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怀盈被送进娑婆海后,热闹的浮光山仿佛在一夜之间沉寂下来。
原本要筹备庆典的族人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路过山君沈蘅的院子时全都不约而同地放轻脚步,就连调皮的孩子们这几日都不大出来玩耍了。
眼下刚过芒种,昨晚又下了一场小雨,满山的凤尾木苍翠欲滴,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斑驳光影洒落在沈蘅的肩头。
沈蘅如今也有几百岁了,只是看起来仍旧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鸦羽般的长发被两支白玉簪子轻轻绾在脑后,面如白玉,眉若远山,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冰冷的玉像。
她听见院外有孩子小声问阿鸾姐姐去哪儿了,没有人回答。
这不是沈怀盈第一次针对季妙微了,沈蘅也不清楚她为什么那么讨厌季妙微,手段幼稚又低劣,沈蘅没少为她收拾烂摊子。
沈怀盈被她和族人们宠坏了,脾气大得很,说她两句,她就不耐烦起来,梗着脖子像只随时要战斗的小公鸡,就连脾气向来很好的许鹤清也被她气得头疼。
那日晌午刚有雨丝飘下的时候,沈蘅心中便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最后查到沈怀盈的头上,她当场笑了一声,吓得雀音山的那些弟子好半天没敢说话。
沈蘅回到浮光山时,沈怀盈丝毫不知道自己暗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已经被人发现,她跑过来,献宝似的把自己刚穿好的手串捧到沈蘅面前,一脸得意道:“娘亲!娘亲!这是我给你做的碧海长生吉祥如意沉香——”
“阿鸾。”
沈蘅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问她:“前日午时的那场雨是你做的吗?”
周围的空气好似陡然间凝住,沈怀盈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娘亲这是找她算账来了。不过她也没有很担心自己会遭受多大的惩罚,最多就是被她娘亲训斥两句,再关上十天半个月的禁闭。毕竟虽然她是下了雨,可季妙微好像没受半点影响,那该死的骗子,明明说可以把雷劫给引来的。
沈怀盈垂下手,有些不敢看沈蘅,她嘿嘿笑了一声问:“娘亲你知道了?”
“为什么?”沈蘅问她。
沈怀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问:“什么?”
“为什么要下这场雨?”沈蘅问。
沈怀盈抿了抿唇,两颗乌黑的眼珠转了又转,最后落在角落里的花盆上,没什么底气地说出一句:“就是好玩啊。”
没立即听到沈蘅回应,沈怀盈有些忐忑地偷看了沈蘅一眼。她娘亲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沈怀盈虽然觉得自己这次犯得也不算什么大错,但此时心中也有些不安,她小步走过来,扯着沈蘅的袖子,撒着娇说:“娘亲,不就是下了一场雨吗?”
她就是想让季妙微在众人面前出个丑,结果最后不仅没能看到季妙微的笑话,还让她出了个大大的风头,都没到半天工夫,“长恨天外小人作祟落苦雨,浮屠塔上季妙微力挽狂澜镇妖魔”的事迹就传到浮光山来了,山上的族人们对此津津乐道,还热情地讨论着师兄和她什么时候会成亲。
好气!
沈怀盈气得两边脸颊都鼓鼓的,一想到将来季妙微真的会嫁给许鹤清,并且这两人还会经常来浮光山,在她面前晃悠,她就觉得这以后的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微风拂过檐下的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花枝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映在沈怀盈浅紫色的裙摆上,无声摇曳。沈蘅垂下眸,见沈怀盈这个时候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她失望至极,语气难得有些哀戚地问她:“不就是下了一场雨?阿鸾,你知道会有人因为这一场雨而死吗?”
沈怀盈扯住沈蘅袖子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半晌,她嗫嚅着:“死就死了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娘亲。”
说完,她又仰起头,看着沈蘅,她眨眨眼睛,神色中带着种天真的残忍。
于是,沈蘅脸上本就所剩无多的温情这下全部消失了,冷冰冰的。
沈怀盈却觉得手里的手串似乎有些烫手,穿起珠子的细细丝线在拽着她的心脏往下沉,她莫名开始觉得心虚,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外面的风停了,铃铛声也听不见了,沈蘅良久都没有说话,她深深地看着眼前垂下脑袋的少女,长久地凝视着她,像是想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到她的内心。
然而少女咬着嘴唇,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思要留下的女儿,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她的女儿,她舍不得受一点伤,吃一点苦的女儿。
怎么会这样呢?
沈蘅自嘲地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沈怀盈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娘亲是不是消气了?她就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嘛!
可没等沈怀盈放下心,她又听到沈蘅说:“阿鸾,是娘亲错了。”
她从来没有对沈怀盈说过这样的话,沈怀盈抬起头,想要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却见沈蘅眼中闪烁着泪光。
沈怀盈顿时呆住,她的脑中空白一片,嘴唇半张着,却不知道要说,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母亲的眼泪了。
她又让她哭了。
好一会儿,她才弱弱叫了一声:“娘亲……”
沈蘅敛去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她对沈怀盈说:“几大门派掌门经过商议后决定,将幕后之人放逐到娑婆海,反省百年。”
“娑婆海?”沈怀盈歪着头茫然问,“那是什么地方?”
沈蘅答:“是罪人受罚悔改的地方,等下你师兄会过来告诉你入了娑婆海后要做些什么。”
仿佛五雷轰顶,沈怀盈手里的手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各色珠子蹦蹦跳跳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上面映出一张又一张沈怀盈呆滞的面孔。
沈蘅面无表情,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未尝不能将这件事彻底压下去,谁也不会来她面前置喙半句。
只是阿鸾不能总是这样,她该长大了。
沈蘅不需要沈怀盈承担太多的责任,但她总要对生死有所敬畏。
任由沈怀盈怎么哭闹恳求撒泼打滚,沈蘅这次是铁了心要让她吃些苦头了。
沈怀盈闹了一天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又把自己关进屋子里,锁上门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她以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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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沈蘅心软妥协,然而沈蘅根本没管她,甚至都没进来看她一眼。
沈怀盈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她娘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三天后,她果真被送到娑婆海。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沈怀盈还想做个最后的挣扎,她拉着沈蘅的袖子,向她低头求饶道:“娘亲,我知错了,不去娑婆海好不好?”
“你真的知错了吗?”沈蘅问她,神色依旧冷硬,这三天来她都没给过沈怀盈一点好脸色。
听她这样说,沈怀盈登时觉得这事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她赶紧用力点点头。
沈蘅淡淡道:“那你先去给季姑娘当三年随从。”
她去给季妙微当随从?那季妙微还不弄死她?她才不要!
沈怀盈的小脸立刻就皱了起来,眼泪汪汪的,露出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希望她娘亲发发慈悲,放过她这一次。
沈蘅想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然最终也没抬手,只是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对沈怀盈说:“去吧。”
沈怀盈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埋怨道:“娘亲你就偏心季妙微。”
沈蘅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终是没忍住抬手在沈怀盈的脑袋上使劲敲了一下。
沈怀盈觉得她娘亲这是承认了,捂着脑袋,小脸也拉得更长了。
眼看着时间快要到了,跟着沈蘅一起过来的许鹤清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开口叮嘱沈怀盈道:“阿鸾,娑婆海里气候多变,什么天气都有,你照顾好自己,别着凉了,我在你的包裹里准备了几套灵衣,都是你最喜欢的样式;平时可能用上的药物放在那个蓝色的袋子里,我在上面都写好是治什么病的,应该怎么吃,你看清楚了再用,到了娑婆海后你可能会尝不出味道,别乱吃东西,遇见陌生人要多加提防,小心被骗,还有……”
许鹤清的声音清澈,语气温柔,对着沈怀盈絮絮叨叨个不停。
沈怀盈听到一半,突然注意到许鹤清腰间还挂着季妙微送他的那块玉佩,立即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那道结界,没一会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那结界之中了。
许鹤清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拉了个空,他有些无奈,侧头看向沈蘅,问:“师伯,真要让阿鸾在娑婆海待上一百年吗?”
“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沈蘅这样说道。
娑婆海外长风肃杀,掀起漫天黄沙,沈蘅抬头望向沈怀盈离开的方向,心下蓦地一空。
……
浮光山上,晚霞已经染红大半天空,沈蘅坐在亭中闭眼假寐,恍惚间听到身后有人喵了一声,她下意识道:“阿鸾,过来。”
没人出来,她怔了怔,才想起来阿鸾已经不在这里了。
沈蘅又闭上眼,顷刻间仿佛有无数的光点从那些枝叶的间隙中倾泻下来,在她的衣袖上轻盈跳跃,那些久远的画面便在她的眼前缓缓浮现出来。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她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坐在石阶上面,见到她来,抬起头,表情有些呆呆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她娘亲。
梦里梨花落了满地,阿鸾好像在那里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