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收到江慎薨逝的消息后，秦守忠和秦守良兄弟二人便去了江府，令他们震惊的是，袁望竟然到的比他们还快。
袁家什么时候和江家这么好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得出一个结论。
二人吊唁后，江暮合走了过来。
秦守忠看着江暮合，唉叹一声：“节哀。”
江暮合垂眸，“丈人，秦学士，下官还有要事要忙，先行一步。”
秦守良立刻回道：“同之请便。”
又有小厮带二人去一旁休息。
“兄长。”秦守良眉间凝着淡淡忧愁。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怕只怕，江家与秦家的婚事……”
秦守忠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柔嘉年纪尚小，我还舍不得。江侍郎不过是守孝一年，柔嘉等他一年又何妨？”
秦守良知道兄长没有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又道：“我是怕，江家会悔婚。”
秦守忠讶然，“聘书已下，他江家岂是那种不讲信义之家？”
秦守良轻叹一声，“江暮合与那向家的婚事不也作罢了？”
“那是因为向家自己不端，怎么好怪江家悔婚？”秦守良明显不赞同弟弟的看法。
秦守良连连摇头，他这个兄长一点都不了解江暮合！他又不能把话说明，只得道：“兄长，我们日后还是小心为事最好。”
“小心为事？”秦守忠疑惑地看了一眼秦守良，“你莫不是背着我做了有损秦家之事？”
秦守良立刻摇头，“小弟岂敢，兄长哪里的话？”
秦守忠这才咂出秦守良的言外之意，不甚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何事瞒我？”
秦守良眼睛滴溜转着，“小弟哪有什么事瞒着兄长？小弟一心想的都是江家与秦家的婚事，甥女对此事颇为上心，小弟只是心疼甥女，也盼着她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秦守忠并没有讲话，如他所言，他对柔嘉是颇为疼爱。
“既如此，我便去问江同之。”
秦守良心下犹豫，却没说话也没有阻拦。
秦守忠叫住一个小厮，“江侍郎在何处？”
“有贵客来访，郎君前去会客了。”
“贵客？”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没想到会是那个贵客。秦守良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大双眼，“你们郎君去了何处面见贵客？”
小厮摇摇头，“这个小人不知。”
秦守忠好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如此，你先去忙吧。”
小厮走后，秦守忠还未问出口，秦守良便道：“兄长，大事不妙了！”
“何事这般慌张？”秦守忠摇摇头，这弟弟愈发不稳重了。
秦守良却不知如何说，只是拉着秦守忠，“兄长与我前去便知。”
江暮合的书房。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一入室内，赵曦便摘了帷帽，“免礼。”
“谢殿下。”
赵曦看着江暮合，一身麻制齐衰服，头戴白麻孝帽，腰上系着麻绳，更衬得他肤胜雪白，气质清冷。
她不由想起二人初见之时，那时朝堂遍布风雨，几经飘摇，若是没有他出手相助，眼下的大宴又不知道是和境地。思及此，赵曦轻叹一声，“还请江侍郎保重身体。”
江暮合的脸一如平日那般没有什么表情，嘴唇微抿。漆黑如墨的眸子，透着淡淡冷意。
“多谢公主记挂。”不知是不是赵曦的错觉，只觉得他今日的声音比平日还要冷冽。
赵曦知他难过，却想不出来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
节哀吗？
纵然是客气之语，但却无用，且听得多了，便也烦了。
她只知道现在的他很痛苦，很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让他的心不那么痛。就像父皇死的时候，她的天真的塌了下来。起初还好，外部飘摇，她还要忙着生存。一切落地之后，午夜梦回之间，她才真正意识到，此生再听不到阿父喊她“曦儿”了。
以前日日相见的人，如今在梦中相见都是奢求。
阿父没有一次入梦来。
赵曦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江暮合见赵曦情绪微动，张了口，“公主为何这番打扮？”
赵曦穿着侍女的衣服。
赵曦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直言：“本宫是溜出来的，怎么，侍郎可要告发我？”
江暮合低头敛目，“微臣不敢。”
二人谁也没提她为什么要来。
一个没问，一个没说。
赵曦很想谢谢他上一次安慰自己，搜肠刮肚也没想到，他上次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她心情变好。
眼下她也不知说什么才会让他开心。
赵曦看向江暮合，一袭孝服的他，气质更显疏离。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
赵曦突然觉得自己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在听到江慎死后，她下意识在想，他会有多难过。她知他内敛，但是有的时候她甚至希望他能外显一点，这样难过也能消减几分。
至于她为何要来，大概还是不舍罢。
不舍他心中难受。
“江侍郎定有要事要忙，江公乃是不世之臣。本宫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然本宫不便露面，还望江侍郎代本宫行一礼。”赵曦笑笑，眼眸坚定，，虽然是侍女打扮，言谈举止却带着大长公主独有的气场。
江暮合拱手。
赵曦站了起来，“如此，江侍郎忙便是了，不必相送。”
江暮合却向前一步，一双冷如墨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赵曦：“可否耽误殿下片刻？”
赵曦却没有动，点点头。
“想来公主也听了江家之事。”他的声音带着阴雨来临前的沉闷，不似往日那般清冽。
赵曦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家的丑闻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可不过一日，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接踵而至——江家家主薨逝了。
“此事，江侍郎并无过错。”坊间的传言她也听了，竟然会有人说是江暮合气死的江慎。赵曦不懂，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所有苦痛偏偏都留给了他。
这下轮到江暮合讶然，“公主为何这般说？”
“人各有命，江公……”赵曦的话还未说完，江暮合便打断了她。
“可我说，坊间的传言若是真的呢？”江暮合眸光凌厉幽深，比平日更要冰冷，他丝毫不给赵曦喘息的机会，向前走了一步，“殿下可还会说出，臣并无过错的话？”
这样咄咄逼人几近失态的江暮合，赵曦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曦眉心蹙了蹙，过了良久，她才回答，声音透着从前从未有过的冷意，“心不使焉，则黑白在前而目不见，擂鼓在侧而耳不闻。”
赵曦也向前走了一步，二人之间只有两拳的距离，她微微仰着头，眼神却比平时更加幽深，眸子依然闪着光，“这还是侍郎教我的，侍郎忘了不成？”
他分明说着僭越的话，可赵曦听完却并未失态，声音比平日更是淡定平静。
“那殿下呢，殿下怎么想？”江暮合又追问道。
“本宫当真是失望！”赵曦看着江暮合如墨的眸子，一字一顿说道。
“下官果真让殿下失望了吗？”江暮合轻呵一声，带着自嘲。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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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便说过不是最后一次让她失望的话。
“是，本宫认识的江侍郎，可不是那种会困于他人评价中的愚人！”赵曦轻掀了一下眼皮，漠然地看着江暮合，她虽然在仰着头，但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臣服之心来。
“人各有命，江侍郎非要将过失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吗？”
“包括……”赵曦没有往下说，一双葡萄眼凝视着江暮合，凝结了千言万语。
赵曦最终还是没有将那话说出口。
“时辰不早，本宫要走了。”赵曦说着便抬起脚。
江暮合却拉住了赵曦。
赵曦震惊地看着他握在自己左腕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如白瓷般好看，“江侍郎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微臣僭越了。”江暮合漆黑的眸子熠着光，声音比方才还要清冷，“微臣曾经和殿下说过，会让殿下失望，那代表不是最后一次失望。”
“微臣僭越，也代表不是最后一次。”
此话更是无礼！
赵曦眉头轻蹙，隐隐发怒，“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同谁说话？”
“昭阳长公主殿下。”
这还是江暮合第一次这般称呼赵曦。
江暮合放开手，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永远是臣的君主。”
江暮合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冷傲孤清却盛气逼人。
“可臣并不只想让殿下做自己的君主。”
*
秦守良带着秦守忠在江府里辗转多个地方才寻到了江暮合。
秦守忠对秦守良这般失礼的行为颇为不满。
秦守良没有忍住，直接问：“同之方才接待的是哪位贵人？”
江暮合未答秦守良的话，直接看向了秦守忠，“丈人，本官与令爱的婚事便作罢吧。”
秦守忠皱着眉，震惊地看着江暮合，还未说话秦守良便张了嘴，“江侍郎方才见的人，莫不是长公主殿下吧？”
秦守忠将秦守良扒拉到身后，“到底为何？你二人聘书已下，怎可做出这等违背信义之事！你江家百年世家，便教养出你这样的子弟吗？”
“此事是下官之失，是本官愧对令爱，愧对秦家。”
秦守忠看了几眼江暮合，他实在看好他，相信他，相信江家，突然听到他这番话，他心中虽然震惊，却还是保持理智，问道：“为何？”见他不答话，秦守忠破了音，“难不成真是因为公主？”秦守忠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秦守良。
江暮合答非所问，“本官心有所属。”
“定是因为公主！”秦守良抢着张了嘴。
“污蔑君主，秦学士怎么不掂量一下自己项上长了几个脑袋？”江暮合轻斥。
这一句话彻底惹怒秦守良，大声道：“江同之，你不要太过分了！”
秦守忠却拦住了弟弟，“我兄弟二人叨扰许久，便不打扰江侍郎了。”
秦守忠方要离去。
身后又传来江暮合的声音，“待得祖父丧礼结束后，本官便亲自去贵府致歉。”
秦守忠冷哼一声，没有停下脚步。
江暮合目送二人离去。
才出了江府大门，秦守良忍不住埋怨，“大哥，你方才为什么要拦住我？我还是太给他脸了，这人就是欠骂，不骂两句难消小弟心头之恨呐！”
“骂他做甚？”
秦守良不解。
“江秦两家可是正经请过媒人的，他江暮合说退婚，婚便退吗？”
秦守忠冷笑一声，“回府，我们还要为柔嘉操持婚事。”
这婚事，岂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既然他诚心不让秦家安生，那他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