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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翡翠河(7)

作者:极吾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片寂静中,周围的火焰依旧在燃烧,然而这方天地间只剩下面面相觑的水鬼和大刀女鬼,以及沉默着的孟七。


    “……你,怎么知道的?”水鬼挠了挠头,打破了这份宁静。


    孟七向周围看去,记忆里的这座村庄,曾经也有璀璨的阳光和遍地绿茵,此刻却像是一片坟场,高低错落的小丘是由楼屋碎片组成的,一砖一瓦,尽成烬土了。


    “她撒了三次谎,田永、崔义、她自己,她企图用这样来隐藏她的根本目的——我猜,村民应该都被她藏在了那幅壁画里。”


    “这,这也能猜到?”


    “并不难猜。”孟七道,“我只是搞懂了一件事,就是我们三天内发生的一切,不是随机出现的,而是随着时间顺序的演绎。


    “昨晚我在梦里,看见村民一个个跳入河中,而小燕坐在旁边,我被拉入她的视角,却发现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东西——我推测,那就是我们在祠堂里找到的藏着两本书的铁盒。


    “小燕在河里,她是被淹死的,所以在第一天时,她的特征都与那些石头村民不一样,只有她是真正的鬼。而她利用了那条河,用石头创造出了村民和田永,来完成这场演绎。那个哑巴田永也在第一天夜晚就引导我们不要出去,因为所有的事,田永的死、村民的死,都发生在晚上。


    “可是昨晚我有一点没有想明白,村庄着火,为什么村民却明明都在河边?


    “直到今天听到她的话,我才意识到那些自白才是她最后的陷阱,她想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而让我想到的,就是那些死去的村民,一个个跳进了河里。


    “一个能让村民无限信仰的人,一个能包容疾患痛苦的人,一个能帮村民实现‘净化’的人,一个会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又帮每个人立牌位的人……”


    ——


    我叫刘小燕。


    我想救大家。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捧土,都像是我的乡亲。


    我从小跟着村子里的李大夫跑跑腿,顺便也学了治病,后来村子里的李大夫老了,他没有老婆和孩子,就把那个医馆给了我,我也给他养了老,伺候他入了土。


    崔义哥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崔义哥很好,乡亲们也很好……田永,他也很好。


    田永来找到我的时候,是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我当时被困在医馆里回不了家,没想到还能遇到田永。


    田永全身湿透了跑进来,让我去救救他娘。


    他娘的病有很久了,李大夫还在的时候就看过,没看好,现在到了我,我也看不好。


    可是我不能看着田永在我面前跪下,我跟他去了。


    田家阿娘的腿疾到了阴雨天就一直会疼,后来逐渐发展到不能站立。她就一直躺在那张床上,蓝色的床褥很少更换,上面的污瘢每次都被她用被褥挡住。


    但是这次,我发现了不对劲。她一直在发高烧,不仅仅是腿,她全身都在冒出红色的斑点,而且被她轻轻一抓就能显现出血痕。


    她想拉住我的手,但我躲开了,她就那样在床上看着我,然后垂下手,轻轻地问:“小燕,俺这样,治不好了吗?”


    我好像见过这种病,但是在书上。


    我跟田永走出去,我站得离他很远,他注意到了,垂着头。


    我问他最近有没有拿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田阿娘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说,他最近从河里捞了一块玉,打算挑到镇上找人卖。


    我不懂玉,但我看了一眼,那东西通体翠绿,被他用一个水缸盛着,灌满了水,他不想被人发现,他想发财。


    “听说绿玉养人,我就把东西搬到屋子里,跟我阿娘睡了几宿。”他说。


    我让他们今晚别出门,然后忐忑地回了医馆,把衣服脱下烧了,然后用烫水洗了个澡。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外面还在下雨,那缸子里的水应该会越来越满,而我的心里好像也有个缸子。


    我不敢回家,只好等天亮了往家门口塞了个纸条,爹识字,我让他们“快离村”!


    可是,比我爹的消息先来的,是田家附近两家人,他们到医馆门口,看见我关着门,就叫了两声。


    我不敢开门,我翻了半宿的书,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开始变红,我一直在抓,我把全身的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再白的褂子都像是染了绿色的菌。


    但我还是没能躲过去,因为医馆外在一个上午就很快挤满了人,里面还有我的爹娘。


    原来我娘和我弟弟作昨夜就发了烧,我爹早上看见纸条,却没办法带着他们俩跑。而且我弟弟开始咳血了,他那么小,后来我才知道,他前天在和何家哥儿追村东头的野狗玩,那条狗一直被田永这个好心人喂着。


    村子里只有我一个大夫,他们都瞪着那双眼看着我,几十双眼,像是一个巨大的章鱼,上面每一个触角都长满了眼睛,脑袋挤到我这狭小的医馆里来,潮湿的水里全都是有毒的酸臭。


    “燕,你想个法子,救救大家。”我爹说。


    我给他们抓了退烧的药,打发他们走了,我又翻了一天一夜的书,门外时常有人走动,但又被拉走。


    他们说,不要打扰我,我是个好孩子。


    直到王婶子家的鸡鸣叫到第四声时,田家阿娘敲了丧钟了。


    我开了门,外面横七竖八躺着站着歪着的都是家里的年轻伙子和姑娘,他们年纪跟我差得不大,他们过来是因为家里只有自己能动动了。


    一向最顽劣的豪子看见我出来,扑通跪了下来,想抓着我的鞋又不敢,只抹着鼻涕眼泪,让我救他娘。


    他娘喜欢做糕点,每次一做就必然是拿到挨家挨户去分,我从小就喜欢她。


    我想救,我点点头,他们就一窝地一边磕头一边往家里跑,直喊着“燕子有办法了!”


    燕子……燕子……


    村西的方先生以前讲诗词的时候说,燕子这种动物,是最恋家的了。


    可我救不了他们。


    我救不了他们了。


    他们一个个是死在我面前的,医馆里的两张病床都收起来了,只剩下一片空地,村子里爬不起来的就基本都在这里打了地铺,点滴瓶是家里人给用手举着的。


    村后的地,基本都荒了,我从山上采草回来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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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里没人在干活了,那些原本忙碌的背影,此刻都躺在我那间小小的医馆里。


    可是,一天天下来,躺下的人比重新站起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知道我没办法了,但他们也不怪我,只谢谢我。几家家里都要没了人的最后来我这里,把家里的面粉鸡蛋什么的一并扔了来,给那些还在治的烧了吃了。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了。


    后来的后来,我挨家挨户去找,才发现已经在屋梁上断了气,很久了,身体已经全都挂了下来。


    崔义哥一直信我,他总是来回地跑,拿东西、运人、烧饭做菜。他跟大家伙说自己做了梦,梦里有女娲娘娘,娘娘告诉他,村子里不会有事,已经传了仙法给燕子,她会治好大家。


    其实没人信他的话,他就拿了他的琴来给大家弹,一边弹一边唱。这样,医馆里的哭声就少了不少,在睡梦里安稳地走的人也就多了不少。


    田永又跑回来了,他还活着。我找到了方法,我让他躺下来,抽他的血,我觉得那样是有用的。


    一开始,好像确实有几个人是有好转的,于是田永疯了,他每天都在医馆后面的药房里给自己放血,我抓到好几次,崔义哥也抓到好几次,可他就是不肯罢手。


    他说,他有罪,是他害了大家。


    后来他回了家,但还是找人送血来。我渐渐发现没什么用,可他却觉得是血少了。他把自己的舌头割了下来,嘴巴缝了起来,为了让自己不叫疼,不让别人发现。


    再后来,崔义哥也病了,他全身肿了起来,喉咙被巨大的瘤堵住了。他再也唱不了歌了,只能一直疼得直哭叫着。


    但他说,燕子,别哭。


    可是我蹲在他的屋子外面,听见他的声音我就想哭。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听见他没了动静。


    我以为他睡着了,走进去,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他的嘴上也被缝了起来。


    后来,村子里没几个人了,剩下的几个也回了家,他们说想死在自己院子里。


    我那晚做了个梦,我梦到了那块石头,它说,只要把它送回家,它就有办法帮我。


    我去了田永家,把那块石头抱了起来,扔回了那条河里。这条河养活了我们一村人,却也害死了我们一村人。


    我一家一家地跑,给每个乡亲都立了灵位,放在了祠堂里,放满了。


    治病的时候,乡亲们一家出一块布料,给我做了一件百布衣,我也穿上了。


    我把乡亲们也都放进了河里,那块石头告诉过我,它能帮我。


    于是,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我也跳进了河里。我要带着村子里的所有人人去讨个说法。


    ——


    孟七走上前,那件百布衣突然出现在半空,飘摇着落了下来,然后盖在一片空气中,里面像是有个人。


    孟七缓缓扯下那块布料,乌黑的短发露了出来,干净利落。


    原本该留着粗马尾的女孩转过身,眼里噙着泪,却笑着。


    “我以为,我能把他们永远留住。只要,只要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没有人用铁链锁住村医的脚踝,可是束缚却如影随形,扣住了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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