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场春雨,廊外的石榴树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唧唧”叫的鸟雀停在树梢,伸出爪子挠着自己的痒。
江暮合立在廊下,目光随着水滴向下,滴落在漆黑的青石板上。
“吱呀。”
听到开门声,江暮合转过身。
郎中朝他点头是做招呼,江暮合亦颔首。
“郎君,家主有请。”江玖做出“请”的姿势。
江暮合轻轻抚平原本就平整的袖口,踏了进去。
“祖父可还安好?”
江慎躺在床上,合目养神,并没有答话。
江暮合只好立在一旁候着。
过了许久,江玖才回来。
“回家主,秦学士已到。”
江暮合闻言惊恐地抬起头,“祖父,不可!”
江慎冷哼一声,吩咐道:“扶我到榻上去。”
江暮合方要抬脚,江玖连忙拦了,“还是让小人来吧。”
江暮合兀自立在一旁,宽袖之下,双手攥拳,指甲险些嵌入掌心。
秦守良进门,见江慎不似平常一样坐在案前,而是靠在榻边,心下存疑。走近才看见江慎嘴唇发白,好似病了一场,笑眯眯道:“晚辈给丈人请安。”
江慎也笑了一下,“秦学士不必客气,江玖,看茶。”
秦守良接过茶,抿了一口才发现,这竟然是新上的双井茶。秦守良眼睛一亮,此茶产量甚少,江慎用这茶招待自己,可谓诚意十足。
江慎笑意更深,“不瞒秦学士,今日请你来,乃是有要事相求。”
秦守良闻言大喜,悄悄地看了一眼江暮合,“可是喜事?”
江慎点点头。
“如此,乃是我们两家天大的喜事啊。”秦守良惊喜道。
“祖父……”江暮合方要说话便被江玖拦住了。
江慎未理会江暮合,直言:“不瞒秦学士,老夫尚有些家事未处理,今日请秦学士来,便是想托秦学士向秦府提亲。这……”江慎话音方落,江玖便端来一个托盘,盘中恰好摆着一銙双井茶,“秦学士若是不嫌弃,这便是谢礼。”
秦守良怎会不同意?他喜不自禁,郑重道:“晚辈定不负丈人所托。”
江慎笑着点点头。
秦守良告辞时,江暮合仍旧立在一旁,紧锁着眉头。秦守良心中欣喜,愉快地朝他点了点头。
一直到秦守良走后,江暮合才说出口:“祖父,孙儿不愿。”
江慎恢复冷脸,“你不愿?你的婚事便是江家的事,江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刻在骨子里的家风拦住江暮合,他不能在他人面前丢江家的脸。
“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这是祖父教我的。”
“你也知道是我教你,我还教你事事以江家为重,可是你听了吗?现下却来与我说我教你,你也不过是想什么才是什么罢了!”
“祖父!”江暮合直直地跪了下去。
江慎怒目而视,恨铁不成钢:“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今你要为了公主折了你一身的风骨吗?”
“祖父,此事与公主无关。只是孙儿不想,纵然没有公主,孙儿也不会随便娶一个人。”
江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江玖。”
江玖站了出来,走到江暮合身前,展开手中的绢布。
洁白的绢子上染上了一大片殷红。
江暮合瞪大双眼,再无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惊恐道:“祖父,你的身体?”
“如你所见,我怕是没有多少日头可活了。”
“怎么可能,祖父向来康健……”
江慎轻哂一笑,“若全能让你看出来,我又如何做这江家家主。就像人活于世,外人只看得到你家的门楣,谁又能看得见各家梁柱上有多少蛀虫。”
“同之,这便是我另要教你的。”
“永远不要让人知道的你底牌。”
江暮合下意识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江慎。
江慎却闭上眼睛,“你站起来,我与你说过许多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同情弱者。”
“你的软弱,并不会换得敌人的心软。”
“那亲人呢,我的软弱可会换得祖父的心软?”江暮合声音颤抖,没了平日的清冷。
江慎睁开眼睛,双目清明,“在我是你的祖父之前,我首先是江家家主。”
“若你与江家做对,便只能是江家的敌人。”
江慎看着江暮合那双漆黑的眸子,长叹一声:“当真是像极了他。”只不过比他还少了一点东西,正是这个东西,他才不能真正放下心来,他必须要给江暮合下一剂猛药。
“你在刑部的那些小动作,莫要以为我不知道。”
江暮合听到这话没有一点反应,仿佛早就知道祖父会知道一样。
“放任你,不过是因为,你所做的皆是徒劳。”
“你该不会做着翻案,让那两人回江家祠堂的梦吧?”
江暮合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慎轻嗤一声,“我时日无多,若你还想让我活到你大婚之时,不带着遗憾走,便莫要再说旁的了。”
似是在印证他的话,江慎又咳了一声,江暮合清楚地看见鲜血染红了崭新的白绢。
言尽于此,江慎摆摆手。
江暮合一句话都没有说,下意识行了一礼,被江玖带出了清竹堂。
“郎君。”江月何曾看见过江暮合这般样子?担忧地问出声。
江暮合伸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江月住了嘴,二人将要走到江暮合住处时,江沉走了过来。
“郎君。”
江暮合这才意识清明,看向江沉,一双眸子无悲无喜。
“郎君,秦学士回了秦家,并无不妥,只是……有人在咱们府上插了眼色。”
“可查出了是何人?”
“是袁家。”
“袁家?”江暮合皱起眉头。
“郎君,小人有一事要报。”江沉有些犹豫,却还是张了嘴。
“何事?”
江沉将几日前江暮西醉酒的一事说了。江暮西多次嘱托江晨不可将此事透露出去,江晨心中担忧,还是将此事告诉了江沉。
江沉一脸忧色,心中忍不住埋怨:“八郎君也太会给郎君添麻烦了。”
江暮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了一息,“如此,派人盯住袁家。袁家若有异动,立刻告知我。”
“是。”江沉说完便退下了。
江暮合却摆摆手。
江月也退下了。
江暮合坐到案前,提亲到成亲最快也要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江暮合拿出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
袅袅烟雾间,掺着几分墨香,氤氲一室。
*
坤宁宫。
“阿姐,曦儿那般做,岂不是打你的脸,寒你的心?”
柳后才听完柳甘棠状告赵曦,心中已有不满,又听她这般抱怨,心瞬间沉了下来,“来人。”
有侍女站了出来。
“去延福宫,将公主请来。”
“是。”
赵曦到的时候,还未打帘子,便听到内里传来的尖锐笑声,甚是扎耳。赵曦轻抿了一下唇,端庄地走了进去,规规矩矩地朝着柳后、柳甘棠行了一礼。
“曦儿,坐过来。”柳后笑着招呼赵曦坐到她身边。
“母后今日这般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若不是曦娘那日无礼,阿姐只怕会更欣喜呢。”柳甘棠立刻插嘴。
赵曦冷冷地瞟了一眼柳甘棠。
柳甘棠朝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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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甚是扎眼。
“曦儿,那日你为何没有去见袁家的郎君?”
赵曦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笑着回答:“男女授受不亲,袁家郎君乃是外臣,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私会他。”
赵曦目光真切,言语在理,柳后方才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欣慰一笑:“曦儿果真是长大了,你与谦儿一同经筵是对的。”
赵曦展颜一笑。
柳甘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方才足足说了半刻钟才让阿姐生气,赵曦不过两句话便劝开了她。柳甘棠撇撇嘴,酸溜溜道:“旁的不知晓,但是曦娘的嘴皮子倒是见长。”
赵曦听到此话怒火中烧,若不是她在这里挑拨,母后又怎会质问她?
赵曦笑着转过头,“本宫可不敢在长辈面前造次,但是长公主却不敢不磨砺嘴皮,毕竟刁蛮的官吏太多了,若是长公主示弱,便是代表整个皇室都怕了他们。”
赵曦陡然提高的音量震住了柳甘棠,她知道赵曦是在用身份压自己,讪笑一声没再说话了。
“曦儿若是不喜欢京中的郎君,母后为你在吴越寻个表哥可好?”柳后眼睛亮亮的,“今日我叫你姨母来便是为了此事。”
“是啊曦娘,你已及笄,是该谈婚论嫁了,不然你整日在朝堂之上,只是蹉跎岁月,还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赵曦冷哼一声,“姨母此话却不知从何而来,本宫在朝堂之上,为民为社稷,怎会做出败坏名声的事情?”
柳甘棠自诩是赵曦长辈,几次三番被她顶嘴,心中早已不耐烦,脱口而出:“你的《女诫》读到何处去了,女子当以夫为天,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女子应做的,整天在朝堂之上抛头露面,没个正经,白白蹉跎年华。”
“放肆!”赵曦再也忍不住,轻吼一声,“本宫是女子没错,但是姨母莫要忘了,本宫姓赵,这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本宫便是这天下的君,为君者,不为社稷黎民又该为何?”赵曦掀起眼皮,目光冰冷。
“又用君臣之礼压她!”柳甘棠心中已怒,强咬着唇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情愿地张了嘴,“殿下说的极是。”
柳后见二人吵了起来,忙打圆场,“曦儿得江侍郎教导,心怀天下,自是比旁人不同。”柳后只记得江侍郎是二人的老师。
话已至此,赵曦再没了心情,“母后,儿臣宫中尚有事处理,便不打扰母后与姨母叙话了。”
柳后知道她心里不自在,笑着点点头。
赵曦恭敬地向柳后与柳甘棠行了一礼,回延福宫去了。
赵曦走后,柳甘棠皱着眉,故意掐着嗓子,“阿姐,曦娘定是因为我插手她的婚事,生我的气了。”
柳后知道柳甘棠是因为自己受了委屈,拍了拍她的手,“江南上贡好些时兴料子,哀家也穿不上,便都赏了你吧。”
柳甘棠闻言喜上眉梢,“多谢阿姐。”
柳后温柔一笑。
柳甘棠心中还在念着赵曦,眼睛滴溜转了一圈,“阿姐,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曦娘那般抗拒,岂不是……心里有人了。”
柳后立刻反驳,“胡闹!”
“私相授受可是大事,曦儿怎会那般?”
柳甘棠见柳后这么大反应,连忙摇头,“是我瞎说的,阿姐勿要责怪。”她可不能惹阿姐,若是她也生气了,把那批布料全收回去可怎生是好?
柳后脸色稍霁,柳甘棠又笑着与她说话。
可柳甘棠的话到底是进了柳后的心。
“曦儿莫不是心里有人了?”
柳后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柳甘棠所言确实在理。
能是何人?曦儿平日所见之人并不多,何人值得她……
蓦地,柳后想起了一个人,虽然无凭无据,直觉告诉她,或许就是他。
因为赵曦见过最多面的外男便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