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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神箭手

作者:昨夜多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十五岁那年大雪,舅母来青州访旧,之后,她问我想不想回宫。师父劝我不要回去,我却点头了。师父将你送给我,说我眼准手稳,是天生的弓箭手,可我注定无法如儿时畅想一般做快意恩仇的游侠。”


    沈千灯抚上面前长弓上的纹路,一面纹龙,一面刻蛇,它叫龙蛇,是师父送她的及笄礼。古有龙舌弓辕门射戟,沈千灯希望她张弓也能如笔走龙蛇般旭如惊电。


    “师父赠弓,我如有神助,今后便是天生的神箭手。”年少轻狂的沈千灯射了一箭,正中靶心。


    狄老将军器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时坐在回玉京的船上,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有用武之地。一路走来,算不上后悔。”沈千灯说着无奈地笑了笑。


    她对得起十五岁晋封公主时说得话,她接公主之名,也领公主之命。


    今时今日,她亦担得起襄王妃之名守一地安宁。


    空中弥漫着烧焦呛人的糊味,远嫁成国,唯有龙蛇弓,此刻勉强算得上沈千灯身边的旧识。


    “不过还好,如今也是做了一回将军。”


    *


    半个时辰前。


    “王妃,不好了,城西粮仓走水了!”何参军急匆匆来报。


    沈千灯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几乎是踉跄着往前冲,飞上马,连衣角都被带得猎猎作响。


    临近城西,四下是妇孺惊恐的叫嚷哭喊声。


    城西浓烟滚滚,火势冲天,好像要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整个兖州城。


    沈千灯抛下缰绳就要往里冲,却被几个人紧紧抱住双腿拦下,不能动弹。


    “王妃恕罪,您是兖州城的主心骨,您不能冒这个险!”


    “潜火兵已经在救火了,您不能进去!”


    看着水龙的水柱没进不见底的火势,沈千灯要挣脱几人的束缚。


    “松开!”


    “王妃!”


    “我不进去,松手。”


    几人撤下力道抱拳,随后也去拿蓄水囊救火。


    沈千灯静静伫立在喧嚷的一隅,耳边有风声掠过,她觉得阳光甚是刺眼,伸手挡了挡。


    这不像是公主的手,有厚茧、伤疤,残缺的指甲,缚臂上是洗不掉的新新旧旧、层层叠叠斑驳的血迹。


    ……


    “还剩多少?”看着眼前被烧焦的断壁残垣,沈千灯已经冷静下来,缓缓开口。


    何参军无言,紧皱眉头跪地,“不足全军三日口粮,末将失职。”


    兖州被围,刺史何苍仓皇逃窜不知踪影,他的次子何修明,一个还未及冠的举子,却自请参军之职熬到今日。


    兖州一向春旱,最怕火攻,这一招釜底抽薪,防不胜防,纵使已经命军巡铺加强巡查,可无奈今日东风相助,防无可防。兖州城早已到了出现一点火星就能炸开的紧绷氛围,更何况是毁天灭地的一场大火。


    “王爷有消息传回来吗?”


    “我们被围五日,已经与城外失去联系了。”


    许是太久没合眼了,沈千灯都忘记,远水解不了近渴,兖州孤木难支,大概已经成为弃子了。


    “修明,你有后悔吗?后悔挺身而出替你父亲站在此处。”沈千灯忽而问出了不相干的一句话。


    “我读圣贤书,岂能无视窗外事,更何况战火烧至我的桑梓地,无论我父做何选择,修明一步不退。”


    城外是信王的大军四面合围,穆承锋刚领兵快马加鞭赶赴都城成安,信王就派世子穆承言带兵来攻兖州,好一招围魏救赵。


    来的还是骁勇善战的金甲卫,信王当真看得起兖州。


    沈千灯点点头,良久只吐出一个“好”字。


    穆承锋最后传回来的消息是正在猛攻都城成安。


    信王想困死兖州,挟持她让穆承锋退兵,殊不知她这个妻子与襄王委实没有生死契阔的深厚情谊。只是她不能无视兖州军民,也不能放任奸佞称雄。


    一开始沈千灯是有机会逃的,皇弟接她回启国的人马就在城外,她却一拖再拖,甚至让他们回启国搬救兵。


    她只是刚嫁来兖州三个月的新妇,甚至新婚当夜夫君就领兵勤王,原本无人信任她这个远嫁的和亲公主会守城。


    兖州城被围之日,兖州刺史不知所踪,沈千灯作为襄王妃的出现稳住了军心,对战之初,沈千灯三箭之□□下了信王王军战旗,夺旗为先,士气大振。


    城中众民请命,她担下了守城将领之责。


    祸不单行,金甲卫又兵临城下。


    “城楼上那个,还不开城门,是要让全城都做饿死鬼吗?”


    “襄王已经伏法,你们没有援军了!信王殿下仁慈,开城献降,饶你们不死!”


    “给脸不要脸就只能送你们一起上路了!”


    城下传来叫阵的声音。


    “他们说殿下已经……”


    “不可能。若无殿下在成安掣肘,他们早该强攻。传令下去,军中若有人敢散播动摇军心的谣言,军法处置!”沈千灯一百个不信,果断下了命令。


    “是。”


    信王世子带的金甲卫训练有素,说得话已经不算太难听,只是如今粮草已断,城中人心惶惶,震慑一时也不是长远之计。


    若不破釜沉舟,兖州城必破。


    沈千灯思忖一番,心中已有答案。


    “何参军,点兵,不要有新妻幼子,不要家中独子,五百人,愿为兖州而战者,随我做先锋。”


    沉重的鼓声响起,擂震九天。


    沈千灯做好了征不齐一队人马的心理准备,可她没想到,转身走下城楼的那一刻,何修明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数千人。


    “你们可想好了,此战为死战,有去无回,退是不退?”


    何修明上前一步,拔剑高呼:“大丈夫生于乱世,当立不世之功,为遂此志,生死何惧!”


    何修明身后一众齐声,三呼“不退”。


    “好。”沈千灯眼眶含泪,抱手握拳一拜。


    数千人列为四队,分路出击。


    这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


    沈千灯将龙蛇弓背在背后,飞身上马,手持红缨枪高喝:“开城门!”。


    “众将士随我迎敌!”


    厚重的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沈千灯的脸上由阴翳变为光亮,此战胜负在她,若赢,兖州全城性命可保,此战胜负也不在她,成王败寇向来只看谁能坐上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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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那把椅子。


    但此刻——


    “告诉穆承言,兖州城我守定了!”


    *


    沈千灯手中长枪与金甲卫中某个将领对撞,长枪挑落对方手中剑,一并贯穿血肉的时候,另一边有同伴来救,一箭射进沈千灯的胸口。


    一箭穿心的那一刻,长枪的锋刃还滴着敌人的鲜血,脱手滚落,龙蛇弓洇着鲜血随沈千灯一起落马跌入尘土,沈千灯想,神箭手饮羽而终,战死沙场,倒也算死得其所,一将换一将,她没吃亏。


    她费时费力研制的铍箭果然无坚不摧,就是……


    扎在自己心口太疼了。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不要再来兖州。


    “王妃——”


    有人在唤她,但她的视线已经模糊,看不到了。


    沈千灯最后的力气呢喃出一句:“师父,您丢掉的兖州,我守住了,也没多难……”


    这是沈千灯为自己计划好的结局,王妃若战死,群情激愤,哀兵必胜。


    这一战,她赢了。


    *


    “襄王殿下——兖州急报——”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音一路慌张地跑过来,“殿下,捷报,启国的援兵到了,兖州保住了!只是……”


    头上戴着孝巾尚未卸下战甲被称作殿下的男子一把扯过宦官手中的战报。


    “只是……王妃殉城了!殿下您节哀呀!”


    穆承锋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几遍战报,握着战报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踉跄几步扶住桌子,“你下去吧。”


    他无力地将战报递给旁边的人,嗤笑一声,“你看我这一路走来,有多荒唐。”


    父王为他名正言顺的继位甚至留下了未完的圣旨。


    穆承锋看着案几上的传位诏书,痛苦地摇头,“我父王谋反薨于小卒剑下,我坐享其成黄袍加身。我妻远嫁为我苦守故土尚未归宁,我岂能高坐明堂富贵一生?”


    先帝病逝,什么信王谋反,老襄王护驾身亡,明明是老襄王与信王合谋欲逼宫太子不成,老襄王与太子一同殒命,左右死无对证,襄王下属反咬一口将矛头指向信王,消息传到兖州,恰是穆承锋的大婚之日,而这一切,他在义无反顾领兵勤王,今日攻破成安之时才得知真相。


    那人看了战报,更无言开解穆承锋。


    新妇守兖州,血泪淹疏奏。


    “我不信先帝当真昏聩无能,先太子不堪为储,薛家不能接受我与启国的姻亲,更不会容忍阿言在军中的威信,唯有你,阿声,唯有你才是最适合践袭的人选。”穆承锋抓住他肩膀,目眦欲裂。


    不容拒绝,穆承锋颤抖的手提笔补全了圣旨的空白,传位梁王。


    待穆更声反应过来扑上去阻拦,只剩迎面溅来滚烫的鲜血。


    成安数月,他看到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也听闻与这场灾祸毫不相干之人作困兽犹斗。血的温度让他堪堪意识到这绝非远避山林就能够独善其身,血脉传承的尊荣捆绑着世代诅咒的枷锁,甘愿为宸极大位画地为牢。


    现在呢?


    他逃了那么久,仍是避无可避了吗?


    你听,朝堂那下一句句歌功颂德的褒扬之语,像不像枉死冤魂的催命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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