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岁聆夏一路小跑进了特调七组。
上班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兴奋。
昨晚他们已经整理好全部证据：卫星图、航迹数据、现场录像、海水样本和目击证词。
今天只要上交这些证据，等中监厅批复下来，玄东海就能清一清毒，对于流离失所的鲛人族和一众被毒害的海生灵，也许都能有个交代。
“啪嗒。”
她推开门，办公室里两张脸同时回头。
沐归尘和毕烁翎，表情一个比一个沉重。
连窗台上的“瓜瓜”都安安静静的。
“你们怎么啦？”岁聆夏放慢脚步，就算她再不会阅读空气，也能看出他们的不悦。
毕烁翎捏着一份公文：“我们刚收到中监厅的通知，要我们把所有证据转交海事局处理。并且，对此要严格保密，不能泄露任何相关信息。”
“为什么？我们做得不好吗？”岁聆夏皱眉。
沐归尘轻轻扯了扯嘴角，尽力保持乐观的表情：“事发在海域，按权责交给海事局，也说得过去。但……我们忙了这么久，最后要被袖手旁观，总有点不是滋味。”
毕烁翎耸耸肩：无奈地说：“我们做完脏活累活了，他们来收尾。”
岁聆夏眉头高高蹙起，沐归尘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安慰她：“这是惯例，习惯就好。”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外面的同事提醒：“海事局的来交接了。”
门打开，进来三人。
为首的是个身形修长的女人，深蓝制服、银色肩章，靴底带着未干的潮气。
她抬眼，笑意浅浅的对着毕烁翎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毕部长。”
岁聆夏皱了皱鼻尖，觉得来者的气息有些熟悉。
毕烁翎客气点头：“好久不见了，江凛。”
江凛点点头，按例把工作证亮了一下：“海事局特别行动处，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小张小李。”
江凛是水系神兽，曾在山海局工作，后来因为和白见川合不来，跳槽去了海事局，一路高升。
江凛把一叠文件递给沐归尘，干净利落地交代：“移交清单、保密承诺。这起事件相关的调查从今天起由我们接手，诸位辛苦了。”
沐归尘接过文件：“不辛苦。”
“等等，”岁聆夏忍不住打断他们，“我们能不能至少参与协助后续的调查？”
江凛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回答：“不可以哦，我们海事局做事是有严格的程序的，可不像白见川那么随意。”
毕烁翎摊手，苦笑着说：“江凛，你这张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饶人。白局长都不在这儿呢，你也不忘记损他两句。”
“谢谢夸奖。”江凛指了指证物箱，“可以开始点验了吗？”
沐归尘按住岁聆夏的手，低声说：“岁，按程序来吧。”
他抬头对江凛一笑：“我们一定配合。”
证据被逐一核对。
江凛让同事全程拍照、录像，所有环节严谨细致。
她动作干净，挑不出任何毛病。
岁聆夏抱着证据箱，忽然出声：“小心点，这都是我们好不容易收集到的。”
江凛的两个同事——小张小李同时伸手打算接过箱子，说：“放心吧，我们是专业的。”
岁聆夏抱着箱子的双手并没有放松。
他们俩同时朝一个方向发力想把箱子从岁聆夏手中拿过来。
小张小李同时使劲。
箱子纹丝不动。
他们两个大男人额头上渗出汗来、气喘吁吁的看着面前身材娇小的岁聆夏，对方面不改色，甚至看起来都没有使劲。
沐归尘轻轻拍了拍岁聆夏的手臂：“小岁，交给他们吧。”
岁聆夏终于松开了手：“那你们要快点行动啊，云盏......就是鲛人族那边还等着呢。”
江凛目睹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顿了顿，看向岁聆夏：“你就是岁？你还在招摇山的时候，白见出就成天念叨着你，果然名不虚传。”
她眼中露出些许欣慰之色，继续对岁聆夏说：“小岁同事，放心吧，我也是水系，和他们一脉同祖，我也很关心他们。”
岁聆夏完全听不见对方的夸奖，眼睛紧紧盯着证物箱。
小张小李已经收拾好证据箱子，准备离开：“组长，东西都交接好了。”
“嗯。”江凛点头，忽然侧目，像想起什么：“白见川呢？这么久不见，他不亲自来送一送我？”
沐归尘笑着说：“白局长忙着开会。”
毕烁翎：“你们还是别见了……一见面又吵起来。”
江凛挑眉：“我也懒得见他。”
毕烁翎：“就祝你们顺利。”
江凛收起文件，抬手和同事一挥，“走了。”
门合上，办公室里又只剩三个人和一只青蛙。
静了两秒，瓜瓜小心翼翼地“瓜”了一声。
岁聆夏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垂下，目光还停留在紧闭的门上：“那我们怎么办？”
沐归尘转过身，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扯出一个轻松的弧度：“我们只能躺平咯。”他边说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动作懒散地瘫进转椅里。
毕烁翎看着这两人，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站起身来说：“得，我先回自己办公室了，还有点报告要写。你们俩……别躺得太平，万一有事呢？”他拎起外套搭在肩上，朝门口走去。
门再次开合，这次办公室里真的只剩下沐归尘、岁聆夏和瓜瓜了。
沐归尘伸了个懒腰，椅子转了小半圈：“说起来，早上那家新开的奶茶店好像买一送一？”他掏出手机滑动几下，“要不要试试？我请你喝。”
岁聆夏原本还蹙着眉头，听到这话表情松动了一些：“那我要芝芝茫茫芋泥波波，加冰加糖。”
“没问题，”沐归尘熟练地下单，一边嘀咕，“那我就要个四季春吧……好了，五分钟送到。”
奶茶送到，“瓜瓜”跳到桌子上，盯着桌上残留下来的一张玄东海海域图发呆。
岁聆夏伸手把它托回小池塘：“你别盯着了，你又喝不了奶茶。”
“谁说？”沐归尘神秘一笑，从抽屉掏出一个超迷你吸管，“给它尝一口。”
“椰果会噎到。”岁聆夏果断否决。
“那给它闻一下？”
“……可以。”
“瓜瓜！”瓜瓜转身跳走，表示无语。
沐归尘和岁聆夏喝着奶茶，刷着短视频。
自从上班以来，岁聆夏每天忙到脚底生风，已经很久没有长过蘑菇了。
今天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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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脑海里长了一天五彩斑斓的小蘑菇。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岁聆夏早早下班。
她回到家。
弥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岁聆夏刚打算开口，想起江凛说过这件事要保密，于是说：“今天的工作要保密。”
弥隐轻轻抿了一口茶：“嗯......那让我猜一猜，该不是你们的调查工作被人截胡了吧？”
岁聆夏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于是她老老实实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告诉了对方。
弥隐听完，只是“嗤”地一声冷笑：“这件事，八成要不了了之，你们的心血要白费咯。”
岁聆夏：“为什么？我们有证据呀。”
“陆鸣的灵相是A级，这你没忘吧？”弥隐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个灵相评级给他的公司带来了多少便利，你知道吗？”
岁聆夏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嗯，我听沐归尘说过，公司CEO是灵相A级在招标时的有优先权，银行贷款的有优惠利率，还有政府的各种扶持政策......”
“嗯，因为灵相A级是经过忒弥斯系统严格检测认证的，”弥隐继续说，“这意味着在官方记录中，他内心几乎不存在邪恶欲念，被认定为对社会具有极高价值。正因如此，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获得大众无条件的信任，各个部门也都会为他亮起绿灯。”
她停顿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茶水：“而现在调查结果却表明，陆鸣实际上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这个人大概率充满了邪念，这就引出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弥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女神忒弥斯出错了。”
岁聆夏屏住呼吸，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忒弥斯是帝国信仰的基石，”弥隐继续说着，每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她额头。
“忒弥斯是受人敬仰的女神。”
“女神不能出错，也不能被欺骗。”
“圣枢帝国的奖惩制度是以女神忒弥斯为核心的。”
“社会的奖惩制度是以忒弥斯为核心搭起来的。从个体到企业，从信用评级、补贴分配，到量刑参考、风控阈值，处处挂钩灵相等级。大家之所以愿意遵守规矩安分守己，是因为相信——那只看不见的眼是绝对公正绝正确的。
“一旦这个坚固的信念出现了裂痕，社会就会陷入混乱。”
她转向岁聆夏，眼神变得异常严肃：“所以中监厅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公之于众的。为了维护大局，这个案子很可能会被悄悄压下，最终无声无息地消失。”
岁聆夏呆坐在那里，弥隐的话语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让她浑身发冷。
岁聆夏咬了咬唇：“那……那些被毒害的海洋生灵、那些飞行员和他们家属、还有其他可能的受害者......”
“在个体的尺度里，他们很重要。”弥隐看她，语气柔和了一些，“可在女神忒弥斯尺度里，他们只是波形里的噪点。忒弥斯会给他们补偿，会用一切方法弥补，但不会让这件事撬动信仰的根基。”
她把一杯热茶塞到岁聆夏手里：“你今天收到的移交通知和封口令，只是一个形式。懂了吗？”
岁聆夏握紧茶杯，指尖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