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全自动传教器。
罗琳立即理解了。
在以信仰为根基的神学社会，这东西的威胁性毋庸置疑，更何况还极有可能是命运之树亲自传教。
黛丝表情凝重地看着她：“亲爱的，我知道你已经见过树神之触一次，我相信你的意志力，但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神眷女巫的天赋不仅能为女神所用，也必定会引起邪神的觊觎。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细想，也不要信，无论祂向你许诺什么，都不要答应祂的交易。”
罗琳点头应下，心里也难得泛起一点紧张。
不过她的紧张更多来源于……
【3、解剖一枚“树神之触”雕像。（0/1）
任务奖励：命运联合会徽章（铜）。
一条全新的路径，探索世界真相的入场券。】
原本罗琳以为这会是最难完成的一项任务，没想到没过多久，机会就掉到了头上。
在下水道内参与的烟囱男孩的解剖，虽然不由她主刀，过程也不规范，系统还是承认了，任务一还差99具尸体。
集会固定每半个月举行一次，按照这个速度……嗯，只需要再过4年就能完成任务了，如果聚点不被端掉的话。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这种集会必不可能长久。
她需要更多的机会，譬如上前线，譬如眼前的命运联合会。
听起来就像是命运之树的邪神组织。
封印雕像的仪式阵是全封闭的，进去后无论发生什么黛丝都不会知晓。就算她真的把雕像剖了，那也只相当于销毁了一件污染物，教会里还多得是。
黛丝先给自己上了一个稳定心灵的仪式——这样的仪式她们也会定期给警局的合作伙伴们加持，有助于普通人抵抗污染，当然，价格不菲。
转动阵眼上的碎镜，隔离雕像的幻空间随之辟出一个缺口。
罗琳上前一步，身影消失在仪式阵前。
黛丝闭上眼睛，在左心口画下一滴眼泪，默默祷告起来：“母神啊，看顾好您的孩子，可不能叫她被塞勒斯引诱了去。……”
事实上，仪式阵内的形势并不如黛丝所想的那样严峻。
那个雕像只是平平无奇地立在那儿。
跟罗琳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尺寸不大，只有小腿高度，散发出淡淡的陈腐腥气。除此之外，既没有扭曲认知的幻象，也没有邪神的呼唤与传教，它立在那儿，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头，连雕工都显得拙劣。
如果不是她此时此刻确确实实站在教会的仪式阵内，很难相信眼前的木雕竟是一件0级污染物，它引诱人们以血献祭，也令玛丽安鲜活的生命早早逝去。
0级，意味着直接指向神祗，与神有连接。
神呢？
命运之树塞勒斯怎么还不出来传教？
罗琳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她大胆地上前一步，伸手触摸了它。
湿滑，黏腻。
别无反应。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挥舞的触手似乎正轻微地瑟缩着……这可能是它唯一的扭曲了。
木雕在仪式阵内消失，紧接着，罗琳也消失不见。
解剖台上这次没有尸体，而是滑稽地放着一小截木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罗琳遵照程序，先给它拍了照，接着拿起手术刀，先用刀尖试探了一下触感。
好像不是错觉……
那些触手的确瑟缩了起来。
它们无规律地摆动着，一开始幅度很小，然后频率逐渐增大，到最后变成了疯狂的摇摆，仿佛一个讳疾忌医的病人，拼命摆手后退大喊说自己不要吃药不要动手术。
“别动。”罗琳无情地伸手把它按住，像切菜改花刀那样，先顺着树本身的纹路划了一刀。
触手挥舞得更厉害了，非常碍事。
下刀的质感并不像砍柴——只有这时候污染物才像是污染物了，这枚雕像并不是真正木头的质地，更像破开某种动物的皮肉，肌肉紧实，带着某种弹韧的筋骨感，伴随着咕叽咕叽的声音，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锋流了出来。
罗琳并不清楚这枚树神之触是不是查尔斯家的那一枚。但这无关紧要，所有的树神之触都是一样的——它们呼唤人血的浇灌，一开始只需刺破手指，后来需要划出伤口，再后来，它讨要磅礴的动脉血和盛大的死亡。
“我给你浇点水吧。”罗琳突然说，不管邪神听不听得到，打来一杯水浇在木头上，将暗红色的血迹冲刷干净，以便更好地看清木雕的纹路。
白板上的任务指示毫无动静。
解剖雕像这种任务太奇葩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会是像劈柴一样一斧头砍下去了事。罗琳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沿着触手的形状，一条条把它们剥离下来。
这个过程意外地解压。
触手在经过瑟缩、疯狂摇摆、扭曲躲刀、拍手求饶等过程后，一被完全剥离，就仿佛真的死去了，不再动弹，色泽也变得暗淡。等到整个木雕被分解成了四十一条触手，白板依旧毫无动静，罗琳便又继续用清水挤压、清洗，一丝不苟地做着标本取样的预制工作。
血水先是暗红色，然后是深红色，粉红色，最后逐渐变成清水的白。
触手也仿佛被泡发了，变成一片柔软惨白的树心质地，也像是一团纤维被打散的软肉。
不会还要她一个个做成标本吧？
四十一个玻镜标本，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罗琳看向白板。
你不是有陈列室吗？
白板似乎卡顿了一下，任务被突然清除，好半天才写上了新的，这一回的字迹都不再那样潦草狂放了，莫名端正了许多。
【3、解剖十枚“树神之触”雕像。（0/10）
任务奖励：神眷-牧者。
恭喜你！你将得到命运之树塞勒斯的注视。】
……
罗琳：？
这个注视，是她理解的那个注视吗？
这系统居然还敢说恭喜！
牧者看起来是邪神的职业者，任务三的奖励横看竖看都不像好事。
那股熟悉的恶意又浮现上来。
都解剖了十枚塞勒斯的自动传教器了，命运之树当真还会欣赏她，给她一个神眷牧者当当吗？
罗琳深呼吸一口气，却也知道，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就像系统最初发布的任务中说的一样——踏上这条路，便不可回头。
自她受到系统诱惑，再度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起，她就落入了一道名为心甘情愿的陷阱。
她已经接触了两次树神之触，虽然不知为何什么声音也没听见，但罗琳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能抵御邪神污染的天选之人。
她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做这项任务……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但一枚铜制的古朴徽章已经落入了她的手心，枝蔓般的触手从圆心向四周延展，最中心是一枚凸起的叶片，叶脉的纹路栩栩如生。
罗琳回到了仪式阵。
和她一起回到阵内的，是满地的脏污血水，还有七零八落的四十一条发白触手。
罗琳：……
很显然，系统也嫌弃这东西。
罗琳转动阵内的碎镜。
同一时刻，外面的黛丝睁开眼睛，二话不说就是一碗圣水泼到了她身上。
罗琳淡定抹了把脸：“老师，我没事。”
黛丝素来游刃有余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尴尬：“我知道……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了。这只是，嗯，欢迎仪式。”
罗琳并不在意。她的脚上还全是血水。
黛丝也顺着罗琳的目光发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她紧张起来，“祂引诱你了？”
“不，我并没有献祭。”罗琳首先排除了黛丝的担心，随即露出一种一言难尽、又诚惶诚恐的神色，偏头轻轻按住额角。
“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您得进去看看。”
如果邪神污染了一名神眷女巫，那将会是悄无声息的。黛丝眯起眼睛，将罗琳看了两秒，女巫与女巫的力量清晰地产生连接，更高层次的敏锐灵感将罗琳贯穿，她才展颜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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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丝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尽管做足了准备，但仪式阵不大，阵内实在没有了下脚的地方，一进来她的白袍便被血水浸湿了。
下场凄惨的惨白触手更令她震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
罗琳难得地欣赏了一下老师脸上震惊的神色。她继续按着额角，表现出一副头痛且消耗了不少灵性的模样：“我不知道……老师。我……”
在罗琳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黛丝的神色逐渐凝重。
罗琳声称自己听到了一道声音，邪神的声音。祂的确允诺她成为祂的牧者，联合起人类共同的命运。但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就在她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那是女神的声音，祂们似乎争执起来，十分激烈。接下来的事情，罗琳就全然不知了，等到她再次睁眼，眼前的雕像就已经四分五裂。
“神眷啊……”黛丝呢喃道，“这就是神眷。”
她并未对罗琳的话产生质疑，毕竟，除了神祗的力量，还有谁能直接将污染物破坏？如果污染物能那么容易被破坏的话，三大教会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将它们封存了。
她自己也不是神眷女巫，教会的上一位神眷女巫，还得追溯至二十年前，而在神眷者身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看守人法蒂玛婆婆、上一位神眷女巫的老师特洛伊，还有泉水大教堂的教区主教阿德里亚·奥尔加很快赶到了。
这还是罗琳第一次见到阿德里亚，泉水大教堂的主教，索兰德城真正的话事人——索兰德城有执政官，但那不过是教会处理俗务的傀儡。阿德里亚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有着一双极浅的灰蓝色眼睛，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坚毅的面容带来一种冷兵器般的锋利。
三人加上黛丝，围在一起争吵起来。
“如果有能力，为什么不？”这是阿德里亚，“自塞勒斯出现以来，有谁能破坏掉祂的树神之触？既然有机会，就不能放过。”
“放在这里封印，不也好好的，从没出过事吗？”这是黛丝，“阿德里亚，我提醒您，罗琳是一名神眷女巫。放任塞勒斯三番五次地入侵她的脑海，这和将她拱手送给命运联合会有何区别？一旦她的灵性耗尽……”
“是啊，是啊，就放在这里封印吧。”这是法蒂玛婆婆，“污染物实在太多了，这不是年轻人应该担负的责任。”
阿德里亚：“您也知道污染物实在太多了！单就今年我们就已缴获了两枚树神之触。塞勒斯的活动正在毫无疑问地变得频繁，这无疑拖住了前线的脚步，既然身为神眷，就应当为女神献身。”
“呵。”
特洛伊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作为上一位神眷女巫的老师，她的出现似乎合情合理，也似乎无关紧要。她无意参与其他三人的辩论，眼珠子转了转，落到了罗琳身上，唇角绽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为什么不听一听‘神眷女巫’本人的意见呢？”特洛伊道。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罗琳身上。
黛丝站到罗琳身边，扯了扯她的袍袖，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的危险性还要再议，我建议提交理事长老会。”她高声道，“罗琳还太年轻，我们不能再折损一名神眷女巫了。”
这话听在特洛伊耳中尤其刺耳，她不高不低地哼了一声。
“我记得，你来自凯瑟琳的修道院。”阿德里亚则是沉思了两秒，转而对罗琳说道，“凯瑟琳还在教会内受罚。你现在还没有权限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凯瑟琳之所以独立出教会，开设修道院，正是因为她受到了很严重的污染，而在查尔斯案后，她的污染更重了。并且，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姐妹正是查尔斯案中树神之触的受害者。如果没有这件污染物，这一切本不会发生。”
她灰蓝色的眼眸紧盯着罗琳，等待着她的回答。
黛丝感到年轻的女巫正将自己的长袍袖摆从她的指尖抽出，缓慢而坚定。
“老师，我愿意。”迎着阿德里亚的目光，罗琳说道，“请将树神之触交给我。另外，我请求追索‘命运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