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宿舟仰头望着飞升塔，这座高塔高耸入云，由一块完整的玄铁打造，肉眼所见之处没有一丝拼接痕迹，很难想象原材料未经雕琢时是怎样一块庞然大物。
玄铁可引雷电是修士常识，但引天劫之雷……凌宿舟以往从未听说过。他收回眼神，对师礼淡声道：“再试试吧。”
师礼重重一点头：“好。有溟华兄这段时日的提点，我心中踏实不少。”
诸尽欢听着两人的对话，偷偷往师礼身边凑了凑，试探着问：“和光仙君，溟华仙君是已经加入泗水宗了吗？他从哪来的，您竟如此信任他。”
师礼轻声道：“他是西北雪原的隐世散修，今年才出山历练，修为已是化神巅峰，学识见识更是渊博，你不可冒犯。”
诸尽欢：“……好，弟子知道了。”
这狗东西，倒是会用现成的借口。
飞升塔周围的修士都在入定，这里是秘境里难得的一处和平之地，师礼也寻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很快周围的灵气被他卷动，众修士头顶的天空开始聚集雷云。
修士们接连睁开眼，看到引来雷劫的是和光仙君，纷纷起身到周边去，将这块地方给他让出来。
诸尽欢混在人群中，悄默声地朝着泉源山那边移动。
天色昏暗，狂风大作，雷云顺利聚集，电光闪动，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道雷劫劈下，正正当当落在师礼身上。
师礼面色半分未变，风轻云淡地扫了扫微脏的衣角，从容地准备迎接下一道雷劫。
周边修士议论纷纷：“不愧是和光仙君，是他自己引来的雷劫，并未借助飞升塔的作用。”
“毕竟已经是第四次了，估计雷劫都认识他了吧。”
“以往每三五年都会有修士飞升，自打那煞星飞升后，下仙界就再也没能有人飞升成功过……该不会是煞星对飞升通道做了什么吧？”
“真没准，她那缺德的做派，指不定飞升时想报复下界修士呢。”
煞星本人无辜极了，她再天才也没天才到能干扰天道的程度。
诸尽欢默默路过这些人，眼看着离泉源山越来越近，突然天地鸣颤，一道天雷落在飞升塔，所有在场的修士同时神识本源产生一种渴望，像是鱼渴望水，飞鸟渴望天空，他们渴望着雷劫中心的某种“自由”。
诸尽欢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知道这其实意味着飞升通道已经降临，师礼只要撑过接下来的雷劫，就可以通过劫云里面的通道去往上仙界。
就在诸尽欢想要趁着所有人都被雷劫吸引注意力，一鼓作气直接溜进泉源山时，一道墨色人影先于师礼顶着雷光直直冲入劫云。
天光顿时大亮，雷劫数十倍增强，粗至百米的雷电劈下，以摧枯拉朽之力将在场所有人炸开，亮眼的白光湮没了整个裂谷。
两眼失明，耳边嗡嗡耳鸣不断，诸尽欢心中只剩一句对那黑影的咒骂：干你爹的凌宿舟！
温荣也被炸了出来，“飞升的不是和光仙君吗？怎么是溟华仙君上去了？”
诸尽欢气道：“谁知道，赶着去死吧。”
骂完没听到温荣的回话，诸尽欢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温荣？”
温荣没音，反倒是眼前的白光开始消退，有一种昏暗血红的颜色逐渐在眼前浮现。
诸尽欢疑惑低头，恍惚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脱离了温荣身体，她的魂体逐渐凝实，身体外面覆盖一层大红喜服，头顶正正当当盖着红盖头。
诸尽欢：“……”什么情况？
诸尽欢掀开盖头，发现自己还真变成了个新娘子，正坐在一间茅草屋里的简陋梳妆台前，面前摆了个她从未见过的水镜——用最次等的灵石引动一碗水凝成镜子形状，灵气已经快消耗殆尽。
水镜里倒映出诸尽欢一张很久违的脸，是她十五岁时的样子。
诸尽欢修为到了金丹期才开始长个子，在这之前她孤身讨生活，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十五岁时的样貌跟成年后两模两样：脸颊干瘪，一双眼睛虽然同样黑亮，但大得突出，乍一看可能都会吓到人，个头也矮，跟十二岁的温荣差不多。
诸尽欢看着镜中的自己，意识到这是进了幻阵。
大部分幻阵在制造的幻境时，只会产出幻阵主或被困者记忆中的画面。
诸尽欢没见过这样的茅草房和这样的水镜，所以幻阵提取的记忆不是她的，可除了她自己，所有见过她少年时样貌的人基本都死绝了。
她掀了盖头起身出门，刺眼的阳光倾斜而下，数十个茅草屋零散分布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放眼一望，周遭的树林就像被蝗虫过境一样，只剩树尖能看到些绿色的新芽。
但这幅景象不是干旱引起的，因为茅草屋所在之处是半山腰，地势较高，诸尽欢能听到山下有湍流的水声，能看到对面山上绿树成荫。
另一间茅草屋后传来吵嚷声，诸尽欢探过头去，看清是谁后快速把盖头捂在了脸上。
是凌宿舟。
幻阵是因为凌宿舟闯入雷劫才出现，凌宿舟出现在这不稀奇。
凌宿舟一边大步流星穿过茅草屋，一边将身上喜服配饰拽下来扔掉。
银饰叮叮啷啷地碰撞出清脆空灵的响声，几个年迈的男人跟着他，捡着地上的配饰，急切道：“阿舟，不可胡闹，这可是仙人们赐下的婚服……你要做什么去？马上就要净化仪式了！”
“我不成婚。”凌宿舟语气冷硬，一味地逃离。
“怎么样，满意吗？”忽然一道雌雄莫辨的声响出现在诸尽欢耳畔，她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
那道声音像是知道她所想，在她面前幻化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我帮你和你的道侣举行庆典，完成你们的心愿。”
诸尽欢盯着虚影，忽然轻笑了一声，“亏我还给你准备了不少灵石，没想到多年未见，你的能耐倒大了。”
那虚影一顿，忽然飘至诸尽欢面前，左左右右地转了两圈，惊奇道：“啊！熟人！”
诸尽欢头一回到天谕秘境时，误入泉源山，落到了这道虚影创建的幻阵中。
那时幻阵的内容是在个城镇里，诸尽欢被困数日，好不容易找到阵眼，要杀之破阵。这道虚影忽然出现，说只要给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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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它就放她离开。
诸尽欢掏空了全身的灵石才才通过幻阵，出现在生长的泉源玉的地方，这才获得了泉源玉。
既然创造幻阵的是它，那能凝出诸尽欢少年时的面貌也就不奇怪了，它确实见过。
“我进入幻阵前的肉身上有给你准备的灵石。”诸尽欢之所以在天谕秘境外环做贩卖胳膊腿的生意，就是为了给它准备灵石。
“是她吗？”
幻阵主在诸尽欢面前显现出一副画面，里面温荣独自走在黝黑的山洞里，扶着钟乳石，两眼泪汪汪的，口中念念叨叨着：“师尊救命啊……没事没事，我可是主角呢，就算是be也得等到大结局吧，这才哪到哪……呜呜呜师尊救命我不想死啊……”
胆小的丫头，就会哭。
诸尽欢面上一片冷漠，“她在哪？”
幻阵主语气中含笑，“我不要灵石，我要她。把你和她的主奴契解开，把她留下来，我可以放所有人离开。”
诸尽欢冷笑一声，“我想是你误会了，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我准备灵石只是想省事，就算没有你，幻阵我一样可以破。”
“那你是不给喽？”
“不给。”
幻阵主冷哼一声，“既然非要搭上所有人的命，那我满足你。”
它转眼消失在诸尽欢面前，再没了动静。
诸尽欢闭上眼，轻舒口气。
温荣……不愧是外域来的，真是块香饽饽。
既然是香饽饽，诸尽欢自己都没明白怎么个吃法，更不可能让别人吃上。
诸尽欢现在的容貌没人认识，但她为了保险，还是想伪装一番。
幻阵内灵力被封，诸尽欢无法改变样貌，手边也没有能挡脸的东西，她干脆把头发披散下来，用匕首割断头发，剩余的长度刚好挡住侧脸和额头。
一张小脸几乎挡了三分之二，眼睛更突出了，实在称不上好看，她自己认着都费劲，凌宿舟绝对认不出来。
诸尽欢刚打算出门找阵眼，茅草房里就闯进来个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压抑着兴奋的嗓音道：“姐姐！姐夫好俊啊！姐姐一定要生五个孩子……姐姐？”
她震惊地望着诸尽欢，“你的头发……”
“长发累赘，不能剪吗？”
小姑娘呆愣愣：“能……”
诸尽欢悠悠看向她，“你说让我生五个？”
提起这个，小姑娘恢复了神采：“五个刚刚好呀，一年一个，姐姐能生到老呢。”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希冀、由衷的祝福和祈愿，而后低头羞涩一笑：“阿郎哥说要跟我生六个呢……”
诸尽欢挑了挑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人崽当猪崽下啊！
诸尽欢问：“你叫什么？”
“我是阿默啊，姐姐不认识我了？”阿默余光看见门外人影晃动，急忙把门关上，手忙脚乱地把红盖头重新盖到诸尽欢头顶上，“姐夫就要来了，姐姐别动。”
虽然伪装过，但诸尽欢不是很想见到凌宿舟，可房门外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已经靠近，她只能被动地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