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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怀舒

作者:晚禾烟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鹿怀舒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暗,潮湿腐朽的空气混合着劣质木料和尘土味,蛮横地钻进鼻腔,呛得鹿怀舒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好似都牵动了浑身的伤口,疼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


    鹿怀舒只感觉自己骨头缝里仿佛都透着酸软无力,稍微一动,眼前便阵阵发黑。她勉强直起身子,等那阵眩晕过去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目之所及的是一间低矮、狭窄的屋子,墙壁是粗粝的土坯,靠近墙角的地方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屋顶上盖着干枯的茅草,微弱的晨光从稀疏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细小的尘埃如同受惊的虫豸,上下翻飞。


    寒意透过身上单薄且同样布满补丁的粗布旧衣,毫不留情地钻进骨头缝里,鹿怀舒下意识抱紧双臂,却只摸到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硌在手心。


    鹿怀舒低头,借着那可怜的光线看向自己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指节粗大突出,皮肤粗糙发黄,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黑色污垢。再往下,是两条细瘦伶仃的腿,被同样破旧的裤子包裹着,几乎感觉不到肌肉的存在,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就在此时,一段陌生的记忆蛮横地撞进了她的脑海里。


    如同所有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她,鹿怀舒,21世纪积极向上的新时代青年,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朝代——大虞。


    原主和她同姓同名,也唤作鹿怀舒,是个养在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那是她八岁之前的事了。八岁那年,原主父母双双战死沙场,偌大的家业瞬间落入了原主二叔鹿明德和二婶鹿张氏手里,夫妻二人见钱眼开百般作践,硬生生将原主从原本开朗活泼的孩子害成了如今这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而就在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悄无声息地夺走了这可怜少女的最后一点生机,一朵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悄无声息地凋谢在了寒冬深夜。


    梳理完脑海中的记忆,鹿怀舒双手托住小脸望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很糟糕吗?好像也不是。毕竟她在现代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和一个算命的老瞎子相依为命,整日里靠坑蒙拐骗过活,来到这里好歹还多了几个家人——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硬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罢了。


    就是不知道老瞎子如今怎么样了?鹿怀舒有些惆怅地想到,自己不在他身边看着,他不会喝酒把自己喝死吧。


    “人呢?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还没等鹿怀舒整理好情绪,一阵尖锐的声音就透过薄薄的木板门传了进来,“今儿可是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正日子,你还不赶紧滚出来干活?!若是耽误了,小心我禀告二夫人扒了你的皮!”


    老夫人寿宴?正日子?


    记忆碎片迅速翻涌拼凑——对,就是今天!鹿府为了给这位鹿家的老封君庆祝六十整寿,广撒请帖宴请京城勋贵。整个将军府,为了这场体面,已经张灯结彩、忙碌筹备了月余。而他们眼中那个“晦气”的孤女鹿怀舒,自然是被勒令待在柴房“静养”,轻易不许出去“冲撞”贵人。原主也确实在高烧中昏沉度日,无人问津。


    可现在……


    鹿怀舒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枯瘦的手臂,扫过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的旧衣,最后落在那扇被踹得摇摇欲坠的门上。


    既然来了,就不能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被人拿捏,草草度过一生。鹿怀舒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她鹿怀舒最擅长的就是“大闹天宫”了,鹿府?等着在京城扬名吧!


    墙角放着只瘸腿木箱,里面是原主仅有的几件衣物,全都破旧不堪。鹿怀舒蹲在箱子跟前边翻边骂,这二叔二婶也太不是东西了!数九寒天的日子,外头积雪未消,原主居然连件像样的过冬衣服都没有,先不说样子老土看着像是几十岁老太太穿得,连最起码的抵御严寒的功能都没有,活活把人往死里整。


    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件相对厚实点的浅灰色旧袄裙,鹿怀舒换下身上的破衣裳,用冰冷刺骨的井水胡乱抹了把脸,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草草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镜子里映出的脸,苍白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也格外空洞。嘴唇干裂脱皮,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跑。


    很好,要的就是这副模样。鹿怀舒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一个穿着体面青缎比甲、梳着油光水滑圆髻的管事婆子正叉着腰,一边嗑瓜子一边破口大骂,骤然看到门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又觉得失了气势,立刻挺起胸脯,指着鹿怀舒的鼻子吼道:“作死的小蹄子······”


    鹿怀舒快步走到婆子跟前,气沉丹田,转了转手腕,狠狠朝着管事婆子圆盘般的大脸上呼了一巴掌:“你不过是条跟在鹿张氏跟前的野狗,谁给你的胆子站在我这个将军府二小姐跟前狗吠?”


    管事婆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鹿怀舒,手停在半空哆嗦着,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鹿怀舒轻蔑地笑了笑,趁着婆子愣神的功夫,快步从她身边经过,朝着前院走去。


    鹿府前院。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夹杂着宾客们阵阵谈笑声、恭贺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熏香气息,还有冬日里暖融融的炭火味道。雕梁画栋的回廊下,悬挂着大红的绸花和精致的宫灯。衣着光鲜、环佩叮当的仆役们端着精美的食盒和酒壶,脚步轻快地在廊下穿梭,脸上洋溢着与柴房截然不同的“喜气”。


    厅堂内暖意融融,巨大的鎏金炭盆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驱散了冬日的严寒。空气中浮动着暖香和酒菜混合的醉人气息。正中的主位上端坐着今日的寿星——鹿老夫人,她穿着一身象征福寿的深紫底绣金线团纹的锦缎袄裙,头上戴着镶嵌着翠玉和珍珠的抹额,面容富态,眼神却透着几分疏离的冷淡。


    鹿明德夫妇陪坐在鹿老妇人左右,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宾客。在鹿张氏旁边,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肤白似雪,指尖如葱,高贵疏离,让人不敢靠近,正是鹿家二房的嫡女,原主的堂姐——鹿福槿。


    最先和鹿怀舒对上眼的是鹿福槿,看见这个多日不见的妹妹时,鹿福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是在思考眼前叫花子是谁。待反应过来后鹿福槿眉心狠狠一跳,一向冷静的面容上出现了几丝慌乱,匆忙起身就想过来抓住她,鹿怀舒却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仿佛被厅内的热闹和香气所吸引,踉跄着脚步,直直朝着厅堂中央那张摆满了珍馐佳肴的大圆桌扑了过去。就在她踉跄着靠近桌子边缘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哗啦——哐当!”


    鹿怀舒双手在空中扑腾几下,精准带翻了桌沿上一大盅刚刚端上来的金汤花胶鸡,沉重的青花瓷炖盅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硕大的花胶、滑嫩的鸡块,连同滚烫的汤汁一齐泼溅开来,一部分淋在她破旧的裙摆和鞋面上,更多的则泼洒在脚下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


    而她自己也因为这一绊,狼狈地摔倒在地,手指划过地上的碎瓷片,几滴鲜血瞬间沿着手掌心流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丝竹声、谈笑声、觥筹交错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厅堂入口处,那个倒在一地狼藉中的瘦弱身影上。震惊,疑惑,探究,嫌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翻涌。


    鹿怀舒蜷缩在地,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地耸动着,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枯瘦的手腕撑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却几次滑倒,每一次滑倒都引来更剧烈的咳嗽和颤抖。


    她终于“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脸颊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头。枯黄的头发被一根简陋的木簪勉强挽着,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派凄楚可怜的模样。


    鹿怀舒无措地环视着满堂衣着光鲜宾客们,瑟缩了下身子,最终把目光怯生生地投向主位上还没反应过来的鹿张氏。


    “二婶······”鹿怀舒的声音细弱蚊呐,带着高烧未退的沙哑,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舒儿······舒儿好饿······舒儿不是故意打翻东西的······”


    “二婶,舒儿错了······舒儿只是太冷了,舒儿只想和一碗热乎乎的粥······”


    “轰——!”宾客们瞬间哗然。


    “天爷!这······这就是鹿大将军留下的孤女?”


    “瘦成这般模样……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


    “不是说鹿二爷夫妇仁义,待侄女如亲生吗?这······”


    鹿明德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酒液都洒了出来,沾湿了簇新的锦袍。儒雅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被当众扒皮的难堪和暴怒,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不得,憋得他几乎要背过气去。


    鹿张氏瞬间慌了神,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孤女,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给她来这么一出!这贱丫头!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王氏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当场失态尖叫出来。


    她甚至不敢去看旁边老夫人的脸色。余光里老夫人富态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冰冷的怒意。这怒意,显然不仅仅是对地上那个“丢人现眼”的孙女的,更多的是对她这个当家主母的!


    一屋人中还是鹿福槿最先反应过来。只见她快步走到鹿怀舒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鹿怀舒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即使鹿怀舒身上的汤水弄脏了她昂贵的衣裙也毫不在意,开口泫然欲泣:“舒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都怪我,都是姐姐的不是,母亲前几日染了风寒病得下不了床,祖母的生辰宴只能暂时交由我来操办。”


    鹿福槿顿了一瞬,微不可见地偏了偏头,恰好向满堂宾客露出梨花带雨的小脸和因哭泣而通红的鼻尖,泣不成声:“可我哪里操办过这样大的宴会呢?为了不出岔子只得日日夜夜盯着,定是那些下人见我分身乏术,便从中中饱私囊亏待了舒儿。舒儿,是姐姐的不是,你要怪,就怪姐姐吧······”


    哇塞!若不是情况不允许,鹿怀舒真想跳起来狠狠鼓个掌,精彩!太精彩了!凭一张嘴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错的说成对的,鹿福槿可真是生不逢时,若是生在现代不管是进辩论队还是娱乐圈,都是前途一片光明,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对对对,舒儿。”鹿张氏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右手掐着帕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二婶和槿儿的不是,让诸位看笑话了。只是我前几日连饭都咽不下去,更别提下床了,槿儿年幼不知事,临近年关又要操持府上的事,实在没法事事都顾及到,这才忽略了你。舒儿你别怪她,她连续多日操劳人都清瘦了不少。”


    “母亲。”鹿福槿适时出声打断鹿张氏的话,用帕子沾了沾泪水,“您说这些做什么,本就是槿儿的疏忽,舒儿埋怨都是应该的。”


    鹿怀舒默默翻了个白眼,干脆将这母女俩打包一齐送去娱乐圈得了,正好比比谁能拿影后,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好像是她无理取闹,故意在今天让她们出丑似的——虽然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过······鹿怀舒心底冷笑一声,真当我是吃素的啊!本小姐看过那么多重生复仇虐渣爽文可不是白看的。


    鹿怀舒抬眼,躺在鹿福槿怀里,躲过其余人的视线,朝她露出个有些残忍的笑容,语气却是要多天真有多天真,慢悠悠地开口。


    “可是舒儿好冷啊,柴房里风好大,窗户纸都破了,昨晚炭火也熄了。”


    柴房!破窗户!熄了的炭火!这三个词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破了鹿王氏母女刚刚编织起来的、脆弱不堪的谎言面纱。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滞,宾客们眼中的怀疑瞬间被重新点燃,看向王氏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鄙夷。


    鹿明德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栽倒。老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铁青。


    这小贱人!她是存心的!她是铁了心要在今日,在所有人面前,将她二房的脸面彻底撕下来踩进泥里!巨大的恐慌和暴怒几乎要将王氏吞噬!她真想立刻掐死眼前这个碍眼的东西!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不行!绝对不行!


    她必须稳住!必须立刻、马上、彻底地堵住所有人的嘴!


    鹿福槿也骤然色变,扶住鹿怀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鹿怀舒适时开口:“姐姐,是舒儿错了吗?你为何要掐我呢?”


    “没······我没有······”


    “哎呀!是我的错!都是我错!”鹿张氏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稳住自己,没在众人面前失态,“是我糊涂!光顾着操心自己的身体,竟让底下那些黑了心肝的刁奴钻了空子!定是那些懒骨头,见舒儿病着不得出门,就偷奸耍滑克扣炭火,连窗户纸破了都敢不报!”


    她猛地看向门口几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管事婆子,厉声喝道:“张大家的!李婆子!你们是死的吗?!我平日里是怎么吩咐你们的?二小姐身子金贵,一丝一毫都怠慢不得!你们竟敢如此阳奉阴违?!来人!给我把这几个眼里没主子的刁奴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去!”


    门口被点名的两个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满口求饶。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刻冲进来,毫不留情地将那两个哭嚎的管事婆子拖了下去,凄厉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厅堂外。


    王氏这才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是十二万分的歉疚和心疼,语气更是柔软得能滴出水来:“好舒儿,是二婶疏忽,让那些刁奴欺负了你,你放心,二婶即刻让人把西边的暖雪阁收拾出来,二婶给你赔不是了。”她说着,竟真的对着鹿怀舒深深地福了下去!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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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连鹿怀舒都有些意外。这王氏为了挽回局面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倒真是小瞧她了。


    满堂宾客也是哗然。当家主母当众给侄女行礼赔罪,这姿态真是放得够低了。于是立刻有和鹿张氏交好的夫人开腔道:“今日说到底就是下头人的错,倒是让你们之间生出嫌隙了,依我看这些丫鬟婆子就得时时打着骂着才行。”


    “是啊,总有那些不知感恩的东西,连主人家的小姐都敢苛待,哎呦鹿二夫人,你以后找人可得擦亮眼睛呦。”


    “是是是。”鹿张氏笑着应和了几句。


    其余人见此也都笑着打着哈哈,即使谁都看的出来是鹿张氏在颠倒黑白,鹿大将军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在鹿府遭人虐待过得并不好,可没人会在乎。鹿大将军毕竟已经死了,如今鹿府是鹿明德当家,帮鹿怀舒不仅得不到一点好处,还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一身腥,还是袖手旁观的好,反正鹿怀舒一个小丫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气氛依旧尴尬且微妙,可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推杯换盏起来,仿佛集体将方才的闹剧遗忘了,只有几个多情的夫人还会感叹几句可怜,却又立刻和身旁的夫人投入到新的话题中去。


    西边,暖雪阁。


    鹿怀舒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了顿,眸中不知名的情绪激烈翻滚着,但这只是一瞬,不等鹿张氏催促,她便垂下眼眸如常走了进去。


    名字起得雅致,却荒废已久。院子里积着薄雪,几株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虽然鹿张氏下了命令立刻收拾,但仓促之间也只是将正屋粗粗打扫了一遍,换上了还算干净但半新不旧的被褥桌椅。角落里堆着的杂物还没来得及完全清理出去,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和霉味。


    不过比起那四处漏风的柴房,这里已是天壤之别。至少墙壁是结实的青砖,窗户虽然有些旧,但糊着厚实的窗纸,挡住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屋里也终于点起了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


    鹿张氏将她送到门口便匆匆离开了,鹿怀舒身上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半旧棉袄,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踱步到里间,坐在冰冷的雕花木床上。两个丫鬟象征性地问了问:“二小姐可还有其它吩咐?”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二人便如蒙大赦般退下,躲在偏房取暖去了,屋子里顷刻只剩下鹿怀舒一人。


    鹿怀舒吸吸鼻子,将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又将床上的棉被围到自己身边,万一感冒了可就不好了,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做完这些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着门外道:“外头那么冷,你不进来吗?”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不知多久,紧闭的房门被慢慢推开一个小缝,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从缝隙里挤进来,瑟缩着蹲到墙角,双臂紧紧环住身体,头埋进膝盖里一言不发。


    鹿怀舒看着少女一幅小鹌鹑的样子无奈地耸耸肩,转而看向半空好奇道:“你能下来吗?一直吊着不会累吗?就算不累脖子也会疼吧。”


    墙角少女听到鹿怀舒的话狐疑地抬起头,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却被吓得一个激灵,飞一般扑倒鹿怀舒怀里,双手紧紧拽住鹿怀舒的衣裳瑟瑟发抖。


    鹿怀舒安抚地拍拍少女的背,继续冲着半空道:“快下来吧,你吓到她了。需要我帮你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用,我自己可以。”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屋子中央突然出现一根晃晃悠悠的绳子,而绳子上系着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瞧着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红色嫁衣,头上插满了明艳的簪子首饰。她面色惨白,舌头长长地耷拉出来,一只胳膊以非人的角度折叠着,脖子因为长期系在绳子上而脆弱无比,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和身体连接着,随时都有掉落的风险。


    “你叫什么名字呀?”鹿怀舒问道。


    女人沉默片刻,回答道:“念樱。”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沙哑又刺耳,像是漏风的破旧风箱,尖锐地刮在地上。念樱说完,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能看见我?”


    “为什么看不到呢?”鹿怀舒歪歪头,“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吗?”


    仿佛是哪个字触动到了什么逆鳞,鹿怀舒话音刚落,怀中颤抖的少女突然恢复平静,慢慢地从鹿怀舒怀中直起身子,胳膊环住木床上沿,倒吊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鹿怀舒,脸上的害怕恐惧已然消失不见,面无表情瞧着分外渗人。而她的脸和坐在床上的鹿怀舒一模一样。


    这是已经死去的原主的鬼魂。


    鹿怀舒从小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能看见鬼。


    或者换个说法,她有阴阳眼。


    而她在现代赖以谋生的手段就是和算命老瞎子一齐捉鬼,老瞎子瞧着像个疯子,实际上却很有本事,教给了鹿怀舒很多东西,鹿怀舒能活到现在还要感谢他。


    “好了,不管你们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现在都不想管了。因为我要睡觉了,我真的要困死了,一切等我睡醒再说吧,毕竟醒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鹿怀舒说着,自顾自地将枕头放好,钻进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屋内安静一片,鹿怀舒只能听见自己悠长的呼吸声和炭火的噼里啪啦声,仿佛偌大的屋子只剩她自己,但床边那两道探究的目光却怎么也没办法忽视掉。过了不知多久,那视线终于消失了,鹿怀舒听到微不可闻的开门的吱呀声,她微微扬起嘴角,安心进入了睡眠。


    晚间的时候鹿张氏又来了一趟,还送了盏鸡汤,美名其曰帮她补身体。鹿怀舒没有拒绝,接过碗扬起头甜甜的笑道:“多谢二婶,不过汤里应该没毒吧?”


    鹿张氏脸色瞬间僵住,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好半晌才挤出个狰狞的笑容:“怎么会?舒儿乱说什么呢?”


    鹿怀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舒儿开玩笑的,二婶别生气哦。”


    鹿张氏坐在床边,看着鹿怀舒双手捧碗,披着被子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喝着鸡汤,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半晌她回过神来,忽然开口道:“对了舒儿,今日寿宴上这般折腾,想必是冲撞了。加上你身子一直不好,二婶这心里实在是不安。正好······”


    她顿了顿,看着鹿怀舒低垂的眼帘,声音放得更缓,带着种诱哄般的温柔:“过几日二婶打算亲自去城外的安国寺一趟,给你爹娘点盏长明灯,再替你求个平安符,请寺里的高僧好好诵经祈福,驱驱病气,也安安魂魄。”


    安国寺?祈福?


    鹿张氏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笑容依旧慈和,甚至带着点期待:“那安国寺香火鼎盛,佛法庄严,最是灵验不过。舒儿,跟二婶一起去吧?一来散散心,二来,让菩萨保佑保佑你,也保佑我们鹿家顺顺遂遂的,可好?”


    满室寂静,只有炭火在盆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昏黄的灯光将王氏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眼底深处那点幽冷的算计几乎要藏不住。


    鹿怀舒缓缓抬起眼。


    她那张苍白枯瘦的小脸上,所有的怯懦、茫然、病弱都在瞬间褪去。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洞察秋毫的森然。


    鹿怀舒盯着鹿张氏那双充满虚伪期待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天真的顺从:“好啊,二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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