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凌晨,余湘念依然没什么困意。
新安装的帘子很遮光,比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用的质感更好,天色暗沉地压在背后,只能看到映照出来的窗户的边框。
无端增添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种感觉跟自己刚来江家的时候的那种感觉非常相像。
像是饱满的橙子被掰开的瞬间,汁水四溢,连空气里都充满了酸酸涨涨的感觉。
她爸余明谦跟江悦和她丈夫林彬序是发小,但是她妈妈南意跟江悦一家人并不熟识,甚至可以用上相看两厌来形容。
余湘念出生在春天。
十六岁之前,她的生日一直都是南意和余明谦陪着过的。
余明谦经常跑长途出差见客户,那一年照旧如此,临到她生日前一天还在外面工作。
十二点刚过,余明谦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大意是正在往回赶,让她们把蛋糕先准备好,许完愿,他大概就会到家了。
蜡烛在打火机的“啪嗒”声中徐徐燃烧开来,灯光骤灭,机械的生日快乐歌随着蜡烛的燃烧徐徐唱起。
仅仅几秒钟后。
客厅的大灯又重新被南意按开,她手颤抖着看着余湘念,泣不成声。
“念念,你爸出事了。”
一切的兵荒马乱在看到余明谦苍白冰冷的尸体时归于沉寂。
手术室门口站了医生,也有警.察。
他出车祸的那个位置没有监控,只能判断是单方事故,并没有深究。
余明谦是在出事的一周之内被安顿好的,平常阿谀奉承的手下没一个来参加追悼会的,那群不太相熟的亲戚甚至没有打过一通电话。
家里值钱的东西悉数被变卖抵押。
南意当时没有工作,余明谦活着的时候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现在人没了,自然不能再跟之前的生活水平相比。
空荡荡的“家”里,余湘念只有南意了。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过几天,南意自从余明谦去世之后就更加频繁地夜不归宿。
她安慰余湘念,说是在外面工作。
余湘念看着南意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拎的大包小包,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直到某天。
南意重新穿上小皮裙,在化妆镜面前坐了三四个小时,倒腾着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她拎着小包在鞋柜边换高跟鞋,栗色的卷发垂到腰间,风情万种。
但这一切的转变又都跟她无关。
只有拉着行李箱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她的:“念念,你有事就找你江姨啊,妈妈要去国外出差,很忙的。”
“等妈妈挣到钱了,再回来接你,你在家要乖乖的,不要惹事。”
“国际电话很贵的,不要老是打电话知道没。”
...
玄关的门被人甩得震天响,门后鞋柜上的相框也被随之震落,玻璃碎了一地,还有不少溅进了余湘念脚踝的皮肤里。
她快速的跑到阳台。
阳光刺眼,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刚刚下去的南意。
南意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副驾驶的门开了又关,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地尾气和客厅里无尽的黑暗。
同样的季节里,梧桐树依旧长青,层层叠叠地隐匿在乌云之下,月光投射进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就只剩下荒凉和寂寥。
那天晚上,紧闭着的门第一次被人从外面打开。
余湘念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看向玄关的。
声控灯在江悦开口喊她名字的时候就亮了起来。
江悦先进到屋内,把余湘念扶到一旁的沙发上。
身后跟着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
刚好是放节假日的第一个晚上,他身上还穿着高中统一的蓝白校服,裤管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截皮肤。
他一如之前来她家的那般,冷脸旁观着她的世界。
手抄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影子完全笼罩在她身上,她垂眼,把所有情绪都往下咽。
江悦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着要带她回家,让她把他们家当自己家一样。
站在江悦身后的那个人没动,脸上的表情冷冷的。
看不出什么情绪。
余湘念从小就跟江别不太对付,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两个人都展现出了对于对方的敌意。
江悦让他喊她妹妹。
他也是无所谓地扯着嘴角。
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声音很好听,说出的话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善意。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喊妹妹。
在通往东临的列车中,逐渐变质,命运像是层层叠叠的丝线,在列车行进的“咔哒”声中,逐渐交缠。
注定无解。
*
余湘念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自己办公桌前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还是昨天来看病的那对母女,只不过这次,搀扶着的是那位“小姨”。
脸色苍白得吓人。
小女孩的妈妈喊她洛可,让她坐到余湘念跟前看病。
她脸上的妆容清减了不少,但是底妆仍然很厚重,口红画得很淡,显得整个人更加虚弱。
余湘念对他们很有印象,上来就问:“肚子不舒服吗?”
洛可抬眼:“嗯。”
“肚子疼,还有点晕。”她把手伸出来,递到余湘念的桌子上:“我这种情况需要住院吗?”
余湘念在单子上签字的手顿住:“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一下。”
她把单子撕下来:“先去做个血常规。”
大概走了流程,三个人就出了科室,余湘念把口罩拉好,重新整理好情绪开始给后面的人看病。
大约过了三十多分钟,走廊外面传来一阵阵骚动。
现在已经到了上班的高峰期,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余湘念手里的病人也已经处理地差不多。
旁边的同事也是个新人,比余湘念年长一点,性子很是八卦,“余医生,外面怎么了?”
余湘念把胸牌挂好:“可能是医闹。”
毕竟外面的声音不小,而且听起来还挺杂乱的,人应该也不少。
苏酥挑了挑眉,不由分说地把余湘念拉出来。
“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呢。”
她对于不熟的人不太擅长拒绝,兀自舔了下唇角,等同于默认下来。
医院的白炽灯开得噌亮,护士台的过道前站了好几个人,只不过都是在围观对面的事。
电梯门口聚集了一大片的人,化验科在楼上,有个护士余湘念比较相熟,一看就是化验科下来的。
苏酥拉着她往那边凑,余湘念被动地跟过去。
人不算多,但是周围坐在椅子上等待问诊的病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最外面的一排。
靠着墙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下来,遮着脸,跟前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余湘念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他今天又穿了西装,只不过不是前些天看到的那个样式,还是黑色的,里面是勃艮第红的衬衫,头发看上去也是打理过的,小臂上的袖口被人挽起,露出里面蓬勃的青筋。
洛可软绵绵地揪着江别的衣角,昨天来看病的那对母女站在一遍添油加醋:“江别,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都来医院了,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化验科下来的护士白了洛可一眼,手里还捏着刚抽好的血。
“其实就是普通的贫血,加上有点食物中毒。”
刚刚还在添油加醋的人偃旗息鼓,愤愤地站在旁边,洛可吸了吸鼻子:“你之前答应过我妈,要照顾我,我现在生病住院你就应该来。”
周围围的都是在不同科室等着看病的人,本来是看到有人晕倒,感兴趣,围了上去,没成想是一场矫揉造作的烂戏,人自然散了不少。
江别往后退了一点,不动声色地跟她错开距离:“食物中毒怎么会要住院?”
洛可咳了两声,“医生说的,我应该要住院。”
余湘念心头震了一下,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就听见江别调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的一声低沉的笑:“谁判断的?”
距离太远,洛可揪不住江别,她红着眼看向余湘念的方向。刚好跟带着口罩的余湘念对上眼,“......”
江别站在背对着余湘念的方向,偏头看过来。
江别有一八八左右,站在三楼的走廊里显得有些逼仄。
顶灯的光晕开在他的眉骨上,阴影很好地覆盖上他鸦羽似的睫毛上,单单一个侧脸就很冷。
他抬眼,刚好跟余湘念的视线撞上,他站直身子,往前走两步,直视她。
白色的口罩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很大,里面映照着他的身影。
他笑,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原来是余...庸医。”
余湘念不偏不倚地跟他对视,片刻后率先移开视线。
余湘念对着洛可的方向:“我刚刚说您可能是食物中毒,需要血常规,等看了化验结果再做个判断,并没有直接断定有住院的需求。”
洛可重新看向江别,“但是我现在完全没力气走。”
说着又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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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椅子上,手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余湘念没兴趣看洛可演戏,她呼出口气,走到化验科的护士身边,“这是采集的血样?”
小护士点了点头,余湘念眼神示意了一下,跟着小护士去了化验科。
余湘念并不是真的要跟去监督化验科的工作,只是不想再待在那里,刚好郭主任找她有事情要沟通,余湘念就顺势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余湘念刚回东临,郭志很担心她会不适应,再加上现在的时期也比较特殊,很多流感的征兆甚至还是新冠病毒的后遗症。
郭志找她来就是为了谈论这件事。
为了不耽误工作,郭志也尽量长话短说,简单解决完这里的事,已经是一刻钟后。
推拉门被她从里面推开。
太阳暖洋洋地顺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被墙体挡着光线的角落里形成了一片阴影。
江别穿着西装倚靠在墙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余湘念躲了下,转脚准备回科室。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余湘念。”
她顿住,转过去看他。
江别直起点身子:“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江别刚刚接到洛可的电话的时候还正在开车,跟公司的老板约好下午有一个会议要开,他开车都快要到公司楼下了,又被洛可的姐姐叫来了医院。
她们说的很严重,大概意思是就是洛可是因为前些天在酒吧门口的不欢而散,喝了很多酒,后面又吃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导致了食物中毒。
甚至还已经晕倒了。
江别没辙,只能掉头去了她们所说的那家医院。
东临市有两所市医院,一所是第一人民医院,另一个是第二人民医院。
来之前,江别一直以为余湘念是在一院上班,没想到她是在二院。
余湘念抬眼,弯唇:“初步判断是贫血造成的晕倒,加上患者有食物中毒的征兆。”
他混不吝地叼着烟笑:“麻烦了。”
余湘念眨了下眼,把小情绪咽下去,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记得缴费。”
她现在已经能确定,江悦口中的“小可”就是洛可,也就是江别的女朋友。
她笑:“你女朋友今天的医药费。”
江别舌尖顶着后槽牙,没笑出来,他弓着身子跟她平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余湘念伸手从他嘴角扯过那支没点燃的烟,踩着高跟鞋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扬了扬手。
直接扔了进去。
末了,还很认真地转过来跟他说:“江先生,这里不让吸烟。”
十月份的阳光已经失了温度,懒洋洋地洒在她的脸上,甚至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刚刚因为她的动作,他还保持着叼烟的动作,牙齿不自觉地磕上唇角,血腥味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像是无声地较劲,两个人都没有移开视线。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郭志扶着眼镜从里面走出来,注意到走廊尽头的动静,他定睛往这边看了眼。
然后,不自觉顿住。
毕竟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亲密。
他扶了扶眼镜,想起余湘念前不久提起来的哥哥。
郭志回他一个笑:“念念哥哥是吧?”
余湘念被这声音吸引,退回到一边,弯唇带好口罩:“老师。”
郭志应了一声,继而笑着说:“我还以为念念急着回来给哥哥随份子这事儿是骗我的,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笑着戴好口罩:“你们俩这关系确实值得念念回来一趟。”
手机铃声又响了一遍,郭志冲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我还有点事,改天结婚了记得请老师,我给你包个大的。”
他对余湘念一直很照顾,不免爱屋及乌,对江别说了客套话。
江别定在原地,唇角抬着,低睫应着。
等郭志走之后,余湘念才咬着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别的声音从耳畔飘过来:“随份子?”
余湘念呼出口气,转过去看他。
江别呼出口气,叉着腰看向外面:“你想什么呢。”
“我跟谁要...?”
“哦,”余湘念松了口气,打断,“二百五。”
江别拧眉看她:“......”
“零二毛,”她眨了下眼,补充:“医药费。”
江别扯着唇盯着她两秒,无声地笑了下,他抬脚从她身边经过。
消毒水味随着衣角带起来的风扑面而来,说出来的话意味不明。
“以后,别乱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