英语好歹及格，要不要教你两招？"
"滚你的。我还有沈隅，才不要你呢！"陆严言嗤笑一声，突然来了精神，他往沈隅的座位那边一歪，想靠过去耍个赖，谁知却结结实实地撞在椅背上。
"嘶——"他揉着胳膊直皱眉，心里纳闷：刚还在这儿刷题的沈隅呢？总不能凭空蒸发了吧？
算了，估计是去打水或者上厕所了。陆严言撇撇嘴，低头对着试卷上的空白处发呆。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杨雪正背对着教室站着，手里还捏着教案。
"所以拜托你多盯盯陆严言，"她侧头看着沈隅，语气比在班里柔和了许多，"他妈妈昨天还打电话来，急得不行。我在班里总说他，反而容易让他逆反。"
沈隅靠着墙，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墙面瓷砖。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向杨雪，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杨雪松了口气，抬手理了理教案，"你们是同桌，你成绩稳，抽点课间时间带带他，不难的。"
"没事。"沈隅的声音很轻，被走廊里其他班级的喧闹声盖过了一半。他望着窗外那棵香樟树，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