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直到夜深才全部被搬回暖雪阁,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整个院落,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鹿怀舒捶打着酸痛不已的胳膊回到房间,扑到凳子上抄起桌上早就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些许。她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拨弄着旁边箱子里放着的金灿灿的珠宝玉石,首饰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叮铃声,煞是好听。
“好多东西呀。”小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冷不丁出声吓了鹿怀舒一大跳。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到鹿怀舒脚边,双手托脸望着满满一房间的古玩字画、珍贵布匹,艳羡道“纪大人对你可真好。”
“好?”鹿怀舒望着小鹿毛茸茸的头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们在鹿府本就不受待见,如今纪不楼又大张旗鼓地送来这么些东西,只怕鹿张氏母女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是活生生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
小鹿懵懵懂懂地抬头:“啊?那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鹿怀舒叹了口气,“最起码我们从贫穷小姐变成了大大大富婆,也算是可喜可贺哩!”她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哼着歪歪扭扭的调子摇头晃脑地唱道:“银子呀银子,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话音刚落她的眼神便落到旁边堆着的一叠房产地契上,这是纪不楼特意差人交给她的,鹿怀舒大致翻了翻,个个都是京城中上好的铺面,而且这些地契上写的都是她一个人的名字。更难得的是这些铺子的运营都十分成熟,根本不需要她费心经营,只需躺着收钱即可。
鹿怀舒思考片刻,从地契里找出几张生意还不错的,开口道:“你不是想救南竹出来吗?现在机会来了。”
鹿老夫人的松鹤居位于鹿府的最东边,因为她一贯不喜人打扰,所以小辈们只需每日晨时请安即可,只有鹿福槿深得鹿老夫人喜爱,时常出入松鹤居。
鹿怀舒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按理来说老妇人早该就寝了,可此刻松鹤居内还是灯火通明。鹿怀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来她猜的没错,今晚鹿府有很多人睡不着,正好,这出戏还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唱才有意思。
外头的嬷嬷瞧见鹿怀舒来满脸惊诧,足足愣神了好久才上前见礼:“二小姐,这么晚了您来是?”
鹿怀舒温温柔柔地行了个礼:“劳烦嬷嬷通报,舒儿有要事与祖母相商,本想明日再来的,可夜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实在是失礼了。”
嬷嬷狐疑地看了鹿怀舒好几眼,最终道:“二小姐稍等,容我进去通传一声。”
鹿怀舒点点头,依言乖乖等在外头。
她观察过,鹿府实际上早就入不敷出了。鹿大将军在时,每年光赏赐就车载斗量,逐渐养成了鹿府众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鹿明德虽官至户部尚书,可他光是小妾就有四房,更何况还有不少子女要养。鹿福槿素有才女之称,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无一不通,教导她的都是大虞德高望重的名师,且鹿修尘每年游历山水也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鹿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吃穿住行无一不是精致到极点。鹿大将军的赏赐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鹿明德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负担不起这一大家子的开销。
鹿怀舒也是方才才知晓,皇后召她去宫里的时候,鹿老夫人差人送来了柄碧玉玲珑簪。鹿怀舒心底冷笑几声,这么多年原主在府里受尽欺凌老夫人都不闻不问,眼下刚将她许配给纪不楼就美美地吻了上来,可见也是个势利的,她就不信鹿老夫人对这些铺子不心动。
进去才发现松鹤居此时当真是热闹非凡,不仅鹿张氏和鹿福槿在,就连鹿明德新抬进来的四姨娘林氏也在。林姨娘今年不过二十有余,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据说她曾是京城翠芳阁最有名的歌女,名动京城,曾有人不惜豪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瞧见鹿怀舒进来,林氏上前两步福了福身:“二小姐。”
鹿怀舒的目光从林氏微隆的小腹上一扫而过,而后大大方方地走到厅堂中央行了个礼:“孙女给祖母请安,这么晚前来打扰祖母休息了。”
老夫人右手缓缓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垂眸望着鹿怀舒,眼底闪过丝复杂的情绪,好半晌才开口道:“无妨,起来吧。”
鹿张氏笑着打趣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喊你来给你祖母请安总是不肯,怎么今日倒来了?”
“二婶误会了,并非是舒儿不想来。”鹿怀舒扬起小脸望着老夫人,委屈巴巴道:“只是舒儿自幼体弱,先前身子一直断断续续好不利索,既怕前来惹得祖母担心,又恐秽气冲撞祖母慈颜,无奈之下只能日日夜夜待在自己院子里,为祖母祈福。”
鹿怀舒耸耸鼻子,歪头看向鹿张氏,眼眶微红声音软软道:“二婶您冤枉舒儿了,舒儿一直很记挂着祖母。”
鹿张氏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脸色红一片白一片,煞是精彩,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是吗?是二婶误会了。”
“舒儿有心了。”鹿老夫人适时开口,淡淡地瞥了眼鹿张氏,“以后多来祖母这里走动走动。”
“是!”鹿怀舒脆生生地应下,提起裙子小跑到鹿老夫人身旁,跪在她腿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祖母,孙女深夜前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请您做主。”
“哦?舒儿但说无妨。”
“嗯,其实是这样的。”鹿怀舒故作苦恼地挠了挠头,从怀里取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地契,献宝似地捧到鹿老夫人眼前,“孙女今日回去整理嫁妆时才发现,纪大人竟差人给孙女送来了好些地契,都是京城中有名的铺面呢!只是孙女一介女子哪里懂得生意之事呢?便将地契拿来孝敬给祖母!”
“舒儿知道祖母最疼舒儿了,舒儿有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孝敬给祖母!”
话音刚落松鹤居内登时一片寂静,鹿老夫人呆呆地望着鹿怀舒手中的地契,激动到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就连手中的佛珠串快掉到地上也未察觉。鹿怀舒轻轻扫了眼鹿张氏,只见她面上虽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捏着帕子的手指已然泛了白,就连一向冷静的鹿福槿脸色也不大好看。
只有林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好孩子,快起来。”鹿老夫人回过神,迫不及待地拿过鹿怀舒手中的地契,虚扶了把鹿怀舒的胳膊,声音中带上了几份真心实意的欣喜,“好孩子,真是有心了,快起来。”
鹿怀舒依言起身,抬头犹犹豫豫地看了鹿老夫人几眼,似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鹿老夫人见状温和地笑笑:“舒儿可还有什么事?”
“确实还有一事想求祖母。”鹿怀舒手指拨弄这自己的衣裙,抬头瞄了鹿张氏一眼又飞速低下头去,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纪大人送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孙女一人根本整理不完,二婶送来的丫鬟姐姐们个个都打扮得漂亮至极,舒儿不好意思支使她们。”
鹿怀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知祖母能否将南竹赐给孙女,她力气大又粗苯,最适合干这些重活了。”
鹿张氏慌忙开口:“舒儿啊,那些丫鬟婆子要是懈怠了你只管打骂就是了······”
“就依舒儿所说。”鹿张氏话还没说完就被鹿老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舒儿既然觉得南竹用着顺心,就把她派去暖雪阁。至于舒儿院里的其她人,既然伺候不好主子就发卖出去,赶明儿再挑几个好的送去暖雪阁。”
鹿老夫人的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圈:“这事······交给林氏去办吧。鹿张氏,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福槿啊,好好照顾你母亲。”
“······是,母亲。”鹿张氏勉强行了个礼,借口自己身体不适便带着鹿福槿急匆匆走了。
蝶梦轩。
“嘭——噼里啪啦——”
门口两个小丫鬟端着刚煮好的安神汤,听着屋内的动静害怕地缩在墙角,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敢进去。正巧这时鹿福槿走过,接过二人手中的盘子吩咐道:“下去吧,守好院子别让旁人进来。”
“是!”两个小丫鬟闻言立刻如蒙大赦般跑了。
“嘭——”甫踏进屋门,一套精致的茶具就从屋内飞出来,恰好落在鹿福槿脚边,霎那间摔了个四分五裂。鹿福槿脚步微顿,身体后退半步,手中的安神汤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撒出来些许。她绕过满地残骸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母亲这是做什么?”
“鹿怀舒那个小贱蹄子!”鹿张氏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前些年都唯唯诺诺任我打骂不敢吭声,谁知道最近犯了什么病?!竟敢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死丫头命真大,上次在安国寺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把她弄死!!居然让她活着回来了!这次还敢跑到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
“还有那个林氏!”提起林氏鹿张氏心头愤怒更甚,“仗着自己怀了胎成天在老爷面前卖弄她那风骚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原先是做什么营生的?!这种千人骑的贱货也配进我鹿府的门!老爷当真是瞎了眼了!!”
听着鹿张氏口中的污言秽语,鹿福槿嫌恶地皱了皱眉,她倒了杯茶水推到鹿张氏面前开口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母亲,若是鹿怀舒当真嫁给了纪不楼,那鹿府就真的没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了。还有那些聘礼······”
提起聘礼,鹿福槿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竟也露出丝艳羡。那么多好看的衣裳布料、古玩字画,各种各样她只能看着却不敢买的簪子玉镯、香料脂粉,纪不楼竟然都给了鹿怀舒。还有那些铺子,鹿怀舒仅仅只用了几张地契就让鹿老夫人对她嘘寒问暖,而自己每日定时请安,时时在她身边伺候着,才能勉强换来她对自己的关心。
“哼,赐婚?”鹿张氏冷笑几声,“她也得有命嫁不是吗?离成婚还有一年呢,这一年里能发生的意外可多了去了,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了!”
鹿张氏笑着摸了摸鹿福槿的头发,安慰道:“槿儿放心,你可是我的心头肉,母亲就算拼了命也定会为你谋一门好亲事的。我的槿儿生得这般貌美,又这样聪明,定会嫁给个好儿郎,富富贵贵地过完一生。”
“唉也是我的肚子不争气。”鹿张氏说着又沮丧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要是能生个儿子就好了,怎么就一直怀不上呢?”
鹿福槿眸光微闪,端起桌上的安神汤递到鹿张氏手边,柔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母亲喝了安神汤早点休息吧。”
且说暖雪阁这边,解决了南竹的事鹿怀舒心头地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美美地睡了一觉。翌日刚起便听见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争论声。
鹿怀舒推门出去,只见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先前鹿张氏派来监视她的几个丫鬟婆子此刻狼狈至极,手被家丁拿着跪到地上,平日里干净得体的妆容已然花了,瞧见鹿怀舒出来便邦邦磕头求饶,全然没了以前的颐高气使。
院中还立着一位丫鬟装饰的女子,看见鹿怀舒出来笑盈盈地上前行礼:“问二小姐安,奴婢名惊春,是林姨娘院子里的。我家姨娘怀有身孕不得随意走动,特命奴婢将南竹姑娘送来,顺便带了几个新进府的丫鬟婆子供二小姐使唤,二小姐放心,都是教过她们规矩的。”
惊春身后站着个瘦小的丫头,面黄肌瘦、弱不经风,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被人扯过,寒冬腊月她里面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衣裳,外头披着件明显不合身的披风,漏出来的半截手臂上还带着没好全的伤痕。瞧见鹿怀舒的一刹那,南竹的眼泪便唰地流了下来。
一旁的小鹿看着南竹这幅模样慌忙地跑上前去,想拉起南竹的手臂看看她的伤,不料手却直直地穿过了南竹的身体,只能站那儿直掉眼泪。鹿怀舒上前将南竹身上的衣服裹紧,又掏出个镯子递到惊春手里:“替我谢谢你们家姨娘,瞧见南竹回来,我总不自觉想起从前照顾我的奶娘。她是死契,应当还在府里,不知林姨娘可否帮我找找?”
惊春娴熟地将玉镯塞进袖子里,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二小姐放心,奴婢必然尽力。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先告退了。”
林氏送来的几个丫鬟都很机灵,其中有个叫容雪还会功夫,据说是幼时跟着父亲练过,虽算不上厉害,但对付一般的贼人应当没问题。鹿怀舒先安排她们在外院做些洒扫的活计,待观察后确定没问题再选几个近身伺候。做完这一切鹿怀舒悄悄去了偏殿,透过门缝能看到南竹正在休息,而小鹿也守在床边打盹儿。
南竹的伤很重,新伤叠着旧伤,加之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虐待,致使她的身体异常虚弱,只能慢慢养。鹿怀舒说了好久,最后甚至佯装生气,南竹才同意安心养伤,暂时不伺候她。眼见暖雪阁内一切都安置妥当,鹿怀舒回房换了身朴素点的衣裳,悄悄出了门。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聚仙楼前停下,鹿怀舒揭开帘子看了看门前巨大的牌匾,握紧手上的东西下了车。
聚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除此以外,它还有另一个更特殊的身份——情报机构,号称只有客人出不起的价格,没有聚仙楼不知道的消息。聚仙楼的东家向来神秘,几乎无人知晓其阵容,平常露面的只有位叫五娘的女子。
鹿怀舒一边跟着小厮的指引往里间走,一边好奇地张望着。从前经常在小说上看到主角带着奇珍异宝来某个地方买情报,若说起实践还是第一次呢。不过这地方人可真多啊,每天能挣不少钱吧。
“姑娘请进。”小厮一路将鹿怀舒带到一层最里头隔间,推开门道,“您先稍坐,我们管事的即刻就来。”
鹿怀舒微微颔首:“有劳。”她今日本想着男装出来的,可惜她的化妆技术实在是不忍直视,虽然贴了假胡子可看着分明就是个姑娘,反倒更令人怀疑了,因此只能换了身简单点的衣服,再带上面纱出门。
门吱呀一声轻响,一股馥郁却不浓烈,带着几分清冽药草香的脂粉气率先扑入鼻腔。鹿怀舒回头望去,只见位女子正款款从屋外进来,想必就是五娘了。
五娘瞧着约莫二十来岁,身段是恰到好处的丰腴,裹在一袭石榴红织金缠枝莲纹的锦缎褙子里,褙子剪裁合度,勾勒出圆润的肩线和饱满的胸脯,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细腻如脂的颈项,挂着一串光泽温润的南洋金珠,与衣料的红交相辉映。鹿怀舒一时看得呆了神。
五娘福了福身,不漏痕迹地将鹿怀舒上下打量了一番,眼波流转间眸光似春水初融,眼含三分笑意:“姑娘瞧着面生,妾身是这聚仙楼的管事,名唤五娘,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鹿怀舒微微笑道:“敢问五娘,听闻聚仙楼号称只有客人出不起的价格,没有聚仙楼不知道的消息,可是真的?”
五娘帕子掩口轻笑几声,缓缓开口:“姑娘言重了,都是客人们夸大。江湖人难免消息灵通些,有时误打误撞解了哪位贵客的惑,这才传出了这些名号,实际上我们聚仙楼不过做些小本生意而已。”
“竟是我误会了吗?”鹿怀舒歪歪脑袋,故作懊恼地蹙起眉,而后将怀中抱着的木盒放到桌上推至五娘面前,手指在盒盖上“当当”地敲了几下,“不知这里面的东西,可否让聚仙楼的江湖人再大显神通一次呢?”
五娘秀眉微挑,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鹿怀舒身上打量了好几圈,最终伸手拨开盒盖,只看了一眼,她便“啪”地将盖子盖了回去:“姑娘稍等,我去请东家。”
“有劳了。”
聚仙楼,听雨轩。
听雨轩位于聚仙楼四层,独占了一整层,上下楼道都有侍卫把守着。传说这是聚仙楼东家特意为自己留的房间,就是为了和友人喝酒谈诗能不受打扰,平常人根本进不去。
五娘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谢润之懒洋洋地躺在铺在极品雪狐的矮塌上,将一颗葡萄抛到半空又稍稍抬头接住。听见动静,谢润之嗖得一下从矮塌上窜起来,唰地打开手中的折扇,兴冲冲问道:“五娘!这次又有什么好玩的事啦?!”
屋中和田羊脂白玉桌旁还坐着一位公子,头发高高束起,面容俊朗,眉宇间流露出几份狂放不羁来。听见人进来他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看清来人后又继续低下头喝酒。
五娘进来关了门,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开口道:“底下有位姑娘送了这个来做抵押,想打探些消息,五娘不敢轻易做主,特意拿上来给几位公子看看。”
“这么金贵连你也不敢轻易做主?”谢润之汲着鞋子走到桌前,将大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凑到盒子前,兴冲冲地戳了戳一旁喝酒的公子,“别喝了南宫卿,要不要猜猜里面是什么?!”
“不猜。”
“切,真没意思。”谢润之翻了个白眼,搓着手一把揭开盖子,期待道,“让本公子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盒中放的是把短匕,通体乌黑、鞘身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宝石,流转着熠熠光彩。谢润之看着盒中之物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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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这东西看着这么像七彩异珍短匕呢?”
南宫卿伸着脖子瞅了一眼,嗤笑道:“不是像,这就是。”
“我靠!”谢润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从桌子上弹起来,冲到纪不楼面前大骂,“纪不楼你大爷的!老子为了这把短匕送了你多少东西?!宝马、字画、玉佩······你要什么老子给什么!结果你居然瞒着我把它送人了?!”
纪不楼此刻正慵懒地躺在另一个矮塌上。他褪去了官袍,只着一身月白色暗绣云雷纹的宽大锦袍,长腿随意屈起,手臂搁在膝盖上,袖长如玉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酒杯,闻言淡漠地抬了抬眼皮:“我何时说过要把这东西送给你了?”
“你,你你你······”谢润之气得心口疼,又冲到五娘面前气冲冲问道,“是谁送来的?”
“鹿府二小姐,鹿怀舒。”
“好啊好啊。”谢润之足足将右手手背往左手掌心摔了十几下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纪不楼啊纪不楼,我以前真是眼瞎,竟没看出你是一个如此重色轻友的狗东西!你小子最好别有有求于我的时候,届时我要你好看!!”他说着身子一歪便扑倒在南宫卿身上,边拍南宫卿肩膀边控诉道:“你可要为我做主呀!我们俩联手把姓纪的打一顿吧。”
南宫卿嫌弃地别开谢润之的脑袋,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脸,嫌弃道:“滚开,你口水喷我脸上了。”
“······两个狗东西!”谢润之咬牙切齿地评价道。
纪不楼没理会二人的鸡飞狗跳,他对着铜镜理了理衣领,吩咐道:“你让她稍等,我即刻就去。”
“您要亲自见她?”五娘有些惊诧。
“嗯,去吧。”纪不楼点点头,顺手将鬓边零碎的头发梳齐整。
鹿怀舒等了许久才终于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匆忙转头望去,却在目光触及门口男人的一刻倏然顿住。
男人穿一袭月白色锦袍,身躯挺拔如松,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削,下颚线清晰流畅,整张脸部的轮廓如同冷玉雕琢而成,俊美得惊心动魄。夕阳的金光恰巧透过窗户落在他半张侧脸上,给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四目相对的刹那,鹿怀舒指尖的酒杯轻轻一颤,一滴冰凉的酒液溅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如同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现在当老板对颜值要求这么高吗?鹿怀舒心里没由来地想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问道,“敢问这位是?”
“聚仙楼老板,姓谢。”
“哦咳,谢公子。”鹿怀舒抄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那个······我给您的东西,您看到了吧?”
“自然。”纪不楼微微颔首,“不知姑娘想打听什么呢?”
想到正事,鹿怀舒的神色凝重起来:“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鹿府三爷,鹿修尘。”
“哦?”纪不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不知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一切。”鹿怀舒认真道,“有关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纪不楼有些诧异地看了鹿怀舒一眼,借着酒杯掩下眸中的不解,思索良久开口道:“听说鹿三爷有位红尘知己,名唤念奴,曾是甜醉坊最有名的花魁,可惜红颜易逝,人老色衰,一批批新的姑娘进来,逐渐取代了念奴的地位,可她在甜醉坊的地位却只增不减。”
“想必是鹿三爷差人特意打过招呼,如此照顾,看来二人私交甚笃。”
念奴······鹿怀舒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依鹿修尘的性格,若只是单纯欣赏念奴想照顾照顾她,必会大张旗鼓弄得众人皆知,好扬一扬自己多情的美名,可这个念奴却被紧紧地瞒了下来。
难不成是念奴拿捏了鹿修尘什么把柄?看来还得去会会这个念奴,鹿怀舒想到。
“还有呢?”鹿怀舒追问道,“我给了你那么珍贵的东西,总不能只给我这一条线索吧。”
“当然不是。听闻鹿修尘少时在外祖家有一至交好友,名唤郭重。郭重虽家境贫寒却才思敏捷,三岁能文,四岁能诗,认识的人无一不称赞他的天资。本以为他会在科考场上大放异彩,不料他却在进京赶考的横遭意外,成了个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横遭意外?还是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这么巧?”鹿怀舒反问道。
纪不楼抿了口酒,淡淡道:“天灾人祸,谁又能说得清呢?”
看来鹿修尘身上的疑点还真是不少啊,鹿怀舒的手指下意识在桌面上笃笃地敲着,秀眉微蹙。如此看来念樱知道的鹿修尘不过是冰山一角,此人的城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沉,还有那个郭重,鹿怀舒总觉得他出意外的事和鹿修尘脱不了干系。
“姑娘可还有想问的?”纪不楼开口,打断了鹿怀舒的思绪。
“啊?”鹿怀舒有些懵,还能问吗?不是说聚仙楼的东家很吝啬,不管客人给多少银子,最多只提供两条线索嘛。
纪不楼:“姑娘给了那么珍贵的东西,我们自然要让姑娘满意。”
鹿怀舒微微瞪大了眼,感情纪不楼送来的东西竟如此珍贵?!珍贵到连聚仙楼的东家都能为它破例!她有些心疼地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心在滴血:早知道就不拿这柄短匕了,这要是卖了得换多少银子啊??!!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了半晌的心理安慰,鹿怀舒决定物尽其用。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尽量平静:“我听闻当今右丞纪不楼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酷似活阎王······敢问谢公子,传言······是否属实?”
不知是不是鹿怀舒的错觉,对面谢公子的神情好似变了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鹿怀舒以为她不会回答时,纪不楼终于开口了:“姑娘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闻此鹿怀舒瞬间急了:“怎么就有失偏颇了?!难不成纪不楼比阎王还狠??!!”
“······不是。”纪不楼艰难地反驳道,“纪大人他,并非世人所想得那般。”
鹿怀舒:“?”
“外界那些传闻多是政敌编造,或是无知者以讹传讹,万万不可相信。”
鹿怀舒脑子有些懵,对面的男子脸上虽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无比真挚,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她,让鹿怀舒没由来地想相信他。
“那这位纪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思细腻敏感之人。”纪不楼斩钉截铁道。
鹿怀舒端着茶杯的手瞬间僵住,差点将茶水泼出来,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此言何解?”
“纪大人他见不得血腥。府中下人宰杀活鸡活鱼他都要避开,生怕见了那些血腥场面心里难受,以至夜不能寐。有时路过刑部大牢附近,听见里面些许声响都要绕道而行,眉头紧锁,郁郁寡欢数日。”
鹿怀舒:“??”
“至于心狠手辣更是无稽之谈,纪大人他······其实内心极为柔软,也很孤独。他身居高位,看似权倾朝野,实则是高处不胜寒,身边多是阿谀奉承之辈,或是心怀叵测之徒,能交心者寥寥无几。据我所知,纪大人常常独自一人在书房枯坐到深夜,对月独酌,孤苦寂寥。”
鹿怀舒:“???”
鹿怀舒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她张大嘴巴望着对面谢公子真挚的眼神,好半晌才艰难地总结道:“所以外界传言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实际上是个······见血就晕、内心敏感、孤独寂寞、需要人关怀的······脆弱美男子?!”
“没错。”纪不楼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直到马车一路行驶到鹿府,鹿怀舒也没从脆弱美男子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还是外头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她。鹿怀舒打开帘子朝外望去,只见鹿府门口正停着几辆高大奢华的马车,府里的小厮一趟趟出来,将马车里的东西搬回府。
鹿怀舒随手拦住小厮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二小姐。”小厮见了礼,回答道,“是三爷回来了,老夫人说今晚在松鹤居设宴,二小姐快回去换身衣裳吧,宴会马上就开始了。”
鹿修尘?鹿怀舒抬头,望着大门上方牌匾上巨大的鹿府二字,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会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