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楠的家庭情况，魏立鸣并没有过多地去问。
他只是从她投稿的文字中，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儿的敏感和坚韧，回溯她的生长环境，大抵是没那么一帆风顺的。
于是，当他从宝贝儿子的口中听说了何若楠“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时，立马察觉到，也许这是她自己的故事。
太正常了，魏立明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很清楚，许多能写出深刻文字的笔者，精神世界总是和别人有些许不同。
文字对她们来说便是救赎，她们赋于了文字以灵魂，让它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刻骨铭心痛苦中的挣扎和呐喊。
于是魏立明嘱咐魏成之要好好照顾何老师，按照姑姑的建议多和她聊聊天，或者带她出去转转。要让她觉得自己有价值，让她觉得活着有意义。
魏成之很努力地照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学习过，好像学习的动力也找到了，那就是要让何老师放心。
于是当何若楠问出“你不会以为我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我自己”的时候，魏成之哭丧着个脸，“何老师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不是，真的是我一个朋友。”
魏成之拉着何若楠坐下，“我懂我懂，是你的朋友，不是你。”
可那表情明明就在说:我不刺激你，我可以假装那是你的朋友。
轮到何若楠哭丧着个脸了，“真的不是我。”
“那你给我看看你那个朋友的照片？”
何若楠一愣，季凌希的照片？她和季凌希唯一的合照，就是那一年季凌希生日时，凌老师给他们拍的合照，那张合照藏在还给季凌希的银灰色手机中，没能留下来。
于是何若楠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解释。
炎热的八月也很快就要过去了，整个暑假，何若楠都担心季凌希干出些什么傻事，她几乎每天都给他发短信，按照魏成之姑姑的专业意见，与他分享着自己的日常。
她想让季凌希知道，就算是无聊的一天，她也愿意与他分享。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她一直都在。
只是效果她有些把握不准。不管怎么样，至少每天，季凌希都有回应，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你这会儿在上补习班吧？我刚给成之补完课，带了他半个月，这小孩儿学得挺快，比我那时候聪明多了。”
“呵呵。”
“季凌希，你小时候有看过奥特曼系列的口袋故事书吗？我今天在成之这儿看到他有成套的，是不是男孩子都喜欢呀？”
“呵呵。”
“成之姑姑原来是南大心理学教授，你原来不就考的南大附中吗？要不我俩一起考到南大吧？”
“呵呵。”
“今天周末，没有给成之补课，我去了他推荐的市博物馆，挺有趣的，就是人太多了。下次你要是来，我带你也来看看，门口那家奶茶店的鲜榨橙汁还挺好喝的。”
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回答，“我讨厌橙汁。”
……
高中很快就开学了，何若楠和当初最终考上了市一中的几名县里的同学被分在了不同的班，全新的环境，陌生的老师，和陌生的同学，何若楠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是一种不被凝视不被议论的轻松，当然不包括学业上的轻松。
高中的课业很重，特别是作为市重点高中的市一中。每天五点多就要起床，一直学到晚上十一二点是常事。
但同学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更加纯粹。大家都是奔着考上好大学的目的来的，目标一致，互相之间的话题便也更多了起来。
她在高中交到了很好的朋友，那是她的同桌，也是她同寝室下铺的室友，女孩儿名叫郭悦，总喜欢撑着下巴盯着何若楠感慨，“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成绩还这么好，让别人怎么活啊？”
何若楠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那张脸，记忆中自己的脸，总是小小的，苍白无血色的，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
至于初中的时候康元一开始是怎么看上自己的，她至今没有想明白。
到了高中，特别是第二学期，何若楠突然发觉有许多男生来向自己献殷勤。
可那些人从来不直接找她，而是让郭悦给递话。
“楠楠，吴昊祥托我给你带了封信，我猜可能是情书吧。我觉得你可能会不好意思看，要么我给你念？”
“……谢谢你，不用了，帮我还回去吧。”
“楠楠，刘旭文买了盒巧克力给你。”
“替我谢谢他，还回去吧，我不爱吃巧克力。”
“楠楠，周宇航买了罐饮料给你喝。”
何若楠看了看郭悦手中正拿着的已经喝了一半的一模一样的饮料，“你手里这个是？”
“哦，也是周宇航买的，他说让我帮忙把这罐给你，事成了另一罐就归我了。”
“……”何若楠想了想，“下次别收了。”
郭悦叹了口气，“也就是我脾气好，我怎么感觉像你的经纪人呢？”
何若楠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故意的，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郭悦摆摆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我没怪你。不过我真的好奇，这么多人，你就没有一个看中的？”
何若楠笔下刷刷写着题，头也没抬，“我没打算高中谈恋爱。”
“答案无效，请重新回答。”郭悦举起双臂比了个叉，接着颓然放下手，“你这句话我不知道替你说了多少遍了，如果有用，早就消停了。”
“有没有更合适的答案，能让这帮人别再一窝蜂涌上来了？”
这不是郭悦第一次当中间人了，其实第一学期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两个，后来何若楠在期末考了个第一，这些男生也不知道是慕强还是怎么的，突然商量好了似的上赶着和何若楠套近乎。
可他们却不敢直接靠近，因为何若楠身上有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感，按照那帮子男生的说法，就是女神范儿。
神总是俯视众生，不带有任何情绪，却又让人仰望。
反倒是何若楠身边的郭悦，性格热情大方，总能和同学打成一片，大家便不约而同想从郭悦这儿打通渠道。
可郭悦的问题让何若楠犯了难，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是他们的权利，她总不能粗暴地推开人家，说一句“我讨厌你”。
说实话她并不反感同学投来的好感，只是她对他们的态度，止步于同学，不管是谁，有多优秀，长得多帅，都只是同学。
脑子里跳出来一个熟悉又有些模糊的人脸。
何若楠抬头看向窗户外，喃喃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郭悦叹了口气，“这句要是有用的话……”
“啊？啊？！啊！！！”郭悦从床上跳了起来，尖叫声让何若楠手上的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
“你有喜欢的人？何若楠你不讲义气，到现在才告诉我！”
说罢，脸上装出来的生气模样转眼又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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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的笑，“谁啊谁啊，说说嘛，我认识吗？”
何若楠一个激灵，摆了摆手，“没有的事。你不是让我想出一个更合适的答案吗？这个答案怎么样？可以礼貌地拒绝他们吗？”
郭悦颓然又跌回了床上，“什么嘛，假的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
何若楠偷偷打开手机短信和季凌希的对话框，突然惊觉，两个人的消息从起初的每天一条，到后来一周一条，再到最近，对话框还停留在上周末自己发给他的那一条：季凌希，我今天和班里的同学去爬山啦。感觉呼吸一下山里的新鲜空气，心情都好了许多，你今天在干嘛呢？
直到今天，这条短信都没有回复。
何若楠想，也许是太忙了吧，高一下学期到了分文理科的关键时期，没时间看手机，或者看到了但是忘了回复，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想了好久，找了个她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的话题，发了条短信过去：季凌希，你高二准备读文科还是理科？
很快，对面有了回应，简短的两个字：理科。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以前一天也不一定能说上两句话，可所处的环境，经历的事情，身边的人是一样的，随便什么时候开启一个话题，都能聊下去。
现在两人隔着六小时的大巴车程，身边的人不同，发生的事不同，就连天气都不同，它们构成了不同的故事，等你发觉时，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上一次断了的对话，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对方的话茬。
心里会难过吗？答案是肯定的。
何若楠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和那些小心翼翼接近自己的男同学也没什么区别，想要接近他，又害怕打扰到他被厌烦，只能迂回地待在他身边，等他发现自己，或者，等他冷落遗忘自己。
一旁的郭悦突然发出的一声惊呼，将何若楠从怅然若失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我去，班长也太勇了吧！”
“完了完了，何若楠你快登录Q.Q啊，你Q.Q里没有什么老师家长亲戚吧？”
何若楠“啊”了一声，“你知道的，我手机没安软件啊。什么东西，你给我看看。”
她几乎很少上网，手机也只是用来简单接电话发短信，没有下载软件，这样就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在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上。
何若楠接过郭悦的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自己上周末发的一条说说上。
那是一张班级里的集体合照，是上周末，班长组织的爬山活动，班里去了好多同学，最后大家拍了好几张大合照。
有人提议发到Q.Q空间里，于是何若楠也不好推脱，借郭悦的手机发了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条说说。
那条说说在今天突然有了好多的点赞和留言。
班里有个同学拱了火，“我突然发现，班长的眼睛一直在看何若楠。”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真的真的，越看越深情。”
“班长深藏不露啊！”后面接着@了班长的Q.Q。
更离谱的是，班长宋思宇本人，居然真的出现了。
他极其简短地回复了第一条评论，一个简单的“嗯”字。
于是下面炸开了锅，全是加过Q.Q的班级同学，像约定好了似的发：祝99。
何若楠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更更更离谱的是，她看到了队形里一个熟悉的名字“心有灵犀”也混在当中，发了一句“祝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