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琦档案本身我没指望能有什么重要信息,意义在于补全我在她生命里缺席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重点还是想找叶琦的击杀指令到底来自我的上司,还是司南和组织。
我也不是睚眦必报,只是需要能够发泄怨气和怒火的对象。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几分极端,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我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重新对着那几张纸翻下去。
清晰可辨的字迹没有让我集中精神,还是忍不住去想叶琦评价我的那句“她很好”。
以前的我或许可以真的撑得起这个评价,但现在,我自知自己的手段算不上多干净。
上纲上线地数罪并罚,也能被管理局判处个几十年的刑期,但都把我专门叫回来收拾烂摊子了,还指望我一步一步地走流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把因为走神而无意识卷起的页脚展平。
别的复制体都是管理局“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型“替换”,但我不是。
我是主动用复制体替换的身份——是我主动给了他们一个虚假。
我怎么能撑得起她那句“她很好”?
自作主张的自私、自我放逐的伪善、认为可以承受一切的傲慢、觉得总有出路的天真,怎么看我都应该在地狱挨个走遍刑罚。
根据现在寥寥无几的曾经正统宗教教义来说,若我忏悔,大概会有机会再上天堂?
但我不后悔,我只会后悔杀得不够彻底,事情做得不够绝对,心慈手软。
我摸了摸下巴,视线从“3823年5月”上往下挪。
3821年11月到3823年5月之间,娟秀字迹更多。大多也关于LEA使用感受分享,看对话的条理程度来看,没什么特别的危险性需要注意。
哎,这么说起来,我去地狱可能是撒旦的左膀右臂,也算是升官了。
要是多有几个复制体,地狱会有一支“吴潍”小队,怎么看都能杀上天堂替路西法讨个公道。
那听起来很不错。
我不着调地想着,看见姚渊在新一份对话开头的“Q”后写了一句:“你见过我,对吗?”
“A”后的回答看起来很冰冷:“过去两年见得不少,别的组织成员都挺羡慕的呢,姚总督。”
“在组织里很少有人愿意对我真正敞开心扉,叶琦,我也是想听‘直谏’的。”我几乎都能想象出姚渊的自嘲语气,“我是说更早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我在八年前有‘事故’失忆了一段时间。”
事故。我的视线在这两个字上停顿两秒。就是被我一枪崩了,算不上什么“事故”。
“失忆”是因为管理局复制体技术本质上类似物理版“断点备份”。原型最近一次的生命备份之后,到正式死亡时,中间的记忆没法被记录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失忆”。
在上层投入使用的居民复制体,原型死亡大都在长达九个月以上的辐射区探索期间。
这段时间记忆本身,对原型的社会关系网络来说就是空白的,影响不算大。
“第一次听说。”叶琦回答他,但不知道对面摆出了什么表情,让她修改了说法,“有所耳闻。如果您指的是八年前有关组织的案件,我也不清楚。”
对话记录里的八年前案件,现在的十年前案件指的都是“人类异常组织信仰案件”。
叶琦在当时是我的卧底,如果说没见过姚渊肯定是说谎,用“我不清楚”含混过去也正常。
但是按照姚渊那个抠字眼的劲,肯定不会放过“不否认”就是“默认”这一点。
果不其然,下一个紧接的“Q”后面就是意味不明的句子:“因为官方觉得结案了?还是你转变了思想?”
我对着这个直白的问题感到几分无语,姚渊这是在阴阳怪气叶琦呢。
她作为十年前案件的经手人加入了组织,要么是不满管理局的“结案”定论,想要重启调查,要么就是认同了组织的理念,自愿加入。
我忍不住用指腹摸过纸张边缘,有些不安。
“姚总督胆子真大,我好歹也是生命管理局城市管理员,就这么明晃晃地问我机密案件?”叶琦如此回答,“还是想威胁我,给您开点不需要的小灶?”
姚渊的字迹在这里似乎有些控制不住。
不知道是他觉得有意思、有几分好笑,还是觉得叶琦把潜台词举到台面上很意外,连着两三个字的连笔走了型,结尾才拉回来。
叶琦说话向来直接,大概也是被我带坏的。后知后觉地给她做了个坏榜样,我有些“愧疚”地抬手摸摸眉心,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的“Q”后不再有问句,都是句号:“当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但我个人还是想谨慎一点。”
看着有点眼熟。
我想起姚渊说“你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的样子。这么看,他也试探过叶琦,听起来我像是他计划的备选方案。
姚渊对叶琦摊牌:“你调查过我,还调查过在八年前差不多时间,同样有过一段失忆的人。很明显,你有一张名单。”
尾巴没藏好。我有些悻悻地指责两年前的叶琦,但估计本来很难瞒过姚渊就是了。
“名单?”叶琦重复了这个名词,“中间的逻辑不算严密,姚总督。”
“我算不上你的敌人。”
姚渊的话显然是只写了一半,按照我对叶琦的了解,这样没有说服力的句子很难让她在“A”后回答:“是转变了思想,但也没变。”
虽然姚渊故意没写全所有对话,但对于两位心知肚明的人,意思其实挺明确的。
一个人要查十年前的案件内幕、实际暗里反对纪殊珩;一个要找确凿失踪的挚友、实际要调查LEA和组织,同样绕不过纪殊珩。
不仅都有明面的借口,还都有现实统一的目标,行动上大可以合作。
叶琦背后同样是管理局。就算她是单纯找“人体实验”证据,远比我这个外部介入的人好搜集得多;同时姚渊也有拉拢意向,为什么没有合作?
叶琦最清楚组织是什么性质。
即便没有管理局的任务书,她加入了组织,出于我对她“嫉恶如仇”的正义感了解,不可能对纪殊珩的“人体实验”嫌疑视而不见。
就算LEA是合法药剂,但还要收集已经成功上市流通、没有明确版本迭代标识的LEA使用感想,怎么想背后肯定有问题,叶琦怎么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疑点?
为什么不行动?后面3823年之后直到我被上司调回来之前,叶琦都在做什么?
我继续往下翻。
后面的对话明里暗里地和我有关。
叶琦提到了我曾经交上去的一份临时结案报告,就是那份由林执背书的“可能存在第二世界”报告。
对话里没有写清楚,姚渊几乎跳过了所有重点,也可能是叶琦本身就对他有戒心,话也说一半留一半。
这份对话记录我都不确定现实里确实如此,还是姚渊二次加工的产物。在外人看来更是不明所以,不知道对话里的“那份文件”指代是什么。
直到我翻到姚渊在整份档案里记录的最后一段对话开头,几乎是非常不客气的直白:“你的执念会影响你的行动。”
叶琦的回答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用您担心,我有自己的判断。”
姚渊没再说什么,只是很无奈,唔,我直觉他很无奈地回答:“尊重你对组织教义的个人理解。”
后面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娟秀的字迹一直持续到档案结束。
所以组织教义到底是什么?我摸着下巴回忆全部对话记录,无果。
直觉告诉我,即便我去问姚渊,他大概也只能干巴巴地背我知道的部分,不会给出更多解释。
这人站那就是“教义”本身,他不用、也不需要理解组织教义。更何况“教义”都能自行理解并保密,在“精神控制”上能有用到哪里去。
不跟“邪教”卷入太深的习惯,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从头再去翻档案,在心里慢悠悠地吐槽。
“坏事”指的是我办案找动机不顺利,况且组织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邪教”,更像是技术壁垒导致的业余研究团队。
这样听起来管理局真应该负全责。
没等我重新研究完档案,手环响了,吴潍传来坐标,附带一条信息:“3026。”
输入坐标,自动巡航,我把叶琦的组织档案潦草收好,扔在副驾驶,心里不住地嘀咕:还特地开了个包厢,真指望把我下层账户吃破产吗?
暂时放下这一段我没有参与的过去,我撑在车窗边缘,去看远方低悬的太阳。身边终于没有别的活物,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
当时开着车穿越辐射区的时候,我见过更明晰的橙红色太阳,像是地狱的圆形窗口。
有时候我也挺疑惑的,历史遗留的只言片语不是勾勒出一片充满希冀的未来吗?怎么到现在的人类手里,就成了辐射区和技术壁垒的苟延残喘?
奇怪的想法。
我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回我的车里,难得架起手,挺直腰杆,往前伸了个懒腰,清空思绪。
左手上有偏大到不合手腕的手环,又有结痂的灼伤伤口,食指指根甚至还有一枚银戒。
我是什么圣诞树吗?我忍不住拉下手环检查伤口,顺便也检查贯穿半个小臂遗留的擦伤。
虽然不太严重,但我还是得抽时间去买祛疤的药膏。
老几辈人说什么伤痕是胜利的勋章,又或是新生命成长、诞生的嘉奖,不过是对当年无法改变的结果自欺欺人。
现在的管理局可以用生物复制技术重建人体,更何况这种皮肤表层的小瑕疵。还选择留着伤痕作为某种荣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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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有点固步自封的味道。
不过,我是不喜欢身体上留下太多伤口痕迹。也许是我觉得不好看,也许是对原装的执念,但说到底,只有四个字:我不乐意。
顺着伤口,摸到卡在下半截小臂上的手环。
手环没有倒计时还有点不习惯,但我也不太想在别人的手环里留下太多痕迹,还是决定用脑子记着。
挨个检查完,我的视线落在了那枚戒指上。右手捏着金属圈犹豫片刻,还是往前略微用力摘了下来。
终于有时间、也可能是终于有勇气评估这个小物件价值,到底值不值得我背负“化身跟踪狂”的代价。
中性风格的闭口戒圈,没法调节大小;外侧有一圈大小不一的波浪纹,中途镶嵌了几颗暗色的钻石;内测刻着一串我认不出的非通用语。
成本不论,但是工艺肯定很贵,因为细节太多,通用纪念品很难有这个精度。
况且这种没什么生存价值,收藏意义远大于其他意义的金属饰品,在城市里都很贵。纪殊珩名下居然还接这种业务,确实很有实力。
植物相关的装饰物、纪念品倒是便宜很多。
管理局其他方面不好说,但是生物相关的技术是十成十的顶尖,复制体成本都能压到居民平均收入之内。
也就是说,只要居民想要,完全可以用复制体强行续命,但这就违反规定了。
说实话,这就是我觉得这枚戒指很贵的原因。
问当铺卖掉是玩笑话,放出去就知道大概是在什么人名下。能订得起这种东西来玩的,只有几个建城家族,把我报上去,说不定还能应大人物的悬赏。
真有意思,在这种还有人活不起的时代,还有人在想怎么捞金应悬赏。
这算泡沫经济吗?我顺手拉出虚拟屏,用戒指对光,记下那一串非通用语。
目前公认的通用语分类来自四百年前的记录,非专业人士很难正确分辨,也怪不得我不认识。
中文和英文作为第一语言多,法文和俄文作为第三语言多。其他遗留下核战前重要文件的语种,我是没见过投入使用的。
因为核战后文化断代严重,要问我“中文”里的“中”是什么意思,只能回答“历史上就是这么定义的”。
不要断章取义。我对管理局设定“第一语言”为“中文”没有怨言,只是客观指出世界观设定就是如此。
我辨认半天,才在难以辨识的斜体里扣出字母,转写完内圈的一串单词:Fernweh。
把我见过的语言都往那一串疑似英文的句子上套,没有完全匹配的。
这男人一定在掉书袋。我比对着英文发音在心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这年头连个翻译器都没有。要找点小语种翻译,还得去翻曾经的世界地图,找找那个语言区域的人有没有幸存者。
被“语言壁垒”的我放弃研究跨圈领域,捏着戒圈忽然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本想扔进储物箱,又怕留下划痕;戴回去吧,按照我这个职业,怕是要变成低配指虎,左右是有些为难。
啧,姚渊都敢送给我了,那他肯定能想到:戒指变成“指虎”只会是它的宿命。
勉强说服了自己,我亲自把戒指原路送回我的食指。
等我到了坐标地点,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之下了。
天空昏昏沉沉,视野尽头晕染出些许蓝色,衬得整个城市陷入某种沉寂的冷漠。
下意识地环视周围排除威胁,我就感受到有个人攀上了我的肩膀,轻轻柔柔地显示出几分朋友间的亲昵。
“来得真准时。”吴潍放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转而拉起我的手腕,“原来对晚饭时间的认知也是差不多的,真有意思。”
心真大。我被吴潍拉着往饭店里走,看见门口的迎宾员对着吴潍略一点头。
门口没有识别装置,应该是普通的中型饭店。
店面内部外围就有几张陆陆续续坐满人的圆桌,还有几桌接近尾声。我粗略扫了一眼,都是些普通市民,没什么威胁。
“这倒不是,只是时间刚好。”我忍不住凑近她低语,“是你抓到我了。”
“不否认。”她冲我坏笑,默认下监视我动向的行为,“我坐在隔壁楼上的甜品店,你没抬头。”
好原始的监视方式。我暗自吐槽,跟着吴潍上楼。
包厢的数字命名大概自成一派风格。“3026”的隔壁是“2517”,看着像是抓阄抓出来的包厢标识。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进了门,林执还没到。我在这周围摸了一圈,确保没有窃听器之类的小设备。
没有收获,最后给自己找了个空位就近坐下,我就听见吴潍随口问我:“你的组织小跟班呢?”
我刚想说话,她盯着我的眼神一眯:“他舍得让你离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