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秋将菜依次洗净,放在菜板上利落地切好。
脆嫩的白菜帮子、嫩黄的菜叶、紫亮的茄子、滚圆的青椒,还有红艳艳的西红柿。
今天他打算做三个地道的东北家常菜:白菜炖粉丝、地三鲜、再加个西红柿蛋花汤。
刚挽起袖子准备生火,黄丽就抱了一堆柴火闯进来,脸上堆着假笑,语气殷勤:“谢知青,碗我都洗好了,我帮你生火吧。”
她说话时眼睛不住地向着灶台上瞟,活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谢晚秋连眼皮都懒得抬,手上动作不停:“你会生火么?”
生火?她自然是不会的。
可就要这个不会才好呢!
黄丽刚刚一边心不在焉地洗碗,一边咬牙切齿地盘算着,到底要怎么才能整到这个总让自己吃瘪的谢晚秋,好让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她想来想去,谢晚秋不是要做饭么?那她就毁了这锅饭!故意把火烧的旺旺的,让他把菜烧糊,在众人面前出丑!
“不就是烧火么?这有什么难的?”黄丽扬起下巴,语气轻蔑。
没烧过灶膛的人总以为生火是有手就行的简单事,实则不然。
这柴怎么架,什么时候添,以至于添多添少,都是很有讲究的。
谢晚秋压根不担心黄丽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娇小姐能生得起火,既然她上赶着生,那就让她生。
还有人能拦住别人自讨苦吃么?
不管她心底打的什么主意,谢晚秋乐得看这出好戏。
黄丽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窃喜,她坐在灶膛前的小马扎上,笨拙地划亮火柴,点燃一把干草。
那火苗“呼”地窜得老大,她惊叫一声,慌忙将燃烧的干草丢进灶膛。火焰接触到更多干草,果然越烧越旺。
看吧!她就说嘛,生火有什么难的?!
眼见计划第一步已经实现,她得意地扭头催促:“谢知青,火都烧起来了,你还不快做饭?”
谢晚秋瞥了眼她脚边胡乱堆放的柴火,不紧不慢向锅里舀了两瓢水:“不急。你先把水烧开。”
哼,烧就烧。
黄丽信息满满地回头,却发现灶膛里的火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她手忙脚乱抓起柴火就往里头塞,也不管粗细长短,把灶膛塞得满满当当。结果火却“噗”地一下,彻底灭了。
怎么会这样?
她瞪圆了眼睛,不服气地又试了几次,可每次都是刚点着就熄灭。
灶膛里很快积满了黑乎乎的草灰,就是不见半点火星。
谢晚秋站在灶台边上,将黄丽的狼狈尽收眼底,见她一副快要抓狂的模样,才“好心”提醒:“你鼓风了么?”
她瞬间抬头,连声音都变了调:“什么鼓风?”
谢晚秋指了指墙角的蒲扇:“点燃火后,你用扇子往灶门扇风,把火吹旺一些。”
他又对自己颐指气使!!
黄丽咬咬牙,为了实施自己的“报复”大计,只能忍气吞声。
她再次点燃干草,这次学乖了,火源刚丢进去,就抄起蒲扇大力地往灶门扇风。
为了看清火势,她甚至把脸凑到灶门前。
起初,火苗确实窜了出来。黄丽见状便更加卖力地扇风,企图让火烧的更旺。
谁知下一秒,一股浓烟就喷涌而出,直扑她面门。
“咳咳咳!”黄丽被呛得眼泪鼻涕齐流,手忙脚乱向后躲,后脑勺慌乱中又撞上了灶台的砖头,疼的她眼泪当场就彪了出来。
眼前的烟像是认准了她,追着她熏,烟熏火燎的,眼睛睁不开一点。
黄丽胡乱抹了一把脸,原本干净的脸上此刻沾满黑灰,像个小丑。
这哪里是整谢晚秋,分明是整自己啊?!
不行!她受不了了!
黄丽腾地一下起身,将脚边的小凳子都踢翻了,跺着脚就要往外冲。
“我不烧火了,你自己烧吧!”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越想越气,一分钟也不想在厨房再待下去。
谢晚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就这点智商,还要算计别人?
他摇摇头,坐在小马扎上,捡起一边的火钳,先掏空灶膛里的底灰,保持上下通透。
然后折断枯叶,用树枝引火,等充分燃烧后放入灶膛,再依次添入戏柴、加大火势。
老话说“人要实心,火要空心”。
生火的关键就是添柴之时要保证间隙,避免压熄火苗。
谢晚秋三下五除二,毫不费劲就生起了旺火。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得他眉眼格外明亮。
随即开始有条不紊地做饭。
三伏天的日头毒得很,这么热的天,谁喝的下热汤?
谢晚秋起锅烧水,趁着空把西红柿切成薄片扔进锅里,金黄的蛋液在碗中搅得哗哗响。等汤一开,就倒下去,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他把热汤倒进铁桶里凉着,没一会脑门上就沁出细密的汗珠。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白菜炖粉丝、地三鲜都是再简单不过的菜式,很难做的难吃,但也不容易做的好吃。
谢晚秋想了想,从橱柜中取出了一个带盖的搪瓷盆。掀开盖子,里面还剩半盆凝白的猪油。
这盆猪油是知青点公用的,平常大家做饭很少会用。谢晚秋盯着上面明显像是被人偷吃时留下的几道指痕,锅铲顺着铲下了一块,放在锅中。
热锅里的猪油很快化开,滋啦作响地冒着油香。白菜下锅的瞬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谢晚秋的眉眼。
这么大的一口铁锅,铲起菜来很是费劲。他抡起锅铲,小臂绷出十分流畅的线条。粉丝吸饱了汤汁,晶莹剔透地裹着油光。
想起还没有主食,谢晚秋又和了一大盆杂粮面,灵巧的手指一捏一转,金黄的玉米饼子、红薯饼子就贴满了锅边。
没一会,面香混着菜香,就从厨房飘出十万八千里。
谢晚秋想了想,又切了些黄瓜丝,用盐码好,给大家当小菜。
这一切都完事后,他费劲地将菜全装进桶里,将沉甸甸的铁桶挂在扁担两头。
“黄丽,把大家的饭盒筷子都带上!”
他大声喊着,对方不情不愿地应了。
炎炎烈日下,扁担压得他肩膀生疼,汗水淌湿了整个后背,才堪堪走到麦场。
“什么东西?这么香?”有鼻子灵的闻到味了,当即抬头大声嚷嚷。
他这么一提醒,周围的人纷纷直起腰杆嗅了嗅鼻子,果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菜香味!
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咕噜”一声,紧接着就像传染似的,很快便一个接一个,肚子纷纷咕咕直叫。
直到谢晚秋带着草帽,挑着扁担晃晃悠悠的身影映入眼帘,大家伙才知道那股香味是哪里来的。
正是中午十二点多钟,大家又饿又渴的时候,不少妇女同志也给自家男人送来了饭,村长大手一挥,可以休息吃饭了。
几个馋嘴的青年当即猴急地围到谢晚秋边上,鼻子都快凑到铁桶上:“小知青,你做的这是啥啊?隔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莫不是炖了肉?这油香味儿,俺隔半里地就闻见了!”
谢晚秋抬手扶了扶草帽,露出那张被晒得泛红的脸,他嘴角一扬,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知青点哪来的肉?就是些家常菜。”
“家常菜还这么香?!”
知青们瞧见放饭了,也心急火燎地聚聚过来。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将谢晚秋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猴精的老知青眼疾手快,一把掀开盖在贴桶上的盘子。
四个铁桶摆的整整齐齐,两菜一汤,加一桶干粮,两盘小菜。
不仅色泽诱人、很有卖相,而且香气四溢,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不行了,不行了!我的饭盒呢?”有人馋的急跺脚,见黄丽拎着饭盒还没过来,急不可耐地拈了块茄子就往嘴里塞。
片刻后长吁一声,由衷感慨:“我的亲娘哎!这也太、太……好吃了吧!”
他一副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的表情,瞬间勾的众人都骚动起来。
宋成好不容易从外围挤进来,见大家眼都盯直了,赶紧护在菜桶前维持秩序道:“都别急啊!讲讲卫生!你们要是想赶紧吃到,就快去帮黄丽拿饭盒去!”
几个机灵的拔腿就跑,差点把黄丽人挤翻了,还有人守在铁桶边,小声叨叨:“我最喜欢这个土豆炖茄子,你们等会都别跟我抢啊!”
还有的村民也馋地接连砸吧嘴:“这菜太香了,小知青,能不能等会装一勺给我尝尝?”
有知青当场摆手拒绝:“不行,这可是我们知青点的,自己还不够吃呢,你们不是有人送饭么?自己吃自己的啊!”
大家七嘴八舌,很快引起了远处那两个人都向这边看来。
一个是嘴都气歪的林芝。
他手里的莲枷都快捏断了,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晚秋明明看起来像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绣花枕头,居然能把菜做出来!
况且还做得让人赞不绝口!自己明明故意派了黄丽去捣乱,计划竟也落空!
更可气的是,又让谢晚秋在大家伙面前出了风头,连一些挑剔的老知青都赞不绝口!
自己的地位……不更岌岌可危了么?
他越想眉宇间积攒的阴翳越多,眉头死死拧着,表情僵硬。
而另一个,就是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谢晚秋的沈屹。
“大哥,我来给你送饭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趿拉着草鞋,拎着个布兜,在场院门口,向沈屹招手。
他是村长沈长荣家的老二,也是沈屹的亲弟弟,沈枫。
沈屹大步上前,主动迎了上去,接过饭盒的瞬间,沈枫嗅了嗅鼻子,踮起脚好奇地向人群里张望:“哥,那是谁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沈屹的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定格在那个被围在人群中央的瘦削身影上。
青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却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他身上的白衬衫也被浸透了,若隐若现地露出姣好的肌肤。
沈屹挑了挑眉,突然觉得自己的饭索然无味,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到一个绝妙的搭讪理由:“走,哥带你去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