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这几个字之后，程曦的脸色彻底僵硬了下来，旋即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姬丹卿敏锐地察觉到程曦一瞬变幻的脸色，收起惯有的笑容，语气转冷，“你似乎很不情愿啊？”
她原本心想如此一来林伯也不会说些什么，心情开始转好，此刻的态度又堕入冰点。
“……不。”程曦笑得比哭还难看，暗叫不好。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恨自己表情管理的功夫不到家。
她硬着头皮否认，挤出几个字，“……是我的荣幸。”
男童托着下巴，挑眉看向她，眼神是出乎意料的漠然，他始终未说什么，却给每个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是吗？”姬丹卿一挑眉，清丽的面容却暗含冷意。
她似乎轻易看穿了程曦的遮掩，不满道，“我南谯姬家为永州第一世家，家中有尊者坐镇，甚至在整个九州域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而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如今我好心赏赐，自然是你的荣幸。”
程曦咬着牙，连连道歉，谄笑的模样极为熟练，“是。多谢小姐恩典，我这就吃。”
说着，她便要去拿桌子上的碗筷，却被姬丹卿一筷子打到了手上。她暗自叫痛，手上立马红肿一片，却丝毫不敢动。
“等等。”姬丹卿若无其事，从怀里抽出一道方巾，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慵懒道，“刚刚我心情好，现在我心情不好了。
“看你这副模样便知道是个下贱货色。虽说这菜宛若猪狗之食，但也不是你能吃的。不过本小姐看你瘦的可怜，再加上刚刚你说对我族心存仰慕，我便给你一个恩典。”
她冷笑着又说：“你要想吃这一桌子饭，便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
“旁人想入我眼都难，更别提向我磕头谢恩了。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呀。”她眸光锐利，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如何啊？”
格外冷漠刺耳的言语几乎如刀割一般扎入程曦的心脏中。
她本低眉顺眼地立在桌前，听清此话，猛地抬头，正好撞进了对方如琉璃般的彩瞳之中，这其中的笑意却令人遍体生寒。
“小姐说得对！程曦，你还不赶快磕头谢赏！”
不知道是谁突然附和地喊了一句。
欸？
程曦下意识找到了喊话的人，正是商队里的掌事。
他的面皮抽搐，尖声喊道，“你快跪下谢恩！这可是莫大的尊赏啊！”
她皱起眉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了一会才理解了一下他的话，随后格外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这瘦高的中年人。
……什么？
“你还发呆什么？！”
就在程曦愣神之际，管事早已经对姬丹卿跪了下来，谄媚地笑，“小姐，我家这孩子不懂事，我这就让她给您磕头。“
而就在此时，众人也终于反映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也跟着跪了下来。整个客栈似乎都陷入了一种骚动中，“掌事说得对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声音让大姐的身躯从僵直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拉着程曦，想让她也跪下。
大姐的力气不小，可程曦的身躯却没有动。
她有些恍惚。
现实的遭遇让程曦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这里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了。
耳中的声音嘈杂，程曦的身躯僵直，愣愣地转过头，眼前的妇人熟悉而陌生，她又下意识地去观察女童的反应。
……为什么大家这么轻易地就跪了下来？这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偌大的堂厅之中，姬丹卿在跪了一片的人群中显得更加高高在上，她笑得奇怪，好整以暇地望着程曦，神色不屑而轻视。
男童像是看个乐子一样，一言不发。
怎么办？
程曦眼前发黑，如坠冰窖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旁边的大姐的神情慌张得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恐惧得瞳孔不断缩小。
难道真要跪吗？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助感。
程曦的表情完全凝固了下来，她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她只感觉到自己的眼圈在发热，却仍然一动不动地与女童对视。
她甚至还在笑。
这里是修真界。
她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里了。
程曦有些窒息。
眼前、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让她屈服、跪下、磕头。
这里已经不一样了。
哪怕程曦在面对她的父母时，她都不曾下跪磕头。
——凭什么让她跪下道歉？
这帮人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拳头紧握，手掌发出骨骼的摩擦响动，心中的怒火与屈辱从未像今日一般剧烈过。
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刻，她第一次真切地有了离开前世的概念，全新地认识了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
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她告诉自己。
她向来没脸没皮，跪一下而已，而且说不定现在磕头认错还来得及，这对兄妹似乎对楼上那老人言听计从，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她相信自己总有办法躲过去的。
可她的腿像是被打了钢针，弯都弯不下去。
程曦迟迟未有动作，大堂的气氛完全凝固了。
就在气氛已经达到了冰点之时，那女童的表情愈发阴冷，此刻，一个讨好的声音慢慢响起，“姬小姐……”
凝重的氛围被打破。
“呼……”
程曦低下了头，似乎清醒了过来，理智回笼，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姬丹卿似乎有些不满，转头刚要开口喝斥，然后脸色顿时一变。
来人正是那黑瘦男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故作憨厚地说：“我也有些饿了，师傅就让我下来找你们。不如姬小姐行行好，别把这桌饭菜给这人了，赏给我可行？”
姬丹卿差点被他气笑了，然后条件反射地与兄长对视，见兄长神情凝重，心下有了计较，面色变得挣扎，格外心气不顺。
今日怎么干什么都没个顺心！
若不是林伯……！
男童在一旁轻声安慰她，忧心地望着她，“妹妹息怒，无需与他们这种货色计较什么，小心气坏了自己。”
姬丹卿咬牙切齿，捏紧秀拳，狠狠地用眼神剐了男孩和程曦一眼，从鼻腔里憋出一个字，“好！”
话音未落，她撩起裙摆，气冲冲地起身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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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走去，像是有什么东西脏了眼睛。
男童瞥了他们几眼，冷哼了一声，也跟着离去。
大堂中的众人纷纷松一口气，谴责似的看着程曦，仿佛她就是罪魁祸首一般。而一旁的大姐避如蛇蝎一般地松开了她的袖子。
商队掌事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白得吓人颤抖着手指，活像得了帕金森，提起一口气冲到程曦面前，大掌狠狠地落到了她的脸上。
“啪！”
程曦一时没回神，被打了个正着，清脆狠辣的耳光打得她眼前发花，甚至险些没站住。
紧接着，管事恶狠狠的声音响起，“你马上给我滚！别在我们队里待着了！真是丧门星！”
旁边的大姐也像看瘟神一般看着她，眼神惊惧，身子立马蜷缩起来，和她拉开了距离。
其他人的指责声音愈发大，像是这样就能讨好楼上的贵人一样。
程曦立在原地，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没再说话。
那男童自顾自地在桌子旁坐下，反而冲她笑了笑。
……
冰凉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满是灰尘的土地上，凉得程曦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发冷。
她缩在柴房的角落，试图找到一点暖意，慢慢脱下自己的布鞋，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自己满脚的血渍，又开始发呆。
出门在外，一切都难。
程曦想了想，这四个月以来她也就好好洗过两次澡，还是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姐心疼她，悄悄领她出队伍到一旁擦了擦身子。
这么久以来，她臭得自己都习惯了。
程曦吸了吸鼻子，苦中作乐地想，她这日子过得赶上红军万里长征了，这坚持不懈的精神说出去谁都得为她竖起大拇指，她可真不愧是龙的传人。
路上听队伍里的人说，今年雨季极长，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往常最慢三个多月也到永州地界了。
如此一来，商队储备的物资就紧缺了不少，她饿得实在不行了也只有半块类似于窝窝头的东西，都好久没吃过饱饭了。
她摸着自己干瘪的肚子，肚子里如雷声鸣动，半晌后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早知道就该趁早把那两人的饭拿来吃，也不至于有后来的事。
要脸有什么用啊。
她现在还没从客栈离去。
风波一过，天已经彻底黑了，夜路难走，她只好去求掌柜留她一晚，明早再走。
掌柜脸上写满了为难，见她不断恳求，最后还是心软地叹了一口气，偷着带她来了柴房，千叮咛万嘱咐她天一亮就得走。
“咚咚。”
程曦正思索着接下来的路途，就听见柴房的木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一愣，连忙穿上布鞋，警惕地躲在柴垛后面，没敢出声。
“……是我。”
门外的人等了半晌，似乎明白她在顾虑什么，突然出声，声音有些耳熟。
她一怔。
是那黑瘦的男孩。
程曦的嘴唇干涩，脑子飞速地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腰的剔骨刀。
良久之后，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嗓音沙哑，“……是你啊，直接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