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运》篇载冢宰掌财政,《内则》篇冢宰为何管膳食?”
“《礼记》欲效仿周公摄政,冢宰掌邦制,统百官。冢宰虽为百官之首,但其下首‘庖人’为膳食官,《内则》将其职责融为一体。”
“如此。”
赵曦又问道,“若曹操不曾截了袁绍的粮草,曹军能大败袁军否?”
“臣以为,可。”
“官渡之战,曹军与袁军兵力悬殊,然曹军大败袁军,集和天时地利人和,乃天命所归。”
二人的视线隔着屏风在空中交汇,微风轻拂,江暮合看见赵曦上扬的碎发,在屏风后投下细碎的阴影。
日光透过窗棂,聚成一束,点点微尘浮沉其间。
这一次江暮合没有转头。
赵曦看不清江暮合的神色,只道:“本宫还有一件事,不知江学士可愿应承?”赵曦故意压低声线,听起来格外庄重。
昨日他说过,她有问题可以问他。
“公主请讲。”
赵曦站了起来,“本宫想请江学士代本宫谢一个人。”
“此人帮本宫良多,本宫心中甚是感激。”
赵曦站在屏幕前,这是她距离江暮合最近的地方,她能清晰地看见江暮合墨玉般的眸子也正在看着她。
“本宫猜了好久才知道他是谁。”
“《礼记》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还望江学士代本宫。”
江暮合静静地立在一旁。
“请江学士代本宫谢过江尚书。”
江暮合垂眸。
“江同之……大人。”
江暮合蓦地抬起头。
赵曦特地顿了一下,看到江暮合抬起头的一刹那,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霎时间,赵曦对上江暮合幽邃的眼底,他的眸子仿若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危险至极。
赵曦扬起的笑顿住,下意识退后一步。
“公主?”落珠看出公主的异样。
赵曦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故作平静道:“如此,便谢过江学士了。”
江暮合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声音冷漠:“微臣告退。”
“江学士稍候。”
江暮合方转过身,又停下。
“承蒙江学士多日教诲,本宫收获良多。‘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学士为师之道,至善至诚,本宫再未遇第二人如公这般。”赵曦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带着平日没有的娇,叫人听了也不由跟着她上扬的尾音弯起嘴角。
江暮合不由想到朝中有人曾言:“昭阳公主顽劣,却有一颗赤诚之心。”
眼下他背靠屏风,连赵曦的背影都看不见。
“此乃臣之本分。”
“还有帖子,本宫素闻江学士书道乃是朝中第一,不知可否向江学士讨教一二?”尾音依旧上扬,带着少女的俏皮。
没有一个人听到女子用这般语调,说着这般话而拒绝她,何况她还是公主。
“臣,荣幸之至。”声音带着他都没有察觉的郑重。
赵曦笑着和江暮合告别了。
江暮合走出文华殿时,又路过了那棵合欢树,在另一枝树枝上又看到一朵绽放的合欢花。
如一朵绯云挂在枝头,绒丝轻颤,有暗香传来,清浅如烟。
江暮合不由停住脚步,伸出手。
那抹芳香却从他手中溜走了。
*
今日十五,江暮合归家后,去了江夫人处,胞弟江暮西也在。
“兄长。”
江暮合点头。
“同之来了。”江夫人站起来,朝着江暮合笑了笑,两只手不安地放在身子两侧,一脸殷切地看向江暮合。
“母亲请坐。”
江夫人在上首处坐了。
江夫人照常寒暄两句便住了嘴,江暮西坐在江暮合对面,头都不敢抬。
“这两日,你的功课如何?”江暮合问出口。
江暮西只觉得头皮发麻。
长兄为父,他们的父亲早已过世多年。祖父只喜欢兄长不喜欢他,对他少加管教。兄长有自己的事要忙,平日并不多问,他便更加肆无忌惮。
“已经读完《大学》了。”
“若我没记错,《大学》你读了半年?”江暮合声音清冷如玉,尾音倏然上扬,带来一股凛冽的压迫感。
江暮西心下惶惶,江暮合平日面无表情时他尚且惧怕,今日这般问询让他更为紧张,“兄长倒记得清楚……”他自己都不记得。
江暮合没有说话。
江夫人看了看二人,连忙打圆场,“你兄长所言甚是,你总该用心在读书上,纵然不比你兄长,也不能辱没江家。”
江家同辈子弟中,像江暮西这样的顽劣子并不算少。
江暮合没有说话。
江暮西怯怯地看向江暮合。
江夫人冲他使了个眼色。
江暮西嘴唇翕动,鼓起勇气道:“兄长可能指教一二?”
“是啊同之,不若今日在这里用饭吧,也好指点一下你弟弟。”
“今日方归,还未向祖父请安。”江暮合语气淡淡,一如往常那般疏离。
“如此,你便去看祖父吧。”江夫人的语气没有一丝遗憾。
江暮合走后,江暮西懊恼地站起身,“兄长本就不喜我,阿娘何必让我求他!”
江夫人眉间隆起一道深深的褶皱,宛若用愁绪堆积的山峰。
“还有祖父,祖父也不喜欢我,只喜欢兄长!”
“同样都是阿娘所生,祖父也忒偏心了些!”
祖父对他十分冷淡,冷淡到就好像他不是他的祖父。多年积累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江暮西大喊道:“就好像我是从外面捡来的,不是江家的亲生子弟一般!”
“啪。”
江暮合愕然地看向江夫人,“阿娘……”
江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摸了摸江暮合的脸颊,“暮西……阿娘不是故意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江暮西还是因为阿娘的巴掌红了眼眶。自他记事以来,这是阿娘第一次打他。
“暮西,阿娘不是故意的。”
江暮西摇摇头,看着阿娘红了的眼眶,问道:“阿娘无事吧?”
江夫人的眼泪比江暮西来得更快,一滴泪滴在江暮西的手上,江暮西伸出手,为江夫人擦净。
江夫人笑笑,“阿娘无事。”
“日后阿娘不会再逼迫你了,你不想读书便不读,偌大的江府,还养不起你吗?”
不知是不是江暮西的错觉,阿娘最后的语气透着些咬牙切齿。
“阿娘,那午后我可以不去学堂吗?江南来的戏班今日便要走了,下次再来指不定是何时……”
江夫人温柔笑笑,“你想去便去吧,我一会差人去学堂,就说你病了。”
江暮西一月能病二十余天,夫子已经不信了。
“谢谢阿娘。”
“傻孩子,阿娘就……”江夫人顿了一下,“阿娘不宠你宠谁。”
江暮西开心的笑了,好在,阿娘在兄长与他之间,更宠爱他。
江慎处。
“祖父。”
江慎点点头。
江暮合拿出茶饼,为祖父点茶。
“你近日帮了长公主许多。”
江暮合捻茶的手滞了一下。
江慎捕捉到江暮合的动作,眼睛眯了起来。
“回祖父,长公主殿下敏而好学,如璞玉待琢。孙儿当以赤诚相待,倾囊相授,方不违师者本心。”
江慎没有说话,江暮合将点好的茶奉上。
江慎接过饮下。
“同之的手艺一如从前。”
“祖父谬赞。”
“关于你的婚事……”江慎抬眼,江暮合眼底平静无波。
“向家的女郎或者秦家的女郎皆好,同之你如何看?”
“婚姻大事,自由祖父决定。”
江慎点点头,眼里带着欣慰,“你的婚事自然由你抉择。”
两个人江暮合都未见过,不知她们相貌如何,喜好如何,只知他们家世如何,祖父、父亲官职如何。
江暮合垂眸,“回祖父,眼下尚在国丧。”
江慎笑笑,“你能这般想,祖父甚慰。同之,你要记住,江家能在朝中屹立不倒多年靠的是什么。”
家风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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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日,都是江暮合讲课,每日结束后赵曦都要留下他。上至礼法,下至军政,江暮合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明日二十又是朝会之日,事关长公主能否继续辅政。
江暮合照旧留在原处等赵曦的吩咐。
却等来了落珠。
“请学士暂避。”
江暮合愣了一下。
赵曦在屏风后,“多谢江学士解惑,本宫不胜感激。”
江暮合轻轻摇了摇头。
赵曦走后,江暮合也走了。
江暮合方回到翰林院,便有侍者来了。
来人正是赵曦身边的侍者,刘云。
“请江学士安,这是公主命小人交与江学士的。”
江暮合低头,锦盒里是新上的龙团风雪,一饼便值二十两黄金。
“微臣谢过长公主殿下。”江暮合语气平平,似是比平日还要冷上几分。
刘云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刘云退下之时,恰好秦守良走了进来,刘云行礼。
秦守良好奇地看向江暮合的方向,见他手里拿着锦盒。
秦守良又看了眼刘云的背影,走到江暮合身边,“可是公主赏的?”语气酸溜溜的。
江暮合将锦盒收了起来。
秦守良还未瞥见盒中之物,江暮合便收起了盒子。
秦守良看了一眼江暮合,眼底透着不屑,怎么他就能俘获陛下和公主的心?
先皇的周年祭还有事情要商议,江暮合才坐下又起身去了礼部。
再路过那棵合欢树时,江暮合才发现又有一朵合欢花开了。
粉红色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
江暮合到了礼部才发现还有旁人。
“江学士。”
“顾帅。”
云州节度使顾兴安已然带兵回京。云州距离汴梁最近,且一十二州中,云州的兵力数一数二。
“本帅来得匆忙,不日再去江府拜访。”顾兴安是江慎的门生。
江游站起来,江暮合同他一起行礼。
顾指挥使走后,江游道:“其他十一州的节度使也都在路上了。”
江暮合点点头,方要询问周年祭之事,却看见江游手中拿了一幅画像。
“这是?”
“这是太后吩咐的,为公主选驸马一事。”
江暮合听到这话皱了一下眉毛,“公主尚在孝期。”
“太后并未下旨,只是打探了京中年纪相仿的子弟。”家世清白此等要求自然不必多说,更何况还要有才有颜,“对了,太后还特地要了你的画像。”
江暮合愣住。
江游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错愕的神情,不免笑了起来。
“同之放心,太后无意让你尚公主,只是想按你的相貌为长公主殿下选驸马而已,”江游笑得更开怀了,“太后特地吩咐过,最最重要的一点,要为公主挑一个相貌俊朗的驸马,可这汴梁城中,又有哪个郎君的样貌能比得上你?”
“对了,同之,向家与秦家的女郎你中意哪一个?”
“秦家女郎虽然年纪相仿,然其叔父……”其叔父便是秦守良。
“眼下是国丧,此事不急。”
江游点点头。
江游又打开一幅画像,“不知太后娘娘为何要舍近求远,同之你看。”
江暮合顺势转过头。
“顾帅家的小郎君与长公主便格外相配,且听闻他二人自小便认识,虽然他的样貌比不上同之你,但是他年纪倒与公主相仿。”
江暮合瞟了一眼江游。
江游没有看见,继续道,“此次小郎君也随顾帅进京了,你说是不是与这事有关?”
“眼下尚在国丧之际。”江暮合很少将一句话重复两遍。
“国丧不许娶亲,又不是不许相看,公主的婚事自有太后做主,若太后见了满意,公主除了服便可赐婚了。”
“你是说,顾小郎君也进京了?”
江游点点头,“眼下他应该在御花园。”
自是随父进宫请安。
“公主也在。”
江暮合抬起的手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