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泽一进流光洞府就迈着八字步来回转悠了两圈，自在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顷刻后，他又转回程曦身边，随便拽来一个小板凳在她窗边坐了下来，掏出一把灵气瓜子就开始嗑。
“钧天主峰就是好啊，我虽然也是亲传，但我洞府的灵气浓度可不如你这儿。”
程曦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cos死尸，歪着脑袋侧头盯他，语调平直，“那你叛出炎天峰，加入我们门下。”
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在洞府中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惊悚，幽幽的声音哀怨而凄惨，眼下的黑眼圈深得比头七还魂的女鬼还吓人。
明泽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也面无表情，“多谢好意。生命很美好，我也很珍惜。”
万千慈最近正愁没新理由继续收拾他呢，难道他疯了吗还送上门去找揍？
程曦艰难地翻了个身，连起身招待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半死不活地无情道，“明师兄，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看看你还活着没。”明泽咧嘴一笑，幸灾乐祸，“不过我现在一看，你的精神面貌还不错啊。”
“你眼睛长脚上了？”程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皮笑肉不笑，“我看上去哪里好了？”
明泽竖起大拇指，铿锵有力地肯定道，“你还活着啊！”
谢谢你嗷。
我竟然不知道我还活着呢。
程曦被他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明泽扑哧一声笑出来，“其实是我感觉到你的境界稳固了，你看你现在灵力充沛得都没原来丑了。”
这位仁兄倒是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的想法。
程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之前的相貌确实连个正常人都不算，这是客观事实，也没必要放心上。
旋即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又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安详模样。
她微微阖目，仰躺在床上，双手叠于腹前，声音沧桑缥缈得仿佛从天际传来，干脆送客。
“师兄再见。”
再见吧师兄我今晚就要去远航。
明泽没憋住笑了一声，懒洋洋道，“好了，不扯别的了。我听万师姐提起你的修炼告一段落，就单纯来看看你。你没事的话我也放心了。”
他啧啧道，“你还真是头倔驴啊，我还真没想到你真的要上第七层。你吃秤砣了？”
程曦气若游丝，上下两片嘴唇都没怎么动过，挤出一句话，礼貌发疯道，“我乐意，你是屁。”
明泽给了她脑袋一个暴栗，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骂人就是没事，那我就走了啊，等你能爬起来再找你聊吧。”
“——等等！”
程曦突然想到了一件十分关键的事，垂死病中惊坐起，垮着一张脸问：“师兄啊，你有什么挣钱的法子吗？”
“你缺钱啊？”明泽大惊失色，怒目圆睁，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芥子袋，然后见她翻了个白眼之后才放松下来嘿嘿一笑。
程曦面露鄙视，雷霆震怒，“我也没说要向你借钱啊喂！而且你这个反应太伤人了吧！”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他咧开大牙，老神在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之情，“想起来了，你打熬体魄用的药液确实珍贵啊。你这么快就没钱了？”
“师尊留下了一些能用的药材，但应该不剩太多了。”程曦苦着一张脸。
现在她用的药液都是由嵇亦鹤拿钧天峰内的库存熬制的，有些药材甚至还找万千慈帮忙才弄到手。
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
等师尊留下的资源耗尽，她总不能再用嵇亦鹤的存货吧。
师兄一个剑修，能维持自己的体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况且他又不是她爹，根本没义务这么做。
她得趁着这段调整的时间想好怎么办。
“嗷对，师伯不在，你作为亲传的优势不大。”明泽了然，“嵇师兄是剑修，自然也不能帮你太多。”
“正常来讲，亲传每次入门都会由师尊赐予修行的宝物的，这都是算在师尊的头上，宗门里不会提供太多的。”
“赚钱的话……咱们宗门内的一些琐碎任务都能赚钱，不过报酬不多，应该不够支撑你修炼的。剩下的许多弟子都是在司事堂接任务赚灵石的，赚的总比那些事多。或者…积少成多也是一种办法。”
程曦若有所思，“可司事堂的任务不都是要下山吗？不到开光期不是不能下山吗？”
“嵇师兄居然没和你说过？”明泽失笑，“我们所说的下山一般是指去世俗界。一般来讲，修士是不允许进入世俗界的，而宗门对我们这些弟子的限制更多。”
经过明泽的讲解，程曦才明白过来。
无一例外，大宗门的修士都是从小入门，等他们进入开光期会耗费一定时间，而那时的新晋弟子的年龄有所增长，又在学堂经过足够的教化，对世俗界没有多余的兴趣了，才会更放心他们进入世俗界。
这在修真界是一件约定俗成的事。
偶尔有散修或世家子弟扰乱秩序，也会由修真界专门的一个机构——仙盟，进行处理。
这也是维持世俗界稳定的一种方法。
“而司事堂会分内外两堂来发布任务，外堂的任务更适合现在的你。”明泽笑盈盈地解释道。
程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又一脸愁容地问道，“师兄，我还有个事儿想咨询一下。”
“什么？”明泽作洗耳恭听状，内心隐隐有些小激动，心想他难道还有让程曦越过嵇亦鹤请教问题的惊人潜质吗。
程曦长叹一声，满面愁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郑重开口，“……咱们宗门里有没有成衣店啊？或者布庄什么的？”
明泽在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没想到程曦居然会问这种朴实无华的问题。
后者也满脸心酸。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先打败自己荷包的是——她又没有衣服穿了。
程曦经过堪比长征般的艰难险阻，对自己的外表要求已经处于放飞自我的边缘，只要不让她裸奔，多难看的衣服她都敢穿出去。
然而现实十分残酷，她现在除了一套留着充场面的宗服（主要也是因为宗服抗造才保留下来），以及她身上的这套唯一还完整的衣裙，其它几件万千慈送她的衣裳无一不成了破布条子。
每次程曦被嵇亦鹤拖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很狼狈了。而且她大多数情况都在昏迷，他又不能每次都叫万千慈来，嵇亦鹤只能直接用宽大的衣服罩着她的身体抱她回峰，再把她放进药液中。
因此她还毁了几件嵇亦鹤的外袍。
程曦发出一声壮烈哀嚎：做体修真的太费衣服了啊——！
她本来想问嵇亦鹤的。
但在她不闯塔的日子里，嵇亦鹤会抓紧时间闭关修行，她的身体恢复过来后又不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平日照看她的修炼已经够麻烦他了。
若换作自己，她可做不到天天跑到太虚塔捞同门，更别提为其熬药护法了。
明泽叹道，“司生堂倒是有做法袍的营生，但除了宗服免费之外其余都价格不菲，你应该是承受不起。你若想要普通的衣裙的话，得出宗门去附近的市集买。”
程曦又露出茫然的表情，明泽早有预料，这回不等她问便又开口悉心解释。
“修真界的市集相当于世俗界的城池集市，规模有大有小，越大越出名的市集就越繁华。不管是修行相关，还是日常生活所需，只要你灵石足够，几乎可以在其中买到你想要的一切。”
“离宗门最近的市集也是天机宫名下的资产，规模不小，咱们宗门的弟子平日里也都会去转转，也招待九州域各地的修士。你可以去那儿买东西。”
程曦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就准备无情赶客了。
然而此时的明泽眼珠子一转，突然贼兮兮地凑近说道，“师妹，你是想去市集看看吗？”
程曦眯起双目，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在说：“不然呢？”
明泽毫不介意，拍着胸脯道：“不如让师兄我来带你去体验一把挥金如土的快乐吧。况且这是师妹头一次出宗门，不紧张吗？”
“难道是你付钱吗还挥金如土？”程曦精准吐槽。
“还有，”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毫不留情地戳穿谎言，“你想躲万师姐的话可以直说。”
而且她一个从陵州一路闯过来的人，又不是真的十四岁天真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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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紧张害怕的余地，不都是硬着头皮冲上来的吗？
“少胡说，我与大师姐明明情比金坚牢如磐石。”明泽笑眯眯，“明日巳时我来接你出门，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明泽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程曦腹诽：明明大师姐想活生生打死你居然还情比金坚呢，而且你这成语用得秦长老都得感动得哭出声。
不过她本来也没想拒绝他的提议，好歹明泽的修为还可以，跟他出门的话安全也有保障。
当然她的首选对象还是自家师兄。
不过自从嵇亦鹤两周前把她捞出来，他就闭关了。程曦连知会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程曦收起思绪，内心微叹。
这段时间她忙着修炼，被折磨得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但过得其实十分平静，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系统这一回事了。
自从上次启智堂后，她再也没触发过一个任务，也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面临什么。
这破系统跟死了一样，自己的主线任务一如既往地没有进展，而且平时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
要是一直如此便罢，就怕系统突然有天抽风，又给她扔下一个惊天大雷。
她已经查明系统给她那瓶牵机佛陀是个什么东西了。
牵机是马钱子这种药材制成的毒药，其服用后腹中剧痛，致头足相就如牵机状而命名。牵机佛陀就是在这基础上辅以各种毒草炼制而成，所谓“佛陀一笑，牵机断肠”，少有人能从其手中夺回生机。
这玩意就是个十分珍贵的毒药。
程曦腹诽。
这世间是有佛修存在的，位于遥遥东境的万佛寺便是以佛修为主的宗派，更是修真界的五大宗门之一。
这牵机佛陀之名多少是有些污蔑他们的信仰了。
不过这一念头仅在她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后就出去了。
她打开看过，晶莹剔透的液体只有一小玉瓶的量。
如果把握好用量是不致命的，中毒者轻则腹泻头痛，重则嘴歪眼斜，一说话就全身痉挛。而重者才会不幸殒命。
她都怕系统这疯批东西突然让她给别人下毒。
不然这玩意总不能是系统怕她死得太慢给她自己准备的吧。
程曦心累。
谁家好人的系统任务奖励是瓶毒药啊。
不过她就算如此腹诽也半分没有避如蛇蝎，反而翻遍了古籍，终于初步掌握了下毒的用量与手段，最近更是开始研读各种歪门邪道，为之后可能的状况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中间她还不得已研究起各类毒虫奇兽，硬生生让本来害怕虫子的自己逐渐脱敏。
她甚至想为此去和越宸套套近乎，请他多指教一番。
程曦满腹心事，怔愣间，她抬起自己的手，紧连着手腕处的上方，是一道十分熟悉的伤痕。
这是她当年尚幼时从学校二楼掉下来的时候划伤的，现在因为灵气的蕴养，痕迹已经淡了许多。
再加上她最近总在水里泡着，皮肤似乎都泡白了。然而如此她的修为境界也没有太大的进展，顶天是根基更加稳固了。
嵇亦鹤劝慰她勿要着急，然而平时接触的人的实力都比她强许多，她平时都是挨揍的命，更不清楚此时她到底有多少实力，心里终归是没底。
她的任务仿佛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静静等待着落下夺取她性命的那一刻到来，强烈的焦虑之情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黑暗的漩涡中，她觉得自己快被吞没了。
程曦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的空气让其化作一片白雾。她的拳头紧了又松，再度摆出了修行的姿势。
就算没有心法辅助，她能吸纳的灵气极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如此也能缓解她心中的忐忑不安。
等她退出修炼状态时，已经一整夜过去。
她出洞府后翻身跃到嵇亦鹤的洞府禁制之外，半晌见里头没有丝毫动静，明白他还未出关，只能提笔留了张纸条，告知了自己今日的去向，防止他若有事却找不到自己。
旭日已然升起，和煦的阳光垂落下来，浓雾悄然翻滚而来，云蒸霞蔚，极为壮观。
下面适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呼唤声，“程曦——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