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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作者:三语两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东家边回头边笑:“客官,今日我家已经打烊,您想打首饰得明日再来。”


    说完他才打量来人——麦色肌肤,肩背结实,像是个练家子。


    正是荆野,他冲东家躬身,微微喘气:“掌柜的,行个方便,请问您这能不能打石榴籽样式的耳坠子?”


    说着掏出几颗石榴籽给东家瞧。


    东家莞尔,孰人不识石榴?


    他思忖须臾,方才作答:“能是能,但客官还是得明日来,一来炉子灭了,二来我家师傅们都已经走了,这坠子我得和他们商量。明天早上……巳时,巳时您来正好。”


    荆野脸上表情明显凝滞了下,嗫嚅:“我每日这个点才放衙。”


    果然是位差人,那没辙了,东家叹道:“官爷您等休沐再来吧。”


    就要和伙计撤离。


    荆野拦在前面不让。他朝东家再鞠一躬:“对不住,您真的帮帮我。不知做这样一对坠子要多久工期?我这个月十六休沐,想七夕前取,来得及吗?”


    东家思考片刻,缓慢分唇:“工期应该要一个月,主要是料子难觅——”


    “求求您!我问了好几家只有你家做得出来,”荆野急急打断,直勾勾盯着东家,已经完全不掩饰语气里的央求,“能不能帮帮我?求求您了,我可以加钱。”


    半晌,东家缓问:“官爷这对坠子是打给自家娘子的吗?”


    荆野咬了下唇,重重点头:“对,这对坠子是送给我未过门的妻子的。这是我第一回正式送她礼物,对我来说极其重要。”


    “官爷痴情人呐!”东家感叹,有心成人之美,命伙计重开门,荆野见状亦上前帮忙,到店里详询详问,敲定细节,签单付定,一气呵成。荆野感激东家,付了全款。


    最后轮到商定交货日期,东家道:“这坠子起码得一个月工期,您下下月也是十六休沐么?”


    “不,七月是初四。”荆野即刻告知。


    东家捋须:“本朝七夕大庆,提前三日解除宵禁,到时候我们玲珑阁初六、初七皆会依例营业至戌时三刻。官爷您看是初六来取?还是初四白日里?”


    “初五晚上呢?”荆野反问,初四休沐他想和王玉英下山逛逛。


    东家垂首泛笑:“初五趁大庆,店里人都要陪自家妻儿出去玩,店子打烊一天。”


    荆野闻言也笑起来:“那东家玩得高兴,就初六吧,晚上我来取,劳烦店家。”


    东家颔首。


    荆野道谢道别,骑上自个的枣骝,慢行出城,不再像来时那样急。有人家入睡,街上的灯又熄一盏。


    玉兔落,金乌升。


    时光荏苒,昨日蝉鸣蛙叫,空气闷热,今日一场雨就现了凉。


    七月初四,立秋,雨停。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皇帝率众臣于西郊祭坛祭祀五帝,祈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礼官肃然,太祝捧圭,皇帝袆衣躬身,大带微垂。司仪燔燎启祭,青烟一蹿就随秋风北斜,却突然改了风向,朝南呼啸,同时挟来滚滚浓烟。徐恒侧身,却仍猝不及防被呛,捂袖连咳两声。


    “陛下!”


    “陛下、咳咳!”


    众臣虽然也被烟呛到,却仍关切,护住徐恒后退。


    徐恒面上有些难堪,下祭坛后缓了会,关切众臣:“众卿无碍乎?”


    诸臣异口同声表示无事,谢过皇帝关心。


    徐恒颔首,往回走,少顷淡道:“今日风有些大。”


    “立秋嘛。”李相应声,“正是凉风至,白露生。”


    徐恒一笑,风仍刮着,君臣的攀谈声在风中衰落。


    祭坛一里内有一御苑,乃本朝高宗修建的芳林园。礼部尚书见状提议:“陛下,要不如先到芳林园歇一歇?”


    暂避妖风。


    徐恒沉吟须臾,颔首应允,而后陷入更长久的沉默——芳林园是天家离宫里最小的,真就只一座园子。若论规模庞大,还属先帝为元后修的,坐落在宝珠山上的比翼宫,足足一十六座园林,既有北园粗犷,又含南园婉约,集天下园林建造大城。


    先帝和元后情浓那几年,长居于此。


    徐恒自继位后,一不狩猎,二不避暑,只居宫中,现在后悔没同王玉英去过比翼宫。


    芳林园不大,车架不能入内,仅皇帝和近臣步入。坐下后内侍沏茶,众臣端起瓷盏,或多或少呷了两口,徐恒遥望着,双手始终搭于膝上。


    他沉默了会,开口:“眼下临近秋穑,不急回宫,朕想在京郊转一转,瞧瞧百姓,私访今年的收成。”


    李相正要启唇,徐恒抢先续道:“不必兴师动众,微服即可,免得惊扰百姓,亦能避免乡县提前准备,粉饰遮掩,不能窥见实情。”


    徐恒眨了下眼,说是访农田,其实私心想往王玉英那走一遭。


    诸臣沉默少顷,李相先开口:“陛下言之有理。”


    “民之大事在农,农又为天下之本,陛下关心稼穑,盛明爱民。”之前一直没开口的副相郑扬之悠悠接话,“然而君子不立危墙,陛下纵有神武,仍应防不测,私访万一有个闪失,臣等万死莫赎!”他站起来,冲着徐恒拱手,“因此臣斗胆自荐,随陛下私访,远远扈从!一则护卫陛下,保圣躬康泰,二则琐事亦可代劳。”


    “郑相言之有理!”郑扬之话音方落,众臣便纷纷附和,徐恒瞬间被架起来,再推拒,就有点别扭蹊跷,说不过去了,可不拒绝吧……郑扬之顶顶厌恶王玉英,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有他跟着,徐恒不便再上浮游山。


    皇帝犯了难,纠结再三,最后想着,不上浮游山,兴许路上也能偶遇王玉英。今日立秋,天气又好,没准她出来秋游呢?


    于是应允群臣:“有扬之陪着,也好。”


    空载的大驾返回京城,待其走远,芳林园中才出一小队男子,个个骑马,徐恒摘去通天冠,改用一根木簪束发,袆衣亦换成一身深褐圆领袍。


    前方岔分南北两条路,徐恒勒缰停驻,心想:浮游山北有浮玉湖,是山附近唯一景致,王玉英如若出门,多半游湖。


    “驾!”他扬了下缰绳,驰骋上向北的岔路。


    郑扬之、庆福和侍卫们随即跟上,一时马踏纷纷,袍角与沙尘齐扬。


    众人很快见着微黄麦田,一望无垠,穗头随风起伏,麦浪沙沙。


    虽然是为了见王玉英,拐弯抹角来这么一出,但徐恒巡视起来并不怠慢,不然愧对子民。他先在马上眺望,见周遭麦田皆长势喜人,不由微弯唇角。


    郑扬之打马凑近:“今年京畿一带应是五谷丰登。”


    徐恒敛笑:“扬之,未窥全豹,可不能凭一眼论断。”


    郑扬之埋首:“陛下教诲的是,是臣鲁莽。”


    徐恒重笑起来,下马,随行众人都赶紧下马。徐恒走向农田,郑扬之帮皇帝牵住缰绳。


    田中农夫农妇忙碌,徐恒边走边寻,总共找了五位农夫攀谈,老少皆有。他询问他们家中生活,农田归属,得知自耕农富有,佃农交完租有盈余,够养家,雇农不受苛待,不禁心生欣慰。


    去年和今年估摸的收成徐恒都心里有数,做个对比,满意悄笑。


    期间徐恒面身发汗,郑扬之递来手绢,徐恒摆手拒绝,等全问完麦田也走完,徐恒才到偏僻处,掏出自己的绢帕拭汗,失礼处以袖遮掩。


    这一路走走停停,时已过午近未,郑扬之道:“陛下,时候不早,不如找馆子先进膳,再巡不迟。”


    徐恒羽睫颤了下,娓娓回绝:“再往下走走。”


    说着暗自提了口气,已经距离浮云湖不远,他期盼着邂逅王玉英,与她共进午膳,所以一直饿着……三年未见,一起进膳个很好的借口和开头。


    徐恒目视前方,仿佛被浮玉湖吸着走。


    待离得近了,眺到浮游山苍翠中深红浅黄,他心中幽幽道:她那里的秋天也已来临。


    徐恒迅速扫揽湖边,七八游人,皆不是王玉英,他心一沉,急迫地眺向湖面,寄希望于湖面上仅有的一艘游船。


    梢公船尾摇橹,不见舱中人,于是徐恒开始沿湖漫步,看似绕圈巡行民情,实则余光从未离开游船。


    始终瞅不见舱中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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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恒越来越焦急,待那船往码头靠岸时,他的心已如少年郎般剧烈跳动,紧盯着每一位出舱的乘客,一次次的紧张,然后失落。


    船客已经下完,徐恒仍不信,非要假借着巡行的由头踱过码头,望一眼空空的船舱才彻底死心。


    “陛下。”郑扬之忽然呼唤。


    仿佛冷不丁被人拍肩,徐恒心猛地一颤,看向郑扬之的目光有几分收不住的心虚:“怎么了?”


    “已过未时,臣恐圣躬受饥,陛下还当及时进膳。”


    徐恒心里叹气,但看向郑扬之的目光却依旧和煦,面带微笑:“好吧。”


    众人朝湖边唯一一家食肆行去。


    距离食肆门口十来步时,郑扬之忽将臂一横:“陛下且慢。”


    徐恒当他担心自己吃不惯农家菜,摇头轻笑:“扬之,你多虑了,朕也不是顿顿山珍海味,粗茶淡饭大家吃得,朕亦吃得。”


    “微臣并非挑剔,俱的是市井嚣杂,惊扰陛下。”


    徐恒这才明白是顾忌自己安全,顿时敛容:“扬之,朕说了是微服,就不必请清肆筵。”


    不愿郑扬之清场,皇帝不觉得和百姓一道用膳是惊扰,反而担心兴师动众,惊扰百姓。


    郑扬之道:“臣不请清,但恐泥沙俱下,还是得让臣先进去瞧瞧。”


    话音方落,不待徐恒再拒绝,亦不等本该做这类事情的内侍总管庆福反应,郑扬之就大步流星走进食肆,确认安全后,才出来请徐恒进去。


    一碗麦饭,数碟小菜,众人潦草吃完,重新上马。徐恒勒着缰绳,不露痕迹令马头转向浮游山方向,慢行慢巡。


    遇见农田就下马,同百姓攀谈。


    等逛完浮游山周遭农田,又过去一个多时辰,到了酉时,日落西山。


    徐恒余光朝浮游山偷眺一眼,神色莫辨。


    前方热闹起来,取代农田的是茶棚、酒肆、百姓居所,袅袅炊烟。


    当中一间挂着“我醉欲眠”挑子的酒肆格外喧闹,隔得半条街都能听见里面行令猜拳,沸反盈天。


    酒肆中,王玉英和荆野对酌,大嚼佐酒的灸羊肉和腰子——她又不是真姑子,不忌腥荤,依旧嗜肉。


    小二端上一盘灸鹌鹑并一海碗鱼汤,王玉英刚从签上咬下一块羊肉,边嚼边蹙眉:“是不是上错了?这也是我们点的?”


    小二右手五指并拢,朝荆野一指:“正是这位客官要的。”


    “是我。”王玉英刚朝荆野方向转头,他就憨笑着应下。


    王玉英没再说话,等那小二走了,方才抱怨:“点太多了!这怎么吃得下?”


    这家店的鹌鹑上整只,荆野重新抽了双干净筷子,先拆下两只鹌鹑腿,都分给王玉英:“立秋要贴秋膘,你过了一整个苦夏要好生补补。”


    苦夏?


    王玉英倒不觉苦。她继续抿了口酒,笑问:“真要给我补啊?”


    荆野郑重地点了下脑袋。


    王玉英用肘拐他:“那把这鱼汤换羊汤去!”


    荆野瞬间会意王玉英馋羊汤,忙唤:“小二!”


    酒肆嘈杂,忙碌伙计,皆未听见,荆野于是振臂高呼:“小二、小二!”


    店外,徐恒一行人原已行过酒肆,徐恒缓缓勒缰驻马。


    “陛下,怎么了?”郑扬之随之勒缰。


    徐恒回想方才瞧见的挑子上的文字,面泛微笑:“‘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这是王玉英喜欢的诗,是她的做派。


    徐恒回首笑望酒肆,很明显想进去逛一逛,忽地,他好像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眉头微挑,一时忆不起来。


    “臣去瞧瞧。”郑扬之翻身下马,再一次如晌午那般,不待众人反应就快步入酒肆。正好有一小二端着羊汤经过门前,香味飘进郑扬之鼻中,他不禁瞥向海碗,肉鲜汤清,微泛乳白,上头还飘些许葱花。


    郑扬之目光跟着小二穿越一桌桌食客,这一碗羊汤被端到西南角顺数第二张桌上,那喝酒吃串的女人很早就停下动作,紧盯羊汤。待汤上桌,即刻捧起,猛咽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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