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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较高下

作者:木尧昭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窗棂外,槐树浮动,叶影落在书案周围来回晃动,正义堂上方,赵夫子脊背微弯,此刻正摇头晃脑,扯着冗长的语调,念起手中枯燥无味的经书。


    最后排,榆禾本就未睡饱,耳边又涌进如此催眠的语句,更是昏昏欲睡。


    课间,张鹤风与孟凌舟都转身过来关心他是否身体不适,就连远坐在最前排、斜对角的慕云序都留意到,横穿过整间堂内,前来关怀。


    榆禾:……突然就难以启齿起来。


    要面子的世子只好顺应着话,承认只有些许不适,无需担忧,他缓缓就好。


    待三人散去,他瞪向旁边坏笑着的祁泽,无声暗示他不准道出真相。


    万里无云的午后,前方的教头似是在重复昨日的话,待宣布四散练习时,榆禾全靠倚着白马站稳身形。


    顶着身旁人以为他将要随时就地入睡的担心眼神,终于是熬完骑射课的半个时辰。


    榆禾就差流下欣喜的热泪,困意瞬时九霄云散,眼神都明亮几个阶层,笑着拍拍祁泽肩膀,解脱道:“走走走,昨日还剩半条街没逛呢,我老早就看中一家做凤尾酥的铺子,定要买两份尝尝!”


    祁泽好笑地望着他,挑眉道:“我还以为你定要先回宫睡觉。”


    榆禾噎住,正要好好争辩一番,却瞧见祁泽突变的脸色,也跟着转身望去。


    那头,方绍业正嚣张跋扈地往这走来。


    后头跟着一位步履矫健,身着靛青窄袖袍,手背青筋浅显于麦色皮肤下,面相凌厉,眉尾犹如出鞘利剑,斜飞入鬓,眼眸锐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方绍业道:“这是想公然逃课了?”


    讨人厌的声音打断榆禾极有兴致的端详,他很是不耐烦把视线转回刺眼的脸庞上,无语道:“大胖墩,先前的课前例话,本殿就未见到你人影。”


    方绍业今日许是有备而来,也不在乎他的挑衅,侧身给身旁人行礼,“裴旷兄,此人就是仗势欺人,昨日大闹知味楼,败坏武将门风之辈。”


    嚯,很是能颠倒黑白,搅乱是非,榆禾戳戳祁泽的手臂,也不压着声音,“大胖墩何时这么有文采了?”


    指尖传来的全是祁泽紧绷的肌肉,榆禾疑道:“这还没怎么,别这么剑拔弩张的。”


    祁泽瞪他一眼,随即戒备非常地上前,挡住他大半身影,冷声道:“上舍之人无故不可随意串舍。”


    那厢,方绍业阴险得逞的表情全然掩盖不住,恶声道:“这是练武场,允许各舍之间相互切磋。”


    语毕,站在后面的榆禾双眼放光,来了!这不就是经典桥段,大热帮派之间的一较高下!


    祁泽余光瞥了眼,看榆禾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模样,额角直冒青筋,料到他定是又沉迷那破江湖话本里头,完全忘记自己不会武这件事。


    他咬牙切齿低声道:“你知不知比武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你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


    榆禾道:“干嘛要真打?同窗之间比划两下不就行了?帮主面子不丢才是正经事。”


    自动忽略大胖墩,榆禾看向右边那位高大挺拔之人,肯定道:“那位长得这么好看,定不是魔教中人。”最后半句意有所指的瞄向左边。


    “你少污蔑人!”方绍业狠声道:“今日你得亲自与裴旷兄比试,休要再胡诌八扯,想必世子殿下也不想让自家将军府蒙羞罢?”


    “谁说本世子不比?”榆禾往旁边迈步,昂首道:“自然是帮主与帮主比,小弟与小弟打,你也得跟祁泽比试一番。”


    似是被戳到痛脚,方绍业的声音更加刺耳,怒吼道:“你别以为爷会怕他!今日定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裴旷蹙眉远离几步,被这人吵得很是厌烦,刚来此便知是信了他的邪,早料到就不溜出来透风,听上舍里老头子念经都比这人声音悦耳。


    况且,对面那位乌发如缎,肌白如雪,琥珀眼眸明亮如星河,怎么看怎么乖巧的矜贵小少爷,如何会仗势欺人,更别提其手无缚鸡之力,怎会败坏武将之风。


    此时,他也只是干站着,并不准备出声,如看戏般瞧这位宁远候之子还能如何跳脚。


    谁料,对面金枝玉叶的小公子动作十分灵巧,先一步冲过来,他身旁人想拦却抓了个空。


    对方极有礼貌又具江湖气息地向他抱拳,悄声道了句演演戏,点到为止,随即又给他抛来似是只过两招的眼神示意,抬脚就欲高踢。


    由于丰富览阅武林话本,榆禾对高手间的对招,身形如何,是刻画在脑海里的。


    他筋骨又软,便极为轻松地摆开腿脚,姿态优雅又标准,仿佛从浓墨重彩的画卷中跃出定格一般引人瞩目。


    只可惜,榆禾没练过武,自是下盘不稳,华丽的高抬腿支撑不过一息,便要摔倒,他正要暗使猛劲,不料,对面的人影也疾速上前。


    此处的地势处于斜坡,裴旷立在上方,榆禾处在下位,对方倾身向前本想伸手扶住,他一个反方向的力道扯住人衣袖,双脚却没力气抵住,眼见就要摔倒,连忙松开手。


    天旋地转之间,榆禾只感觉自己腾空一瞬后就被紧搂入怀中,脸颊紧贴在胸膛,后颈被托住,腰间箍着有力的手臂,双腿也被牢牢锁住,没有一处要害暴露在外。


    意外发生在瞬间,砚二砚三眨眼间便现身,控制着力道,以内力化去俯冲劲道,合力接住滚成一团的两人。


    两人离得近,研三不敢轻易挪动,唯恐添新伤,只能等砚四快速检查骨头是否无碍。


    此刻,榆禾只觉得有些眼冒金星,身上倒是没什么不妥,还没有对方双臂交错,紧搂住他的感觉来的强烈。


    定了定神,甫一睁眼,榆禾便瞧见周边围着数不清的人头,俱都不敢上前,又控制不住往这望。


    脸颊霎时羞红,连忙小声喊离他最近的砚四:“我没事我没事,他们再看下去就有大事了!”


    他们自是了解殿下性格,二话不说和那头的祁泽一起清场,看热闹的众人自是不再多停留,片刻功夫就尽数散开,独留方绍业被刚赶到的砚一狠踹昏迷,跪伏在地。


    裴旷似是终于在冲撞中缓过来,松开力道,略微晕眩的眼神又迅速凝神,刚想要检查怀中人情况,这位矜贵殿下就被好几双手一起带离,他连衣摆都没来得及抓住。


    活动着筋骨,裴旷刚想抬身坐起,那位很是精雕玉琢的脸庞又凑近过来,对方蹲在他旁边,很是担忧地开口道:“你没事罢?不要乱动,先让砚四检查一下。”


    对上那双圆润的鹿眼,裴旷天生头一回对自己太过身强体健生出无力感。


    果然,那边传来回话道:“殿下,这位公子无事,一点伤都没落下。”


    闻言,榆禾大松口气,眉眼再度弯如明月,笑着道:“真是太谢谢你啦!裴……”


    他摸摸鼻子,刚刚确实转晕圈,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余光暗示祁泽,怎料对方正在气头上,很是恼火地回瞪他,丝毫没有解围之意。


    “裴旷,非衣裴,旷野的旷。”地上之人已坐起身,一只腿屈起,认真介绍道。


    榆禾笑着点点头,再次向他道谢:“谢谢你裴旷,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稍微蹲久点,榆禾便有些腿麻,刚想开口让砚二扶他起来,裴旷动作极快地起身,轻缓地将他扶起,再半蹲下给他按揉小腿穴位,片刻间酥麻感就消失殆尽。


    “咦,当真不麻了,裴旷你真厉害啊。”榆禾感叹道。


    裴旷背着手,紧张道:“小事,不足挂齿。”


    他正欲再与人多说几句,便听到后方传来冷哼。


    祁泽道:“小爷我给你按过那么多次,怎没得过这等称赞?”


    祁泽已不爽很久,他不过去抓人,榆禾便也就不晓得回来,绕着那谁知是不是用心险恶之辈满脸关切,而且学武之人皮糙肉厚,根本不会有事。


    先前不听劝告,想着一逞帮主之威,结果反倒闹出笑话,榆禾很是不好意思地黏过去,理直气壮道:“不许刺我,我下次肯定不冲动了!”


    还未听到回音,被这边动静惊到的三人也驭马而来,打头的张鹤风很是急切,老远就喊道:“殿下,您没事罢?我们在那边听闻这边有人聚众斗殴,还将路过的世子殿下牵扯进去揍晕了啊?”


    谣言就是这样离谱传开的!榆禾气极,也喊道:“谁在乱说?!为什么不是我把别人打晕!”


    来人跑得很快,气还未喘匀,就上下打量他许久,对方只瞧见灰扑扑的衣袍,并无外伤,便放心下来。


    张鹤风直言道:“恕在下冒昧,殿下这小身板确实……,就连云序兄都能让你一只手。”


    刚疾步赶来的慕云序顿住,抬眼便对上榆禾幽幽看他的目光,解释道:“在下闲暇时帮家父处理案件,大理寺之人理当会些拳脚功夫防身。”


    随即,榆禾又瞄向落在后头的孟凌舟,全然忘记此人生于兵部尚书之家。


    旁边的张鹤风自是注意到,孟凌舟心头一跳,便听人又毫无顾忌地开口道:“凌舟兄确实近身武艺不突出,但他天生神力,能拉三石弓,射艺更是名列前茅,不过我有朝一日,定能更胜一筹。”


    “殿下,鹤风兄他夸大其词了些,顶多两石半罢。”最后赶到的孟凌舟,也将他周身都检查过后,才舒口气。


    只有张鹤风还在纠结,继续争辩道:“怎是我夸大,你上月武考不正是拉开……哎呦,你打我做甚。”


    好好好,全场只有他最弱,榆禾即震撼又无可奈何,这个年岁的武力值是都这样吗?是他们太过超群,还是他太过落后?


    无言以对间,透过三人的空隙,瞧见远处马场边,极为显眼一人,似是刚策马赶来,能看出那气息不稳的起伏身影。


    对方眼神极好,越过众人直接锁定过来,他刚想挥手,那人却不再停留,驭马离去。


    简直是一气呵成,榆禾这下真的要记仇了,景鄔,下次见面你定休矣!


    身后的祁泽许是察觉到他赌气的神情,眼神很是锐利地瞥向三人,安慰道:“这才刚入学呢,以我们世子的天赋,等过段时日,小爷我都要不敌你了。”


    “不用唬我。”榆禾还是头回感到挫败。


    没由来地将梦境中的少君与景鄔分割开,下意识认为那般护他之人怎会每次遇他就躲。


    榆禾郁闷开口道:“经此我已了然,我就不是学武的这块料。”


    “殿下千万别妄自菲薄。”不知何时,裴旷以一己之力挤进四人包围圈,说道:“殿下的姿势很是利落干脆,不过只是未加力道罢,况且同窗间的互相指点,本就不需太过用力。”


    五人俱都围着他大放厥词,榆禾真的有一瞬恍然以为自己当真是武林第一大帮主。


    只是遭逢变故,武艺尽失,而他的小弟们各个都坚信他将在不久后重回巅峰,再度拿下霸主地位。


    这个话本好!改天抓砚五帮他量身定制。


    正飘飘乎梦游武林,一道尖利的内监声量传来,五人立刻便神色恭敬地垂眸,而榆禾则是惊讶地望去,“元禄公公,您怎来了?”


    元禄躬身快步前来,神情也难掩担忧地望看他几番,见并无大碍,立刻给他使眼色:“圣上惊闻世子殿下有恙,速命老奴前来迎世子回宫诊断。”


    榆禾也跟着眨眼,睁着圆溜溜的鹿眼,试探道:“有恙……?”


    元禄快步扶住他,满脸忧心道:“世子殿下您可还好?是眼花还是晕眩?”


    随即瞪向后方两位内侍,“都傻站着做甚?没看世子殿下都站不住了吗?还不快滚过来稳当扶着!”


    话赶话的,榆禾真是有些迷糊,被两位内侍扶着往前走。


    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砚一正立着,地上居然是五花大绑的方绍业,他疑惑地望过去。


    砚一立刻招来砚二看人,自己随着殿下一起走去宫内派来的马车。


    那厢,昏迷在地的方绍业已然清醒,刚惊愕于自己被捆在地,还未来得及恼火,眼前便投下阴冷的身影,汗水直接在后背蔓延。


    “方公子,圣上召见,还请随咱家走一趟。”元禄随手招来两内侍将人拽起带走,也不解绳子。


    转身,路过那五人面前时,元禄神色缓和道:“裴公子也请随咱家来,其余公子自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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