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心中叫苦不迭，都怪自己多管闲事，自己一个老太婆倒无所谓，不过家里出点赎金。昭昭年轻貌美，若是有什么意外，如何向大儿子交代。
一瞬间，她思绪已百转千回，与顾昭交握的双手，掌心滑腻一片。
长衫清秀男子领着两个壮汉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绳索将木棍紧紧绑在他们身上，勒出鼓胀的肌肉。
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婆媳二人双手握成拳头，戒备地向后退出一步。
然而清秀男子目不斜视，越过她们，行至王瑾身前一丈之地，作揖道：“济民堂白芨见过谢小姐，掌柜的吩咐小的来把病人带回去诊治。”
言罢让开一步，身后两个壮汉上前，利落地将随身携带的棍子与绳索结下展开，搭成一副简易担架。
清秀男子小心翼翼将病人抱起，轻放在绳索上，招呼两个壮汉抬起，转身作揖道：“诸位贵人，小的先行一步。”
谢华和顾昭如释重负，相顾一哂，嘲笑自己想多了。
“我们走”。
王瑾吩咐杏儿带上乞儿跟上白芨。
济民堂。
齐大夫把完脉沉默不语，食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将胡子理了又理，似乎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大夫，这大妹子究竟怎么了？”谢华着急，开口询问道。
“这妇人确实是感染了风寒。若是单单风寒倒不难救治，只是这寒气侵入肺腑，与她本来身上的奇毒，交织在一起，极难拔除。”
原来谢姑娘没有说错，妇人竟是真的中毒了，谢华惊诧。
人不可貌相，是自己看她年纪轻，小瞧她了。不知不觉，谢华对王瑾又高看了几分。
“大夫爷爷，您是说我娘治不好了吗？”乞儿拉着齐大夫的衣角，双唇颤抖，“求求您，一定要想办法把我娘治好。”
当大夫久了，齐大夫极为爱洁。
此刻被乞儿脏手拉着衣角，他简直快要疯了，看着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将他甩开，只得吹胡子瞪眼道：“谁说我治不好了，我只说了难治。”
“真的，太好了，谢谢您。”乞儿破涕为笑，激动地抱住齐大夫。齐大夫的表情简直要转为惊恐。
看着老大夫吃瘪的表情，王瑾好笑地让杏儿将孩子拉到一边。
齐大夫松了口气，用正常语气说道：“虽然困难些，用温补的药慢慢将寒气拔除，治好风寒不成问题。
只是，这妇人深中奇毒，恐怕已经影响到神智。我对解药毫无头绪，只能一个个试过去，希望能有用。”
“您是说这妇人因为中毒影响神智，才成了疯子。”
奇毒难寻，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让人费尽心力用奇毒，对一个普通妇人下手。
“不错，这毒实在太刁钻，老夫也闻所未闻。我看她经脉骨骼，应该是内力深厚的练武之人，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即便如此，这毒已经侵入肺腑，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时日无多。”
“从我记事起，娘便是疯子，只不过以前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这几年疯癫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以为是她疯病更加严重，没想到……”
乞儿说到一半已经悲伤地失声，跪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求各位贵人救救我娘，东儿愿给大家做牛做马。”
他磕得极其用力，仅仅几个响头，额头已经渗出血来。
孩子的孝心令谢华动容，几乎没有考虑，便对大夫道：“不管怎样，还请大夫救这妇人，所需银子我一力承担。”
“这母子真是造化，能够遇到贵人”，齐大夫微笑颔首道，“夫人不必费心，这位谢姑娘已经安排妥当。掌柜的交待，她已经交了足够银两，这孩子和他母亲以后就在小店住下，由老夫慢慢医治。”
说着又瞪了乞儿一眼道：“还有那个叫东儿的，待会儿好好洗洗，换件干净衣服。老夫大徒弟白芨过些日子就要开始坐堂，刚好差个药童，好好干，若是他能看上你，以后挣了钱给你娘添点好吃的。”
乞儿喜出望外，自是千恩万谢，又要跪下磕头，却被白芨强拉去水房沐浴。
至此事了，王瑾谢过齐大夫，辞别众人，带杏儿回府。
直到他们走远，谢华眼睛仍恨不得黏在她身上，这姑娘多好啊，人美心善，处事有度。只可惜……她不是瑾儿。
随后，谢华又暗笑自己魔怔，不论如何，瑾儿是阿衡的女儿，灏儿已经认准了她，自己当加倍疼惜她才对。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街边的小贩吆喝声渐渐停歇，纷纷收摊回家。
今天耽搁得有些久了，王瑾带着杏儿匆匆赶回繁花小筑。
“父亲，姐姐太过分了，您和母亲怜惜她摔倒，腿脚不方便，可是她却成天不知道去了哪里鬼混。”走到院门口，她们已经听到院中王瑜的声音。
父亲也在？呵呵，这是父亲终于想起来看自己了，还是王瑜知道自己不在，故意把父亲引来？
“哼，要成亲的人了，还整日往外面跑，当代大儒教出来的，果然与众不同。”
“老爷，说不定瑾儿有什么重要的事。”这是兰氏的声音。
王瑾心中冰冷。她知道因外祖父强行将自己接走，父亲一直对外祖父颇有埋怨，可她没想到他会在背后说出这种话。
对发妻、女儿不慈，对岳父不尊，这种无德之人，竟还是礼部尚书，真是讽刺。
强行压下心中情绪，王瑾缓缓步入院中一拜道：“父亲、兰姨，女儿回来了。”
王敦、兰氏、王瑜俱在院中，王敦背向负手而立，不愿理会王瑾。
“瑾儿，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本来今日我来就成的，是你父亲想要专程来看看你。”兰氏看似询问，实则拱火。
呼啸的北风带着寒气，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吹得人生疼。
王瑾垂下头，唯唯诺诺道：“父亲……我……前几日摔了，本来已经见好，今天下午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女儿怕有什么不妥，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医馆，忘了禀告父亲。是女儿的不是。”
“姐姐，你去医馆为什么没有拿药？”王瑜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走近王瑾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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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道：“而且你身上一点药味也没有，一定没有敷药，姐姐，你该不会诓骗我们吧？”
今日她好不容易把王敦哄来，岂能让王瑾蒙混过关。
“妹妹，你误会了，我怎会欺瞒父亲。大夫为我施了针，说没有大碍，不必用药了。你若不信，可以去济民堂找齐大夫对质，他店里的徒弟都可以为我作证。”王瑾语气舒缓，说起谎来丝毫没有心虚。
王敦面色稍霁，转过身道：“瑾儿，今日崔相夫人来商议婚事，不日便会正式登门提亲。未免横生枝节，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若身体不适，可让你兰姨请大夫入府诊治。”
言罢他又想起什么，对了，兰馨，过些日子，宁王有个赏梅宴，到时候带瑾儿一起去。这么多年不在京都，也该出去认认人。”
兰氏点头称是，王瑜气结。
赏梅宴母亲向来只带自己一人，连王瑶都没去过，凭什么要带王瑾。
可母亲偏偏不敢违背父亲的话，不行，她要另想办法。
今日她明知王瑾不在，故意将父亲引来，好让他更加厌恶这个大女儿。
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都是南月这丫鬟害的，是她来报告王瑾出门未归，临走前她狠狠剜了南月一眼。有了南香的前车之鉴，南月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看着王瑜气急败坏，王瑾低垂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将王敦一直送到垂花门，王瑾和杏儿才返回繁花小筑。一进院门，她们已经发现不对劲，院中太安静了，南月晕倒在院子里。
屋中有人！
杏儿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尖叫出来。王瑾轻轻扬手，示意她站在原地，自己则摸出钢针，放轻脚步向屋子走去。
这一瞬，院子安静得，就连方才呼啸的西北风都屏住了呼吸。
“王小姐，谢某不请自来，还请见谅。”屋内传来男子漫不经心的声音，打破了满院沉静。
像一滴平淡水进了沸油，一切又重新鲜活起来。
谢川！好得很，不请自来，让人虚惊一场。
王瑾气笑了，收回钢针，和杏儿一起进屋。
她们忽略了躺在地上的南月，进了屋子。
可怜的南月刚被王瑜吓坏了，又遭此一劫，恐怕要风寒好多天。
只见谢川坐在桌旁，自顾自地喝起茶来，本来十分无赖的举动，在他做来却丝毫不见局促，举手抬足尽是潇洒。
屋里已经掌灯，金黄的火焰在他银色面具上映出跳跃的光影，折射出温暖的光。
王瑾下意识摸摸云鬓，还好，今日外出没有戴步摇或珠钗。
面对谢川，她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按常理出牌，举止轻浮，偏偏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还一直在帮助自己，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谢公子，不知此次来访意欲何为？”王瑾问道。
她以为谢川会和往常一样，先嘴里花花两句，再说正事。
不想这回，他紧紧盯着自己，异常认真问道：“王小姐，你认识曾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