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亲可敬的母神啊，
“您为大地带来安定、丰收与喜悦；”
“您的力量泽被世人，
“使我们的生命如泉水一般绵延不绝。……”
晨祈结束，罗琳用榛树枝沾满圣水，向着底下的信众挥洒。
这是修女的日课，也是女巫的任务。
信众们一一走上前来，与她握手，将金币投入功德箱，然后三三两两散去。
黛丝笑眯眯地出现，将罗琳亲昵地挽住：“今天是去雪绒镇的日子。”
罗琳无奈地挣了挣：“老师，我真的不需要助手……”
“不，你需要。”黛丝说道，“在你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助手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去碰剩下的那七个雕像的。”
泉水大教堂现存的树神之触还有七枚，但罗琳并不需要一次性将它们都解决掉。地下还有法蒂玛婆婆看守，多年来从未出事，黛丝要确保罗琳拥有充足的灵性和充分的准备，才准许她进入。
罗琳还是不觉得助手有什么必要。她隐约察觉到了助手的用途，在她推拒时，黛丝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尖，说她还是个小孩子。
不，我不是小孩了；而且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还非要给孩子配备助手？
驶往雪绒镇的马车上，黛丝英俊的助手为两位女巫奉上佐酒的点心，他伸出手时，手腕上有绳子束缚过的鲜红痕迹。
罗琳假装没看到。
她仍旧试图挣扎：“为什么我从没看到过凯瑟琳和贾斯敏嬷嬷的助手呢？这说明并不是每一个女巫都需要助手的。”
“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黛丝轻描淡写地看向窗外。这天是个好天气，晴日，空气微冷，他们驶在冰冻的泥土上，空气中传来独属于冷空气的凛冽芬芳。
“阿德里亚告诉过你，凯瑟琳遭受过严重的污染。她在疯狂发作的时候，杀死了她的助手。贾斯敏——也差不多。”
罗琳被这个消息震了一震。她难以想象……温和的贾斯敏嬷嬷，和凯瑟琳……紧接着她又问道：“但这不是更加说明了，没有助手才更好么？”
黛丝笑了，她的笑容中带上一丝寒冷的残酷。她斜斜倚住自己的助手，指尖在他的手背轻轻摩挲：“不，正是因为身边有助手，才仅仅是杀死了助手。当我们疯狂发作的时候，我们会杀死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不是助手，那就会是别人，是其他平民，是其他女巫，如果杀戮不能令我们醒来，我们就会被杀戮左右，最后灵性崩溃，堕落为污染物。”
黛丝看向罗琳，发出一声叹息：“你猜，如果你身边没有助手，当你陷入疯狂的时候，你会第一个杀死谁？”
罗琳张了张嘴。
她心中已有答案。
“是我。”黛丝说道。
“我……我，我应当杀不死您。”罗琳强辩道。
“或许。”黛丝点了点头，“那样，我就必须杀死你了。”
罗琳怔了怔，回过头来理出一点信息。“陷入疯狂之后，杀死身边最亲近的人，便可以清醒？”
“没错，杀死你寄托情感最深的人——也就是你最爱的人。巨大的痛苦会令你暂时脱离疯狂。”
罗琳还是感到一阵不可理喻，某种苦涩的窒息感爬上她的喉咙。爱么？如果爱一开始就出于毁灭的动机，那还算是爱么？她并未觉得特洛伊有多爱她的助手，至于黛丝……
这还是罗琳第一次正正经经地打量起黛丝的助手，先前，她感到不太自在，不太礼貌。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费恩·佩克。”棕发棕眼，有着明显启明境血系特征的男人聆听了全程，依旧温和地道，“向您问安，芬格尔小姐。”
他似乎早已平静接受自己的命运。
……
雪绒镇是一位男爵的领地，他拥有一片巨大的棉花园，雪绒镇因此得名。
两位女巫并未通知男爵她们的到访，马车绕开镇子，驶向棉花园外的一处偏僻村落，那里的修道院与罗琳出身的修道院相反，只接收男性孤儿，就连前来迎接她们的院长也是男性，据黛丝说，是死去女巫幸存的助手。
与罗琳年纪相仿的男孩儿已经在院内等待。
这场景不禁令罗琳回想起曾经——曾经她也是站在队列中的一员，垂头等待着领养家庭的挑选。
院中有四个男孩。
罗琳毕竟已经十四岁，快十五岁，其实这个年纪成为女巫已经太晚。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大多已经离开修道院，去到外面做工，雪绒男爵的棉花园就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男孩们都殷殷地看向她，目光热切。
他们都年轻，高大，英俊，放在外面不愁没有女孩子喜欢。有典型伊蓝长相的金发碧眼，也有启明境特征的深棕发色、苍白皮肤，还有南部的混血儿，其中甚至有一名与罗琳相同的红发。
罗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深红头发的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有着金棕色的皮肤，笑起来露出灿烂的八颗牙齿：“下午好，芬格尔小姐！我是安迪·科尔赫。很荣幸见到您。”
罗琳当然不会选他。她谁都不会选。她垂下眼眸，以免他们误会她的意图。
上一世她醉心于法医事业，每日与尸体为伴，没有谈过恋爱。这一世尽管生命教会大包大揽甚至还包办感情问题，但罗琳依旧无意。
她的目光扫过这些男孩，都太年轻。
太……
太过天真。
他们接受生命教会的教育，也明白成为女巫助手意味着什么。一种献身，一种牺牲。他们以被女巫选中为荣。黛丝称他们都将自愿服下爱情魔药，这种魔药以粉水晶粉末、玫瑰精油、圣女草、仙女杯、曼陀罗、槲寄生等为原材料，能够使人忠贞，黛丝的助手费恩也服用过。
如果有一个英俊且服从，为你服下了爱情魔药的男子常年陪伴左右，或许对女人来说，爱上他也不难。
他们有一整个下午的机会相处，如果罗琳没有挑出来，那么就再一个下午，再再一个下午。
黛丝很坚决。
“你是一定要带一个助手走的。”
整个下午，男孩们使出浑身解数。
但罗琳从未幻想过爱情。
一只黑猫从檐角窜出，站在高高的院墙上。它戴着优雅的白手套，毛发在晴朗的冬日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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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柔顺的光泽，肌肉线条紧实而流畅。它在积着雪的院墙上闲庭信步，一对不同寻常的血红色瞳眸犹如最华丽的鸽血红宝石。
罗琳喜欢红色，或许是因为红发。安迪在她身边，也看到了，诧异地道：“咦，哪来的猫？以前从没见过。”见罗琳喜欢，又道，“我去把它捉来。”
男孩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两个男孩同时走上前去，紧接着是三个，四个。
黑猫不屑地睥睨着这些平凡的人类，甚至没有出声，只是抖了抖胡须，便从院墙上轻盈地一跃而下，让两个男孩笨拙地撞在了一起。
它走到罗琳身边，抬眼看了看她，便绕着她蹭了一圈，然后倒下，翻开了肚皮。
罗琳心中一动。
她很久没见过猫了，或许是因为雪绒镇相对富庶，这只猫才将自己养得那么好。传说中最典型的女巫形象就应该是这样：一身黑袍，戴一顶尖顶的女巫帽，沸腾冒泡的坩埚里永远煮着东西，旁边立着一柄扫帚和一只黑猫。
她蹲下身，伸手抚摸黑猫的肚皮。这是一只公猫。“这是谁家养的？”罗琳问。
安迪摇了摇头。他懊恼地揉着脑袋，先前和另一个男孩撞在了一起。
“从没见过，不知道哪来的。这附近没有人养黑猫。”
罗琳又问了一圈，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黑猫自始至终都亲昵地跟随在她脚边，罗琳想了想，将它抱起，得到了安迪羡慕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是没戏了，也猜到罗琳没有看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这令他感觉稍好了一些，心想，不如开春后就去男爵的棉花园做工好了。
罗琳抱着黑猫找到了黛丝，她正与修道院院长饮茶闲谈。
“诞下了兔子？”黛丝皱眉，“你去看过吗，有没有邪教仪式的痕迹？”
院长威尔伯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他摇了摇头，注意到罗琳的到来。
“依我看，没有。您知道，男爵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是个虔诚的教徒。这可能与他的另一个身份的研究有关。”
“这样的研究太过敏感。而且，兔子……你知道，民间总有红眼睛的动物是邪神的使徒的说法。虽说那是迷信，但既然就在此地，我刚好可以去看看。”黛丝对罗琳颔首，终止了话题，并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选好了？你选了谁？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红头发的？”
罗琳摇头，颠了颠怀中的猫。
“我选它，老师。如果我将情感寄托在它身上的话，助手即便是只猫也可以吧？”
“猫？不，亲爱的……”
黛丝起身，看见了黑猫的红色眼睛。她神色一凝，想要立刻说道：不，亲爱的，这不是猫，猫没有红色的眼睛，把它放下——但黑猫扩大的瞳孔中流光一闪而过，女巫的头脑一阵眩晕，紧接着就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威尔伯也走上前来，他咦了一声，说道：“这好像不是猫……”
罗琳听到了先前“红眼睛的动物是邪神使徒”的说法，正想要论述反驳，就听见黛丝和威尔伯几乎是奇异地异口同声地道。
“这是一只动物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