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珠一下面上失了颜色，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不住往后退：“许潇，你疯了……”
许潇淡淡收回视线：“姑奶奶，雨天路滑，您老人家还是不要乱走，更不要随便将东西带回家中。若是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她越过许珠，路过时弯下身子，轻声若死神低吟：“汪玉儿，是个好名字。如珠似玉，姑奶奶一定很疼爱那个孩子。”
下山比上山难，许潇放缓了脚步，哼着无名的曲谣，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听来的。
或许是觉得好听就记住了，又或是那个叫阿秀的女人，曾无数次抚着她轻轻哼唱。
于是，她在这个分外悲凉的秋天，终于想起来了母亲。
后面没发生什么大事，日子也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
许潇喜欢盘腿坐在窗边，看书、闻风、听雨……
向上面呈递的申请终于下来了，陈南和徐习在忙着收拾回去的行礼。
布兰科没有走，甚至这些时日他自觉成了许潇的私人医生，时刻提醒她少碰烟。
不过众人还是喊他“师兄”，被他们带着，许潇也偶尔喊他一声师兄。
就如眼下，许潇刚打开烟盒，布兰科的手就探了过来，虚虚地挡在烟盒上。
师兄一脸的不赞同，还带着些害怕：“许！”
哪怕害怕，他也没有收手。
许潇懒懒地掀起单薄的眼皮，右手搭在腰间：“你猜我带枪没有？”
这话一出，师兄迅速收了手，同手同脚从窗边走过去。
房内，陈南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阿潇姐，那天你怎么吓他的？”
外国佬胆子大得很，时不时就撺掇他们将许潇送出国。就算在许潇面前，也会很正经地告诉她——你有病，必须治。
那话还没说几天，师兄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也不劝他们谨慎行事，甚至见到许潇都主动远离。
几人都清楚定是许潇做了什么，但他们都没有问。
毕竟，外国佬是真的话密。关键有些话不会说，偏要拽他那二流的中文。
让他说英语？他又只会整天“oh”，要么就是极其夸张的面部表情。
许潇低头想了想，抬头：“可能是因为我找他切磋？”
陈南愣了一下，噗的笑出声。
华夏功夫，天下无双。那对外国人来说确实是很大的威胁了。
收拾行李很快，毕竟只有三个人的。徐习和方回不打算回京市。
徐习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想了一下，还是想留在这里。其实，陈连长对我还不错。”
方回不用说，他回来就是为了陈北。他是要跟着陈北走的。
原本担心许潇，他还有会顾虑。如师兄来了，比起他这个门外汉，师兄更加有用些。
许潇对此也没反驳，他们想回就回，那是他们的自由。
可师兄跟着她们一起走，她是没料到的。
她扫了眼明显不自在的师兄：“你真要跟我走？”
那语气，好似在问师兄真的不怕死。
“…………”
师兄咧嘴笑：“许，我治好你就回去。”
有些病啊，治容易可治好难。许潇的情况属于后者。
师兄觉得她精神不正常，可方回三人坚持她就是被催眠影响了。师兄也承认有催眠的影响在，但他更坚信这是许潇自己的毛病。
可到底是什么毛病，他还要研究研究。
他这算是为科学献身，哪怕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也在所不惜。
师兄常常为此感到骄傲，于是他时常忘了害怕，主动靠近许潇，然后又被吓跑。
此刻他又有了信心：“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安全护送两位女士。”
徐习欲言又止，还是讲话咽了下去。
方回则是习惯了，他朝陈南招手，低声嘱咐了几句。
三人提着东西离开。他们必须走到县城，这样才能打车。
到了县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他们离开得晚，拖到下午才出发。
师兄很绅士地主动安排房间，许潇和陈南买了食物也不见他回来，这才问着找到被拦在外面的高大个儿。
高大个儿神情激动，指着那个拦着自己的人。
拦她的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她侧着耳朵想要听清楚客人的话，可叽里咕噜一长串，她实在不懂。
她轻声提醒：“先生。我很抱歉……”
许潇看不过去，将东西搁在地上，快速走过去，将高大个儿拉到身后。
眼里还带着些嫌弃。
看到一个年轻女生过来，两肩旁随意垂着两条麻花辫，服务员露出一丝怯怯的笑意：“您好，请问你们是一起的吗？”
许潇拧着眉，轻声叹气，才回答：“是。”
三言两语，房间就定了下来。
临走前，服务员又感谢许潇：“真是谢谢您。”
带着师兄回去的坏处已经可见一斑，未免麻烦多起来，许潇打消了在县城多待上些时日的计划。
不过还是待了几日。许潇带着陈南到处玩，白天就出去游船、玩水，晚上沿着堤岸边缓缓走。
县城靠南，有一条河流缓缓流淌。九月的桂花零散开了几多，风一吹，香味直逼人的鼻腔。
并不闷人，反而因为少，更加的恬淡。
等到离开县城，他们的行礼又多了些，是给陈父陈母带的当地特产——晒干了的各种蘑菇，还有些保存时间较长的米糕。
师兄很激动，这几日他一直憋在房间。
许潇一句话刺激到了他，她说：“你真的能治好我？”
师兄在房间整日研究，等他叫唤着自己能治好时，他们又该北上了。
接下来的路途就是做绿皮火车，一上了火车，师兄拉着陈南坐在一边学中文。
经过之前被拦截的事，他决心必须学会。他之前学了个皮毛，但跟人交流还是不够。
他听方回说过，京市人很多，他作为医生，若是学了这里的语言，还可以多治疗一些病人。
陈南对他的宏图表示沉默，她沉默地教，师兄激动地学。
只有许潇嗤笑了声，笑完后她又埋头看自己的书。
她一笑，师兄学得更加有干劲，抓着陈南教自己。
许潇逐渐品出些规律，一旦师兄阻止她抽烟或是劝她不要讳疾忌医，她就盯着师兄那专门学习的本子笑。
从前用来记录的本子，师兄在上面写满了各种用于，包括问候、疑惑、还有表达关心的。
她一看，师兄学得愈发有劲，仿佛跟许潇杠上了一般。
路途再远也有到站的时候，过了几天，他们终于到了京市。
陈母早早地守在火车外，一见到许潇和陈南，她就忍不住抹泪。
陈母是位老师，教国学的，因而她身上有一股亲切的气质。师兄一见到她，自然而然地吟出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漂亮的女士，您好。”
比起说话自带一股渣子味儿更可怕的是，他进化成了古风小生，还是胡乱瞎用典故的古风小生。
哪怕是陈母，也忍不住沉默了一瞬，没有接住年轻人真诚的眼神。
方回和师兄的老师在京市也有自己的房子，师兄便没有跟她们回去，他将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递给陈南：“陈，有事到这里找我就好。”
陈南不耐烦地胡乱应了一声，她只想将师兄赶走。毕竟，这个古风小生的进化，还有她的一份力。
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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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陈南是过于焦虑了，陈母没有看出来，她怜爱地牵着两个女儿，柔声问她们在乡下的情况。
三人一面一说，一面坐上汽车。
京市变了模样，繁华了许多，可也忙碌得很。陈父直到很晚才回家。
他洗了手，这才坐到客厅关心两个女儿：“赶路累不累？”
陈父从前也是待在军队的，后来身体不行，就从前线退了下来，现在主要是做一些文字工作。
如今看起来，还多些儒雅。
陈南抿唇笑：“当然没问题了！我们可是很努力地在学习。”
许潇跟着点头：“您放心。”
“吃饭吧。”陈母端着饭出来。
许潇和陈南急忙站起来，陈父突然说话：“阿潇。”
陈南疑惑地回头：“爹，你喊阿潇姐做什么？”
陈父：“还不去帮你母亲！”
陈南撇撇嘴，小声嘀咕：“那你怎么不去……真是的。”
在两个女儿面前，陈父一直是严慈相济，有时候慈爱居多。这也就导致，陈南更怕自己那个当老师的母亲。
父亲常年在外，家中全靠母亲做主。
陈父又要说话，陈南的声音更大了些：“妈，爹说他不吃。”
陈母板着脸走出来：“他不吃？”
许潇仰头回应：“是我有事要问干爹。”她转头：“干爹，吃了饭您再说吧。”
陈母依旧板着脸。陈南则是乖顺地坐在一旁，朝许潇招手：“阿潇姐，快来，阿姨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
陈母和陈父要忙着工作，他们一般是在单位里吃饭，偶尔才会在家里吃，就算是家里吃，那也是阿姨做饭。
许潇到陈家多年，也很少见陈母下厨。但她听陈南说过，陈母做饭就跟制作什么秘密武器一般，不能吃，但很危险。
煮饭的阿姨在陈家待了很多年，知道许潇和陈南要回来，她特意买了许多菜。
晚饭是三菜一汤，许潇面前还多了一碗乌黑的汤药。
阿姨端出来时，心疼地看着两个女孩子：“两位小姐都瘦了。”
陈母跟着感慨：“是啊，不过历练也是好事。”她接过汤药，放到许潇面前：“赵阿姨，你今天早些回去吧。”
赵阿姨并不住在陈家，她每天只需要做两顿饭，空闲时间很多。此刻听到主人让自己早些下班，她更是高兴得很：“哎好，那明早我过来做饭吗？”
陈父陈母早饭一般是出去吃，免得麻烦。
如今两个孩子回来，难免要考虑这些。
赵阿姨询问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麻烦，反而她觉得欢喜。陈家给她的工钱很高，只是做两顿饭，她实在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陈母顿了顿：“这个要看这两个小家伙。”
赵阿姨点头，跟着看向陈南和许潇。许潇捏着鼻子，一口饮尽放凉的汤药，皱着捏了颗桌上放着的蜜饯。
陈南很开心地摇头：“赵阿姨，不用啦。我已经学会做饭了，早上我做我两的早饭就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最近许潇很嗜睡。她的起床气很重，只有陈南能唤她。
在知青点，徐习和方回他们早上都只能绕着走。生怕一点小动静，就将许潇吵醒了。
陈南担心，那时候阿姨会吵醒许潇。
赵阿姨又是高兴又是遗憾：“南南小姐都会做饭了。果然到下面去还是有用的。”
她心中对陈父陈母的敬佩更多了些。知识分子对孩子的培养，更看重未来的可能性。
“那我先回去了。”主人正在吃饭，她一直站着也不像话。
陈母点点头，站起身目送赵阿姨离开。
直到关门声传来，陈父才开始动筷，筷子碰撞的声音低低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