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16.1
奥斯本·卡拉加朗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原本只是迅速地处理了脸上被欧丽德西用折扇抽打出来的伤痕，并且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在宴会上回敬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莫名其妙地得罪了洛可兰亲王——
洛可兰亲王，那是女王唯一的伴侣。
洛可兰亲王刚刚抵达宴会厅的时候，事情还没有出错；亲王只是披着白金色的绒缎披风，缓缓地走进宴会厅，同到场的宾客们含笑致意。
然而，在亲王看见奥斯本·卡拉加朗的那一个瞬间，一切都不对了。
洛可兰亲王盯着奥斯本·卡拉加朗，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让正要向亲王行礼的奥斯本微微僵住。
“奥斯本·卡拉加朗。”洛可兰亲王慢慢地说，“你在做什么？”
连寒暄式的礼貌问候都没有，一句低沉而清晰的质问瞬间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洛可兰亲王出身于“摩曼人鱼族”，人鱼的嗓音具有极大的能量与能力，因此，亲王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却让宴会厅里的每一个都听到了。
原本低声谈笑着的宴会厅骤然安静下来，人们惊讶地望了过来。
宴会厅里的乐师们下意识地停下了演奏，空气微微凝滞，仿佛陷入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而奥斯本·卡拉加朗整个人都僵住了，年轻的骑士脸上显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洛可兰亲王神色冰冷，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被冒犯的暴戾。
“让我看看，一个年轻英俊的骑士……你，是想取代我，成为女王的伴侣吗？”
这句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嘭”的一声砸在了宴会厅中央，砸得所有人面色发白，砸得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取代亲王？
成为女王的伴侣？
这是一种极其严重的指控。面对着亲王阴沉的脸色，宾客们纷纷低下头去，屏住呼吸；不知道哪个男侍身体一抖，脚下一滑，无意识地带翻了银制的餐盘；一连串餐具落地的“乒乓”声之后，有人小声惊呼起来。
然而，洛可兰亲王看也没看闯祸的男侍，而是紧紧地盯住了奥斯本·卡拉加朗。
奥斯本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身为卡拉加朗家族的孩子，他并不是不懂得变通的蠢货；奥斯本立刻单膝跪下，俯下头颅，沉声说道：“亲王，我决没有那样的心思，我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这样的误会。”
洛可兰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睛，冷冷地注视奥斯本·卡拉加朗。
“你将我当做傻子吗？”亲王冷笑，“如果没有这样的心思，你怎么会将黑欧珀石的耳坠佩戴在身上！”
——黑欧珀石的耳坠。
欧丽德西·阿奎塔斯的，耳坠。
16.2
奥斯本·卡拉加朗单膝跪在洛可兰亲王面前时，欧丽德西站在人群中，悄悄地用淑女折扇掩住了自己的脸孔——
她怕自己笑出声音来。
而在一片噤若寒蝉的惶恐不安中，身为私生子的赫松·卡拉加朗无意识地瑟缩着站到了欧丽德西的身边。欧丽德西听见他喃喃地自语：“这……究竟发生什么了？”
欧丽德西面上同所有人一起流露出惶恐茫然的神情，心里却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
究竟发生什么了？没有人比欧丽德西知道得更清楚——
洛可兰亲王老了。
露辛达王出身于极其长寿的伊里斯翼人族，拥有近七百至九百年的悠长寿命。
即使大家已经在庆祝她的252年诞辰，然而露辛达王依然正值青壮年，身体和头脑都十分敏锐，丝毫没有任何苍老的迹象。
然而，洛可兰亲王却老了。
他已经陪伴了女王近五十年，从二十岁的青年人，成为了一头银发的老人。
即使洛可兰亲王年轻时，曾经排在“空灵大陆美人榜”的榜首，占尽风情，然而，时间的流逝并不饶过任何人。
再美的美人，也有临近迟暮、白发苍苍的一天。
欧丽德西曾经私下里对洛伦茨说道：“在洛可兰亲王面前，你要小心一些。”
洛伦茨对此感到不解：“为什么？亲王是一个公平的人。”
欧丽德西则笑道：“再公平的人，也有自己心里的危机，就如同人鱼的逆鳞。我想，洛可兰亲王的危机，就是他的衰老——他会不受控制地将每一位英俊漂亮的青年骑士，视作他的取代者。”
洛伦茨一怔：“取代者……”
欧丽德西感慨地摇摇头：“洛可兰亲王已经老了，无法再为女王提供赏心悦目的样貌与体贴的温柔。然而女王既没有改变过模样，也没有失去她的能力与权势。亲王的心里，当然会有危机。”
洛伦茨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洛可兰亲王对于陛下的意义，并非只是漂亮的外貌。他曾经是摩曼人鱼族的王，是摩曼人鱼族与其他族群之间的纽带，他是女王行政上坚定的盟友，不止是女王的私人伴侣。”
欧丽德西微微摇头：“确实，‘亲王出身摩曼人鱼’这一点拥有帝国治理上的意义。然而，摩曼人鱼在这些年间，已经得到了自由，逐渐与空灵大陆上的其他族群开始混居，得到了与其他族群平等的地位。洛可兰亲王作为摩曼人鱼族的纽带，在帝国治理上作用越来越低微。事实上，除了国王的偏爱与旧时的感情，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可以用于巩固‘亲王’地位的东西了。”
洛伦茨认真想了想，不禁点点头：“你说得对。虽然女王恪守着与亲王之间的承诺，身边没有任何情人，但是，洛可兰亲王心里，大概很难真正得到安全感。”
欧丽德西牵了牵嘴角：“而且，不止如此。各大贵族家庭，不是都在等待洛可兰亲王的死亡，好取代他吗？”
欧丽德西这样说，洛伦茨赶紧冲她“嘘”了一声。
“谨慎些，蒂西。”
然而洛伦茨与欧丽德西目光交汇，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女王正值青壮年，还有可能诞下许多新任的继承人。
女王与洛可兰亲王诞下的三位继承人里，最年长的瑞查德王子能力平庸，才智并不使人满意；康斯坦斯王子风流俊美，态度却显得十分散漫不庄重；最小的玛蒂尔达公主性格冷漠，显然无心成为帝国的继承人。
三位继承人都不能完全使人满意，这正是各大贵族家族蠢蠢欲动的原因：
当洛可兰亲王死去，女王就可以拥有新任的情人与伴侣。
当女王拥有新任的情人，便很有可能诞下新任的继承人。
如果这个继承人的父亲出自任何一个贵族家庭，如果这个继承人的父亲可以亲自参与王室的事务，如果这个继承人成为帝国的帝王……这将会引发无数的暗潮涌动。
因此，各大贵族都在等待着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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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兰亲王的死亡，并筹划着，将家族中合适的人选不动声色地送到国王的枕头边。
这，也成为了洛可兰亲王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没有人知道，那两颗水滴形状的“黑欧珀石”耳坠，正是不久之前，女王所居住的卡德琳堡里，一位向国王自荐枕席的男人使用的借口——
没有其他人知道，只有曾经死在火刑架上的欧丽德西知道：洛可兰亲王曾经大发雷霆，命人割下了这个佩戴着“黑欧珀石”水滴耳坠的青年骑士的耳朵。
因此，当洛可兰亲王看到一模一样的“黑欧珀石”水滴耳坠出现在奥斯本·卡拉加朗身上，他的眼睛里，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种被冒犯的暴戾。
“一个年轻英俊的骑士……你，是想取代我，成为女王的伴侣吗？”
而奥斯本·卡拉加朗只能单膝跪在地上，说道：“亲王，我决没有那样的心思，我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这样的误会。”
洛可兰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睛，冷冷地注视奥斯本·卡拉加朗。
“你将我当做傻子吗？”亲王冷笑，“如果没有这样的心思，你怎么会将黑欧珀石的耳坠佩戴在身上！”
奥斯本浑身一凛。
他猛地转过头去，望向人群中的欧丽德西——
欧丽德西·阿奎塔斯隐藏在人群中，用淑女折扇掩住自己的脸颊，看上去和所有的宾客同样惊讶；她是宴会上的一个普通宾客，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和这对“黑欧珀石”的耳坠的联系。
奥斯本·卡拉加朗张了张嘴，刚想要叫出她的名字，然而下一个瞬间，那个名字又哽在了他的喉咙之间：
是他傲慢而嚣张地使用了钝剑，在国王的宴会上使用了暴力，从欧丽德西身上抢夺了这一对耳坠。这件事本来就不光彩，也是对国王的不敬。
更何况，欧丽德西是一个伯爵夫人，她并不需要成为女王的情人。奥斯本将她的名字说出来，人们很难会相信，这是欧丽德西这个淑女的阴谋。他们只会认为他在狡辩。
奥斯本心里完全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欧丽德西的圈套。
然而，他含恨咬牙，却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
洛可兰亲王当然没有放过他。亲王向前半步，语气低沉，压得全宴会厅的贵族心跳都慢了半拍。
亲王冰冷地说道：“你是在代表卡拉加朗家族，试探万泽塔王室对下一任亲王的态度吗？”
洛可兰亲王这样说，在场的其他卡拉加朗家族的成员，脸色也微微变了——
是啊，如果奥斯本·卡拉加朗将这样的耳坠戴在身上，而女王对此十分宽容，是否就代表，女王不反对在卡拉加朗家族的青年里挑选下一任亲王？
而奥斯本·卡拉加朗将这样的耳坠戴在身上，是否是在试探露辛达王对下一任亲王的想法？
这样的指控，可远远要比奥斯本·卡拉加朗一个人的错误要严重得多。那也许能够给予女王惩罚、发落卡拉加朗家族的借口。
因此，卡拉加朗家族现任的家主——也是奥斯本·卡拉加朗的父亲——休·卡拉加朗公爵，立刻走了出来，同样单膝跪在洛可兰亲王面前。
老公爵穿着一身深蓝的长袍，眼神深邃，身形沉稳，并没有慌张。
“宽容的亲王殿下，”公爵说，“请允许我为卡拉加朗家族正名——”
公爵说着，目光清晰而平静，“我确信，‘耳坠’这件事，是另外有人在宴会上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