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砚舟心下冰凉。这按察使穆察,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强定心神,细问原委,方知冯砚川这场祸事,非同小可。那枉死的书生姓柳,乃是城西柳家第五子,年方十九,已中了秀才。
如今横死酒肆,族中叔伯兄弟愤懑难平,连夜写了状纸,抬尸首直告到按察使司衙前。
若是平民,或可上下打点,以钱赎刑,拼着倾家荡产,或许还能买回一条命。可殴杀秀才,乃是重罪,干系一府文教体统,按察使司绝不会轻纵。更何况众目睽睽,铁证如山。
果然,不过半日,按察使司的公文便送到了知府衙门:冯砚川酗酒行凶,致人死亡,罪证确凿,依律当拟绞刑。案卷不日将呈报刑部。
冯老太太闻讯,当场厥了过去。醒来后只扯着冯砚舟的衣袖哭嚎:“我不管什么王法天条!你必要救你兄弟一命!若砚川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冯砚舟焦头烂额,只得硬着头皮往按察使司求见。通报了半日,方引他进去。
穆察正在书房批阅文书,见他来了,只略抬眼,并不起身:“冯知府何事?”
冯砚舟躬身道:“下官胞弟无知,犯下大罪,下官不敢徇私。只求大人念他年轻,又是一时酒后失手,可否……可否从宽拟议?”
穆察放下笔,淡淡道:“冯知府也是读书人,当知杀人偿命乃天理国法。令弟当街行凶,众目睽睽,岂是一句酒后失手可掩?若人人皆如此,王法何在?”
冯砚舟额上渗出冷汗:“下官岂敢枉法?只是家母年迈,受不得此打击……”
穆察言忽然冷笑一声:“冯知府,本官听闻你近日家宅不宁,先是夫人求去,今又有胞弟入罪。为官者,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尚不齐,何以治府?”
这话如同耳光,狠狠扇在冯砚舟脸上。他知穆察有意刁难,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下官愿代弟赔偿苦主,只求留他一条性命。”
穆察端起茶盏,轻拨浮沫:“那就要看冯大人的诚意了。”说罢便端茶送客。
官司拖了月余,冯家日日使钱,田庄、铺面早已抵押殆尽。冯砚舟求遍昔日同僚、上司,多是避而不见,偶有见者,也不过虚言搪塞。
眼看按察使司要将案卷呈报刑部,一旦核定秋决,便是神仙难救。
冯砚舟踌躇再三,只得硬着头皮,欲将祖宅、田产、铺面尽数变卖。
偏生这时,白家又插进一手来。他们早觑得这机会,暗中打点了牙行与一众可能出价的富户,竟压得价钱极低,又不许旁人抬价接手。
那原本值万金的宅院、古董,被作价不过三五千两便强行买去。冯砚舟心如刀割,却也无计可施——苦主那边催逼甚紧,衙门里的阎王小鬼也要银子打点,拖延一日,冯砚川在狱中便多受一日的罪,性命也更危殆一分。
如此七折八扣,变卖殆尽,得来的银子如流水般填了进去,方才买得苦主家族勉强息讼,按察使司那里也终于以“失手伤人”结案,饶了冯砚川一条性命。
然而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到底判了个流徙三千里,发往烟瘴之地充军。
冯家剩余几人,赁了一处窄小院落栖身。
冯砚舟自遭此劫,家业尽毁,兄弟离散,知府的前程自然也保不住了。吏部行文道他“治家无方,有玷官箴”,草草一纸文书,便革去了他的功名官职。
冯家骤败,如大厦倾颓。正当山穷水尽之时,忽有一线微光,原是冯家一位远房叔父,名唤冯岳的,闻讯赶来。
冯岳早年离家,闯荡江湖,在皖南一带建有一座归云庄,虽不比那些名动八方的豪雄,却也颇有声望,庄客亦有百余人。
他见本家侄儿沦落至此,念着同宗血脉,终是不忍,便道:“砚舟,你既如此艰难,不如随我回庄里去。庄上虽无富贵,总有一碗安生饭食。老太太和姎儿也一并接去,好生将养。”
冯砚舟只得喏喏应下。于是收拾残破家当,携母扶妹,凄凄惶惶投奔归云庄而去。
那归云庄坐落山脚下,气象虽宏,却非雕梁画栋,自有一番江湖草莽的粗豪。
冯岳将正院旁一所僻静小院拨与他们居住,又予了冯砚舟一个整理文书、协理田庄租赋的闲差,虽无实权,月钱倒也够他奉母度日。
初时倒也相安。奈何冯家三人,心境早已迥异。冯老太太病中越发糊涂,只日夜惦念那流放苦寒之地的幼子,见了冯砚舟便哭:“都是你这没用的兄长,护不住亲弟!”
冯姎时常与庄中仆役乃至冯岳的几房姬妾发生口角,嫌饭菜粗糙,嫌伺候不周,言语间常惹得庄中上下渐生厌烦。
冯砚舟内心也颇有微词:我好歹曾是朝廷命官,如今竟仰人鼻息,看这些粗人脸色,叔父也只让我做些琐碎账目,分明是瞧我们不起。
冯老太太拖了年余,终是油尽灯枯,丧事自是冯岳出钱草草料理了。
老太太一去,冯姎更觉孤凄,又见庄中一管事之子对她似有青睐,那少年虽只是庄户人家,却也生得挺拔,她便常与之说笑。
冯砚舟察觉,严词告诫,让她自重。冯姎积怨爆发,大哭大闹:“你管我作甚!你自己没本事,倒来管我?难道要我老死在这破庄子里?你瞧瞧那沈云襄,如今是什么光景?我便是嫁与庄户,也好过跟你在此受穷受气!”
兄妹二人大吵一场。冯姎当夜竟卷了自己仅有的几件钗环细软,与那管事之子私奔而去。
冯砚舟气得吐血,冯岳派人去寻,那管事之家也早已搬空,竟不知所踪。冯岳叹道:“侄女性情如此,强留无益,由她去吧。”
当夜,他辗转难眠。忽听窗外有人低声说话,似是庄中两个守夜的庄客:
“那冯砚舟今日又去库房了?怕是琢磨着什么罢?”
“管他呢!一个革职的官儿,如今吃白饭,还当自己是爷?”
“听说他妹子跟人跑了,真是丢人现眼……”
“冯庄主仁厚,换我早撵他出去了!”
冯砚舟猛地坐起,浑身发抖。黑暗中,他眼眶赤热,牙关紧咬。
次日,他称病未出。冯岳遣人送了些饭菜来,也未多问。他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枯树,忽然冷笑一声。
好一个仁厚的叔父!好一个江湖义气的归云庄!不过是施舍一口饭,便要他感恩戴德,仰人鼻息!他冯砚舟曾是堂堂知府,如今却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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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荒僻山庄受这等窝囊气!
他恨沈云襄自顾离去又太为高调,恨冯砚川莽撞惹祸,恨白家落井下石,恨穆察趁火打劫,恨官场同僚无情无义……更恨这冯岳表面收留,实则轻贱!
一股邪火在他胸中烧起来,越烧越旺。他推开窗户,冷风灌入,却吹不灭他心头那点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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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控丝路,货通东西,所带来的不仅是惊人的财富,还有无形却更为强大的资源网络。
西域良马向来是中原紧俏之物,尤其是对江湖的漕运帮派、护院镖局,乃至一些与朝廷关系微妙、需自行筹措武力的江湖豪强而言,优质战马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孟临渊并未刻意经营,但凭借云锦盟的渠道,她手中流出的马匹数量与质量,已悄然成为影响江湖的一股潜流。
时至今日,她的云锦盟早已不止西域,从河西走廊到江南水乡,从蜀中栈道到东海之滨,无数商队挂着云锦盟的旗号穿梭往来。
前来与她洽谈马匹生意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的采办、绿林豪强的代表。
江湖啊.......她若有所思的想,是该回江南了。
江湖武林,盘根错节,名门正派与邪道帮会并存,水运、镖行、盐漕,乃至青楼赌坊,背后都晃动着江湖的影子。他们需要更快的好马,更需要保命的伤药、杀人的利器。
“我们去江南。”孟临渊做了决定,“当设一总枢,纳天下金铁、百草、奇物,正正经经,做江湖人的生意。”
西域之事,她委派给几位下属,并留下了周密安排,足以应对寻常风波。
她选的地方既非最繁华的闹市,也非最清雅的园林,而是城外运河畔,一座废弃已久的巨大庄园。此地前身乃是一私港,后来帮派火并衰落,便荒废下来,占地极广,屋舍仓廪俱全,水路陆路皆便。
孟临渊斥重金买下,不出三月,庄园焕然一新。高墙深垒,闸门森严,望楼之上,日夜有人巡视。
孟临渊不属任何门派,不涉任何恩怨,只做买卖。
她手握西域通途,货源奇珍罕有。她卖关外的骏马,漠北的良弓;也卖江南的丝绸,蜀中的秘药。
江湖客在此以物易物,各取所需,竟十分公允。
而她的规矩,只有两条:一,银货两讫,不赊不欠;二,恩怨外销,店内动武者,杀无赦。
她因为身旁有个神秘莫测的天下第七,只掌管浮光缎庄时江湖便多人知晓。
后又成了纵横九州的女君,更是扬名天下。知道她手眼通天,富可敌国,自然是趋之若鹜。
于是,她所设立的“云锦阁”很快成了江湖一处奇特的中立之地。有人来这里求药救命,有人来重金求购利器傍身,甚至还有敌对双方的人马,在内默契地保持和平,一旦出了大门,便又开始打生打死。
这种近乎无情的公正,反而让她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尊崇。
孟临渊并不常露面。寻常交易,自有手下诸多掌柜、执事打理。
每至朔望之日,阁中举办大市,奇物竞卖,价高者得。届时华灯彻夜,舟车塞道,江湖闻人纷至沓来,一掷万金者比比皆是。