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恙的行踪,阖府上下皆知。
他素来喜静,身边除却思行与思意再无旁人伺候,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或是寝居,偶尔会去锦心医馆,必经之路便是踏出月门后的那座石桥。
翠儿这几日趁着怀王心情好会找借口跑出嬉泉苑,而今就躲在石桥附近的假山后面。
好几次都等了个空,她有些心急,正准备前去清水居附近碰碰运气的时候,她听见了思意的声音:“公子,我听闻白小姐的厨艺——”
“求公子救救奴婢!”
翠儿一头扎了出去,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对陆无恙不住地磕头。
思行与思意被吓了好大一跳,立刻站在陆无恙身前:“公子退至我们身后!”
陆无恙默了默,很配合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温声开口:“发生了何事,起来说话。”
翠儿紧紧盯着四公子绣着青竹的衣角不敢抬头,自从被迫侍奉怀王,她便不敢再爱慕公子。
小心翼翼抬起了头,她紧咬着唇,低低开口:“奴婢不愿再待在府中,求公子开恩,成全奴婢吧!”
这一抬脸,让陆无恙看清了少女的相貌,她长得有六分像已故多年的平康郡主,陆如荣的发妻江翠雯。
难怪为她起名翠儿,难怪这些时日陆如荣会将她困在嬉泉苑,原来是念起了往昔旧爱。
陆无恙眼底浮现一丝转瞬即逝的讥诮,淡漠地看着少女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他这一向眼高于顶的父亲似乎只记得身份尊贵的郡主发妻,却早已将他病逝多年的母亲遗忘。
当年他母亲褚华龄才学出众,容貌过人,是名动京城的首辅幼女,也曾和幼年便有婚约的陆如荣有过真情。
翠儿见他不说话,心中忐忑:“公子——”
“那是不是翠儿?”
石桥上,走了大半个园子的许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目光落在那道跪地磕头的纤瘦身影上,不禁皱起了眉头,“翠儿!你拦着公子的路作甚?”
翠儿吓得赶忙转回头,支支吾吾道:“奴婢……”
“王爷找你呢,还不快回去!”
许管事冲陆无恙赔笑道:“公子莫怪,王爷这会儿醒了,正找人呢。”
翠儿哪里还顾得上求四公子帮自己一把,匆匆朝他行了礼后,红着眼睛跟许管事离开。
思行小声道,“公子,咱们快些去医馆吧。早去早回,听厨房的嬷嬷说今日有酱肘子吃。”
思意也期待地看着公子。
陆无恙失笑,理了理衣袖,头也不回道:“走罢。”
*
许管事带着翠儿走出老远才盘问起她来,“你找公子何事?”
翠儿小声道:“奴婢只是刚好碰见了公子。”
跟来潭水镇的丫鬟们年纪都不大,爱慕公子的只多不少。
许管事心里门儿清,翠儿那副模样可骗不了他,“公子可是金枝玉叶,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肖想的?如今你可要仔细自己的身份!”
若说之前倒也罢了,如今地翠儿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顿时吓得噗通跪在地上,“许管事多虑了,奴婢卑贱之躯,断然不敢肖想公子!”
“什么贱不贱的,起来。”
许管事双手负在身后,正色道:“我不管你今日去见公子所为何事,心思给我收一收。如今你在王爷身边伺候,凡事都得尽心尽力,半点不可马虎。伺候好了王爷,往后有你的好日子,听到没?”
翠儿一想到出府无望,稍后还要回那龙潭虎穴,顿时有些生无可恋起来。
眼下哪里还能听得下管家的教训,她擦掉眼角的泪,心中虽有万般不愿,却还是低低地应了声,“奴婢晓得。”
*
锦心医馆。
姝仪尚未踏进大门便听见阿喜欢快的笑声。
小姑娘站在院中,双手捧着麻雀,一扭头瞧见了她,惊喜出声:“白姐姐!”
她笑得灿烂,语气难掩激动地献宝:“你快来看我手里的小麻雀!”
在她身旁,是让姝仪昨夜失眠了近两个时辰的罪魁祸首。
“白小姐。”
陆无恙今日穿着月白长衫,头发仍用一根玉簪半束着,端往那一站,一举一动尽显温润姿态,前来医馆的众人无一不是朝他投去目光。
他似是早已对这些目光见怪不怪,眼中只能容得下白姝仪一人。望向她时,一如往日露出亲和笑容,那双缱绻的桃花眸似乎看谁都款款深情。
姝仪提裙来到他们身边,阿她蹲下来用指尖碰了碰阿喜掌心的麻雀,麻雀耷拉着脑袋,任她抚摸。
阿喜亲昵地凑近她,“小麻雀流血了,好可怜。”
小姑娘的个头才到自己的腰间,姝仪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阿喜已经把它救下来了,往后它便不会再流血了。”
阿喜却摇头,“不是我救的。”
她感激地望着陆无恙,将麻雀小心翼翼放在了他手中:“它折了翅膀飞不走,若不是陆哥哥帮忙,它就被小黄吃掉了。”
这“大善人”的名号倒真让这陆公子坐实了。
姝仪仰起脸时已换上了崇拜神色,她望着面前清润端方的少年,一脸真诚道:“连折翼的鸟儿都能让公子大发善心出手相助,公子当真是至善之人,被称之为‘活菩萨’也不为过呢。”
“潭水镇能有公子,实乃幸事。”
她说这话时,露出女儿家独有的娇羞。
及笄不久的姑娘眉眼早已长开,肌肤赛雪,一袭豆绿衣裙款式简单大方,发间只戴着一根木簪,不显素净只显清丽出尘。
她出落得温婉大方,一举一动都十分赏心悦目,笑起来时尽显娇憨而非木讷。
若非见识过她的厉害,以及亲眼目睹她信手拈来的演技,陆无恙真的会将白姝仪柔柔说出的这番揶揄当做褒奖。
“白小姐过誉,我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帮扶他人罢了。”
语毕,他转脸看向姝仪的时候眉眼弯弯,竟恍惚让姝仪觉得那一向端方随和的面容闪过些许狡黠:“此番帮它,也是为己身积福。”
陆无恙抬高手臂,凝视着手中挣扎的麻雀,音色清润柔和:“纵然折了翅膀与腿脚,它也是该翱翔于四野的鸟儿,理应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而非拘泥于此地蹉跎。”
他探出指尖触碰麻雀奋力扑腾的断翅,眉眼含笑:“小麻雀,留在这儿好好养伤罢。”
“权当养精蓄锐,等到羽翼恢复丰满方能重返天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无恙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让姝仪恍惚了片刻。
她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分思量。
自己如今就像那折了翅膀的灰扑扑小麻雀,在这儿暗里藏拙,养精蓄锐十几年,就是为了回华京做准备。
小麻雀在陆无恙手中更奋力扑腾,他歪头,指尖点了点它的脑袋,看向白姝仪时,神色颇有些无辜。
姝仪莞尔:“公子所言非虚,不过此话还需听者有意才奏效。”
陆无恙将麻雀递还给阿喜,略微靠近姝仪,轻声道:“白小姐会是那个有意者么?”
鼻尖的药香气让姝仪错愕了一瞬,更让她愕然的是陆无恙这番过于直白的话。
不管这话是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她都不能草率应下。
姝仪思量一瞬,脸上已经浮现绯红,为难地看着他,“若是能让公子开心,姝仪自然可以成为有意者。”
*
夜色浓黑时,姝仪去了一趟千河林,带了小白爱吃的桃子。
小白似乎同她有所感应,早早便等在她常来的地方,见到她立马如温顺大猫一般凑上前,让她摸摸头,口中还不停地轻声嗷呜,看向林子外面。
“想阿芜了么?他还要过阵子才能回来。这些日子我会常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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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仪只当它是想白芜,将白日里写好的信交给了十二煞,让他代给白芜。
十二煞离开前告诉她,白玉堂身边的暗卫已经被他尽数解决,此人如今在镇外五公里处安营扎寨,为了活命,正怂恿着债主们来潭水镇找她的麻烦。
姝仪单手支着下巴,思绪有些游离。
她在想——
该以何种姿态面对那些找麻烦的人呢。
不过这些喽啰都是次要的,而今要紧的是怎样才能跟陆无恙的关系再进一步。
她依偎在小白身边,直到夜色将尽才向陆府的方向走去。
*
陆府,嬉泉苑。
天色尚未大亮,寝间灯火通明,瑟缩在床角的翠儿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被折腾了大半宿,身上遍布青紫的痕迹。
“王爷,求您饶了奴婢罢!”
陆如荣却意犹未尽,从头到脚打量她后,不大满意她将衣裳穿在身上,“衣裳脱了。”
外间有几个值夜的丫鬟尚未离开,听见这话吓得头都不敢抬,翠儿更是脸色煞白。
昨日她离开嬉泉苑惹得怀王发怒,多出来的丫鬟小厮不光是为了伺候王爷,还为了监视她一举一动。
陆如荣在房事上的花样千奇百怪,以往都是让下人离开,现在却一反常态没有任何让他们离开的意思。
翠儿指尖泛白,心头涌起无限绝望,她真的不想再这样被当做玩物,也不想让自己这副模样被外间的人瞧见。
可触到怀王那阴鸷目光,她吓得身子都软了,战战兢兢将外裳解下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紧捂着唇干呕起来。
“王爷恕罪!奴婢胃里翻腾的厉害。”
陆如荣眯起眼睛打量她,“方才想吐?”
翠儿抖得更厉害了。
她确实瞧见怀王这张脸就害怕,所以止不住想吐。
“莫非是害喜了?”
陆如荣一把将人捞进怀中,语气难掩激动:“许德义呢,快派人去寻司空大夫!”
*
夏日的天亮得早,姝仪蹲在清水居屋脊上,目送腰伤还未恢复的许管事得了传唤匆匆朝嬉泉苑去。
下人各司其职,给两位主子端去了早膳,不久后陆无恙带着思行与思意离开,看样子是去往医馆。
玄猫正蹲在墙上睁着一双绿眸望着姝仪,他没想到会看见她。
正准备离开,却见身穿白衣的温婉少女朝她招手,示意他过去。
麟夜:“……”
姝仪抱起猫趁着四下里无人,轻松落至地面赶在陆无恙出府前的那一刻路过陆府。
思行与思意先瞧见她,“白小姐,好巧呀!”
姝仪这才偏过头,稳稳抱着猫,莞尔:“好巧。”
对上陆无恙那双含笑的瞳眸时,白皙的面容上顿时染上绯红,柔声呼唤道:“公子。”
思意去逗她手中好似睡着的玄猫,听见自家公子含着笑容说:“白小姐是去医馆么,怎么走了这条道?”
这条路去医馆稍微远了些。
姝仪摸了摸玄猫的脑袋,柔声道:“路过王婆家正好瞧见挂在树上不敢下来的它。哄了许久它才肯下来,想必是吓坏了。”
“……”
正假寐的麟夜睁眼,对上七哥意味不明的笑容,身子僵硬了几分。
若是知晓白姝仪招手让自己过来是为了同七哥制造巧遇假象,他死都不会过来蹚这趟浑水。
就在麟夜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响起踏踏马蹄声,他顺势炸毛,一脚蹬开抱着自己的手臂窜了出去。
躲进草丛前他听见马蹄声远去,身后的白姝仪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陆无恙清润带着担忧的声音:“可有伤到哪儿?”
麟夜太过好奇,于是离开前回头瞧了眼——
少年与少女看起来亲密无间,挨得极近。
一人眸中带着关切,一人眸中流露出爱慕,神色都不似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