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泱就站在巷口,没有开口,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好巧。”
贺野彰立马收住脚,开始嬉皮笑脸地打招呼,换脸之快让人觉得先前的模样只是错觉。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并未多言。
他并未换上衣裙,举止局促,眼神飘忽不定,更别提他还总护着左手,一眼就知道他在掩饰什么。
“不巧,我正等你。”她终于开口。
寒风轻轻推动地上的残雪,如沫的细雪麻溜地滚落雪堆,啪得一下,开在她的脚边。
她说的“等”,很清,又很轻。贺野彰一顿,他算是明白她的意思。
“难为裴小将军特意等候了。”他走到裴泱面前,依旧笑嘻嘻。
“如今我不再是将军,不必叫我这个称呼。”她道。
贺野彰道:“哦?不叫裴小将军,难不成叫你裴大人,裴姑娘,又或者叫——裴泱?”
她定定看他,看得他只得无奈改口:“算了,我还是叫你……”
话还未落,她拦腰打断道:“叫我绥川。”
“绥川……”他怔了一下,随后喃喃道。
他念得很慢,像是要将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咀嚼一遍,然后再吞咽进喉。
他笑着看她,继续道:“绥川听着可真好听,还真符合你的性子,裴绥川。”
她不可置否,静静看他乐呵呵地叫着自己的字。真像只麻雀,烦得很。
寒风不甘示弱,继续闹,继续吹,拂走她藏在袖子的纸条,极薄,却又沉。
纸条伸直懒腰,展开里面的字迹,简洁意赅,却信息足够。
“午时三刻,你去了西市,与三名商贩短暂交谈。”
“未时二刻,你在江州府衙周围逗留,试图甩开盯梢。”
“甫至申时,你去茶馆,与旧部接头,内容不明。”
“申时三刻,你在城南赌坊交谈半个时辰,内容不明。”
纸条轻飘飘落在地上,她的话也刚好结束,好似一切都是巧合。一时间,贺野彰分不清是风,还是她的话,在死命地刮伤他的心。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纸,然后再看他,语气平静无波。
明明只是单纯说出他的行踪,可他却嗅到危机,像是有人在若有如无地,一点点地攥紧他的心脏。
这种感觉很不妙。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她就站在原地。
明明是笑意挂脸,但话听着却像是在审问,甚至在逼问。
贺野彰耸耸肩,弯腰打算捡起纸条,结果动作过大,藏在袖子里的糕点就掉在地上,混着雪。
“我……”
“这是?”裴泱蹲下身捡起。
贺野彰顿时僵住身子,他居然会紧张?紧张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嫌路上无聊,闲来无事买来尝尝的,”他率先开口,但眼睛却盯着她的动作,“你要吃吗?”
其实是他特意买的,和梨花糕相仿的糕点。
“既然是你要吃,我就不夺人所爱。”她拍了拍,然后递给他,“没想到你还爱吃糕点。”
他没接,快速捡起纸条,边看边漫不经心地回复:“你不是想要我的解释吗?你吃了这些,我再告诉你。”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随即再低头看看糕点,她在犹豫。
“没毒。”他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没事给自己下毒玩干嘛?闲的没事?”
“你不也闲的没事到处乱逛?”她边拆边呛他,“沈家和二皇子的人,你可没少折磨。”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低头一直看着纸条。
她拆开油纸,糕点细腻柔软,隐约间透着些蜜糖的甜腻,形状与梨花糕相仿,都有雕刻的花,只是梨花糕没有这个糕点甜腻。
她拿起一块糕点,咬住一角,嘴里顿时蔓延甜腻味,比梨花糕更腻。她本想放下不吃,可在抬眸的一瞬间,捕捉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失望。
她顿住放下的动作,开始思索。这糕点真的被下毒了?
贺野彰注意到她的动作,紧了紧手,嘴倒是一如往常般的随心:“怎么,不好吃?”
“还行。”
她收起糕点,回去她就让安砚舟查下这个糕点。
“好了,到你解释的时候了。”她看他道,“贺野彰。”
她没有像往常叫他“贺当家”,反而叫了他的本名。这足以说明,她对这件事极为看重,甚至到了要抉择的时候。
她想知道他,究竟值不值得合作。
“我这不是为了你嘛。”他扬了扬纸条,“免得给你添麻烦。”
“哦?”她抬步往前走,逼得他直往后退,“为了我?”
“你是想说,你被人追杀,和旧部相会,去城南商讨,都是为了我?”
她继续说着,笑着,紧逼着,甚至用卷宗抵着他的胸口,让他不得不后退。
“你这样会让我害怕的。”他边退边求饶,“裴绥川,你还不信我?”
“信?你也配?你嘴里能吐出多少能信的话?”她一点一点紧逼。
他的后背贴上墙壁,冰得他颤栗一瞬。他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戳在胸口的卷宗,无奈开口:“我可太伤心了,你居然不相信我。”
“少废话,解释。”她往前推了推卷宗,碾得他小叫一声。
“好吧好吧,我说还不行吗?”他看着她轻叹道,“我可是打探到沈家跟城南那帮子人不对付,我去城南逛逛,探探情况,不正给你减轻点负担?”
他不忘眨眼几下,无辜地看着她。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淡,很浅。若非她刻意靠近,恐怕会觉得这只是她的错觉。
“哦?”她放下卷宗,后退一步,顺便扫了眼他的左手,“探到什么了?”
他笑嘻嘻地朝她伸手:“裴绥川,这可是另外的价格。你说过,若是缺钱,我可以拿情报交换的。”
她看着他的手,冷笑出声。他算盘倒是打得挺响的,又是想给她下毒,又是遮遮掩掩,又是找她要钱。
合着她真成了他的退路?当真她不清楚他的交谈内容?
“你想要多少?”她开口道。
贺野彰道:“二十两,如何?”
她没有说话,就站在他面前,定定看他。她的袖子被吹得烈烈作响,一双眼在昏黄的暖光下,映得隐晦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笑着开口:“你再说一遍?今夜风大,我没听清。”
贺野彰赶忙放下手,紧贴着墙道:“给你算便宜点,十两?这可不能白……”
还没等他说完,藏着的左手便被她拉出来,左手腕被钳住,一股难忍的、钻心的痛一路上行,让他控制不住仰着头,低喘出声。
“唔……”他呲了呲牙,“裴绥川,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的道理也得看人来讲。”她继续施力,“不说?”
他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他咬牙,准备低头询问她,没想到她抢先一步,一把将他的左手扣在墙,下巴也被卷宗抵着,只能仰着头。
“咱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可不能这样逼问。”他被按得额角渗出薄汗。
“朋友?”她轻笑一声,随即再施力一分,“朋友之间也不必藏着掖着,既然如此,贺当家,可否能告知我,你在城南探到什么?嗯?”
就这样僵持半刻钟,贺野彰叹了口气,最终败落。他道:“你这样我很难办,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我不要钱。”
她松开手,放下卷宗,退后几步。她言简意赅:“说。”
贺野彰贴着墙喘息几下,随后道:“城南唐家死了位管家,是负责交接沈家生意的。”
唐家?她低头思索,这个姓氏对她而言,不算陌生。
年幼时,娘亲曾提到过。唐家是前朝的名门望族,与武家世代联姻,控制着南方大片兵权。可前朝败亡后,唐家并未像武家被彻底清算,而是选择向新朝投诚,交出兵权,带着族人南下,以商贾的身份隐匿江州。
可唐家真的是彻底臣服了吗?
他们失去了兵权,却也保留了部分暗中势力,他们依旧在江州扎根,甚至这些年,与沈家形成为微妙的平衡。
如今,唐家负责与沈家交接的管家死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的缘由。
她道:“怎么死的?”
“溺死的。”贺野彰揉了揉手腕,“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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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是今早从江里捞上来的,脸泡得发白,嘴里塞满淤泥,死不瞑目。”
她疑惑:“唐家没有怀疑沈家?”
他摇摇头:“唐家向来谨慎,不确定的事情他们不敢擅自行动。更别提唐沈两家表面还在合作,若因这等小事扰了合作,惹得两家不愉快,多少损失惨重。”
“那可就奇怪了,我怎听闻唐家与沈家不对付呢?”她道,“都因为那件事闹僵,他们还能沉下心继续合作?”
“你说的那也是陈年旧事,就算当年闹的再大,唐家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吧。”他耸肩道,“再说了,武家早就没了,唐家就算再能说理,也救不回来。”
她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唐家就算没兵权傍身,私下累积的势力也足以撼动沈家。更别说那件闹得轰轰烈烈的事,若是你,你会甘愿伏小?”
“自然是……不会。”他靠着墙,一副思索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响指甩出声,“对了,我刚想到个消息,要不要听?”
“你说。”她道。
贺野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欠揍道:“这消息可是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即聚焦在他藏着的左手。她淡淡道:“没断你左手都算我仁慈,怎么,还想再试试?”
他贴着墙往旁边挪了挪,瘪着嘴摇头:“不了,我还想当个健全的人。”
她斜睨他道:“说吧,什么消息。”
“沈家半个月后要在府上设宴,据说是沈大公子要庆祝自己的大难不死。”他撇嘴道。
“大难不死?”她垂头思索,“他先前是有发生过何事?”
“这在江州不算什么大秘密,稍微打听一番,就知道沈大公子夜里曾遭遇过刺杀。”他笑着对她眨了眨眼,“不过说来也巧,他刺杀的时候同你的差不多,都在四日前。”
这种事,裴泱还是今日与同僚聊上两句得知。
“这事我的确清楚,不过你提这件众所周知的事,就真的只是单纯提起?”她定定地看着他,旋即扬起笑,“我不太信。”
“你还真是聪明啊,裴绥川。”他环胸抱臂,“旁人只知晓他遇刺,但那夜究竟是发生何事,是谁刺杀的他,可无人皆知。”
“包括你?”她挑眉道。
“当然……”他顿了顿,旋即一笑,“不是。”
他扭着头四处观察,悄悄道:“你确定要在这边说?”
街巷冷飕飕的,时不时冒出的几缕寒风,宛若鬼怪,又是挑逗灯笼,又是低声咆哮,又或是拽住衣袖,似是在无声诉说,它也在。
她扫了眼他的左手,转移话题:“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路上摔的。”他看了眼左手,嘿嘿一笑。
她挑眉,没有戳破。她上前用卷宗拍了下他左手腕的伤口,他顿时猛吸一口冷气道:“裴绥川,你这性子……”
“走,随我去医馆一趟。”她道。
贺野彰捂着左手,诧异道:“你良心发现了?”
“我去医馆拿药,顺带的你。”她瞥他一眼,“还不跟上?”
“是是是,绥川最有良心……啊!绥……裴绥川,别这样……我错了!”
“跟上。”
她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安砚舟猛地拔出刀,抬脚踹翻尚未闭眼的黑衣人。
咕噜几下,松软的黑衣人滚进尸堆里,不甘心地闭上眼,任由血从胸口处汩汩外流。
“都解决了?”
“大人,附近已无人跟踪主子。”
安砚舟擦拭干净刀后,嗖的一下收进刀鞘。他看了眼身旁的人,对方迅速将火折子抛出,正好落在尸堆上方。
火焰迅速蔓延,缕缕黑烟冒出。
他转过身,不理会身后的熊熊火焰,他朝一旁靠墙的季榆道:“你处理一下。”
季榆拍了拍手上的糕渣,打着哈欠道:“做完这些就能回去休息?”
安砚舟嗯了声后道:“回去别忘了叫满奴继续盯梢沈家。”
身后只有哈欠声以及燃烧声连连响起。
他翻上墙,朝其他人道:“跟上。”
其他人闻言,迅速翻上墙,一行人匆匆离去,远远吊在裴泱两人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