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尴尬地抿嘴,他搓着衣角,举止略显局促,低声道:“陈零大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唐家老大,唐宁。”
唐家?陈零恍然想起,曾救过他的唐家一家老小。
“原来是你!”
外面雨越下越大,陈零连忙拉着唐宁进屋,拍拍身上的雨水问道:“兄弟,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我本来是去了廷尉昭狱找你,结果他们不让进,后来我看你驾车出门,就一直跟着来的。”
“一直跟着了?”陈零不安地瞥了一眼暗格,回过头来,倒了杯热水递去,笑问:“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唐宁笑容腼腆:“我怕你把我给忘了,怕唐突。”
唐宁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只见屋内整齐排列着一格格盛放草药的柜子,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陈零大哥,这是你开的药铺子吗?”
“不是,这是我一位好友开的。我最近犯了点小病,过来拿几副药调养调养。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宁双手捂着茶杯,轻啜了一口,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不知从哪说起,吱唔了好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我有个朋友,他家人入狱了,他特别想见家人一面。我想着你人面广、路子多,不知道能不能帮着通融通融,安排见上一面。”
陈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这事倒也不难,我跟下面的人打声招呼就行。你那朋友是谁?家人犯了什么事?”
唐宁一听这话,顿时兴奋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叫慕怀钦!他家里人是三年前被关进去的。”
陈零的微笑在唐宁说出名字的那一刻,渐渐收了回去……
雨还没停,街上到处都是水洼,街道四处布满了浑浊的水洼。唐宁撑着伞一个个趟过,鞋子早已被浸透,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陈零的话。
陈零没拒绝他,也没答应他,只说这件事相对难办,需要时间。
唐宁看得出陈大哥的难处,慕家毕竟是朝廷要犯,是造反,不是别的。
具体什么时间能相见就不得知了。
想起慕怀钦桥下那双期待的眼睛,他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让慕怀钦对他笑起来。
细密的雨丝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夜色。唐宁不喜欢上京的天气,雨总是软绵绵,就像不喜欢自己一样,不敢拼搏一把。
翌日,慕怀钦从马场训练回来已是入夜。
他脱掉一身汗湿的外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小衫,蹲在院子里添火烧水。
“慕大哥,我帮你。”
唐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都没注意,唐宁凑近一伸手,他便把手推了回去,“谢了,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许久不见,慕怀钦的语气略显生疏,唐宁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慕大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慕怀钦想起方大胜的嘱托,便有心与唐宁说话,他道:“进屋说吧。”
他前脚进了屋,唐宁后脚把门关上。
慕怀钦脸色略显狐疑,但也没说什么,他坐去椅凳上,微微侧头问道:“有什么话说吧。”
唐宁慢慢挪着步子,小心翼翼靠近了身旁,低声道:“慕大哥,我去廷尉昭狱找了陈零。”
慕怀钦抬起眼帘,心知小唐去找陈零是为了他的事。
他不知要怎么说,陛下已经同意他去狱中探望父兄,这段时间,他拼命地训练就是为了能在狩猎场上能拔得头筹,至于小唐为他所做,他很感动,但却不想欠下这份人情。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以后不用麻烦了。”
唐宁听了话怔在原地,一时喉咙发堵,竟说不出话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慕大哥,你一定要这样与我生分吗?”
慕怀钦长吁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唐,我并不想让你为我深陷险境,跟着我只会让你吃尽苦头,还有,你去摄政王府的事我听说了,也请你好自为之,沈仲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接近的,他为人心思城府,恶毒凉薄,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前途,好好待在你大胜哥身边做事,他会护着你的。”
“我这样的人?”
唐宁从话里挑出了重点,他忽然变了脸色,低沉地质问:“我是什么样的人?身份低微,无权无势,什么都帮不了你的人?”
慕怀钦一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宁冷嗤:“慕怀钦,别以为我不知道萧彻答应了你什么,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做出点成绩,他便真的会让你见到家人,如果这么容易,那你这三年来为何连一官半职都得不到?”
慕怀钦猛地抬起眼帘,眸子里透出微弱的光。
唐宁见他还像如梦初醒的样子,不由觉得可笑又可耻,继而凶狠斥道:“你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给谁看?萧彻明显就在玩弄你,把你拿捏得死死的,你心里对他的为人一清二楚,然后还要不知羞耻在人家身下摇尾乞怜,奢望得到点怜爱,呵呵呵,你不觉得你的样子很笑吗?”
“你,又有什么可以瞧不起我?”
最后一句,唐宁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冰冷的目光,让慕怀钦感到浑身发寒。
他嘴唇颤抖着,唐宁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他心底。
他不是没有想过考虑过这些,纵使他怀疑、迷茫,猜不透陛下的心,他也愿意相信萧彻一回,仅此一回,他想奋力一搏,站起来活着。
半晌,无人言语,房间里静得能听到门外沸水的声响。
唐宁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缓缓地走到了他身前,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慕怀钦抬起眼帘凝视过去,唐宁深情的目光与他相接。下一秒,在弱软的唇上亲了亲。
“慕怀钦,我虽没什么权势,但我对你的一颗心是真的,你若愿意,我会让你尽快见到你家人。”
慕怀钦静静看了他一刻。
唐宁见他没有动静,也没有反抗,便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快速放置在床上。
衣物一件一件被褪下,唐宁欺身而下,他爱极了这具身体,将热烈的吻游走在各处,最后在颈间不断流连忘返。
慕怀钦没有反抗,眸子蒙上一层盈盈雾水,最后眼角处落下一泪。
“他也想用这个与我谈感情……”
低低几近沙哑的声音。
唐宁动作一顿,抬起红晕的脸,没听清,“你说什么?”
慕怀钦看着他。
“你和他有什么区别?都拿别人软肋威胁着……”
他?唐宁恍然意识到,慕怀钦指的是萧彻。
看到对方脸上的泪,他匆匆从慕怀钦身上爬起,慕怀钦见他慌乱模样,低低哂笑,“怎么不做了?你倒是继续,继续做给我看!”
慕怀钦用尽全力抓住唐宁半开的衣襟,将人狠狠拉了回来,“来啊,过来上我!你不是说能让我见到家人吗?我同意了,让你上!你可以为所欲为,也好让我看清你的人,你的心!”
慕怀钦彻底崩溃,他将唐宁推倒在床上,翻身坐了上去,用力撕碎衣襟,撕掉。
唐宁慌乱中掐住他两只手腕,借力翻身压了回去,死死掐住他的手举过头顶,两人对视一刻,唐宁眼睛里看到的是慕怀钦生无可恋的神情,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对方的话中意。
那是对他的否定,摧心般的否定。
“你知道吗?我在门外站了好久,天天站在门外……”
唐宁哽咽道。
慕怀钦闻言,身形猛地一滞,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心中交织的恼怒与倔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簌簌滚落。
他明白,唐说的门外是廷尉昭狱那座坚不可摧的牢笼。
“慕怀钦,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想得到你,我也一定会得到你,你只能是我唐宁一个人的!”
唐宁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拎着铠甲落荒而逃。
背后只有门叶吱呀的声响,再无任何动静。
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一地细碎的银白,在破碎的梦境中,唐宁靠着一根竹子缓缓滑落,双手抱头,满心都是慕怀钦那生无可恋的神情。
他知道他在慕怀钦眼里已经和那个薄凉恶毒之人,变成了同一类人。
扪心自问,他是吗?
他给出的答案——是,再想得到慕怀钦的那一念起,他就变了,他说了谎,廷尉昭狱他无能为力。
竹林路上一片死寂,风声在耳边呼啸,好似在嘲笑着他的狼狈。
不多时,道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灯火的照耀下,能看到那人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
唐宁走了过去,发现是星澜阁的全无病,很奇怪,全无病只孤身一人,而且静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人似的。
他快步跑了过去,躬身行礼:“大人万安。”
全无病提起灯看了他一眼,见他发髻凌乱,铠甲也是穿的七零八落,他笑问:“这么久才出来,都做什么了?”
唐宁心思一惊,全无病确实在等人,而且等的人竟然是他。
“卑职……卑职只是同慕大人说说话。”
全无病大笑:“说说话?只说说话,还能把自己的衣服都说没了?”
唐宁慌乱中,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衣领露出大片麦色的肌肤。
“卑职……卑职只是……”
“别解释了,本宫什么都知道,你喜欢慕怀钦,把他给睡了,是不是?”
唐宁惊悚地瞪起眼睑,惶恐跪地。
“大人误会,卑职没有。”
“没有!”全无病抬起腿,一脚踹了过去,斥责道:“还敢狡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陛下的人做出这等有辱皇家之事,你是不要脑袋了吗?”
唐宁被这一脚踹翻了过去,他坐在原地,脑子里都是刚刚荒唐的行径,他倒不怕被处死,就怕连累了慕怀钦。
他爬起身又跪好,叩首道:“大人要处置我,我无话可说,但我真的没与慕大人发生什么,慕大人洁身自好,怎么看得上卑职这种无名之辈,请大人明察!”
“没有?”全无病冷笑:“你倒是痴情,你想把慕怀钦摘干净了,自己一力承担,但这种事,即使你没做,你说得清吗?”
唐宁闻言,脑袋轰地一下,彻底清醒,确实,他说不清。
他无望的双眼望着全无病,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
全无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忽而一瞬,把身子压低了些许,继而低声道:“想活命吗?想活命,本宫就给你只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