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沦陷》
1. 复沦陷
《余兜兜日记》:“听说,他要结婚了......”
*
从平城转车到东临市市区。
余湘念最终在这处住曾经了两年的小区门口下了车。
计程车上了年代,排出的尾气卷着地面上已经发黄的树叶扬在空中,飒飒作响。
行李箱的轮子磕着路上的石子,用尽力气拽着,才能勉强能移动分毫。
下午两点。
这个时间段,街上的人不多,行李箱发出的嘎吱声越来越响。
面前是一栋二三十年前建的老旧居民楼。
墙体的外面经过翻修,粘上了同色系的瓷砖,墨绿的玻璃窗层层叠叠地反射着冬日里的阳光,把一楼门前的常青树照得容光焕发。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撕咬着心脏,扯地生疼,余湘念捏着行李箱把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一片属于城市的次发展中心,居民楼也是上世纪末建成的,东临又地处中原地区,还没有供暖。
门口的门卫还是几年前的大爷。
常青树的石椅上,坐着几个围着下棋的老人。
余湘念只认识其中一个保安大爷。
原本地中海的发型,现在更是所剩无几,这个不热不冷的季节里,穿着老头衫,外面罩着个墨绿色的衬衫,叼着旱烟,在与人说道。
贴在耳边的手机里,通话没有中断,江悦声音柔和:“你看到李大爷没?顺着他们的那个祺桌往里走就是咱家了。”
几年前政府整修这一片的治安,顺便把附近的老旧居民楼也一并翻修,之前的老房子都改建成了居民楼,跟原本的居民楼合并,变成了现下的小区。
“你说说,我当初让你回来你不回来,现在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江悦耳边推麻将的声音没停:“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阿姨了?!”
余湘念拖着行李箱的手略显费力,但也不忘回她:“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
江悦在电话对面笑了声:“还是我们家念念嘴甜,这次回来就不准走了啊,主卧一直给你留着呢,你就乖乖住下。”
传声筒里的胡牌声顿住,江悦一脸嘚瑟地跟牌友炫耀:“我们家念念回来了,不跟你们来了。”
听筒里哄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唯一不变的是,江悦一如既往地护着她。
江悦跟余湘念她爸关系特别好。
自从高二那年,余湘念家里出事之后,她就被江悦接到了东临。
当时江别的爸爸还在县里工作,这处住宅距离工作地比较远,所以江悦基本上都会跟去县里,偶尔回来一趟,两室一厅的住房里面就只有江别跟余湘念。
碍于父母辈的陈年旧事,余湘念一直以为江爸不回家是因为自己这个外人在,住着不舒服。
余湘念想着自己都出去五六年了,再怎么着,江悦应该也会搬回来住。
江悦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的这个想法:“我现在在老家的旧宅子里,可能稍微晚点回去,你找你哥...”
余湘念抿了抿唇,心里绷着的某根弦像是被人扯断。
她呼吸一窒,一时间没接上话。
“江别,”江悦以为余湘念忘记了江别,就主动提起:“你哥...应该在家的,你让他给你开门,我马上就回去了...”
电话中断,她刚好到了楼下。
十一小长假,从外地回来的人不少。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来来往往,尾气络绎不绝。
隔着条单行道的距离,依旧能闻到很重的排气管味。
油腻腻的,有点难受。
灰尘颗粒很快扬在空气中,厚重的颗粒感笼罩视线,余湘念眯了眯眼,抬手揉了下眼睛,刚缓过来没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
对面的楼道里走出来一对小情侣,女生像是怕冷,包裹的严实,完全看不出面容,被她挽着的男人则显得从容了许多,浑身上下没一点遮挡。
江别好像比以前更高了,长腿从楼道内迈下来,额前的黑发垂下来遮着浓墨重彩的眉眼,唇角牵着熟悉的笑。
右手手臂上缠着一个黑色的女士包,旁边跟着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女人。
脚上像是灌了铅,余湘念感受到似乎世界在此刻都按下了暂停键,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聚焦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出租车等在路边,江别把人送到车边没动,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女人上车。
刚刚还黏在他身边的女人很有自觉地抬脚上了副驾驶,江别耐心地把手上缠着的包包取下来,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
不出两分钟,就把人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湘念总觉得车走后,江别似乎往这边看了眼。
余湘念攥着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面。
他还没来得及走,懒散地站在树荫底下,视线虚无缥缈地往远方看着。
余湘念很快就走到离他一两步距离远的地方。
靠得近了,余湘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味,带着浅薄的荷尔蒙味,肆无忌惮地侵袭了她所有感官。
注意到行李箱拉扯的动静,他只是略微动了动眼皮,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发顶。
半晌,江别慢腾腾地把手收回口袋。
姿态散漫地走进刚刚的楼道。
行李箱的轮子声重新响起:“江别。”
他的背影稍稍顿住,片刻后又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
余湘念吸了口气,“哥。”
江别身上就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像是临时套上去的,卷着边角被裤子的腰带勾住,整个人姿态懒散地不像话。
他只要稍稍有所停顿,就能被身后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这个称呼触发了什么开关,他一脸淡然地转过身来,偏头睨着她:“......”
余湘念想要说出口的话被他的声音堵回去。
江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跟棒棒糖,神色轻佻地笑着:“妹妹...”
余湘念扣着手心,盯着他熟悉的眉眼。
江别审视起来,闷笑:“你谁?”
“......”
*
机械的密码音在空旷的楼道间响起。
在按了几个数字之后,厚重的密码锁门应声打开。
余湘念跟在江别的身后进了房间。
下午时分,安装着防盗窗的阳光房里折射着斑斓的光线,懒洋洋地撒了一地。
室内大亮。
玄关处的鞋柜里放着一双男士鞋和两双女士拖鞋。
其中一双应该是给他妈妈江悦准备的,这点余湘念还是能理解,但是两双....
她尽力压制着内心深处叫嚣的窥探欲,循规蹈矩地把行李往门内拖。
并没有提及换鞋的事。
木质的地板不降噪,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尽管是小心翼翼地移动都像是做足了登堂入室的功夫。
客厅的沙发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式,内部翻新装修了一遍,看上去比先前好了不少。
也很好地掩盖了他们一起在这里住着的痕迹。
行李箱的轮子磕上电视机跟前的排线管,猛地往前坠着,余湘念用了力气才把行李箱扶正。
但是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不小的噪音。
江别轻声啧了句,贴近耳边的手机显示仍在通话中。
江悦在电话那端苦口婆心:“收收你的性子,念念回来就要拿出当哥哥的样子,既然回来了,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你们两个谁都不准再提。”
江别嗤了句:“知道。”
挂了电话,他没急着把她往里带。
慢吞吞地转过来看着她。
余湘念被迫顿住脚步,抬眼无声地跟他对峙。
黑色的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两圈,最后重新回到他的手心,他似乎昂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真是...妹妹。”
余湘念抬眼,视线扫到电视柜下面放着的合照,相框上面一尘不染。
“是的。”
她弯唇,眉眼牵动,看不出什么坏心思:“就是你每天都能在照片上看到的...”她拿乔江别的腔调,重复:“妹妹。”
江别:“......”
他最终还是没忍下去:“余湘念。”
余湘念的笑意收敛了一点:“嗯。”
“湘西的湘,念念不忘的念,”手心的汗沁上行李箱的拉杆,显得有些恶心,余湘念稍稍松动,嘴上依旧不饶人:“需要拿纸笔给你写出来吗?”
“......”江别眉心跳了下,随手指了个方向,撂话:“自己收拾。”
余湘念道了谢,抬脚往主卧的方向走。
高跟鞋的鞋跟很顿,敲在木质的地板上咚咚作响。
江别越看越难受,从旁边越过去,手覆上行李箱上面的提手,“去换鞋。”
余湘念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早上出门匆忙,车票也是临时订的,时间赶,余湘念脚上随便套了双小高跟。
这会儿站久了,才后知后觉地有了种酸胀的感觉。
她重新抬眼,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又看了眼自己沾了灰的高跟鞋,一时间有些囧。
余湘念没推脱,顺着他的话往玄关走。
江别趁着这个间隙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拖着行李箱放到了主卧。
等了半晌没见余湘念回来,江别又折返回客厅。
他倚着客厅的墙壁,冲余湘念扬了扬下巴:“看什么呢。”
余湘念看着鞋架上的鞋,“怎么换?”
江别嗤了句,从杂物间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那两双是旧的,先穿这个,晚点给你买新的。”
*
时间还早,余湘念想着先收拾行李,江别帮她把行李箱放到趁手的位置。
弄好之后,他就这么倚着门框,没走。
一手撑着门框,无声地看着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江别昨晚通宵帮朋友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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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项目程序,晚上又去酒吧守了三四个小时的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自己那位“女朋友”又上赶着要出去约会,好不容易把人支走,就看到了站在对面一脸淡然的余湘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里作祟,很自然而然地就问出了那句“你谁?”。
江别吐出口气,视线无端开始审视起余湘念来。
她似乎比四年前还要瘦。
白色的衬衫扎进腰间,原本长又直的头发被染成了浅棕色,细小的蛋卷,剪短了不少,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发圈套着。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格外招人,五官偏素净,在一张脸上却又显得分外浓墨重彩。
她的鼻子很优越甚至比那双眼睛还要好看,上面有个小驼峰,鼻头很圆润,一看就很乖。
再往下,就是饱满的唇...
嗯。
唇色也很漂亮。
...跟几年的几乎如出一辙。
江别无意识地舔了下自己唇。
余湘念刚把行李箱放好位置,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幕。
注意到余湘念的视线,他咳了声,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她的视线。
余湘念是临时决定的回东临。
时间比较赶,在南庆那边的东西基本上都被低价变卖了,行李箱里面除了一些必须的物品,其他的东西并不多,三下两除二就把回东临要带的行李收拾了出来。
行李箱旁边挂着个行李袋,余湘念脚边堆满了刚从床底拖出来的收纳箱,此时完全无从下脚出去拿东西。
她自然而然地看向他:“江别。”
他扬了扬眉,视线在她身上巡视一圈,示意她往下说。
余湘念指了指后面的浅色行李袋,“里面的笔记本,帮我拿一下。”
江别放下支在门边上的胳膊,懒散地往她跟前走。
小两居室,主卧的空间相比次卧大上一些,但是也没有实际地大到哪里去。
他一靠近,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余湘念欲盖弥彰地打开一旁的窗户。
小型的行李袋只有两层,余湘念为了压缩空间,在里面还放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日用品,电脑包的最外面还垫了层围巾。
江别一件件把那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翻到最里面才看到那个白色的电脑包。
他捏着皮质包包的边缘,捏着暗绳把那个电脑包提出来。
铃铛碰撞着瓷质的边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阳逐渐西斜,光线溜进来的更多,也足够将那件物品照的足够明晰。
那串钥匙扣被他攥在手里:“都坏了。”
“还留着呢,”他戏谑地扯着笑,意有所指:“怎么不换一个?”
余湘念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单人床的边沿,风浪带着夏季过后的余温,吹起来满是燥热。
“你也说了是坏了,”她弯唇,“所以,我这不是专门回来找你,再给我买一个?”
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收敛,那串钥匙扣重新悬在空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你住哪?”
余湘念片头看他,“什么意思?”
“在南庆住哪儿?”
见余湘念没回,江别道:“我在网上给你找个人定制,到时候送你家.....”
"哥哥在说什么?"
江别眉头重新拧着,听着余湘念接下来的话:“这里不就是我家?”
“.......”他顿了下,“这个是定制的,需要时间,国庆放假七天不一定来得及送过来。”
余湘念抬眼,“七天?”
她声线偏平,听起来很乖,说的话却没有一点乖巧的影子:“七天后我要回哪儿?”
"别给我装傻,"他声音偏烟嗓,声线比较沉,没什么情绪的时候像是带着压迫感,“你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
余湘念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喊你哥的次数也不少。”
“江别,”她声音依旧淡淡的,“你也说过,”她重新盯着他,“只把我当妹妹。”
“你把你说的话当放屁?”
江别看着手里的钥匙扣,抿着唇没吭声。
“我现在回自己哥哥家,有什么问题?”她从他手里扯过笔记本电脑。
江别垂眸盯着她倔强的表情,最终什么也没说。
手心里黏糊糊的,发烫。
余湘念抿了抿唇,打开电脑给市医院的主任发送电子邮件。
邮件传送需要时间,特别是这种大邮件传送更要耗时比较长。
屏幕还亮着,江别睨了眼,看到上面的内容,眉心狠狠地跳了下:“不是,你真不走了?”
余湘念把电脑放到跟前的书桌上,像是没注意到江别的不正常,继续操作着电脑。
江别看着她的动作,眉头拧地更深。
“你住这儿不合适。”
余湘念:“......”
江别说话语速变快:“不方便。”
2. 复沦陷
沉默良久,他还是说出了一个欠打的理由:“我认识一个在华县的医生。”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她打发走。
余湘念想起他手臂上缠绕着的那个黑色的女士包,以及鞋柜上陌生的女士拖鞋,心情莫名烦躁。
她控制着呼吸,尽量挑着好话说:"不用。"
江别抿着唇,没说话。
余湘念挑眉。
手机刚好打进来一通电话。
余湘念看了眼备注,又看了眼站在跟前的那人,果断地接了起来。
“嗯,我明天去找你。”
里面的人像是不满这样的安排,又拖着说了一会儿,就听见余湘念安抚他,“你不是挺想见见我哥的,到时候你们刚好见一面,等都安排好了,我再搬去你那边住。”
十一月初,东临已经用不上空调,房间里寂静无声,余湘念跟那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进了江别的耳朵里。
他能很清晰地听到电话里的男人喊她“念念”。
电话挂断,余湘念神色松动:“我没打算常住,过两天就走。”
太久没回东临,她在这里又举目无亲,所以余湘念起初选择回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看看江悦,顺便在这个间隙安置好自己的住处问题。
江别抬腿跨到她跟前的空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他忽略掉余湘念那句话,径自开口:“男朋友?”
刚通完电话,手机屏幕并没有完全暗下来,还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备注。
江别弓着身子,手撑在床边,跟她平视,“要见家长了?”
余湘念弯唇:“你猜。”
“......”
江别盯着她的视线下移,不自觉地放到波光潋滟的唇色上。
风从窗户里溜进来,带着股陌生的女士香水味。
他烦躁地把那串钥匙扣扔回到她手里:“收着。”
声音不容置喙:“不准扔。”
*
余湘念回来的这一趟带的东西不多,房间不过四五十平,里面安置着一个小小的内置衣柜,偏复古的红木雕刻过的样式,最上面还有三四个同色系的储物柜。
她没有把衣服全都拿出来,只收拾了简单的日用品出来。
电脑包被放到床一旁的书桌上。
门外,江别正在给人通电话:“今晚不去了,我妹回来了,改天再给你补上。”
天渐渐暗下来,风吹过树梢,甚至还能听到扑扑窣的林叶声。
桌子上那串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的钥匙扣就放在桌角。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上次忘在我家的东西,我找时间给你送过去。”
他声音淡淡的,随着他离开的动静又慢慢变小。
余湘念听见他的声音,像是带着闷重的笑:“你越界了。”
外面又劈下一道雷,将开着灯的房间照的一瞬煞白。
余湘念不受控制地缩了下。
总觉得那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
“东临市气象局今日晚十八时发布暴雨强降雨预警.....”
余湘念踩着天气预报播报的声音出了房门。
晚上下了场雨,地势比较平的地方基本上都淹了水,江悦也因此没能过来。
客厅里面的灯被全部开了起来。
厨房里的油气声滋滋作响,余湘念靠着厨房外面的屏风,一时间走了神。
江别黑色的T恤外面罩着件同色系的围裙,抽绳是暗红色,紧紧地系在腰间。
他应该还没去洗澡,身上还穿着白天见到的那条黑色长裤,整个人比油烟机高出不少。
半张脸遮在油烟机的阴影下,侧影打在鼻梁上,愈发衬得整个人狂妄不羁。
他捏着铲子的手臂上青筋明显,一下一下暴露在白皙的皮肤下,跟隐匿在皮肤下的血管碰撞,激发出一种荷尔蒙的味道。
她一时间僵在原地,回忆如潮水涌入。
自从高二那年江悦把她接来东临照顾之后,她那个钓了富二代的妈妈就再也没有跟她打过电话,甚至为了掩盖她这个女儿的存在,断了跟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住进来的那一年,江别刚上高三。
所属年级不同,两个人的见面不多。
每次交谈都以余湘念剑拔弩张的自我防卫告终。
余湘念一开始很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寄人篱下畏畏缩缩的,接受别人同情的目光的感觉。
她认为江别一切的好都是装的,可是真的要看到江别谈恋爱,她又会染上一种“嫉妒”的心病。
在成年礼的那一天,她知道这种心病是一个名叫“喜欢”的伪装。
...
头顶忽地一暗,思绪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江别倚着门,睨她一眼,“去拿饭。”
余湘念稍顿片刻,才应了好。
坐到饭桌上的时候,她才发现江别做了好几样菜。
她从小就挑食,爸爸还没去世之前,她也算是家里的小公主,没吃过什么苦,口味自然刁钻了不少。
她喜欢吃辣,刚好江别今天炒的几个菜里面也都有点辣。
江别坐在她对面,筷子不时磕上碗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还不吃?”
他停下手,扬眉看向她,“还想像以前一样等着我把菜挑好,放到你碗里?”
余湘念听着熟悉的音调,没由来地眼眶一热,但是又被她忍了下去。
江别见人没反应,先一步把娃娃菜夹到她碗里,“快点吃,我还有事。”
她呼出口气,抬手,慢吞吞地把那片菜叶子放到嘴里咀嚼,“进步了。”
江别被气笑了,“用得着你说。”
室内忽地闪过一阵白光,雷声接踵而至,余湘念被吓了一跳,夹在筷子上的米粒又重新掉回了碗里。
江别抬眼看她一眼,起身去阳台前把床边的帘子拉上。
坐下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她吃饭安静,之前跟他相处的两年,也基本上都是江别在找话题,她没事回呛一句。
“...那个谁...你,”江别放下筷子,从旁边拿出手机开始看,“你刚刚说要什么时候搬出去?”
余湘念顿住,扒拉着刚刚拿来的饭:“下周一。”
江别抬眼看她,“住哪?”
“不清楚,”余湘念不咸不淡地应着:“过两天去看看。”
江别看着已经被自己划拉了三四遍的锁屏,舔了下后槽牙,最终还是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进去。
他放下筷子:“行。”
“要我送?”江别看她。
余湘念也放下筷子,看着他:“哥哥方便就行。”
她咬着字眼,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楚,甚至还把“方便”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江别盯着她看了几秒,舌尖顶着腮帮子不咸不淡地笑了下。
叩在餐桌上的手机从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就没完没了地震动着。
江别忍无可忍,拿起来回复信息。
骨节分明的手指映照着手机屏幕的光,在悬浮键盘上快速敲击着,脸色算不上多好看,但总归是正向的。
两个人隔着张桌子陷入沉默,只有电视机里的播报声还在持续。
片刻后,江别抬眼,嘴角扯着笑,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专门说给她的:“这下,哥哥是真没空了。”
*
大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就出了太阳。
职业原因,余湘念的生物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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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半就响了。
她其实比较认床,五年前刚住进江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当时,江别还拉着脸陪着她睡了好几晚的沙发。
冬天天亮得晚,这处小区也比较偏,周遭僻静无声,床尾的墙连接着次卧,余湘念卷着被子靠过去。
那边的动静声不小,听上去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讲电话的声音被尽量压得很低,他应该是在阳台。
“又来闹事?你先应付会儿。”
“不去你那儿住,别老把老子当gay,滚边儿去。”
“行了,今晚家里住了人,走不开。”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见江别一个劲儿地骂人,“妹妹,真...妹妹。”
老式的小区套房多数都会偷工减料,就像江别家的这套房子,次卧和主卧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墙体,甚至于两间房间还是公用的一层墙。
余湘念把腿放好重新退回自己睡觉的那头。
她盯着外面已经升起来的太阳,默默地抿了抿唇。
阳光随着风动慢慢移到书桌上,卷着活页本的边角,逐渐明晰地展开上面的内容。
边角已经泛黄,最外面的透明壳上还贴着几年前时兴的贴纸,末尾写着稚嫩的字迹。
——兜兜日记。
*
余湘念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才起床的,隔壁的电话声停了又响,最后江别没忍住冲电话里吼了一嗓子,“你有事儿不能自己解决?老子是真是你老子?什么事儿都要我来解决。”
隔壁终于安静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是更吵的声音。
他貌似在洗漱,洗澡的时间很长,穿衣服窸窸窣窣的,最后出了房间。
余湘念开门出去的时候,江别已经不在家了。
次卧的门锁着,门口贴着张便签:“中午回,有事电话联系。”
底色是粉色的,黑色的签字笔碳迹明显,末尾还有个署名,余湘念把那张纸撕下来,放在手心里,最后整整齐齐地叠放好——
扔进垃圾桶:“既然都知道有手机....”
还搞什么便签?!
天气好,太阳升的也快,这会儿客厅里已经完全被照亮了。
视线逐渐在光亮中明晰,她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放着几个牛皮纸袋,油渍已经渗过纸层,斑驳地把油纸浸透。
里面是一份吐司和玻璃罐装的牛奶。
这个点还剩下点余温。
...
最终,还是余湘念的手机先收到了江别的信息。
除了这条信息之外,再往上就是空窗了五年的历史记录。
江别:【忘带钥匙,密码锁坏了,在家呆着。】
余湘念盯着那些文字出神,像是要把那几个文字盯出个所以然来。
对面似乎等不及了,最上面的文字框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余湘念敛了敛心神,在键盘上敲着:【OK】
那头没回复,余湘念也不急,对着早餐拍了张照片:【我不喜欢喝牛奶,下次可以换一个。】
江别这回倒是回了:【哦。】
江别:【忘吃了。】
余湘念盯着手机屏幕:【谢谢哥哥。】
江别:【用不着】
这条信息后面,江别发了个表情包。
是系统自带的小黄豆——而且还是那个有点鬼畜的微笑脸。
余湘念越看越诡异。
他的头像是一只带着银色边框墨镜的黑色小猫。
周遭的背景色是灰色,整个氛围给的很足,总感觉拽拽的。
余湘念盯着那个对话框出神,指尖在键盘上滑动,搜索了更大一号的微笑脸。
余兜兜:【微笑\jpg.】
3. 复沦陷
江悦中午过来了一趟,拉着余湘念的手在沙发上坐了大半个小时,跟她拉家常。
她看上去比早些年气色好了不,只是鬓角斑白,但是整个人的笑容明显多了不少。
“念念,你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她用自己的手丈量起她的手腕,“我记得五年前这里还有不少肉的,你看看,自己都给养没了。”
她絮絮叨叨的,一遍把袋子里的果蔬往外放,一边说道着:“你以后就住你哥家,我平常也能过来给你们做顿饭。”
“他基本上白天在家,但都是在睡觉,估计也起不来给你做东西吃,”江悦弯唇,“没事,我给你们做。”
电视机里面放着最近的新闻。
最近流感频发,很多医院人满为患,余湘念昨天刚跟市医院的主任发了offer的回信,今天早上就收到了隔周上任的工作安排。
看样子是真的缺人手。
余湘念想着这茬,才猛地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跟师兄白砚书打的那通电话。
回来之前,余湘念就跟白砚书约好了今天的见面。
他刚好要过来开一场学术研讨会,余湘念跟他同一趟航班,回来之后忙着收拾东西就忘记了这件事。
手机习惯性地开了免打扰,现在微信里面已经堆了一大堆的消息。
但大多数还是工作上的消息。
置顶的那个灰色头像没有再发来消息,除了这个头像之外的对话框里面都冒着红点。
跟白砚书的那个对话框里面装了两条信息。
砚白:【念念,我在这里订好了位置。】
下面是一个定位。
发送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余湘念眉头拧着,咬着唇,急急忙忙地打字。
余兜兜:【抱歉,师兄,我家里有点事,暂时走不开。】
余兜兜:【下次我请客,老师那边,我已经收到回信了,非常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白砚书回的很快:【怎么了?】
余湘念看着弹出来的信息,有点懊恼。
早知道就不说这么详细了。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也已经没有收回去的可能,余湘念只能硬着头皮上。
余兜兜:【家里哥哥阿尔兹海默症,走不开。】
“念念。”被江悦这一喊,余湘念手抖,直接发了出去。
江悦正摘着豌豆,“在跟哪个男孩子聊天?”
她说的有理有据:“我看你一会儿笑,一会儿拧眉头的,肯定是在跟喜欢的男孩子聊天。”
余湘念唇瓣咬的更深,她张了张唇,刚想要解释,就被人抢去了话头。
开门声和熟悉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传过来。
江别站在玄关,头顶着光,“你喜欢哪个男人?”
余湘念:“......”
她抽空看了眼电视柜上面的电子钟,还真的是十二点半。
说中午回就中午回。
余湘念还没见过他这么守时的时候。
“怎么不先给哥哥说说看?”
他不着调地把肩上的背包捞了下,“妹妹。”
余湘念舔了下唇角,没搭腔。
江悦看情况不对,把江别推到一边,“那是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江悦继续洗脑,“我看你隔壁王叔家的大儿子就蛮不错,一表人才。”
江别顺势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
软棉受力,瞬间凹陷下去一大片,余湘念被反弹的力道颠了下,呼吸像是漏了一拍,猛地滞住。
他把手习惯性地搭在沙发的边沿上,懒懒地支着脚。
他闲散地点评:“矬。”
江悦瞪他一眼,“你同学家的小张...”
江别:“矮。”
“陈阿姨家的外甥,那个小林...”
江别:“太黑。”
余湘念偏头看他:“....”
“你赶紧给我闭嘴。”江悦气得不成语调,瞪了他一眼之后,拿着那袋刚剥好的豌豆进了厨房。
江别目视前方,思索片刻,才正视她:“那几个都不太行。”
像是盛满水的气球在手心里炸开,细微的麻,她控制住语调,偏头问他:“哥哥给我介绍?”
江别收敛了点,定定地盯着她笑:“行啊。”
余湘念没想到他会答应地这么爽快,捏着指尖的力道不断发紧,直到有了痛感之后,她才重新调整好呼吸抬眼看过去。
十月的天已经算不上多热,他额角还渗着显而易见的汗水。
余湘念心尖莫名被电了下,还是稳住声音道了谢:“那,麻烦了。”
*
余湘念跟师兄白砚书是并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只是赶巧被老师安排到他的手底下。
依稀记得他和江别还是大学舍友,两个人都是东大毕业的,只不过当时两个人是混寝,白砚书是医学生,和江别不是同一个专业。
她小时候跟白砚书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余湘念在南庆上完大学出来实习的时候又刚好跟着带队的师兄,也就是白砚书,两个人的接触才日渐增多。
她这次跳槽回东临,也基本上是白砚书在导师那里打太极。
甚至还帮她解决了住处问题。
临到余湘念要回东临,这里刚好有场学术研讨会要在这里举办,白砚书也受邀在列,余湘念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跟他道个谢。
想着,余湘念就翻出微信的对话框,想要跟白砚书再约个时间。
江别视线锁着跟前的屏幕,说的话却很锋利:“昨天那个——师兄?”
截至目前位置,江别和白砚书还没有正式打过照面,江别能知道“师兄”的存在。应该是昨天看到手机上的备注了。
“嗯。”
江悦这会儿在做饭,他也就把话挑明:“什么时候带来见哥哥?”
余湘念稍稍怔愣。
看来还是误会了——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她抿了下唇:“不知道。”
江别别开脸,嗤笑一声:“从这点来看,就挺....一般的。”
桌角磕得瓜子壳被他收进垃圾桶里,他挑着眉撂话:“你们不合适。”
“江别。”厨房里的炒菜声掩盖掉两个人的争吵声,余湘念也不再收敛着。
“管你什么事?”
江别舔了下后槽牙,没吭声。
“......”
对上余湘念固执的眉眼,他眉头松动,扯着唇笑了下,跨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没再看她。
“随你。”
江悦刚好把中午饭做好,余湘念收了手机,起身去帮江悦的忙。
桌子上摆了好几道余湘念喜欢吃的菜,她边给江悦夹菜,边跟她聊天。
年纪越大,她心里想让两个孩子成家立业的心就越急切。
饭桌上,江悦没忘记她来这里的目的:“念念,你现在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谈个恋爱了?”
害怕余湘念拒绝,江悦又搬出了杀手锏,“我知道,你可能还是在等你妈帮你琢磨,但是女孩子大了,耐不住等的....”
听到这里,余湘念放了筷子,应了声,“江姨,我都听您的。”
她知道江悦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她说的那个猜想不可能实现。
江悦翻出手机:“我找个时间让你跟隔壁方叔家的孩子见一面?”
见余湘念没有反对,她接着说,“人家里是官二代,有个叔叔在教育局当官,可威风了,听说工资也很很高的。”
余湘念给江悦夹菜,“我抽空去见见。”
江别在一旁安静地吃东西,倒像是真的应了他的那句“随你”,完全没有再要插手的意思。
他最先吃完饭,撂了碗就要离桌,还是江悦叫住了他。
江悦瞪他一眼:“能不能有点规矩?要是有老婆了还这样,人早就跑了。”
江别对于这种话术已经见怪不怪,浑不在意地摸着耳朵靠在椅子上。
说起这茬,江悦就冒火:“你跟小可又闹矛盾了?我听说你上次又鸽了人家,怎么回事?”
余湘念一噎,一张脸憋得通红。
江别把水杯往她跟前放,“能怎么回事,就那样。”
江悦恨铁不成钢,“念念没回来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要跟人好好相处,争取今年还能给念念带回一个嫂子,你看看现在....”
江别相对于她的激动显得淡漠多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江悦闭了闭眼,“管不了。”
她走之前给余湘念留了方叔家儿子的电话,让余湘念抽空跟人联系一下。
余湘念存了电话,刚一抬头就发现江别站在旁边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她稍稍愣神,把手机屏幕按灭:“借过。”
手腕忽地一疼,余湘念不由得顿住脚步,顺着力道看向他:“松手。”
江别捏着她的手腕,把人扯回自己跟前,视线落到她的手机上:“我们家有门禁。”
她手机的界面已经跳转到了打车软件上。
她应了声:“几点?”
余湘念仰头,“我尽量早点。”
江别冷嗤:“我这个人怕吵。”
余湘念弯唇:“那真是...辛苦哥哥了。”
江别:“......”
余湘念言罢,就挣扎着要往外走,没成想手上的力道半分未松,他重重地呼出口气:“八点。”
“八点没看到人,就别回来了。”
余湘念抬眼:“.....”
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刚安静没两秒,电话铃声就接踵而至。
是他的手机铃声。
余湘念趁着他腾手拿手机的间隙,挣脱了手腕的桎梏。
吃饭前订的闹铃又响了一遍,余湘念起身去房间里拿了托特包,换好鞋就直接略过他,出了门。
江别盯着门后面被震得快要掉下来的照片,窝着一股子火,他抄起手机接电话:“你最好有事。”
“哥,嫂子来了。”
江别看了眼门,又看了眼手机,闭了闭眼,“我现在过去。”
-
余湘念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白砚书的电话刚好打进来:“念念,我先回去了,老师那边有台手术比较急,我们下次再聚。”
柏油路上的雨水还没干透,这个季节的太阳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只剩下零星的余温,光怪陆离地折射着太阳光,显得有些闷。
余湘念道了好:“你下次回来我请你吃饭。”
白砚书低低地笑了声,“念念,后会有期。”
*
再去找白砚书的计划是临时决定的,还没有跟白砚书知会,所以余湘念打这趟车的目的地就是学术研讨会的举办地。
在东临市CBD特征建筑的左手边,背靠大海。
坐在驾驶室的师傅提醒她,“妹子,到了。”
余湘念看着跟前的高楼大厦,道了声谢谢,便下了车。
下过雨,外面的温度要更低上一个度。
她身上就穿了宽大的毛衣,下半身穿着一条水洗喇叭裤。
现在单单这样站着还有些冷意。
车子停的位置在会馆的背后,前面的大门已经因为活动的举办而拉上了警戒线,不允许外来车辆通行,余湘念只能自己走过去。
时间将近下午五点,初秋的天黑得更快,这会儿已经有了暗下来的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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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
里面的人已经散了不少,只有零星的人还驻足在门口。
隔壁的一楼是家咖啡馆。
时间还早,余湘念决定先在外面呆一会儿再回去,索性就进了店。
前台接待的是一个年轻的女生,看到她进门就急急忙忙地招呼:“欢迎光临,请问要喝点什么?”
余湘念回了她一个笑。
她手指在生椰拿铁的图标上:“就这个吧。”
操作完付款,还没离开,就听到了一声火急火燎的声音。
有点熟悉。
“念念。”
余湘念条件反射地往回看,刚好跟进门的苏琳琳视线撞上。
她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手里没拿东西,脸上的妆容依旧很精致,“宝宝!”
她直接扑了上来,哀嚎着:“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余湘念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中缓过神来,就被她扯着坐到了一旁的桌边。
余湘念稍愣,认出了她,“你也回来了?”
苏琳琳是余湘念转学到东临后的第一任同桌,她性子开朗,余湘念刚转来一个多星期,她就自来熟地跟她处成了饭搭子。
后面越接触感情越好,直到余湘念去南庆上大学之前,她们两个的联系一直很密切。
“什么叫我也回来了,”苏琳琳从前台拿了杯奶茶,把她刚点好的拿铁递过去:“只有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出去了好吧?!还去南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读书!”
余湘念弯唇,“这不是回来了?”
“你在这里工作?”服务生又送了份甜品上来,余湘念把托盘往中间放:“你点的?”
苏琳琳猛吸了一口奶茶,边喝边点头,“你吃啊。”
余湘念笑了笑,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哥,你还记得不?”她说着就凑了过来:“就是那个高中的时候差点充当你便宜哥哥的那位虚哥。”
经此一提,余湘念才想起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苏琳琳的表哥是白砚书。
“他不是来什么学术研讨会,”苏琳琳叹了口气,“我全程做礼仪!刚才把人送走!”
苏琳琳家里在东临能算得上小康以上的生活水平,表哥家好像更富有一点,这场学术研讨会就是白老爷子出钱举办的。
“然后,这家店刚好是我前几年闲着没事儿开的,把人送走之后就过来坐坐。”
余湘念点了点头,苏琳琳就接着问:“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高中毕业之后两个人的联系少之又少,苏琳琳只知道余湘念的学习很忙,甚至于连节假日回趟家的时间都没有。
“我跳槽了,”余湘念淡定地抿着吸管,“下周就开始在市医院上班。”
苏琳琳放下奶茶,竖了个大拇指,“那我以后背后可算是有人了。”
“还想常来?”余湘念被她可爱到。
这会儿店里面不忙,苏琳琳扯着余湘念长篇大论聊了半个多小时。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余湘念没忍住打断她的话:“时间不早了。”
乌云已经完全压过来,随着空中的风慢慢迫近面前的玻璃窗。
闪电和轰鸣声接踵而至,苏琳琳见好就收:“好叭。”
走之前,苏琳琳递给她一把伞:“老爷子盯着,我还要再这边呆会儿,”她委屈巴巴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回去记得call我。”
余湘念应了好,刚打开门,身上的衣服就被飘进来的雨水打个半湿。
外面的雨下得很密,余湘念顺着店铺旁边的玻璃顶棚过道往回走。
打的车进不到这里面,她准备原路返回到下车的地方,再打辆车回去。
高跟鞋上沾上了雨水,余湘念捏着手机,把伞举到另一边,垂眼盯着路上的水洼往前走。
尖锐的争吵声划破雨幕,直愣愣地传入耳朵。
余湘念循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了旁边的酒吧。
名字叫“三巡”。
紫色的灯串萦绕着广告牌上的店名,在讳莫如深的黑夜里显得有些诡谲。
门外还站着两个侍应生。
眼看着走到了玻璃顶的尽头,往外就是浓重的雨幕。
余湘念选择停脚,在这里打车。
打完车之后手机就只剩下百分之七的电量,她不敢再玩手机,索性就直接收到了包里。
前面的嘶吼声没有停,余湘念偏头,刚好是吃瓜的最佳视野。
门口的霓虹灯晕在女人的发顶,她身上还穿着条黑色的修身裙,像是不怕冷似得,外面连件外套都没有。
她声嘶力竭地垂着面前的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余湘念只能看到女人哭花的妆容,“你说,昨天到底是谁?”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背对着余湘念的男人看上去很高,身上穿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下身是配套的西裤,踩着皮鞋,手抄在兜里任由面前的女人打骂,也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棚顶的哗啦声越来越大,余湘念往棚里面躲了躲,抬眼就看到刚刚还在叫嚣着的女人一把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有烟雾从里面冒出来,从店里面走出一个叼着烟的黄毛,吊儿郎当地叫着女人嫂子。
她死死地环着男人的腰,把他的西装外套捏的皱皱巴巴的。
余湘念扫了一眼。
——还挺细,跟江别的腰有的一拼。
这样想着,她的视线往上移,那边的人刚好侧过一个角度。
雨密匝匝地打在脚边,有些疼,氤氲着水汽,蒙住了前面的灯光。
在紫色的霓虹灯中,她看到了被那个女人抱得严实的人。
江别。
4. 复沦陷
苏琳琳给她拿的是长柄伞。
视线在渐渐模糊,连带着手腕都卸了力。
捏着伞柄的力道越来越弱,直到要掉在水坑里的前一秒,余湘念才堪堪回神。
伞面上震下来几滴水珠,顺着宽松的毛衣没入皮肤里面,余湘念冷得打了个寒战。
打的车刚好到位置。
余湘念站得比较靠里,司机没看到人,打着电话:“你好,嘟嘟打车为您服务,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她吸了吸鼻子,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前面的巷子口。”
司机按了下喇叭,余湘念又往外走了几步。
车子在浓重的雨幕中缓慢移动,慢腾腾地移到巷子口边缘,才注意到站在棚底下的余湘念。
下雨的时间久了,地面上已经堆积上一层水,轮胎卷着地面上的水,牵起一大片的涟漪。
叼着烟的宋聿往这边看了眼,“我靠,那里站的是人是鬼。”
烟雾弥漫了眼前的视线,江别感受着胸前的濡湿,冷着脸把女人的手从后腰上拽下来,“洛小姐,我记得我欠你的很早之前就还完了,也在很早之前就跟你说了分开的打算。”
计程车的门大开着,余湘念收了伞,踩着水洼上了车。
宋聿往这边看着,她的脸被车子的前灯照得逐渐清晰起来。
宋聿啧了一声:“不得不说这一片的美女就是多,刚刚那个,长得跟你的白眼狼妹妹有得一拼。”
没了面前的女人的禁锢,江别懒散地靠着门框。
似乎是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他懒懒地顺着浓重的雨幕往外看,好巧不巧,看到一双熟悉的高跟鞋。
半晌,鞋子的主人抽腿,伸手关了车门。
闷重的关门声淹没在突如其来的雷声中。
宋聿一根烟抽完,偏头倚着旁边的垃圾桶捻灭烟灰。
眼前忽地一黑,脑门被扔过来的西装外套砸得有些疼。
上面的烟酒味很浓,混合着刚刚沾染上的香水味,显得有些闷。
他跟江别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他动动眉毛,宋聿就知道江别葫芦里没卖好药。
宋聿扯下江别的外套,骂骂咧咧地把他的外套整理到臂弯挂着。
下过雨,温度相比平常更要低上一个度,汽车的尾气在雨幕里显得分外浓重。
没几秒却又被掩盖在了雨幕当中,看不到一点踪迹。
他盯着看了会儿,发觉胸口越来越闷,视线落在宋聿身上,依旧没好气:“以后别在我面前抽烟。”
旁边垂着眼还在流着眼泪的女人听到他这句话,仿佛看到了希冀一般,定定地盯着江别。
江别没理会她多余的表情,顺手从旁边的侍应生那里拿来了车钥匙,对着宋聿交代:“把人送回去,走了。”
站在一旁的女人终于有所动静,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在门前的台阶上停下,“江别,谁跟你说还完了,我们之间永远没完,我下次还来!”
宋聿嘴角抽了抽,“你差不多得了。”
被点到名字的女人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别管。”
*
东荷小区偏离市区,从现在这个位置回去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雨下得很大,白茫茫的一片当中,在马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的踪迹。
在这种情况下,后面再跟辆开着远光灯的车,不免显得有些惊悚。
司机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男人,应该是刚干这行,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频繁地观察着后视镜,脚下的油门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上车之前,手机的电量就已经所剩无几。
刚刚又接了通司机的电话,现在电量已经濒临关机的边缘。
放在腿上的手机震了两秒,屏幕刚刚亮起,就不受控制地强制关机。
在关机的前一秒,余湘念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提醒。
是江别打来的。
前面开车的师傅捏了把汗:“小姐,你跟你男朋友闹别扭了?”
现在这种情况,小师傅只敢用这种猜测打消掉心头的忌惮。
余湘念懵了一瞬,她挪到后座一侧靠窗的位置,顺着后视镜往后面看,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在后面穷追不舍。
余湘念弯唇:“我没男朋友。”
她翻出只剩下一点电的充电宝,沉默半晌:“我在前面的药店下车。”
司机闻言,颤颤巍巍的应了声好,握着方向盘的力道不自觉地加深,有些无所适从地摩挲着上面的皮套。
车子越开越快,大概一两分钟,就到了余湘念说的哪家药店。
泛着白光的广告牌下,余湘念踩着水坑下了车。
也许是太久没有高强度的奔波,余湘念回来的这两天一直觉得手腕酸疼,刚好这家药店距离前面的东荷小区不远,走过去也就大十几分钟的样子。
雨珠在黑色的伞面上弹起又顺着伞面滑落,疏疏落落地响了一路。
计程车并没有立马开走,可能是担心身后跟着的真的是坏人,所以有些不放心。
余湘念最终还是选择折返回去跟人说一声。
她站在柏油路的台阶上,弯腰对着副驾驶的窗户敲了下。
手刚落下,就被一大股力道往后拉扯着。
余湘念没站稳,一个趔趄就顺着那股力道往后倒。
腰后横亘着的小臂,稳稳地把她往跟前拉。
余湘念抬眼,顺着这个力道刚好能看到那辆通体黑色的奔驰,停在她的这辆车后面,车灯还亮着,只不过主驾驶室上已经没人了。
江别伸手敲了敲车窗,司机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选择降下车窗。
江别淡淡地往里扫了眼:“师兄?”
里面的司机张了张唇,刚想要说话又被江别质问余湘念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就是你喜欢的?”
“大晚上跑药店来干嘛?”
“不知道这么晚了要回家?上次给你说的矮矬丑,当我是顺口溜?”
“还找这么个——老年人?”
他呼出来的气很重,带着一大股子的火气,像是带着无形的引子,把她刚刚酝酿出来的那点小心思烧得一干二净。
余湘念抬眼:“你...误会了。”
里面的司机擦了下汗,扶了扶脸上的眼镜:“你看着比我大。”
他观察着江别的表情:“我应该叫你师兄。”
江别:“......”
司机看着江别黑了一个度的脸色:“要不然你叫我师弟....也行。”
“......”
空气里安静地只剩下雨水落下的声音。
三秒后,车子重新启动,车胎卷着地面上的积水,甩出一连串的涟漪,迅速地没入夜色。
腰上被他触碰到的位置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江别迅速松开手,叉着腰站在背对着雨幕的屋檐下,沉沉地盯着她。
原本套着的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他身上只剩下里面的黑色衬衫。
没打领带,领口甚至还解开了两颗纽扣。
江别手抄进兜里,背对着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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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外面的雨水,声线被拉得平直:“不是去见师兄?”
余湘念往计程车离开的方向看了眼:“你不是看到了吗?”
她眉眼弯着,看不出有什么坏心思:“是师弟。”
“......”
江别立在门口,无声地笑了下,倒是没再说什么。
她垂眼,把手里的伞放到门口的伞框里,踩着“欢迎光临”的声音进了药店。
至少是医学生,余湘念对于自己现在的问题还算是很了解的。
应该是肌肉劳损加上有拉伤的成分在。
之前住在南庆的时候,余湘念也是独居,一个人在外地东西算不上多,家里面堆的最多的就是医学相关的书籍。
因为是临时决定回来,余湘念没有太多时间去收拾那些杂物,索性就直接搬到了当时的小区楼下,下午又搬了行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现在这种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意料之中的。
她从里面挑了个外服的药之后出了药店,才发现江别还在外面站着。
嘴巴里叼着根棒棒糖,背倚着身后的玻璃窗,看上去有些落魄。
刚刚还放在外面的纸篓里的伞已经到了他的手边。
机械的门铃再次发出响声,他才抽空看了眼这边,这一眼就刚好看到了拎着药的余湘念。
他收回视线,把嘴巴里吊着的棒棒糖棍子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上车。”
余湘念一口回绝,“不用了。”
注意到他手里还捏着她的伞,余湘念把剩下想要呛人的话咽了下去。
他从她跟前走过,上车之后利索地调转了个车头,顺着她站的位置,又喊了遍:“别把我家弄湿。”
余湘念盯着他看了几秒:“谢谢哥哥。”
江别嘴角抽了下,攥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偏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刚好跟系好安全带的余湘念对上。
江别喉结滚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种极其微妙的因子在密闭的空间里无限发酵。
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眼睛,慢慢下滑...
她的鼻尖很圆润,挺挺的,带着点小傲娇的感觉...嘴唇...也很好看。
余湘念注意到他的视线,佯装没看见似得喊了他一声,“时间不早了。”
车子是在这句话说出后的两秒钟之内启动的。
虽然开了空调,但是总体的作用不大。
大概三分钟左右就已经到了小区。
江别没有等她,也没有再去拿她的那把伞。
余湘念慢条斯理地撑着那把伞下车。
雨水掩盖掉了路面上的凹凸面,余湘念一脚就踩进了水洼,不小心扭了一下。
她顿了下,眼睛里莫名涌上一股酸胀的感觉。
她撑着伞在雨中缓了会儿,才慢腾腾地上楼。
客厅的落地窗上糊上了水珠,显得有些泥泞,外面的一切都黑暗地让人捉摸不透。
她去岛台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
江别就靠着沙发上看手机。
从这边的岛台回到主卧一定会经过江别所在的那处沙发,余湘念捏了捏手指:“我先回去了。”
两秒后,空间里还是只有雨水落下来的声音。
余湘念突然就很后悔刚刚的纠结,脚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频率。
“余湘念。”
沙发旁边的灯没开,只有一盏落地的橘黄色暖灯。
光线在他的发顶晕开,似乎把他平直的声线也柔和了不少。
“等会儿。”
5. 复沦陷
主卧的窗帘被人换了新的,是符合室内装修的浅绿色。
最大的区别在似乎比先前的帘布更加厚实了。
余湘念进房间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床边的小夜灯。
因为最开始装修的问题,门口并没有安装顶灯的开关。
手机也没多少电,余湘念攥着手里的那只药膏,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摸索着往前走。
“啪——”
头顶的灯光被打开,余湘念把手上的托特包扔到床上,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大刺刺地躺在床上。
手上的软膏已经融合了掌心的温度,显得有些灼热。
甚至能感受到里面液体流动的触感。
刚刚进来之前,江别喊住她,扔给她一只擦伤的外敷药膏。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巡逻,最后落到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踝上。
那里已经有些红肿,走动起来甚至还能看到里面被鞋跟磨破的伤口。
余湘念并不想接:“你这样不合适。”
江别:“.....”
他笑了半晌,悠悠开口:“明天我妈过来,你这样的...”
“也不太合适。”
余湘念盯着他隐匿在昏暗的壁灯下的半张侧脸,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
过了九点,外面的雨下了又停。
书桌上的活页本大开着,上面的墨迹已经干透,时间截止到——2016.9.4
她上大学的那一年。
东临的冬天来得早,九月份的天已经渐渐有了点冬的味道。
太阳大的耀眼,但风吹到身上却莫名有些刺骨。
一六年的九月更甚。
她只记得跟江别分开前的最后一面。
是以一种不太体面的方式。
她无意间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关于江别对她释放出来的善意背后的目的。
都只是为了报复她的手段。
两年多的相处像是一场梦境般的泡沫,只有她一个人是局中人,深陷其中不知情。
说不上来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心里只残存着一种被人算计的酸胀感,呼吸像是被人扼住,极致的缺氧感。
她想要质问,可是发现自己貌似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去跟他对峙。
想到这儿,余湘念抬手把那只药膏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刚换上去的垃圾袋受力,迅速地落到了垃圾桶的底部。
雨刚停,月光溜进卧室,把那只药膏照得几近透明。
-
余湘念隔天要去医院上班,简单洗漱之后就直接上了床。
隔壁打电话的声音被刻意压小,但是还是能听到细小的动静声。
宋聿在电话那端叫苦连天:“哥们儿,你前几天说的妹妹,该不会真的是那个白眼狼....”
江别及时止损:“屁问题很多?”
宋聿咳了声,看着坐在斜前方的吧台里喝得四仰八叉的女人:“你不管管这人?都连续来店里两天了。”
江别盯着对面的墙,捏着手机去了阳台,手指在手机壳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半晌。
江别:“你下周去趟南庆。”
宋聿骂了声:“我靠,又是我出差?”
江别应了声:“有问题?”
宋聿闭了闭眼,把酒杯里的威士忌一口闷了下去:“这次出差是为什么?”
江别笑了下:“为了——”
“让我有理由去你家借住。”
宋聿:“......”
江别得寸进尺:“我不喜欢跟别人合住。”
“......”
睡意朦胧中,余湘念听到他房间似乎还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在余湘念到江别家借住之前,她的自我认知中,江别家一直属于是中等偏上,或者说比较好的生活水平。
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律师,母亲江悦在当地的高中教书,一家人的生活很好,江别当时的成绩也是一骑绝尘,在年段里属于是学霸的存在。
余湘念小学的时候跳过级,她上高三的时候,江别才上大一。
两个人在此之前的关系都是冷到冰点以下,她不愿意低头,他更不愿意维持表面的恭维,直到大一那一年。
他似乎变忙了许多,基本上不住学校,经常往返于学校和这处小区。
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在这段时间开始破冰。
渐渐地,余湘念发现江别好像开始做了很多兼职,整天都很忙。
敲击键盘的声音没有停。
余湘念翻了个身,把床边的灯灭掉。
那边的声音奇迹般的消失,久久没有动静。
第一天上班,余湘念先带着资料去了科室主任的办公室。
里面坐着的是余湘念大学时的导师。
姓郭。
她去办公室里面换了白大褂,拿上资料进去跟他打了个招呼:“郭老师。”
坐在桌案前整理病案的中年男人抬头,脸上笑着:“坐。”
余湘念在南庆规培的那段日子,他就被调来了东大,东大的事情多,他也没时间处理南庆那边的学生,刚好白砚书在南庆工作,就把余湘念交给了白砚书带。
他边整理东西边问:“我听砚书说,你跳槽回来就是为了给哥哥随份子的?”
“...”
他一脸严肃,看上去完全不信任这番托词。
以他自己的经验来看,一个即将在医院站稳脚跟的医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直接换了个城市发展。
直接等同于放弃之前所有的根基。
余湘念稍稍怔住,没想到白砚书竟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郭志。
她抱着资料点了点头,弯唇:“主要还是想老师您了。”
郭志被她逗笑:“我那一届学生里面,就属你嘴最会说。”
他笑着:“你的入职手续,上周砚书回来的时候就帮你走得差不多了,等下再去导个档案就差不多了。”
人事科的办事效率很高,走完相应的流程,余湘念就被带到了科室。
之前在南庆市医院工作的时候,余湘念一直在急诊科工作。
回到东临,也自然顺着当初的职业规划继续在急诊科工作。
冬天越来越近,前些天又爆发了流感,余湘念自从坐下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科室的那张椅子。
晚上六点一过,又迎来了一个人流量的小高峰。
跟前坐着的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旁边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帮我看看孩子怎么回事?”
她脸上的皱纹越皱越紧:“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拉肚子,还呕吐。”
余湘念把口罩拉好,拿着听诊器放到她的胸口,“昨晚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
跟在小女孩旁边的大人想了会儿:“大概是十二点以后。”
余湘念点了点头,收了听诊器,重新转过身去电脑上打病例:“昨晚有吃什么吗?”
说起这一茬,她妈妈声音拔高了点:“医生问你呢,说实话。”
“昨天问你跟你小姨出去干什么了,死活不说!”
问诊室的门开着,余湘念偏头看过去,刚好跟坐在坐在走廊另一侧的椅子上的女人对上眼。
脸上的妆画得很浓,像是一夜没卸,黑眼圈很重,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挑了下眉,重新把视线集中在小女孩的身上:“吃烧烤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低着头,揪着裙子的边角,纠结地点了点头,余湘念看了眼她旁边的家长:“是不是还喝了点东西?”
余湘念这么一提,她妈妈的火气更大了:“你是不是喝酒了?”
这一嗓门,连带着坐在外面的女人都被吓了一跳,视线紧紧地锁在小女孩的脸上。
她默不作声地把头埋道胸口。
余湘念收回视线,轻声安慰:“食物中毒。”
“回去饮食清淡一些,不要吃太油腻的,等会儿去按照这个单子拿点消炎药。”余湘念边打字,边把她们的就诊卡插到卡槽里。
打完病例,余湘念把卡递过去。
女生怯生生地站起来,眼里蓄着泪:“妈妈,我没喝......都是小姨喝的,我只是去陪她。”
她妈妈闭了闭眼:“她大晚上喝什么酒?”
“就...好像是跟姨夫闹矛盾了。”
余湘念站起来,绑着她妈妈把人送到门口。
经过一夜的上吐下泻,她整个人几乎虚脱了,走路都是虚浮的。
青春期的女孩子激素分泌旺盛,还带着点残留的婴儿肥,余湘念跟她妈妈一人搀一边把她带出了问诊室。
这会儿时间早,走廊上人不多。
她妈妈似乎是被自家女儿给累着了,一股子火没地方发,就冲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喊道:“过来帮忙。”
余湘念把女孩的另一只手放到她的跟前,那人顺手牵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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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被她妈妈一顿数落。
“早跟你说了,不让你再去那家酒吧,你昨天又去干什么?你为了追一个男人还有没有自尊了?”
“我都看透了,江家那个靠不住,说了你又偏不听。”
灯光虚晃在头顶,显得有些单薄。
被数落的那个女人没说话。
黑色的裙子在灯光下显得灰扑扑的。
就连张扬的裙摆都显得黯然失色。
走廊的尽头是这一层的电梯入口,顶灯坏了还没修,外面的余晖照进来,给白色的瓷砖笼罩上一层紫色的涟漪。
就跟昨天晚上的那个紫色的霓虹灯很像。
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连裙子也跟那个女人的一样。
*
余湘念忙到很晚才下班,郭志刚好过来,说是要带她去跟科室里的人聚餐。
考虑到要解决搬家的事,余湘念就找了个理由拒绝了郭志的好意,客套着画大饼,说要以后抽时间再聚。
难得的晴天,余湘念把衣服换好之后就打了个车去了附近新壹居。
那里是前些年新建的小区。
每栋单元楼里面的灯光都寥寥无几,看上去没什么人在住。
余湘念按照白砚书说的那个房间号,找到了对应的单元楼。
在三楼,不是很高。
她捏着钥匙上楼看了眼布局。
两室一厅。
应该算是这层楼里面最小的户型。
走廊里的灯光灭了又亮,恍恍惚惚地把对面已经落了灰的门楣照的有些惊悚。
门口的鞋架上放着两双男士鞋,灰尘落了满地,看上去应该有很长时间没住了。
她在来这个小区之前就大概了解了这边的房价。
为了避免白砚书吃亏,余湘念也不想在这件事上马虎,还特意去了解了这边租户出的大概房租。
看完房子,余湘念就给白砚书转去了半年的租金。
那边没有回消息,大概率还在忙。
解决完租金和地点的事,余湘念就又打车回了东荷小区。
四楼左侧的房子灯光还亮着。
余湘念坐电梯上去的时候,刚好碰上站在门口的江别。
他穿着拖鞋,衣服也穿得很随意,看上去不是要出门的样子,但是整个人就是很懒散地靠在鞋柜旁边的储物柜上,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
余湘念把钥匙放在桌面上,瞟了眼他。
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你找我?”
江别哼了声,一手撑着后面的储物柜,一手玩着手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余湘念弯腰准备换鞋,刚低头,就看见鞋柜上放着的崭新的一双白色的拖鞋。
原本的两双女士拖鞋则不知道被扔到了那个角落,放在鞋架上的就只剩下他的皮鞋和两双居家鞋。
下面的一层则是她的高跟鞋,和一双备用的一次性拖鞋。
余湘念眨了下眼:“谢谢。”
“嗯。”江别收了手机,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仍偏头往回看。
鞋码刚刚好,白色的衬得她的脚更加白嫩,原先高跟鞋磨破的地方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只剩下略微的红肿。
余湘念换好鞋之后发现他没动,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直接问:“你在等人?”
江别垂眼看过去,并未言语。
余湘念眨了下眼,率先接过话头:“我睡眠比较浅。”
她意有所指:“要不然,等我走了,你再接你女朋友进来。”
江别舌尖顶上脸颊的软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余湘念心下了然,哽了哽:“那......”
“......辛苦你了。”
江别被气笑了,伸手拉上门,倒打一耙:“你能不能思想干净点儿。”
余湘念:“......”
江别冷眼看过去:“你自己回来的?”
“嗯。”
“后面没人了吧?”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是江别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看过去。
余湘念动了动眉,“应该有谁?”
没看到陌生的男人跟回来,江别心情大好:“我等外卖不行?”
“....”余湘念看了眼手机,时间过了凌晨,这个点小县城里面的商铺基本上都关得差不多了,外卖也少之又少。
“行。”
余湘念弯唇:“很行。”
6. 复沦陷
时间过了凌晨,余湘念依然没什么困意。
新安装的帘子很遮光,比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用的质感更好,天色暗沉地压在背后,只能看到映照出来的窗户的边框。
无端增添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种感觉跟自己刚来江家的时候的那种感觉非常相像。
像是饱满的橙子被掰开的瞬间,汁水四溢,连空气里都充满了酸酸涨涨的感觉。
她爸余明谦跟江悦和她丈夫林彬序是发小,但是她妈妈南意跟江悦一家人并不熟识,甚至可以用上相看两厌来形容。
余湘念出生在春天。
十六岁之前,她的生日一直都是南意和余明谦陪着过的。
余明谦经常跑长途出差见客户,那一年照旧如此,临到她生日前一天还在外面工作。
十二点刚过,余明谦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大意是正在往回赶,让她们把蛋糕先准备好,许完愿,他大概就会到家了。
蜡烛在打火机的“啪嗒”声中徐徐燃烧开来,灯光骤灭,机械的生日快乐歌随着蜡烛的燃烧徐徐唱起。
仅仅几秒钟后。
客厅的大灯又重新被南意按开,她手颤抖着看着余湘念,泣不成声。
“念念,你爸出事了。”
一切的兵荒马乱在看到余明谦苍白冰冷的尸体时归于沉寂。
手术室门口站了医生,也有警.察。
他出车祸的那个位置没有监控,只能判断是单方事故,并没有深究。
余明谦是在出事的一周之内被安顿好的,平常阿谀奉承的手下没一个来参加追悼会的,那群不太相熟的亲戚甚至没有打过一通电话。
家里值钱的东西悉数被变卖抵押。
南意当时没有工作,余明谦活着的时候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现在人没了,自然不能再跟之前的生活水平相比。
空荡荡的“家”里,余湘念只有南意了。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过几天,南意自从余明谦去世之后就更加频繁地夜不归宿。
她安慰余湘念,说是在外面工作。
余湘念看着南意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拎的大包小包,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直到某天。
南意重新穿上小皮裙,在化妆镜面前坐了三四个小时,倒腾着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她拎着小包在鞋柜边换高跟鞋,栗色的卷发垂到腰间,风情万种。
但这一切的转变又都跟她无关。
只有拉着行李箱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她的:“念念,你有事就找你江姨啊,妈妈要去国外出差,很忙的。”
“等妈妈挣到钱了,再回来接你,你在家要乖乖的,不要惹事。”
“国际电话很贵的,不要老是打电话知道没。”
...
玄关的门被人甩得震天响,门后鞋柜上的相框也被随之震落,玻璃碎了一地,还有不少溅进了余湘念脚踝的皮肤里。
她快速的跑到阳台。
阳光刺眼,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刚刚下去的南意。
南意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副驾驶的门开了又关,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地尾气和客厅里无尽的黑暗。
同样的季节里,梧桐树依旧长青,层层叠叠地隐匿在乌云之下,月光投射进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就只剩下荒凉和寂寥。
那天晚上,紧闭着的门第一次被人从外面打开。
余湘念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看向玄关的。
声控灯在江悦开口喊她名字的时候就亮了起来。
江悦先进到屋内,把余湘念扶到一旁的沙发上。
身后跟着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
刚好是放节假日的第一个晚上,他身上还穿着高中统一的蓝白校服,裤管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截皮肤。
他一如之前来她家的那般,冷脸旁观着她的世界。
手抄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影子完全笼罩在她身上,她垂眼,把所有情绪都往下咽。
江悦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着要带她回家,让她把他们家当自己家一样。
站在江悦身后的那个人没动,脸上的表情冷冷的。
看不出什么情绪。
余湘念从小就跟江别不太对付,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两个人都展现出了对于对方的敌意。
江悦让他喊她妹妹。
他也是无所谓地扯着嘴角。
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声音很好听,说出的话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善意。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喊妹妹。
在通往东临的列车中,逐渐变质,命运像是层层叠叠的丝线,在列车行进的“咔哒”声中,逐渐交缠。
注定无解。
*
余湘念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自己办公桌前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还是昨天来看病的那对母女,只不过这次,搀扶着的是那位“小姨”。
脸色苍白得吓人。
小女孩的妈妈喊她洛可,让她坐到余湘念跟前看病。
她脸上的妆容清减了不少,但是底妆仍然很厚重,口红画得很淡,显得整个人更加虚弱。
余湘念对他们很有印象,上来就问:“肚子不舒服吗?”
洛可抬眼:“嗯。”
“肚子疼,还有点晕。”她把手伸出来,递到余湘念的桌子上:“我这种情况需要住院吗?”
余湘念在单子上签字的手顿住:“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一下。”
她把单子撕下来:“先去做个血常规。”
大概走了流程,三个人就出了科室,余湘念把口罩拉好,重新整理好情绪开始给后面的人看病。
大约过了三十多分钟,走廊外面传来一阵阵骚动。
现在已经到了上班的高峰期,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余湘念手里的病人也已经处理地差不多。
旁边的同事也是个新人,比余湘念年长一点,性子很是八卦,“余医生,外面怎么了?”
余湘念把胸牌挂好:“可能是医闹。”
毕竟外面的声音不小,而且听起来还挺杂乱的,人应该也不少。
苏酥挑了挑眉,不由分说地把余湘念拉出来。
“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呢。”
她对于不熟的人不太擅长拒绝,兀自舔了下唇角,等同于默认下来。
医院的白炽灯开得噌亮,护士台的过道前站了好几个人,只不过都是在围观对面的事。
电梯门口聚集了一大片的人,化验科在楼上,有个护士余湘念比较相熟,一看就是化验科下来的。
苏酥拉着她往那边凑,余湘念被动地跟过去。
人不算多,但是周围坐在椅子上等待问诊的病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最外面的一排。
靠着墙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下来,遮着脸,跟前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余湘念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他今天又穿了西装,只不过不是前些天看到的那个样式,还是黑色的,里面是勃艮第红的衬衫,头发看上去也是打理过的,小臂上的袖口被人挽起,露出里面蓬勃的青筋。
洛可软绵绵地揪着江别的衣角,昨天来看病的那对母女站在一遍添油加醋:“江别,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都来医院了,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化验科下来的护士白了洛可一眼,手里还捏着刚抽好的血。
“其实就是普通的贫血,加上有点食物中毒。”
刚刚还在添油加醋的人偃旗息鼓,愤愤地站在旁边,洛可吸了吸鼻子:“你之前答应过我妈,要照顾我,我现在生病住院你就应该来。”
周围围的都是在不同科室等着看病的人,本来是看到有人晕倒,感兴趣,围了上去,没成想是一场矫揉造作的烂戏,人自然散了不少。
江别往后退了一点,不动声色地跟她错开距离:“食物中毒怎么会要住院?”
洛可咳了两声,“医生说的,我应该要住院。”
余湘念心头震了一下,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就听见江别调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的一声低沉的笑:“谁判断的?”
距离太远,洛可揪不住江别,她红着眼看向余湘念的方向。刚好跟带着口罩的余湘念对上眼,“......”
江别站在背对着余湘念的方向,偏头看过来。
江别有一八八左右,站在三楼的走廊里显得有些逼仄。
顶灯的光晕开在他的眉骨上,阴影很好地覆盖上他鸦羽似的睫毛上,单单一个侧脸就很冷。
他抬眼,刚好跟余湘念的视线撞上,他站直身子,往前走两步,直视她。
白色的口罩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很大,里面映照着他的身影。
他笑,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原来是余...庸医。”
余湘念不偏不倚地跟他对视,片刻后率先移开视线。
余湘念对着洛可的方向:“我刚刚说您可能是食物中毒,需要血常规,等看了化验结果再做个判断,并没有直接断定有住院的需求。”
洛可重新看向江别,“但是我现在完全没力气走。”
说着又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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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椅子上,手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余湘念没兴趣看洛可演戏,她呼出口气,走到化验科的护士身边,“这是采集的血样?”
小护士点了点头,余湘念眼神示意了一下,跟着小护士去了化验科。
余湘念并不是真的要跟去监督化验科的工作,只是不想再待在那里,刚好郭主任找她有事情要沟通,余湘念就顺势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余湘念刚回东临,郭志很担心她会不适应,再加上现在的时期也比较特殊,很多流感的征兆甚至还是新冠病毒的后遗症。
郭志找她来就是为了谈论这件事。
为了不耽误工作,郭志也尽量长话短说,简单解决完这里的事,已经是一刻钟后。
推拉门被她从里面推开。
太阳暖洋洋地顺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被墙体挡着光线的角落里形成了一片阴影。
江别穿着西装倚靠在墙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余湘念躲了下,转脚准备回科室。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余湘念。”
她顿住,转过去看他。
江别直起点身子:“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江别刚刚接到洛可的电话的时候还正在开车,跟公司的老板约好下午有一个会议要开,他开车都快要到公司楼下了,又被洛可的姐姐叫来了医院。
她们说的很严重,大概意思是就是洛可是因为前些天在酒吧门口的不欢而散,喝了很多酒,后面又吃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导致了食物中毒。
甚至还已经晕倒了。
江别没辙,只能掉头去了她们所说的那家医院。
东临市有两所市医院,一所是第一人民医院,另一个是第二人民医院。
来之前,江别一直以为余湘念是在一院上班,没想到她是在二院。
余湘念抬眼,弯唇:“初步判断是贫血造成的晕倒,加上患者有食物中毒的征兆。”
他混不吝地叼着烟笑:“麻烦了。”
余湘念眨了下眼,把小情绪咽下去,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记得缴费。”
她现在已经能确定,江悦口中的“小可”就是洛可,也就是江别的女朋友。
她笑:“你女朋友今天的医药费。”
江别舌尖顶着后槽牙,没笑出来,他弓着身子跟她平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余湘念伸手从他嘴角扯过那支没点燃的烟,踩着高跟鞋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扬了扬手。
直接扔了进去。
末了,还很认真地转过来跟他说:“江先生,这里不让吸烟。”
十月份的阳光已经失了温度,懒洋洋地洒在她的脸上,甚至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刚刚因为她的动作,他还保持着叼烟的动作,牙齿不自觉地磕上唇角,血腥味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像是无声地较劲,两个人都没有移开视线。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郭志扶着眼镜从里面走出来,注意到走廊尽头的动静,他定睛往这边看了眼。
然后,不自觉顿住。
毕竟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亲密。
他扶了扶眼镜,想起余湘念前不久提起来的哥哥。
郭志回他一个笑:“念念哥哥是吧?”
余湘念被这声音吸引,退回到一边,弯唇带好口罩:“老师。”
郭志应了一声,继而笑着说:“我还以为念念急着回来给哥哥随份子这事儿是骗我的,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笑着戴好口罩:“你们俩这关系确实值得念念回来一趟。”
手机铃声又响了一遍,郭志冲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我还有点事,改天结婚了记得请老师,我给你包个大的。”
他对余湘念一直很照顾,不免爱屋及乌,对江别说了客套话。
江别定在原地,唇角抬着,低睫应着。
等郭志走之后,余湘念才咬着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别的声音从耳畔飘过来:“随份子?”
余湘念呼出口气,转过去看他。
江别呼出口气,叉着腰看向外面:“你想什么呢。”
“我跟谁要...?”
“哦,”余湘念松了口气,打断,“二百五。”
江别拧眉看她:“......”
“零二毛,”她眨了下眼,补充:“医药费。”
江别扯着唇盯着她两秒,无声地笑了下,他抬脚从她身边经过。
消毒水味随着衣角带起来的风扑面而来,说出来的话意味不明。
“以后,别乱喊人。”
7. 复沦陷
洛可的化验结果很好。
简而言之就是——要是人再来晚一些,她估计就已经痊愈了。
贫血是长年累月的病,按理说也只能回去调理。
洛可硬生生地赖在医院一个上午,江别也就被她耗了大半天的时间。
余湘念中午下班的时候,江别还陪在洛可的那间休息室外面。
人没进去,手里捏着手机,看着他手里提着外卖的餐盒,看上去事情很多,耳朵上一直戴着个蓝牙。
余湘念跟同事苏酥出去外面吃饭。
闲来无事,医院里面的突发事故便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酥跟余湘念坐在靠边的位置,依旧能听到不少讨论声。
苏酥拿着筷子戳着餐盒里的米饭,犹豫半晌才开口:“我跟你说,这个洛可洛小姐,已经是第N次使用这个手段了。”
余湘念稍稍顿住,抬眼。
“是不是没想到这女的这么作,这帅哥还能无底线地宠着?”苏酥兀自接过话茬。
苏酥没比余湘念大多少,她从规培的时候就待在二院,工作的时间自然比余湘念多很多。
“这男的呢,应该算是个老实巴交的痴汉。”
余湘念顿住,呼出口气,面上以旧很平静。
苏酥看她起了兴趣,越讲越起劲,“今年这都还算是正常的了,往年这女的不管多作,她男朋友都会来的。”
苏酥起了玩心:“今天还放着洛小姐在医院半个小时才来,”她点评,“进步了。”
余湘念:“......”
早上病人不少,余湘念现在已经饿过头了,听着苏酥的描述,也没了再吃下去的欲望。
她刚发下筷子,苏酥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没安排好,简单跟余湘念打了招呼就先回了科室。
余湘念又小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一到换季,感冒发热的人就不在少数,余湘念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外面看病的人还在排长队。
太久没吃东西,余湘念有些晕,但是碍于工作进度,她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抽屉里常备有巧克力,余湘念拿出来吃了几口,就继续工作。
余湘念下午去大厅办事的时候,刚好遇上了正在拿药的洛可,她站在取药的窗口,正在拿消炎药,身边没人,连早上那对母女也不见踪影。
她把手抄进衣服的口袋,转脚准备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别。
一个转头的功夫,洛可的事情刚好办完,她跟在江别的旁边,两个人的穿着跟前些天在酒吧门口那晚的很相像。
余湘念想到了苏酥最后说的话,联想到他们今天的举动。
——可能真的只是小情趣吧。
余湘念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下午的病人只多不少,她下班之后又加班了会儿才回去,这个时间点坐地铁也不方便,索性就又打了车。
等车的时候,就又收到了苏琳琳的信息。
上次见过面之后余湘念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每天回到家里,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忙起来就把答应她跟她打电话的事抛在了脑后。
苏琳琳的嗓门很大:“余念念!你的电话是打到太阳系了?为什么过了一个多星期我还没收到电话?”
余湘念刚好到小区楼下,她拿着包去够车门,“这不是忙忘了。”
苏琳琳没想到余湘念能回电话,这会儿也还在店里忙。
她用肩膀夹着手机,给前台点单的人送餐品,边递边给余湘念讲电话,视线往上一扫。
苏琳琳眨了下眼,不确定地往前走了几步:“我靠,你的那个哥哥,我刚刚居然看到他了?!”
余湘念稍愣,才记起来两个人似乎是有见过那么一两面的。而且因为江别的外貌条件,苏琳琳对她这个便宜哥哥的印象一直挺深刻的。
余湘念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你一直在东临,见到他应该挺正常的?”
“不啊,”苏琳琳一口回绝,电话里面又有人喊她拿东西,苏琳琳只能应付一声,转而跟余湘念交代:“现在跟你说不清。”
她把小托盘拖着,拿去给了点餐的人,“周六吧。”
“周六我们见面说?”
余湘念应了好。
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她能把住处的问题解决了。
到家的时候,江别还没有回来。
客厅里面的灯都灭着,余湘念刚按开灯,就听见楼下汽车熄火的声音。
黑色的奔驰稳稳地停在楼道口,江别等了会儿才从副驾驶上下来。
驾驶窗边探出一只带着劳力士的手,看样子在和江别攀谈什么。
宋聿把房间的钥匙丢给江别,语气稍稍正经了几分:“听说你最近鸽人的频率很高。”
他话里有话,江别懒得搭理他,拿了东西就要下车走人。
最终,还是宋聿先败下阵来:“靠,你踏马不能去就不能给孙总递个话?”
江别睨着他,单手把外套搭在肩头,捏着领口:“你不是都知道,下午让你开车过来,想想自己当时怎么拒绝的。”
他笑:“再说,你不是在人那里,怎么不顺便帮我说了。”
“你自己解决,”宋聿说不过他:“这两天刚好老爷子找我有点事,家里钥匙先给你。”
江别眯起眼,抬脚就要往回走:“你住老爷子那儿半个月也行。”
宋聿:“......”
“不是,这我房子,你还有理了?”
江别晃了晃手机:“走了。”
宋聿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他对着往楼道里面走的江别喊了声:“你对象的。”
江别踩着落叶的皮鞋顿住,空气里还剩下枯枝落叶的木调香,卷着小区的烟火气。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垂下来的头发在额前投射出一片阴影,宋聿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辨别出来他说话的语调算不上太友善。
“你也别乱喊人。”
“我靠,什么也啊?”宋聿急着把手机递出去,“你的桃花债自己解决。”
江别顶了下腮帮子:“你接电话,跟她说我最近要出差,让她不要过来。”
“另外,”江别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你今晚就回你家老爷子那儿吧。”
他声音淡淡:“我要住过去。”
“......”
江别回去的时候余湘念还在客厅里坐着。
一整天高强度工作,加上没怎么吃饭,余湘念下车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已经飘在了半空,好不容易撑到回家,整个人就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她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块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巧克力,腿上支着电脑,窝在沙发的一角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余湘念盯着电脑屏幕的视线稍稍凝滞,过了两秒又佯装若无其事地盯着屏幕。
他把客厅的大灯全都打开了,余湘念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你没吃饭?”
第一个开口的是江别。
余湘念懵了几秒,把含在嘴里的巧克力囫囵地嚼巴了几下。
以为他有什么好心要帮自己做饭,余湘念下意识地拒绝:“我现在不饿。”
“.....”江别闷笑一声,“我也没想做。”
余湘念:“......”
她再转过去看江别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卧室。
里面翻找东西的声音不小,行李箱挪动的声音明显。
听上去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余湘念过段时间要跟老师出差去一趟南庆,大概是一场类似于学术交流会的小型研讨会。
工作之余,余湘念都在为出差做准备,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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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来,好像真的是因为种种原因,把自己“这两天就搬走”的计划给落了空。
她把电脑收了,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还是没看见江别出来。
巧克力食之无味,余湘念最终还是全吐了。
次卧的门没有关,他房间的灯开得比较暗,只开了一条暗线的橘黄灯,脚边摆了一个小型的行李箱。
深色调的床单被罩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洗漱用品。
余湘念偏头看过去,刚好跟江别的视线对上。
他正在收拾床上的被子,注意到余湘念,也只是淡定地看了眼,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一时间空气陷入一种诡谲的缄默中。
这不是余湘念第一次见到江别的卧室,但是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五六年下来的变化。
余湘念第一次来到江别的家里,也是在一个晚上,想通的时间点,相同的地点,甚至是相同的两个人。
一切好像都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却好像在冥冥之中全生了变数。
东临跟余湘念的老家平成都是属于城市的次发展中心,经济水平不相上下。
东荷小区在十年前还是新建的,在那个时候是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月光从墨绿色的玻璃里面漏进来,照着铺着瓷砖的地面,主卧当时还是江悦在住着,江别的房间比较空。
余湘念一行人到东临的时候,时间已经逼近晚上十一点。江悦在一边收拾主卧,往次卧里腾东西。
为了不碍事,余湘念拖着行李箱站在次卧门口,等着江悦喊她进去。
江别当时也没待在客厅。
他不规矩地倚在门边,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就是让人感受到无端的压力。
她的行李箱不轻,上楼的时候全程都是江别在拿着。
现在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停在了次卧里面。
余湘念把这一天所经历的所有情绪往下咽,扯出一个笑,第一次喊他哥哥。
江别闻言,淡声应了下,问她要干嘛。
余湘念视线落到他手边的行李箱上,并没有说话。
他的瞳色很深,在浓稠的夜色下更显得讳莫如深,余湘念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有勇气直愣愣地跟他对视那么长时间的。
最后还是江别把行李箱送了出来,语调有些丧:“没劲。”
行李箱拖曳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剥离出来。
黑色的行李箱拉杆被拉在他的手里,身上的西装外套被他搭在行李箱上面,支着条腿坐在行李箱上。
视线很烫:“站这儿干嘛?”
余湘念趁着他收拾东西的功夫,已经约好了明天帮忙搬家的车子。
他先一步帮余湘念回答:“怎么着,还想跟我一起住?”
她抬眼,无端撞进他的眸底:“我明天搬走。”
江别垂着眼盯着她半晌,不着调地吐出个字眼:“行。”
他拉着行李箱用力,抬脚往外面走,一如她刚来的那一天,轮子摩擦着木质的地板发出空洞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令人烦。
感受到衣角的拉力,江别回头,垂眼盯着被她扯着的那个地方。
皱皱巴巴的一片,看上去有些倔强。
他回看过去:“?”
“江别,”余湘念松手,视线掠过他弯着的眉眼,语气直白:“你在躲我。”
阳台的风忽然涌了进来,掀起她裙子的边角蹭着他的西装裤,沾染上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香水味。
像是带着奶香的檀木味,不浓,却很勾人。
莫名地让他想起了余湘念毕业那年,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一如多年以前的模样,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一切情愫只隔着个门楣。
肆无忌惮地发酵。
江别舌尖顶了下腮帮子,语气不太好惹:“你躲着还我还差不多。”
8. 复沦陷
江别并不打算去宋聿那里长住。
收拾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足够装满所有必需品。
空气僵着,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还是他手机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陷入死局的氛围。
以为又是那位“嫂子”,余湘念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在一旁,让出位置。
江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仿若无人地直接接了起来。
余湘念注意到他接电话的行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听筒里的声音就率先挤了出来。
宋聿的音色很有辨识度,从她第一次见他,余湘念就有了这个认知。
拿捏到位的低音炮此时熄了火,带着点恹恹的做作:“江哥。”
江别知道他一喊这句话就准没好事,耐着性子问了他一遍:“说。”
“你车...”宋聿的声音在由远及近的鸣笛声中逐渐变小,“撞了。”
“......”
江别晚上喝了酒,所以才让宋聿开车送他回来,时间逼近晚上十点半,他也懒得折腾。
“撞了找保险,找我我给你修好?”他叉着腰踱步回卧室,“还有事?”
“那什么,”宋聿声音有些虚:“我应该还要回去住几天。”
胳膊上撞出了一大条口子,宋聿暂时不敢回家,毕竟回去之后还要找一堆的理由搪塞他家老爷子,这件事想想都头大。
“....”半晌,江别闷声笑了:“你能不能别老学我。”
宋聿不明所以:“?”
江别:“你这是近期第二次鸽我。”
掐断电话,看到余湘念还站在一边,江别重重呼出口气:“看到没。”
他收了手机:“没想躲你。”
余湘念眨了下眼:“那...我面子挺大?”
江别:“......”
*
洛可的事处理了一下午,江别还因此浪费了跟孙氏风投的合作。
他主要是在医疗器械公司做工程师,三巡也是闲着没事,跟宋聿合资投的,今天下午本来他是要代表公司去跟项目对接的人谈合作,意外却被人截胡。
刚好遇上洛可的事,江别只能搁置了那边的跟进。
余湘念手头上还有些东西没看完,索性就又窝在沙发上看了多看了会儿。
江别自从接了那通电话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多动,刚刚在卧室里走了两圈之后,现在已经钻到了厨房。
余湘念收回小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
上面的内容繁琐,一个不注意,余湘念甚至已经忘记刚刚看到哪里了,再想要去找的时候,整个人却完全提不起力气。
可能是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吃饭的缘故,视线在眼前逐渐模糊,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沉寂的黑暗。
...
江别在医院楼下的店里面给洛可安排好晚餐之后就去了公司加班,一个晚上基本上没有停歇下来的时候。
这会儿闲下来,饿意似乎才卷土重来。
他只做了简单的鸡蛋面,端着碗放到桌子上出去之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气分外安静,连刚刚敲击键盘的声音都不复存在。
余湘念整个人都已经滑到了沙发的一角,小小的,窝在一边,不越过靠背看过去,完全注意不到她。
桌子上撒了汤汁,江别抽纸把桌角上的脏东西擦掉,垂眼找垃圾桶的功夫,刚瞟到了被扔在垃圾桶里面的巧克力包装袋。
刚刚还悬在瓷碗边缘的汤匙被他丢进碗里,他直接跨到沙发跟前,拎着她的胳膊。
“余湘念。”
喊了几声之后,发现人根本没动静。
他来不及反应,骂骂咧咧地蹲在沙发跟前揽着她的肩膀把人抱着。
感受着手臂上的重量,江别没由来地眉头狠皱着。
身体陡然腾空,似乎连空气中跟顶灯的接触距离都被无限拉近。
余湘念睁眼就是江别穿着衬衫的胸口。
抬眼,入目的是他的下颚线,上面带着一条已经干涸了的长疤,应该就是最近弄得,痕迹还很新。
余湘念还以为自己魔怔了,一切都真真假假的浮现在眼前。
直到玄关的门被打开,走廊里的冷风涌进来,余湘念才猛地被冻醒。
她伸手揪住江别腰间的衬衫:“江别。”
江别按电梯开关的手顿住,四目相对,“我带你出去...”
去医院。
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楼道的感应灯就自动灭了。
余湘念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他身上挣扎下来。
黑暗将某种情绪无限放大,催化到一定程度之后,像是接满了水的气球,猛地涨破。
“想带我去哪儿?”余湘念反唇相讥:“我说过了,我这两天就走了,你不用这么着急。”
白炽灯上了年代,光线有些昏黄,晕在她的脸上,照得更加苍白:“江别,你在怕什么?”
“不是说没躲我,为什么还要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把我赶出来?”
她点着他的衣角,“还是说,你还是怕跟我待在一起会跟以前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江别浑身僵硬,眸子里黑沉沉地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余湘念知道现在从他嘴里问不出答案,她越过他身边的位置,径自往里面走。
双腿酸软地有些使不上力,余湘念一个趔趄,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
“你没吃饭。”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后越来越近。
余湘念没吭声,倔着性子继续往前。
刚走没两步,就被江别捏着手腕。
她现在使不上力,条件反射地随着力道侧过身:“一个晚上都忍不了,你...”
“我带你进去。”身体陡然有了依靠,温热的气息悉数包裹了所有呼吸。
正是下班时间,楼梯口人来人往。
楼上住着的是两个年轻的小女生,一人一边提着购物袋往上走,注意到门边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你不是说,这帅哥没女朋友?”
“我记得上次订婚都取消了呀,当时那些人见人都说两个人掰了。”
她们跨上最后一节阶梯,声音陡然减小了,“而且,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像啊?”
“偷瞄一眼?”
余湘念浑身僵住,手无意识地扯上江别的衬衫,他手撑着墙,另一手转过去揽着她的腰。
天旋地转间,耳边就只剩下关门的闷响。
门被江别单手关上。
两个小女生笑的很贼:“好激烈啊!”
...
进门之后,余湘念整个人已经完全倒在他身上了,浑身酸软。
回来的一个星期她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零散地糊在脑门上,江别顾不上其他,把她放到沙发上,就起身去抽屉里翻巧克力。
“余湘念。”
他走到跟前,又喊了她一声,手捏着巧克力的包装递过去:“别碰瓷。”
余湘念听到这话没由来地一阵火大,偏头看着他没吭声。
“啧。”
他单膝跪在一边,把巧克力的包装袋打开,把里面的巧克力推出来递到她的唇边。
唇边一阵咸涩的濡湿感,余湘念恶心地往旁边偏头。
江别没辙:“你想干什么。”
他寒着声:“真不想活了?”
“不是说还要见你那白眼狼的亲妈吗?你现在这样,人怎么可能会后悔?”
见余湘念没反应,江别索性撂狠话:“不想吃就滚蛋。”
余湘念拧眉,恢复了点精神,“过期了。”
“....”
家里常备有糖果巧克力一类的甜食。
余湘念刚到东临的一个星期之内,在早读上晕了两次,江悦起初以为她是贫血,做了一大堆大补的食材,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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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汤。
结果就是...继续晕。
她一开始也不太清楚自己的状况,直到某天回来之后,看到桌子上的一大堆巧克力。
都是江别买的。
他眉眼依旧不好惹,“带点去学校。”
语气如旧,“不想吃就滚。”
等学习没那么紧了,江悦就带她去做了检查,还真是低血糖,之后家里就常备着糖果巧克力之类的甜食。
现在距离上次江悦生病,余湘念回家,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至少放了三四年。
江别敛眉,把抽纸扔到她的跟前,“自己擦。”
玄关的门开了又关,只有从廊道里卷进来的风还昭示着刚刚的意外。
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余湘念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江别已经出去了。
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余湘念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低血糖又犯了。
好在刚刚那块小巧克力还算有点作用,缓过来之后余湘念并没有觉得浑身哪里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
江别是十分钟后回来的。
他看了一圈,没见着人,默默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
油烟机被人重新打开,运行的抽风声呼呼作响。
他抬脚,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余湘念。
她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也不至于是贫困的孩子,余明谦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就是他在做饭,余湘念偶尔打个下手,慢慢的,她也就会做了一些简单的小吃。
江别进来的时候,余湘念正在往里面放青菜。
他好整以暇地睨着她,暗红色的抽绳系在纤细的腰上,在白色的衬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余湘念把青菜一股脑丢进去,下意识地往后仰头躲了下,刚好撞上在门边站着的江别。
他把袋子往身后放:“怎么着?这么快就活过来了?”
瓷碗传热很快,余湘念踢踏着拖鞋加快脚上的步幅走到餐桌前。
对温度的包容度攀到顶峰,余湘念松手把碗放到桌子上,指尖捏着耳垂降温。
江别趁着这个功夫把刚买来的巧克力连带着包装袋,一并扔到旁边的储物柜里。
余湘念再反应过来看过去的时候,也没弄清个所以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餐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番操作,嘴角牵起个淡薄的弧度。
余湘念这才注意到他,想起刚刚他说的话,不自觉地啊了声。
才慢吞吞地回复:“我这...多亏了哥哥的——”
她弯唇,笑意不达眼底:“以毒攻毒。”
江别默了一秒,盯着她的碗看了会儿。
水青菜上漂着一层不太厚的油水,细小的油滴被煎得不太好看的鸡蛋阻隔,看上去寡淡的不像话,却又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就像余湘念给人的感觉一样,淡漠如水的性子,却无端勾人。
静默的空间总是能将一切小动静无限放大,余湘念注意到江别的视线,她不着痕迹地把碗往跟前移了点。
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看,刚好对上高脚桌上的东西。
那应该是过期巧克力的“家族成员”,桌角还散乱地放了好几个没开过口的。
余湘念以为他已经对自己的话免疫了,索性就嘟囔着又添了把火。
“...”余湘念慢条斯理地嚼着面,“你是不是也想要?”
江别从刚刚某种莫名的情绪抽离出来,刚清醒就听到她这句话。
他喉结滚动了下,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还挺想的。”
视线在空中交汇,油水味伴随着升腾起来的蒸汽逐渐弥漫开来,她舔了下唇角。
余湘念很能理解,“那...那剩下的都归你。”
江别视线从她的脸上挪离,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
看到了一大堆,过期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巧克力。
“......”
9. 复沦陷
周六余湘念调休。
难得地跟江别在家里度过了一天还算相安无事的一个晚上。
昨天用来煮面条的小锅已经被清理干净,余湘念煮的时候没控制好量,放了大半包面条下去,剩下的无一例外都是江别解决的。
黑曜石的流理台上被人擦得很干净。
昨天放在桌角的那堆巧克力已经都进了垃圾桶。
余湘念到现在都还能想起,江别说完那句“还挺想的”之后,看到她手里递过来的东西时的表情。
要是硬要形容一下,那大概是一种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色。
余湘念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弯唇:“没想到,你现在这么节俭。”
“......”
江别嘴角抽了下,他讪讪地收了手,抬脚回了卧室。
余湘念一时间没有弄清楚江别心里的想法,所以也就不知道他现在这种情绪的来源。
*
她从厨房里烤了面包出来之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次卧的门依旧紧闭着,余湘念端着餐盘坐到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划拉着手机。
对于江别不出现在客厅的这件事,余湘念本身没有太多的感受。
余湘念刚到江家那段时间,江别上高三,周六日也鲜少回家,两个人各自占据一个房间,除了吃饭的时间,余湘念基本上跟江别打不到照面。
在加上昨天不太愉快的经历,她一时之间也并不太想多跟江别接触。
索性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手机上。
昨天晚上预约的搬家司机手头上的活比较多,直接把余湘念的这单排到了晚上。
余湘念想起了跟苏琳琳的约定,刚好能趁着闲下来的时间,把之前的约也给赴了。
她平常睡觉的时候习惯开免打扰,这会儿吃完早餐一点开微信就看到了苏琳琳一大串的语音输出。
林的那个琳:【我靠,日了狗了,昨天晚上倒大霉了。】
林的那个琳:【念念,我晚上一定要跟你说我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后面发来的是一个实况图,镜头对准的是她的小臂。
还是昨天晚上拍的,灯光昏暗,她的手肘处沾了猩红的血渍,时间比较久的缘故,有些甚至已经凝固了。
后面几条信息也大相径庭,基本上都是在说这件事。
除了昨天晚上收到的信息之外,苏琳琳没有再给她发其他的信息。
余湘念有点担心,她的伤口看上去不太像是不小心磕到而造成的创伤面。
电话拨过去,苏琳琳没接。
余湘念又拨了一通过去,苏琳琳直接单方面掐断。
余湘念捏着手机眨了下眼,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索性没隔多久,苏琳琳的消息就弹了进来。
林的那个琳:【姐妹。】
拖着很长的尾音,一股子恹恹的感觉。
余湘念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总感觉她这幅要死不活的语调跟之前她们上高三的时候如出一辙。
林的那个琳:【我现在在处理交通事故,在警.局划分责任呢,现在不方便说话,我晚点给你回个电话。】
语音中断几秒。
苏琳琳过了会儿又再次把中断的部分接上,还惨杂着两个男人的争执声。
两个都很熟悉,余湘念辨别出来,其中有一个应该是江别的。
苏琳琳的语音刚好自动播放:【我跟你说,我跟你哥真的磁场不合,上次因为她女朋友跑了好几个单,这次遇见他车,也给我追尾了。】
余湘念打字的手顿住,她偏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
原来出车祸了?
她快速地打字:【严重吗?】
她的言下之意是想要过去陪她,苏琳琳完全没接收到信号。
苏琳琳过了会儿才回她,依旧发的是语音:【小问题了啦。】
跟刚刚的情况相同,她这次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但是应该不是像前一条语音中断的原因那样是因为在想事情。
语音的背景音很杂,混杂着各种交谈的声音,但更多的是男人的声音。
余湘念拧着眉还想说什么,苏琳琳就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余念念!”
看样子应该是处理好了事故,余湘念松懈下来:“怎么了?”
“我昨天给你发信息你都没看见的?!”
余湘念顺着她的话把信息定位到昨天苏琳琳发来信息的具体时间点。
——晚上十点半。
那时候....
她应该睡着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强制开机,正在被江别喂“毒”。
那看来,应该是宋聿撞的。
苏琳琳没有揪着这个点不放,她穿着高跟鞋的脚有些抽痛,导致她走路特别慢,身后跟着两个男人,苏琳琳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白了一眼:“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强原谅你了哈。”
“今晚有空了吧?”她着重强调,“你今晚必须来陪我!”
苏琳琳说着一套一套的话:“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晚上去接你,记得穿sexy一点啦!”
她说到后面,就完全像是在自我洗脑,语调慢吞吞地拔高。
像是害怕余湘念拒绝,苏琳琳急急忙忙地结束了聊天:“麻溜打扮好等我晚上‘宠幸’你!”
她说完就给自己抽象笑了,余湘念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余湘念把手机放到桌角去充电,偏头刚好对上江别的房间。
还关着。
“......”
手机再度传来震动声,这次是江别发来的信息。
江别:【有事,不在家。】
已经猜到了事情大致经过的余湘念:“....”
她打字。
余兜兜:【这次,没便签。】
顿了顿,余湘念拖出收藏的一众表情包,把那个放大的“死亡微笑”又发了一遍。
-
为了一次性解决搬家的事,余湘念昨天晚上睡觉前把房间里的东西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
除了她这次回东临带回来的行李之外,余湘念把之前住在这里的东西也一并打包了,大多数都是之前高中的课本,校服,以及一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
江悦之前应该有帮她收拾过,衣柜里的衣服不多,余湘念就只收拾了两个行李箱,剩下的东西收拾了两三个收纳箱。
约的车也是比较小型的面包车,晚上来的时候应该能一趟带走。
收拾完之后,时间已经逼近下午三点,她又去洗了个澡。
越到冬天,天黑的越早,余湘念收拾完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时间太赶,余湘念随手留了一条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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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的黑色针织裙。
一字肩的掐腰短裙,裙摆盖到膝盖以上。
余湘念倒不是真的想按照苏琳琳的说法走sexy的风格,只是她现在刚好只有这套衣服能穿出去玩。
头发这阵子已经长的很长了,过了肩膀以下,她把头发放下来,栗色的卷发配上黑色的裙子,还真的有了苏琳琳说的那个味儿。
最近的工作状态不好,余湘念还没从南庆的作息中缓过来,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招架住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黑眼圈变得比之前明显了一些。
余湘念又花了半个多小时化了个小淡妆。
十月末,东临迎来了第一波寒潮,这会儿的风比中午的时候吹得更大了。
临到出门的时候,余湘念在外面加了件同色系的大衣。
高跟鞋放在玄关,余湘念穿着拖鞋走过去换鞋。
头发散下来很不方便行动,余湘念一手扶着肩侧挂着的小包,一手扶着鞋柜换鞋。
刚换好没一秒,玄关的门把手忽地转动了一下。
她抬眼,目光所及是一张熟悉的脸。
在医院前不久见过的——洛可。
她染了新的茶棕发色,身上穿着得体的连衣裙,右手边上还拎着一大袋的东西,脸上挂着乖乖女的笑。
对上余湘念的视线,洛可僵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去。
洛可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余湘念。
余湘念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上捏着的那只黑色小皮包就被甩了下来,力道没发好,打偏了,掉在余湘念的脚边。
没了口罩,洛可一时之间没认出余湘念:“江别呢?”
余湘念没应声,侧着身子站到一边好让她尽力。
相比前几天,她的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说话的口音也中气十足。
她没去次卧,就在客厅里面踱着步,电话捏在耳边打了一遍又一遍。
余湘念垂眼看时间的功夫,洛可就又走到了她跟前。
余湘念一米六六,穿了高跟鞋身高逼近一米七,洛可站在她跟前要比她矮上一截。
但是说话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退让的意思:“你就是江别的那个妹妹?”
上周二跟江别约好的假期约会就是被他口中的“妹妹”给耽搁了。
后来在酒吧的时候,她也听见宋聿问江别,那个“妹妹”、
洛可跟江别从小到大都是邻居,除了高中跟着父母去务工地上学的那几年之外,洛可基本上每次都是和江别一个班。
算上大学时候的重逢,相处的时间满打满也足够她对江别家的情况知根知底。
而这份认知中不包含有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
“小妹妹是哪家夜场的?”洛可抱着手,吐出口气,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还是在‘三巡’里面勾搭上的?”
“你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说着她抱着手就靠了过来,面上很嫌弃,“还是说,你就是靠你身上穿着的几块布料勾引上的?!”
余湘念敛眸,刚想要说话,电话就被接通了。
余湘念只能作罢。
她抬手把已经拨通了的电话贴近耳边。
江别喂了一声。
余湘念喊他:“哥。”
她依旧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视线看向站在一边炸毛的女人,弯唇:“你女朋友来了。”
10. 复沦陷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静默。
除却呼吸声之外,剩下的就是足以燃爆全场的DJ音乐。
江别说了什么余湘念没听清,因为手机被站在一旁的洛可夺了过去。
她现在也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一股脑地质问:“江别,你他妈真的搞了妹妹?”
江别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吧台坐着,昨天晚上宋聿开着他的车出了车祸,浪费了他一早上时间,这会儿人正推着酒往他跟前送。
听到余湘念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换了人。
他捏着酒杯的手顿住:“余湘念呢?”
洛可死死地盯着余湘念:“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玻璃杯被猛地放到吧台上,他直接越过身后的椅子,拎了大衣外套出了门。
“你去我家了?”他低声骂了句什么,“上次已经跟你解释了,是我妹妹。”
洛可听到这套说辞已经逐渐麻木:“哪门子的妹妹,还能住家里?人还喊你哥,怎么着,我下面还有几个妹妹?”
知道现在跟洛可解释什么都没用,江别寒声交代:“呆着别动,我现在回去。”
电话被掐断,洛可吐出几口浊气,把她的手机随手扔到一旁的茶几上。
洛可抱着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副主人公的作态,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她。
苏琳琳到余湘念家楼下的时候就听到了楼上的争吵声。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单方面的引战。
自从余湘念转学过来,江悦对她和对江别一样好,半点没亏待过她,更别说吵架了。
所以上面的人肯定不是江悦。
四楼的门没关,余湘念冷着脸站在门边,里面站着个穿得跟个孔雀一样的女人。
腿弯的黑丝袜刮破一个洞,看起来有些狼狈。
苏琳琳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一进去就把余湘念护在后面。
注意到一旁的洛可,苏琳琳咽了咽口水,声音压得很低:“余念念,我刚还想说你怎么还住在你哥家,这人就找上门了。”
余湘念分出点空隙想了下她的话,“你认识她?”
“废话,”苏琳琳道:“不就你哥女朋友吗。”
洛可已经坐到了沙发上,表情还是不太好惹,扣着指尖的美甲,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
因为苏琳琳的到来,余湘念没再多逗留,捏着包就跟着苏琳琳出了门。
也许是因为江别的授意,或者说他已经跟洛可解释清了他们的关系,总之,最后苏琳琳拉她出去的时候,人没做过多的阻挠。
苏琳琳拉着她走的楼道。
到一楼的时候,电梯刚好上行。
她一下去就开始检查余湘念露在外面的手和脖子:“你没受伤吧?”
余湘念弯唇,摇了摇头:“你怎么一上来就问我这个问题?”
刚刚虽然有争吵的动静,但基本上都是洛可在对着江别吼,对她的态度到还算是...一种态度。
“你哥跟这个女的,都纠缠多久了,这一片的人都知道。”苏琳琳也住在这一片,又跟江别有过几面之缘,想知道他们的八卦并不难。
“我上次在店里看到你哥的时候,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了。”
“本来是想给你打针预防针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哈。”
苏琳琳见余湘念没动,就继续说:“上个月,这女的差点拐着你哥订婚了都。”
余湘念敛了敛眼眸:“那最后,怎么...”
刚好走到苏琳琳的车子跟前,她收了声:“本来差点连请帖都发了。”
余湘念捏着包包的手不自觉收紧,按照苏琳琳的指示坐到了副驾驶。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苏琳琳表情有些为难:“总之好像是你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后面这件事好像就没有后续了。”
“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也没动静。”苏琳琳合理推测:“我怀疑,这女的对不起你哥!”
刚刚还被洛可误会的余湘念:“......”
车内提前开了暖气,刚坐进来还有些闷,余湘念就把大衣的绑带解开,好散散气。
车子点火启动。
苏琳琳安静没两分钟,就又提起:“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会回这里了。”
这里不是余湘念的“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余湘念去上大学之前好像跟江别闹了很大一场矛盾。
当时苏琳琳也在场。
那天刚好是高中毕业聚会。
余湘念生日的后一天。
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决定带着余湘念去了毕业聚会,活络活络心情。
第二趴是在KTV,余湘念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
走廊里面的灯光晦暗不明,紫色的顶灯晕开在他的发顶,看上去表情有点凶,就这么倚着门边没吭声。
苏琳琳是认识江别的。
只不过不熟,只有一面之缘,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印象比较清楚。
余湘念进来之后也没多说什么,眼眶有点红,跟她道别之后拎着包就跟着江别回去了。
从那天之后到大学开学,苏琳琳都没见过余湘念。
两个人线上聊天,余湘念每次都会精准地避开有关于那一天的,或者有关于江别的任何话题。
后来苏琳琳才知道余湘念一个人报了南庆的学校。
距离东临几千公里。
*
刚好遇到拐弯,路口还停了辆越野车。
苏琳琳紧急刹车,从刚刚的回忆里醒过来,看着对面的车,没忍住骂了声:“我靠,真他妈会停。”
苏琳琳按了按方向盘,确认里面没人之后,整个人更暴躁了:“这是急着投胎的嘛?!”
过道就两辆车会车的距离,前面的越野车没停好,占了大半个车道,完全没了会车的距离,强行出去肯定会产生剐蹭。
余湘念抬眼看了眼那辆车,车牌号很有意思。
不是连号,有点像是找骂的SB,后面跟着几个6.
余湘念安慰着:“后面还有一条路。”
苏琳琳偏头看她:“那我调个头。”
她说话的时候往她身上瞟了眼,这才注意到她大衣下面穿着的裙子,不由自主地憨笑了声:“余念念,除了毕业聚会那天,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的样子呢。”
她那天穿的还是比较保守的长裙,白色的,很仙。
今天的跟那天完全不是一个lever,这件裙子很修身,还是短裙,完全就是另一种成熟的魅力。
甚至还化了小淡妆,她的五官就足够明艳,只是每天压在白大褂下,让人不小心就忽略了过去。
余湘念弯了弯唇,没接腔。
苏琳琳按照余湘念说的那个方向走,先在原地掉了头。
这个期间就磨蹭了很长时间。
她看了眼中控台面上的时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余湘念把窗户关好:“天都还没黑。”
怎么会来不及?
“...”路上绿化比较杂,她开得很慢:“就是吧,去晚了,就不好看到帅哥了。”
余湘念眼皮动了下:“我们要去酒吧?”
苏琳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啊!”
“你都不知道,半年前市区那一片开了家酒吧!超级有逼格。”她不经意间地露出一抹笑,眼睛冒着星星,扭头看向余湘念。
就差把“那里超级好”写在眼睛上。
余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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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弯唇应着:“感受到了。”
苏琳琳收回视线,刚好路过她们那栋单元楼前面的路口,车轮碾过减速带。
苏琳琳被颠了一下:“我靠,真的再也不想走这条路了。”
她安慰着:“我刚好要搬走了,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她抬眼,把目光定格在四楼的那个阳台上。
绿萝的盆栽依旧枝繁叶茂,已经从顶端蔓延到了下面,枝丫肆意生长。
旁边的晾衣架上只剩下江别的衣服。
片刻后,从阳台里面冒出一个人。
他睨着楼下,视线穿过挡风玻璃精准地落到她的身上。
距离随着车子慢慢拉开,那股烫人的视线从前面绵延到背后,存在感极强。
手机收到新的信息。
余湘念刚解开锁屏。
江别的备注就冒了出来。
回的是她今早上揶揄的信息。
江别:【你也没留便签。】
江别:【要去哪儿?】
苏琳琳在喊了三遍余湘念没得到应答之后,闭了闭眼,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余念念!”
余湘念回神,把手机关上,茫然地偏头看着她啊了一声。
“我已经叫了三遍了。”
“....”余湘念摸了下耳朵,“它的问题。”
苏琳琳偏头看她一眼,小表情怨气很深。
余湘念主动提起:“你刚刚问我什么?”
“哦,”到了主路上,她提了速:“就是...你刚刚说要搬走了?”
“嗯,”余湘念偏头看向窗外,掩盖在黑色的大衣下面的心脏跳得太过激烈,“今晚。”
苏琳琳拧眉:“会不会有点晚。”
余湘念想起了江别那句“不方便”,轻声道:“确实是太晚了。”
苏琳琳没听明白,索性岔开话题:“到时候我帮你。”
东荷小区距离目的地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苏琳琳提前预定好了卡座。
余湘念顺着她的力道跟着下车,入目的就是“三巡”熟悉的招牌。
余湘念记起来,这里貌似是——
那个第一次看到洛可的地点。
苏琳琳是常客,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恭维地喊她苏小姐,还主动引路。
余湘念跟在她后面,跟着进了酒吧。
位于主市区旁边不太起眼的建筑物里,这里的生意还蛮火热。
穿过最外面的廊道跟着里面的侍应生坐到了卡座里。
觥筹交错,苏琳琳点了两杯特调的鸡尾酒,跟余湘念坐在一边,吃着东西打发时间。
苏琳琳自从坐下来之后,眼睛就没闲着。
一直盯着主舞台上看,就差把眼睛扣下来放到舞台上去。
余湘念没忍住提起:“你昨晚到底怎么了?”
说起这个苏琳琳就没了好心情:“昨天有个傻缺给我追尾了,还逼逼赖赖地跟我掰扯一大堆。”
“靠了,”苏琳琳把身子转正,垂眼捏了颗花生米往嘴里送。
她们的位置靠近吧台,不算太正中央的位置刚好能把打碟的舞台看得清楚。
余湘念想起看到的那个伤口,“你手没事了?”
苏琳琳抿了口酒,翘着脚往沙发上靠:“这个不是摔的,是跟那个车主..阿不...司机打架的时候——”
“我靠,”苏琳琳的声音戛然而止。
“日了狗了,真遇见狗了。”
她顺着苏琳琳的方向看过去。
旋转的氛围灯刚好聚焦在吧台上。
高脚椅上坐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宋聿。
她认识。
另一个是...江别。
11. 复沦陷
江别当时挂了洛可的电话之后,就直接开车回了东荷小区。
自己那辆奔驰被宋聿撞得不成样子,送去修车,近期都开不了车,他就开了宋聿的车回去。
刚走到单元楼下,就听见了洛可不太客气的声音,他甚至连车都没停好就上了楼。
四楼就两个住户,对面那间住的是一对老夫妻,年纪大了,近几年才被子女接去了跟前照料。
楼道里只有自己家的门大开着。
留着盏壁灯。
洛可坐在沙发上,手机捏在手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到江别回来,洛可收拾好了情绪,准备好好跟他谈。
这两年她家里父母都接连去世了,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再加上当初跟江别在一起的事,本来就是她拿着人家的软肋要挟的,现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放弃江别,她不甘心。
江别进门之后,先看了眼鞋架。
余湘念回东临之后一直没添置新的行头,所以她的通勤鞋就只有那双不太好穿的高跟鞋,平常都放在鞋柜里。
现在倒是不在了。
看来,真被人赶出去了。
江别压着情绪,表情有点不太好惹,“洛小姐,我已经跟你提过了。”
“我们不合适,”他声音很沉,透过客厅的壁灯,传来微弱的温度,说出来的话却又让她入至冰窖,“再加上半年之期的约定,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脸上依旧很冷:“我们也已经结束了。”
只不过是因为洛可单方面的无理取闹,这一个月以来,事情一直没有开诚布公地拿到明面上来说。
洛可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为什么?我们明明在一起好好的,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你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个‘妹妹’才要跟我分手?”
洛可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跟前,抬手想要打他,被他偏头躲了下,刚好打到他的脸上。
洛可僵了半秒,嘴唇翕动,“你也别忘了,当初你们家有困难的时候,是我,义无反顾地帮了你。”
“也是你,在我妈面前承诺会照顾我。”
江别被他打得偏过脸,唇角被牙齿磕破了皮,一时间血腥味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他顶了下那处伤口,“我也跟你说过,我当时说的照顾是把你当妹妹看。”
“什么妹妹?”洛可咄咄逼人,“跟今天一样的情妹妹吗?”
“她真他妈是我妹。”江别已经没话说了。
洛可听完稍稍冷静了一会儿:“你妹会在家还特地穿的花枝招展?穿短裙高跟鞋全妆一样都不落?”
江别闻言皱着眉,捕捉到关键词:“你说她穿什么?”
洛可呼出口浊气:“黑短裙...”
楼下刚好传来鸣笛声,江别走到阳台边,侧身倚着往下看。
入目的便是一辆很低调的白色小轿车。
正在掉头。
洛可没反应过来江别的关注点,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
不出几秒,那辆车子就驶离了刚刚他停车的路口,慢吞吞地往外面开。
他顺着往下看,没什么意外地对上余湘念的脸。
以及洛可口中那件“黑短裙”
“......”
江别眼看着那辆车没入黑夜,半晌,才别开脸,进了客厅。
他把大灯打开,手抄进兜里睨着她:“她从高二开始就寄养在这里。”
江别笑了下,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我们之间只能是兄妹。”
洛可眨了下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话,又想起前不久江悦说要带她认识个妹妹的事。
一瞬间,后悔的情绪酸酸涨涨地充满整个胸腔。
她伸手去扯江别的衣角,“江别,我真的...误会了嘛。”
撒娇是她惯用的手段。
“一开始我又不知道你妹妹住在这里。”
江别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从沙发上扯过外套,“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不要来。”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宋聿晚上出车祸,之后就把江别交代的事给忘了,这才有了今天洛可亲自来“捉奸”的这件事。
自知理亏,洛可扯着他里面的内衬小幅度的晃了晃:“别生气了,我都没真打到她...下次我给妹妹好好道个歉。”
江别掀起眼看她:“你动她了?”
洛可抿着唇,“真没碰到她。”
江别冷声笑了下,“那你应该庆幸,没碰到她,要不然你现在就不会再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
话落,玄关的门刚好被打开。
“从今天开始,我们没关系了。”
*
余湘念回来这小半个月一直连轴转,基本上就没有怎么休息过,今天跟着苏琳琳来“三巡”还算是她回来之后为数不多的一个休息时间。
年轻的男人在鱼龙混杂的场合本就招人喜欢,要是帅的,就更不用说了。
江别和宋聿占据吧台的一边。
两个人旁边都还各有空位,没多久,旁边就站了两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灯光太过绮丽,照得人眼晕。
余湘念讪讪地收回视线。
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喝掉。
余湘念酒品不太好,她没敢多喝,把跟前那杯酒喝完之后,就没再点新的饮品。
苏琳琳坐在一旁捣鼓着手机,一股脑地跟她吐槽宋聿。
她在翻找录音。
昨天晚上被宋聿追尾之后的录音。
余湘念今天下午听到苏琳琳的语音,才知道昨天晚上宋聿开着江别的车,撞了人,至于具体的,为什么会闹到警局,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所以,苏琳琳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没太多的惊讶。
苏琳琳翻了半天没看到录音,最后泄气地放下手机,开始义愤填膺:“昨天我在正常开车,这黄毛撞了我...结果还他妈说我开车太慢,制动太迅速,没给他反应时间。”
“还他妈说我大脑皮层光滑。”
苏琳琳拎起酒杯就往喉咙里灌:“我靠了,别他妈让我逮到他,要不然干死他。”
余湘念挑了下眉,抿唇笑了声,转移注意力:“你说,现在时间还算不算早?”
余湘念还记得苏琳琳当初拉她出来的时候说的要见帅哥的宏图伟业。
“哦!”经此一提,苏琳琳瞬间没了火气。
她重新按亮屏幕。
现在是晚上八点一刻。
“刚好,”苏琳琳有点害羞地低了低头,“我男神等会儿就上了。”
苏琳琳在点酒的时候还点了不少小吃,余湘念慢吞吞地吃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有理由怀疑,你今天带我出来完全就是为了你的小帅哥。”
苏琳琳咬着唇冲她眨了下眼:“只可意会。”
余湘念笑了下:“要去看嘛?”
苏琳琳点头如捣蒜,“就在吧台。”
她笑得很甜:“是这里的王牌驻唱歌手。”
“人长得帅就算了,歌唱的还好听,”苏琳琳犯花痴:“主要是,他真的好温柔。”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苏琳琳牵起。
余湘念被动地挤进了吧台前面的人堆里。
十一月初的季节,内场仍然被炒的火热。
舞台中央的灯光灭了。
只留了一盏聚光灯打在中心。
片刻后四周的霓虹灯尽数亮起。
暧昧的紫色灯光跟红色的光圈交织,胡乱地映照在周围。
霎时间,尖叫声和欢呼声一同淹进耳朵。
苏琳琳尖叫着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方凛!!”
耳边的哄闹声渐起。
迎来新一轮的高潮氛围。
也许是受了周遭氛围的影响。
余湘念被吸引过去几分兴趣。
吉他声和架子鼓的声音交错,坐在麦前抱着吉他的男人垂眸,很淡定地拨弄着上面的弦。
男生的手很长,细细白白的,碎发遮着柔和的眉眼,连灯光都极尽暧昧地偏爱他。
打在优越的眉骨上,映照着浓密的睫毛。
几秒后,他开始唱歌,是翻唱的一首国外英文歌。
黑色的外套罩着里面的内搭,浑身都穿着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沉闷,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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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歌却异常欢快。
余湘念渐渐沉浸下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听完了一整首歌。
方凛的演唱时间不长,余湘念跟苏琳琳没多久就回了卡座。
戒断反应作用,苏琳琳回去之后还在漫无目的地翻看着相册里面的照片。
余湘念坐在她旁边,不时听上几句八卦。
她跟这个叫周凛的私下有联系,苏琳琳还是之前某次来这里跟他加上的微信。
一杯酒,一个帅哥,足以俘虏一个母胎单身的女人。
苏琳琳就此沦陷,在此之后来这个酒吧的时间比她逛商场的时间还长。
舞台上换了新的歌,驻唱的人也换了一批。
表演完的大都从后场离开,苏琳琳没指望能再看到方凛。
她招手叫来了服务生,又上了杯酒。
托盘刚放下去,服务生习惯性地退后一点,这个位置,刚好让苏琳琳看到了坐在吧台上的方凛。
只不过这会儿,男神已经坐在了那个“日了狗”的对象旁边。
余湘念也注意到了。
江别还坐在吧台上,宋聿不着调地搭着他的肩膀。
推杯换盏间,他们跟前已经不是先前放着的那杯果酒。
身边站着的女人也又换了一批。
余湘念收回视线,就注意到了苏琳琳英勇就义的眼神:“念念!”
余湘念扬了扬眉,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意思。
她挣扎了一秒:“我不去。”
今天才跟洛可闹了矛盾,余湘念不想跟江别激化矛盾。
苏琳琳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角:“念念。”
方凛跟宋聿他们隔着一个座位,看上去跟他们并不认识,余湘念神色稍稍松动。
她不太会拒绝人,“那就这一次吧。”
苏琳琳没给她犹豫的时间,拉着她走到了吧台跟前。
先前站在吧台上跟人暧昧的女人还没走,稀稀拉拉地坐在一边,把位置都占了。
只有方凛左右两边还有位置。
余湘念就被苏琳琳安排在了方凛的右手边,靠近宋聿的那一侧,自己则是坐到了方凛的左手边。
他跟苏琳琳认识,面上挂着笑,绅士地帮她点了酒。
注意到一旁的女人,方凛没由来多看了几眼。
是之前没见过的。
但是长得足够漂亮,即使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张脸也足够艳压群芳。
他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应付着苏琳琳的问题。
余湘念自从坐上来之后,就后悔了,只能漫无目的地看着手机,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声。
宋聿还在耳边大着舌头跟江别聊天。
余湘念没想跟江别打招呼,索性就假装没看见。
灯光打过来,宋聿才注意到江别唇角的上,他憨憨地笑了声,转过脸就要跟方凛分享。
“这他妈回去打了一炮又过来了....”
宋聿晃着脑袋睁开眼,冷不防地对上余湘念清澈的眼神,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脑子慢半拍地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嘴都流血了。”
宋聿自从江别离开之后就开始喝,江别回来之后,他手里的酒也没断过,现在已经不止是微醺的状态,已经完全醉死了。
余湘念跟方凛一贯沉闷的作风相似,没说话,他就自动把人当成了方凛。
这下好了,闹了个大乌龙。
余湘念避开他的视线,冷不防地跟江别对视上。
刚刚坐在卡座里看不真切,现在靠得近了,也就看得更真切。
酒柜前面点缀了灯串,灯光斜斜地打在他的鼻梁骨上,刚好延伸到下颚。
唇角上留着一个很小的痕迹。
颜色还很艳。
应该是新伤。
余湘念缓了缓,别开眼,没去辨别这件事的真实性。
意识到自己可能坐错位置了,她往后退了点,作势就要往外走。
宋聿眼疾手快地把手放到桌子上,轻轻扣着,挽留:“美女。”
余湘念顿住,回过脸,跟宋聿的视线对上。
宋聿嘴角漾起笑,冲她挑眉,“一个人吗?”
12. 复沦陷
余湘念对于宋聿一开始没认出她的这件事并不意外。
宋聿上学那会儿,每天都是跟在江别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后来,余湘念转学过来,原本的二人行,就硬生生地变成了不太和谐的三人行。
那时候学校对发型着装之类的要求并没有很严苛到每个人都剪成朵拉。
余湘念小时候学过一点舞蹈,南意也是个爱美的性子,她的头发一直很长。
甚至还留着齐刘海,每天就是高马尾,穿着宽大不显腰身的校服。
青春期的女孩大多都会长痘。
余湘念也没能逃过这一劫,好在反反复复长得也就那么几颗,并不是很难看。
可能是宋聿对她的刻板印象,总觉得穿成这种风格的不可能跟余湘念挂钩。
余湘念稍稍怔愣片刻,偏头看过去,冷不防地看到坐在一边悠哉地喝着酒的江别。
调酒师把新调好的酒往她跟前推。
余湘念弯唇笑着,跟苏琳琳眼神示意要走,苏琳琳自然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挤眉弄眼地暗示让她先走,等会让教训这个憋佬仔。
但前提是不能在男神面前暴露暴力倾向。
宋聿一靠过来就一身的酒味儿,余湘念下意识地躲了下,高跟鞋踩着高脚椅的横杆,准备走人。
但是宋聿却不让,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一见钟情的,自然不能眼睁睁地放她走人。
“美女。”
他又喊了声,余湘念忍着皱眉的冲动,回她一个笑:“宋聿哥。”
宋聿的笑僵在嘴角。
一种莫名恐惧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在某一个瞬间似乎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嘴角抽了下:“你...余湘念。”
这么多年,也就余湘念叫他哥。
余湘念没吭声。
宋聿盯着她的眼神更加认真,旋转的紫色灯光照过来,刚好打在她的发顶,把她浓艳的五官照的更加清晰。
宋聿后背一阵发麻,捏着高脚杯的手忽地一抖。
酒撒出来不少,不偏不倚地倒在她的跟前,水渍很快蔓延开来,顺着她的大衣往里渗。
她里面是条针织的贴身裙,水液很快渗透进里面的衣服,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
宋聿僵在原地,抿着唇不知道作何反应。
余湘念拧着眉下了高脚椅,苏琳琳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上去就给了宋聿一巴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家老板呢,我要告你性骚扰。”
余湘念皱着眉接过不知道从哪里递来的纸巾,胡乱地贴着胸口那片湿掉的地方擦拭着。
一旁的方凛也站了过来。
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余湘念看着逐渐洇湿的裙子,把外面的大衣重新系好,苏琳琳帮她把衣服揽着:“你没事吧。”
苏琳琳跟余湘念之间隔了一个人,并不清楚事情的全部经过,只知道宋聿在骚扰余湘念,甚至把那杯酒认定为宋聿骚扰不成的恼羞成怒。
毕竟从前面的事故处理这件事来看,宋聿很有耍无赖的特性。
余湘念摇了摇头,指着身上的水渍:“我去趟洗手间。”
等她走后,这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方凛戴着黑色的帽子,在昏暗的环境下越发显得昏沉,不仔细看的话,根本认不出来,所以并没有造成大场面的围观。
宋聿被苏琳琳那一巴掌打得生疼,喝了酒,脾气就更不好控:“你他妈的...”
他偏头对上苏琳琳的脸,气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今天早上被苏琳琳美甲刮出来的伤口还泛着疼,他收了声:“你打我干什么?”
苏琳琳抱着手,走到吧台跟前,晃着还剩下半杯的酒,捏着杯托滑到他跟前:“帅哥。”
宋聿:“?”
苏琳琳挤眉弄眼:“一个人吗?”
“......”
不给宋聿反应的时间,苏琳琳抬起酒杯直接兜头倒了下去,声音沁着冷意:“你们家老板呢?”
宋聿被浇地一个激灵:“我他妈的就是。”
“.....”
毕竟那人是余湘念,再加上江别还在他旁边,宋聿只能自认倒霉,一场闹剧最终以宋聿免单作罢。
-
余湘念东折西拐才找到洗手间,进去之后,贴身的衣服已经有了想要浸湿的迹象。
酒液里面含有糖分,即使半干的状态,也还是黏糊糊的不舒服。
余湘念只能把外面的大衣脱下来。
里面就穿了件针织的短裙,单穿一件还有些冷。
时间要是再晚一点,温度只会更低,余湘念给苏琳琳打了通电话,说明自己要先回去的意愿。
苏琳琳应该还在吧台那边,周围闹哄哄的。
“你一个人能行吗?”她捂着耳朵,大声地贴着手机说着:“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
余湘念不想麻烦她:“不用了,这个点我刚好回去搬行李。”
“对了,今天的单,多少钱你在微信上跟我说,到时候A给你。”
毕竟有些年没见了,余湘念并不想欠人人情。
苏琳琳没再坚持,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余念念,你跟我客气什么,今天还是免单,就算要是付钱,也没必要这点钱就AA。”
小型酒吧,单点的特调也在一百块上下,总之不会太少。
余湘念捕捉到关键词:“为什么免单了?”
余湘念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冰山”帅哥。
苏琳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靠,我跟你讲,这家酒吧的老板竟然就是那个黄毛。”
她指的是宋聿。
余湘念抿了下唇,应了声,就听见苏琳琳愤愤的声音:“他又又又用同样的借口,说根本不是故意的...总之,意思是又不是他的错。”
外套搭在手上不舒服,余湘念接着电话往外走:“那还挺...始终如一的。”
一种路线走到头。
*
走廊里面是黑色的壁面,缝隙里透着幽蓝的光线,有些暧昧的琢磨不定。
这个时间不太好打车,余湘念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在打车软件上约车,到现在显示还要排半个多小时的队。
走到一处拐角,余湘念才收了手,要准备去看路。
刚一偏头。
冷不防地撞上倚着壁面拨弄手机的江别。
余湘念知道江别大学的时候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她高考毕业那年,江别也才刚要上大二,以至于余湘念也并不清楚江别现在的职业。
综合楼下邻居的说法和洛可今天晚上说的来看,余湘念怀疑,他应该是在酒吧里面...
总之,应该是跟酒吧有关的工作。
余湘念没穿外套,里面的针织小黑裙还是湿了一小片。
手机传来接单的声响,打的车距离这家酒吧也就两公里左右的距离。
余湘念捏着外套的手紧了紧,垂眼从他身边过去。
“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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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念。”
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像是扔进酒渍里面的冰块,声线沁着寒意。
余湘念眉头紧了紧,往前走的动作没停。
不出两秒,她被迫停下脚步。
隔着衣服的布料传来他的体温,手腕处,被他抓着的地方,渗透着熟悉的体温。
刚好有人要来这边上厕所,江别条件反射地松开手。
待到人走了之后,他重新懒洋洋地倚着墙,面对面地看着她:“没听见喊你呢。”
余湘念顿住,慢腾腾地抬眼:“嗯。”
“......”
光线比内场里面的稍微好一些,她这才注意到江别身上穿的衣服跟前些天见到的都不太一样。
这次是比较休闲的穿搭。
浑身上下一个色,整个人透露着——我很拽,勿惹...
这让余湘念想起了苏琳琳喜欢的那个方凛,貌似也是穿的黑色。
难道真的是工作服?
余湘念见江别没动静,作势就又要走。
江别喊住她:“你能不能等会儿。”
刚刚上完厕所女人刚好经过这里,怯生生地凑过去:“帅哥,你也想加我微信?”
“......”
江别没应声,那女生讪讪地收了手机:“行吧,我也不是很想。”
“......”
待到人走后,余湘念才重新抬眼看她,“哥哥还有事?”
江别嗤了一声:“别装。”
“不喜欢喊就别喊,别在这儿恶心我。”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那处伤口牵动着,格外扎眼,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外面的创伤面已经氧化,有种要结痂的架势。
余湘念讪讪的错开眼,站在一边,淡漠地看着他。
江别舌尖顶了下腮帮子,站在对面吐出口气。
片刻后,兜头丢来一件外套。
余湘念再看过去的时候,江别身上已经没了原本的外套,只剩下里面同色系的内搭。
她定定地看着隔着条走廊,他递过来的手。
“外套给我。”
余湘念:“?”
江别看着她身上穿的裙子,很修身的黑色丝质短裙,下摆的褶皱很小,袖口处也有些摆动的褶皱,总体来说——
露肤度很高。
“穿上。”他视线落在刚刚扔过去的那件外套上。
余湘念应了声,从门口吹来一阵凉风,她不自觉地加快了套衣服的动作。
确认她穿好之后,江别把她臂弯里的大衣扯过来:“放店里,洗好给你送过去。”
他这个操作让余湘念想起来了刚刚的猜测。
见余湘念没动,江别催促着:“不走?”
余湘念抬眼:“你要送我?”
江别没吭声,余湘念便主动拒绝:“不用了。”
他拧眉:“你最近怎么回事儿。”
余湘念把外套拢了拢,他身上的烟酒味不浓,更多的还是衣服的皂角香,跟之前她住在这里用的那款一样。
打车的司机刚好打来电话,余湘念不想浪费时间:“江别。”
余湘念斟酌了一下:“总翘班不好。”
她想起江别今天晚上陪的那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客户会投诉。”
江别:“......”
余湘念点到即止,弯唇:“我晚点找你们老板...宋聿哥拿。”
13. 复沦陷
余湘念回去的时候,洛可已经不在了,那只黑色的小包又回到了江别的房间。
次卧的门开着,里面还有江别的行李箱。
只不过这会儿已经被人打开了,整整齐齐地把里面的衣服叠好放到了床边。
楼下搬家的司机也已经到了,余湘念上去之后就直接把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
主卧里面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张书桌。
行李箱上挂件被他取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到了书桌上。
毕竟是他送的,她这样做,也算是——
两清。
新家跟江别家的布局大相径庭,因为是白砚书的房子,所以余湘念并没有再去找人合租。
好在价格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平常节省一点,也还是能负担的起的。
搬过来的总共有三个收纳箱和两个行李箱。
想着对面没人,余湘念把东西拖上来之后就先堆到了过道里。
行李箱里面基本上都是一些衣服。
她把还能穿的留在了衣柜里面,剩下不太能穿的,就整理了一个行李箱,准备有时间放到小区下面的旧物回收箱。
衣服不多,但是要归纳整理总归是要花上些时间。
余湘念收拾完一个行李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门外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余湘念出去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堆在外面的收纳箱被人移动过,对面房门的鞋架上多了两双男士鞋。
“......”
看来对面应该是有住人的。
余湘念也顾不上慢慢收拾了,直接把剩下的行李一股脑全都扯到了玄关门口。
关上门似乎才缓解了自己尴尬的情绪。
*
最后还是江别扶着宋聿回的家。
这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
这一层过道里面的灯已经坏了有段时间了,只不过对面一直没人,宋聿家里也布置得没人情味儿,所以不管是摸瞎也好,安全进到房间里面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不过,今天倒是反常,刚刚出电梯的时候,甚至还险些被过道里的东西绊倒。
宋聿进门的时候又扶着门口的垃圾桶吐了一场,江别也没心情再去看外面是什么东西堆着挡道。
他淡定地坐到餐桌上,静静地等宋聿吐完。
宋聿是典型的人菜瘾大,所以才跟江别合伙开了这家酒吧。
平常都是江别在店里守着,他偶尔去几趟——蹭点喝的。
今天晚上被苏琳琳灌得猛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只是觉得回来得时候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他伸出手,示意江别扶他一下。
江别抿着水杯,牵唇笑了声:“帅哥,这是投怀送抱?”
宋聿被恶心地扶着一旁的垃圾桶疯狂干呕:“你踏马别恶心我了。”
他缓过来一口气:“从你妹走之后就他妈一直恶心我,我也没干啥啊。”
江别闻言,眼皮动了动:“那是鬼泼的酒。”
宋聿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我都说了,不小心的,真没认出来。”
宋聿狗腿地补充:“就是小妹妹变化太大了,一时间没敢认。”
江别踱步到他跟前蹲下:“嗯。”他不置可否:“宋聿哥哥也变化挺大的。”
宋聿咽了咽口水:“滚。”
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控制,宋聿紧急转化话题:“江别,你踏马的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自从你这个便宜妹妹回来之后。”宋聿越说越起劲。
“想不通?”江别愣了一会儿之后,重新掌握主动的话语权。
“....”宋聿愣了几秒:“嗯。”
“那就别想了。”江别拉着他起来:“你妹要是被人乱调戏,你管不管。”
“没妹。”他欠打地补充:“再说你这也不是亲的。”
他大着舌头,不怕死地接话,“你最开始不是还要报复她来着。”
江别冷眼看过来:“别在这儿给我提我没干过的事。”
-
事实上,余湘念刚搬过来的一个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属于水火不容。
余湘念从小生长的家庭环境跟江别很相似,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在江别看来,余湘念从不缺爱,也不缺钱。
如果她爸爸没出事,她妈妈不会跟别的男人跑路,也不会让她有寄养在他们家的机会。
长时间养成的习性是短时间内很难改变的。
余湘念不像通常寄人篱下的那些小孩子那样,畏畏缩缩,相反,她的性子一直都比较要强。
江悦对她很好,找人托关系把余湘念安排在了跟江别同样的学校。
江悦最开始跟余湘念住在主卧,后来江别他爸在县里的事越来越忙,江悦就搬去了县城和江别他爸一起住。
余湘念和江别平常都在学校,基本上只有吃饭睡觉的时间会在家里碰面。
江悦平常忙工作,忙家务,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两个人在一个学校,江悦就安排两个孩子相互照顾,上下学基本上都是一道的。
真正把这个安排落实到位的,还是在江悦去县城的那个周五。
这还是余湘念正式转学到东临一中的第一个周末。
她本来就不是特别会热络人的个性,在新的班级相处一周,示好的人不少,但是没几个能真正交成朋友的。
东荷小区距离东临一中旧校区不远,坐三十五路公交车,坐四站就能到家。
高中管得严,不让带手机,但是余湘念偷偷带了老人机。
她天真地幻想着南意能有一天履行她的承诺,等出差回来之后把她接走。
手机一直放在包里,却从来就没响过。
天气不好,阴沉沉地压着乌云笼罩在梧桐树的枝丫上,卷起地上的落叶刮在脚边,发出飒飒的声响。
高三放学比高二要晚一些。
余湘念像往常一样在教室写作业,等到第二个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才慢吞吞的把作业收到书包里。
高三年段段长在学期开始前就弄了一个课后自习课,就是放学后的三十分钟自习时间,刚刚敲响的就是高三年段的下课铃。
刚开学,晚自习并没有被强制要求。
所以余湘念和江别都选择回家。
为了不让江悦起疑,余湘念之前也有等江别的习惯,只不过两个人只有快到家的那段距离是一起的,其他时间恨不得站在百米开外。
高三年段在主教学楼的第七层,高二在六楼,她背好书包站在六楼跟七楼衔接的走廊里站着,百无聊赖地盯着外面要下雨的天色。
“老杨今天问你爸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身后是宋聿熟悉的腔调,他们在谈论江别的班主任。
听到声音,余湘念就收回视线,捏着书包的背带,隔了段距离跟着前面两个人。
宋聿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脸扯着笑跟她打招呼:“妹妹,今天又等哥哥呢。”
余湘念弯唇,算是做了回应。
江别没理会他们两个的交谈,书包挎在肩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慢腾腾地往前走着。
宋聿一个不留神,江别已经走到离他五步开外的距离了,他追上去重新搭上江别的肩膀。
余湘念跟在后面,穿着小白鞋踩着路上的叶子,一片片,直到破碎为止。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当时流行的老歌。
也没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
宋聿扫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凑过去:“你说,你爸妈最近闹得这么僵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位妹妹吧?”
江别顿住脚步,垂眼审视着他。
宋聿咳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我也就猜测,毕竟江姨和你这位妹妹的爸爸,似乎感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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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很好。”
余明谦跟江悦是青梅竹马这件事在家里不是个秘密。
“闭嘴。”
宋聿崩了崩嘴,做出噤声的动作:“.....”
*
大雨来的晚,宋聿下车之后,又过了两个站,他们才到家。
门口的站台上站满了人,余湘念几乎是被挤着下去的。
书包的背带被挤得歪七扭八,她整理衣服的功夫,江别就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通往东荷小区的路只有一条。
当时的治安并不好,还要穿过一个狭窄的小巷子,才能看到小区的东大门。
平常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江别都会等她,可能是因为今天江悦要出门,所以江别就真的没有等她。
余湘念吐出口气,她自己也不愿意拉下脸去找江别,这样会导致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她不喜欢。
乌云成片压过来,天空已经被泼成了墨色,甚至有些老式的感应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
余湘念不自觉地加快了回家的步子。
小巷子也就一两百米长,不远。
往常她走快点,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就差不多能走出去了。
也许是越慌张就越容易出错,她低着头整理着衣服,刚走出一步就撞上一个人。
余湘念呼吸猛地窒住。
面前的人气息太过熟悉。
余湘念不用看都知道是班里那群小混混。
她低着眉,快速地说了声“对不起”就往外面走。
身后两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这不就是从平城转来的关系户嘛?听说她妈妈特别风情呢...”
里面为首的男生,是之前余湘念在平城的同班同学,小时候就喜欢作弄她,长大之后甚至还追到了东临,继续拉帮结派。
“喂!余湘念,咱们住这么近,你要是做我女朋友,我以后天天陪你上学...”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声。
余湘念感受到自己几乎快要跑起来了。
家里没大人,要是他们真乱来,江别保不齐不会帮她。
她往前加快脚步,直到身后的玩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才放慢了脚步。
再往前一点就是一家便利店,能看到别的大人,那群小混混也就不会太放肆。
刚高兴没两秒,书包的肩带就被人扯着,她被迫定在原地。
身后的人挑了下眉,注意到余湘念的僵硬,莫名有些好笑。
耳边回响起宋聿的话,他沉了沉气,把她提到右手边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被人堆满了杂物,很窄,只有一个人能通过的宽度,江别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睨着余湘念:“妹妹,怎么着,刚开学就惹真么多小迷弟?”
听到熟悉的声音,余湘念猛地回过神,她拧着眉,没有多余的反应时间,直直地往他脚上踩了一脚:“江别。”
“余湘念!”耳边,那群小混混叫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别顾不上脚上的疼,扬了扬眉,冲她抬了抬下巴,“叫声哥哥,我就不把你交出去。”
“要不然,我现在就喊人了。”
他也是有生气的成分在,所以堵着气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余湘念弯唇,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好呀。”
江别:“.....”
余湘念抬眼,注意到江别眼神中的荒谬,故意笑得很甜,脚上的力道却没有松懈。
精准的冲着另外一只脚所在的位置又踩了下:“滚。”
江别:“...”
余湘念退出去,“弟弟。”
“...”江别红着眼看着余湘念离开的方向,怒气没处发,刚好被那群小混混撞到枪口。
黄毛注意到江别身上的校服:“学长,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学妹,她是我女....”
江别冷眼看过去,启唇:“滚。”
14. 复沦陷
搬家的时候,收拾东西总是耗时耗力。
余湘念彻底收拾好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在这个期间零零散散睡着了三次,才勉强把卧室收拾出来。
她酒品其实还行,仅限于喝得少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说些胡话,然后——安然地睡死过去。
今天能撑着起来完全就是因为身上的酒气。
她晚上要洗澡。
所以也只能硬撑着把房间打扫了干净。
房子太久没人住,即使铺了瓷砖,从里面还是扫出了一大堆垃圾。
时间太晚,余湘念想起了那个新搬来的邻居,用唯一残存的毅力轻手轻脚地放到了门外。
门刚关上,对面的门就又打开。
从里面溢出两个人的声音。
貌似,还是两个男的。
就是......对话比较猎奇。
余湘念大脑宕机片刻,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不能支撑她再走回卧室,倚着门框就这么蹲了下来。
四周太过安静,以至于对面邻居的声音都很清晰。
比较娇柔的一方先开口:“今晚住这儿算了。”
半晌没等到回应,余湘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秒钟后,传来一阵拍打的声音。
“啧,”江别扭了扭有些僵硬地脖子,“滚。”
看来还是强扭的瓜。
视线越来越模糊,余湘念听到一声带着怒气的关门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眼皮越来越重,余湘念撑着旁边的沙发躺上去,也顾不上身体上的酒气,胡乱地想着。
下次还是要绕着点走。
毕竟对面...好像有点极端。
*
江别一路飚着车赶回家。
时间太晚,单元楼楼道里的灯已经暗了,门灰扑扑地锁着。
他站在门口缓了缓,想着余湘念可能已经睡着了,所以才锁门,就把本来准备好的腹稿都咽了下去,准备明天再跟余湘念解释洛可的事。
门打开之后又是一片黑暗。
主卧的灯关着,门却是开着的。
留了盏小夜灯。
江别咳了声,空气依旧安静地可怕。
他信步往主卧的方向走,“余湘念。”
“东西买多了。”
“你要不要吃点。”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的烧烤摊还在营业,余湘念高中那几年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他一直记着。
“......”
门开着,江别没往门口走,把包装袋往门口送了送,“自己出来拿。”
“.....”
他意识到不对劲,压着脾气,张口想要叫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
月光顺着晚风撩进窗帘里,在木质的地板上投影下窗户的框架。
床上空无一人。
江别扬了扬眉,手里提着的那袋烧烤被他扔到一边的置物架上。
他从口袋摸出手机。
播了电话出去。
机械的嘟嘟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把虚无缥缈的暴躁因子无限扩大化。
衣柜的门被风吹开个角,里面空无一物。
冷不防的,江别想到了余湘念今天穿的那条裙子。
她就这样走了?
黑暗像是给了人无形的压抑,死死地攥着心脏的某处,让人呼吸不上来。
——“咔哒”
江别把房间的大灯按亮。
家具陈设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只不过原本堆在床边的那些娃娃都被收走了。
衣柜旁边的行李箱也早已经不见踪影。
标准的英文声从传声筒溢出,昭示着一通电话的终结。
挂了电话,手机就弹出了微信的信息。
是大学的舍友白砚书:【阿江,我回来了。】
江别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把消息删了,他的消息就又冒了出来。
书砚:【明天,我们谈谈。】
江别闷笑了声,照例把消息删除,又打了通电话给宋聿。
他估计还没睡,现在正是喝完酒反胃的时间段,电话被秒接。
江别开门见山:“昨天,你撞车的那个车主,给人打个电话。”
宋聿正抱着一杯温水在喝:“我给她打电话...狗都不打。”
跟个泼妇一样,好不容易把今天的事翻篇,宋聿暂时不敢招惹她。
江别忽略掉他的话,“让她叫余湘念回个电话给我。”
“.....”宋聿一脸懵逼:“不是,你自己....”
电话被挂断,宋聿看着面前的酒杯,骂了句我草:“死妹控。”
挂了电话,江别没再出去。
浓重的烧烤味透过塑料薄膜,氤氲在整个房间。
江别抬手把灯关了,就要出门。
刚关了灯,才注意到小夜灯下面的东西。
是那个苹果样式的钥匙扣。
还是跟以前一样,破着一个角,看上去有些老旧,总之算不上好看。
被人胡乱扔在桌角。
江别收回视线,把东西攥在手心里,直至泛出丝丝密密的疼意。
“真够无情的。”
*
余湘念休息了一天,之后的日子又是照常在医院上班。
流感过去一阵子,医院里面发热的人数稍微减少了一些。
但是工作量并没有实质性地减少。
苏琳琳自从上次酒吧之后就挺经常跟她联系的。
跟之前上高中的时候没差多少,人依旧很活泼。
她们家的咖啡店距离市医院不远,步行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有时候苏琳琳还能来给她送杯咖啡。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
第三天下午,苏琳琳的咖啡并没有照常送来。
余湘念去打水的间隙,苏琳琳的电话倒是打进来了。
“余念念,你猜猜谁回来了?”
余湘念暂时想不到她在东临还有什么更要好关系的人。
“我哥!那个体虚的哥!”
苏琳琳似乎对于这个特点非常记忆深刻。
余湘念应了声,并没打算告诉她,自己跟白砚书认识的事。
她应该在开车,“他过来了,我今天晚上估计不能去看我男神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余湘念闷笑了声,把水杯盖好:“怎么了?还想我去帮你监督监督啊?”
苏琳琳嘿嘿笑了两声,对着机场里面出来的人挥了挥手,边跟余湘念开玩笑:“姐妹儿,你可以吗?”
余湘念已经回到了工位:“应该是不太被允许的。”
“你家男神貌似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苏琳琳讪讪地笑着:“余念念,你真的是!”
说完她贼兮兮地说着:“我下次让他把身边的优质资源都介绍给你。”
说起这个,苏琳琳一直不知道她跟她哥是怎么回事:“大前天晚上,你哥也在你知道吗?”
余湘念唔了声:“没看见。”
“.....”苏琳琳有点纠结:“他那晚还叫你打电话回去给他。”
“你们两个吵架了?”
苏琳琳有理由怀疑是因为她那个“嫂子”。
余湘念眉心动了下:“没。”
白砚书走到车子跟前,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随口提起:“琳琳谈恋爱了?”
苏琳琳没再提江别那一茬:“哥。”
她把电话递过去:“你还记得念念不?我之前那个想请你冒充亲哥的同学。”
白砚书扶了扶眼镜:“当然。”
他对着传声筒喊着她的名字:“我回来了。”
苏琳琳:“......”
余湘念:“师兄,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久,距离上次一起回来,也就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苏琳琳还处在懵逼状态中,就被白砚书强制挂了电话。
电话中断,余湘念照旧坐班到晚上下班的时间点。
洛可的贫血好像确实挺严重的,这阵子余湘念基本上都能在走廊看到她,有时候是来拿药,有时候是来复诊。
余湘念一直待在急诊,基本上跟她碰不上面。
下班后,余湘念打算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点东西,给新家安置点人气。
换完衣服,余湘念拿了包就准备走。
在一旁换衣服的同事喊住她:“余医生,外面好像有人在等你。”
余湘念纳闷,医院里的除了自己的老师,其他人跟她都不太熟,最多算是工作的关系。
她应了好,收拾完东西,一开门迎面撞上了穿着休闲装的白砚书。
他们平常见面不是医院就是学校,基本上都穿白大褂,余湘念很少看他穿便服的样子。
他单手抄在兜里,看着愣愣的余湘念:“不是吧?这才一个月不到,就不认人了?”
她弯唇,走上前去,佯装匪夷所思地思考片刻。
“嘴还是一样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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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声道:“确认完毕,就是白大医生。”
白砚书被她逗笑:“今晚有安排没?”
余湘念想起了自己要去超市的计划,默了会儿:“其实也不是不能陪你的。”
白砚书手叩了下她的脑门:“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余湘念心情大好:“倒也不必。”
一路聊着天出了急诊,余湘念跟着白砚书上了车。
原计划是请白砚书去附近的那家餐馆吃饭。
但是刚上车没两分钟,宋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大概意思是让她去拿下已经处理干净的衣服。
白砚书在驾驶座上开车,注意到余湘念略显为难的视线,他主动开口:“是不是有事?”
作为鸽了白砚书n次的人,余湘念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附近新开了家餐吧。”
白砚书应着,偏头看过来:“想去那里?”
余湘念顺着台阶下:“主要是琳琳也喜欢,还近。”
白砚书莞尔:“那就去。”
-
苏琳琳遇到有方凛表演的日子都会过来,可能是今天没他的排班,余湘念打了通电话过去也没把人请过来。
余湘念没辙,只能带着白砚书两个人进了酒吧。
第一步还是直奔主题,去找人自己的大衣。
白砚书在卡座里等着餐饮上桌,余湘念就只能跟在吧台前面拿酒的侍应生交涉。
宋聿办事不妥帖,余湘念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是能完全不跟员工透露这件事,余湘念是完全没想到的。
她站在吧台前给宋聿打电话。
索性电话被接的很快,人应该也在店里,电话的背景音跟现场live的如出一辙,只是余湘念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位置。
“念念妹妹,你稍等一下....”他抽了口气,压低声音在跟旁边的人讲话:“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确实不在我这儿。”
宋聿急急忙忙地跟余湘念交代:“我让方凛给你拿到吧台。”
余湘念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就被人挂断了电话。
她好脾气地看着已经黑掉了的手机。
至少衣服的事情解决了。
方凛的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儿人就送来了。
余湘念再回卡座的时候,白砚书正在点东西,桌子上已经上了几个口碑不错的饮品。
她对鸽了白砚书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请他主要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所以就又叫来了侍应生。
察觉到有人靠近之后,余湘念弯着眼看白砚书:“我上次说要请你都还没来得及,你再点些?吃回本儿。”
嘴角站着的酱料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面前晃悠着,手先脑子一步,从抽纸里面抽出纸巾要去帮她擦。
余湘念没察觉到不妥,伸手接过:“谢谢师兄。”
白砚书刚要收回手,冷不防地扫到从后面走过来的人。
他猛地僵住。
黑影笼罩在餐桌上,余湘念以为侍应生来了,翻看着点餐单:“师兄,你要不要再来点儿什么?”
白砚书先入为主地看向她身后的人:“阿江。”
余湘念眼皮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按着肩膀往里挪了一个位置。
江别身上穿着黑色的飞行夹克,里面的内衬也是黑色的,跟上次见到的着装相差无几。
江别姿态懒散地倚着沙发的靠背。
“这就是——”
“那位要急着见家长的——”
他声线被拉得平直,吐出的字眼很有压力:“师兄?”
余湘念抿着唇没吭声。
“现在见到了。”江别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吧。”
白砚书扶了扶眼镜,视线偏离他那张冷傲的脸,有些没理解。
江别偏不让他称心如意:“毕竟有没有余湘念,我都是你哥。”
他唇角荡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掀起眼皮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并没有生气,镜片下面的桃花眼依旧温润地睨着他。
江别站起来,信步走到他跟前的位置,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
语气有些不着调:“白砚书。”
他声音沉沉的:“你他妈知不知道余湘念是我妹。”
“还跑到了我的地盘泡我妹,”江别一脸被人羞辱的模样,“你踏马挺敢。”
“昨天跟我说,你要跟我好好谈谈,谈什么?”
江别冷笑着:“看你跟我妹谈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